◎我爱的是完整的你。◎
窗外下起了雪, 风吹过,纷纷扬扬。
明荔侧了侧脸,感觉有滚烫的温度。一直以来, 宋瑾砚的情绪多是内敛的,他少将爱意述诸于口。
但女孩天生喜欢听直白的情话。
她觉得自己没出息,又因为他三言两语软了心肠,却实在无法故作冷淡。
“那你知道错了吗?”明荔仰起脸,用着生硬的语气反问,以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好哄。
“知道。”
“以后还敢瞒着我吗?”
“不敢。”
“如果再有下次,我就——”明荔顿了一顿, 气急败坏也想不出什么能威胁的,“我就不救你了。”
宋瑾砚手指抚摸她脸颊,闭上眼:“再也不敢了。”
话中藏着最深的一层后怕。
不敢再拿自己做赌注,不敢再拿自己开玩笑。
他自以为运筹帷幄, 实则世事无常。
老天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察觉出他几乎一触即碎的情绪, 明荔不愿再看他难受, 细白的手指抚他脊背。
一如他平时安抚自己时的温柔。
“不怪你。”
她放轻嗓音, 一遍遍呢喃,试图卸下他自责的重担。
这个夜晚过的过分宁静。
高级病房的床够大。前几日,宋瑾砚几乎未曾合眼,明荔便想让他上床来,在这之前,她讪讪说了一句:“但我好几天没有洗澡。”
宋瑾砚轻轻笑了,打来热水给她擦身子。
明荔早就想擦身了。
但前几天伤情严重, 连动都动不了, 何况洗澡。这两天精神有所恢复, 又和宋瑾砚闹了别扭。
她也不好意思让宁茹过来看望自己, 又辛苦操劳给她擦身。
捱到现在,可算等到能开口的时候。
明荔背对他脱去宽大的病号服。
虽然坦诚相待多次,到底还是主动宽衣解带。明荔垂下眼,有些不自在。
自己后背也有伤,估计是大片的淤青,势必也不是好看的。
明荔双手环抱住胳膊。
想要将头发弄到前面。手却摸了个空。
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后脑的头发在手术的时候就被剃掉了。
明荔有一秒的怔愣。
片刻后,眼泪滚落下来。这次是真的伤心而泣了。
哪怕疼得再难受时,也不曾哭得这么难过。
宋瑾砚动作一顿,从后抱住她细瘦的肩,安慰得语无伦次:“没事的夭夭,这只是暂时的,伤好了头发就会长起来。”
明荔充耳不闻,一遍遍呢喃着:“我没有头发了,我好不容易养那么长的。”
她的头发像是绸缎,蓬松柔软,连宋瑾砚也总是摸。
明荔自闭地抱住自己,哭着说:“我又要变成丑小鸭了。”
自从十岁那年来到京城,见识过城市繁华,见识过他人的精致雕琢后,便在明荔心中埋下一颗自卑的种子。
她那时候瘦而黑,被同龄人冷落疏远,羡慕别人长长的头发,细腻的皮肤。
回到宜城后,便沉默地闷在家里。再也不和从前一样,跑出门风吹日晒。
经过好长好长时间,才养成现在这番模样。
明荔抽抽噎噎地把往事说出来。她是真的很在意自己的容貌。
因此骄傲,也因此患得患失。
宋瑾砚安静地用毛巾擦过她的脊背,腰肢。
指腹停留腰间那道陈旧的疤痕,疼惜地抚过。
他胸中思绪万千。
吻随之落在她雪白脊背的淤青。
“我不在意。”
明荔被他吻得轻颤,撇过脸说:“你胡说,你明明说,你喜欢我根本抛不开漂亮可爱。”
这她倒是记得清楚。宋瑾砚的吻轻轻拂过她的伤痕。
亲一下,说一句:
“我爱你坚韧。”
“我爱你自由。”
“我爱你赤忱。”
“我爱你娇矜。”
“这些和漂亮可爱,汇成完整的你。”他怜惜地抚摸她腰间的伤口:“伤疤也是完整的你。”
明荔吸了吸鼻子,终于松开束缚自己的手臂。
宋瑾砚察觉她态度的松动,继续耐心地擦过她每一寸肌肤。
他原本不习惯将情话放在嘴边,但有时,她需要言语上的肯定和赞赏。
这是她安全感的来源之一。
明荔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
窗外的雪扑簌簌下,明荔全身清爽了,依恋地抱着宋瑾砚靠在床上。
她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明荔低头玩他手指,“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这话直接将宋瑾砚问住了,他低头看她一眼,寻找合适的措辞:“很面生。”
明荔:“……”
她冷笑:“你不如直接说没有印象。”
宋瑾砚只能解释:“你很特别,我不至于没有印象。”
明荔:“特别土,对吗?”
宋瑾砚理智地选择转移这个话题:“后来见面,夭夭就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了。”
明荔轻哼一声,知道他说的是哪次。
她回宜城休养后,按照外公的意思,是不会再让她回明家了。
但明荔心中记挂着宋成睿,软磨硬泡,终于在第二天夏天再回京城。
那次她皮肤白了许多,也知道穿上合适的裙子与装饰。
这一点,从别墅里佣人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
但那一次,明荔从树上掉下来,被宋瑾砚遇个正着。
她眼中的初遇,其实是宋瑾砚见她的第二面。
而她,依旧很狼狈。
明荔打散回忆,“你可别提了吧,你个老狐狸,那时候就来刷我好感条,我还真以为你光风霁月大哥哥呢。”
第一次见宋瑾砚,给明荔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说是一句白月光也不为过了。
宋瑾砚微微一笑:“夭夭不喜欢现在的我吗?”
明荔想起经历过的这些事,撇撇嘴:“我现在觉得,你和宋叔叔是两个人。”
“那你更喜欢哪一个呢?”
他尾音微沉,已经带有某种危险的警示性,明荔却浑然不觉,坦诚道:“我有些想宋叔叔。”
宋瑾砚不以为意:“他有什么好想的?伪君子。”
这话触了明荔的逆鳞,她瞪他一眼,“你抹黑他干什么?”
两人面对面看一眼。
宋瑾砚揉了揉眉心,笑自己也会幼稚地和她辩这个问题。
明荔也忍不住笑,脸埋进他胸膛,“你真无聊,还和自己吃醋。”
钟表滴答作响,时间已经到了深夜。
此处安静地仿佛只有他们二人。
宋瑾砚抱着明荔,像是重获得珍宝一般,低头看她睡颜。
手指轻轻抚她腰后的疤痕。
他真正注意到她,是在惊马事故之后。
他从未见过这般赤忱的爱意。
真的会有人如烈火一般,带着供奉自己的决心,爱一个人。
从那时起。
掠夺之心就埋下了种子。
但因果轮回。
如今到了自己身上,他才意识到,见到爱的人倒在自己身前,于人而言,是何样一种残忍。
所幸,万幸。
宋瑾砚终于能闭上眼,开始一场安稳的睡眠-
京城的雪一连下了一星期。
这段时间,冯秘书恨不得将自己一人劈成两半用。
找了宋瑾砚几次,每次都被不咸不淡地安排了回来。
很明显,在这个节骨眼,boss趁着照顾明荔的机会,给自己放了个小长假,根本不想理外面的事。
西城项目落下帷幕。
这一轮和辉腾的交锋,似乎是败了。
除了不断打探消息的股东和部下,高层全都静悄悄的,似乎都在审时度势。
在总部的电梯里,冯特助见到了宋绍章。
后者双手插兜,居高临下睨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小冯啊,怎么没见到小宋总啊?”
他故意加了个“小”,以显示自己资历和地位更高一层。
许久不见,这位宋总今日意气风发,走路都虎虎生风,满是得势之春风。
“宋总在休息。”冯特助礼貌地说。
“休息啊,”宋绍章轻蔑一笑:“以后多得是机会休息,不急这两天。”
冯特助稳了稳声线,依旧体面地回复:“到楼层了,我先走了。再见,宋总。”
电梯门阖上之前,宋绍章突然说:“小冯啊,我以前的提议,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宋绍章曾不止一次让他为他办事。
冯特助笑了笑:“谢谢您的赏识,只是我不配为您手下。”
这又是拒绝了。宋绍章倨傲地抬起下巴:“行,等去了澳洲可就晚了。”
冯特助的好脾气都快破功,他勉强说:“多谢您的关心。”
电话铃响起,宋瑾砚收了果盘,擦干净手后接通手机。
明荔看他一眼,自己吃了起来。电话很短,宋瑾砚很快又回到床边。
“看来你的假期要结束了。”
明荔示意他继续削梨,“还要吃,这次我要小猫形状的。”
要是宁茹在,指不定就得大喊几句祖宗——祖宗都没这么磨人。
削就算了,还要各种形状。
明荔看着他的动作。他的手极巧,做起这个手指翩飞,并不困难。
“我不在的时候,我会请宁小姐或者董阿姨来照顾你。”宋瑾砚将小猫梨放进她手心,自己吃了剩下的边角料。
明荔只能点头,“好吧。”
她沉默地咬着梨子,突然一口呸了出来,“你吃。”
宋瑾砚接过,“不好吃吗。”
“不是,我们怎么能分梨呢?”
宋瑾砚反应几秒,忍俊不禁:“好,我吃。”
明荔抽纸巾擦手,沉思着说:“到现在也没听到什么消息,你不会真去澳洲吧。”
“我?”
明荔:“我还要上学,我又去不了。”
她实在过于理所当然,宋瑾砚凝噎片刻,掐她脸:“你是真够狠心的。”
两人又说了会话,直到宋瑾砚必须要离开处理事情。
他走前,忽而停顿脚步。
“还有什么没拿吗?”
“还真有。”
宋瑾砚笑了下,缓缓转身,俯身将她拥进怀中。
明荔任由他抱着:“忘带什么了?”
“你。”
她眨了眨眼,也有些不舍地吸了吸鼻子。
婚后这几个月,他们从未如这几天般相处这么久。
“我你是带不走了。”她抬起下巴,“所以我大发慈悲,给你多抱抱好了。”
宋瑾砚轻笑一声。突然,她的手被宋瑾砚握起。
男人半蹲下来,抬头看她:“还有个东西忘记送给你了。”
“嗯?”
下一秒,她的无名指被套上一个戒指,整颗的粉钻熠熠生辉。
明荔一惊,看着宋瑾砚轻握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这是领证当天,我联系设计师为你设计的戒指。”
明荔有些茫然地低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庄重砸懵了脑袋:“这么早吗?”
“不早了,我等了很多年。”
明荔看着他的眼睛,心跳突然加快。
宋瑾砚继续道:“婚姻伊始,想要快速得到你的私欲让我省略了这些该有的步骤和仪式,这于你不公平,我始终想补偿给你。”
“所以,小荔枝,答应我们的婚礼,让所有人为我们送上祝福,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