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会议室里吵闹。
大家各说各的, 设计部现在是陆文昊亲自对接，陆文昊进了医院很多决策就无法施展，还有生产上的不少文件需要CEO来签字, 这一场车祸来得突然, 一时间事业部有些群龙无首的意思。
盛飞扬眉毛拧巴，低头发着简讯。
一个月前和宋大师的助理接触后，对方不久就给了他回复, 宋时越决心创立自己品牌，他正好以林烨的建议为切入点重新准备了材料详谈，又与陆总谈妥，由陆总与总部商译, 不出意外是双赢的合作, 然而陆总在关键时住了院，项目进度说不定就要缓一缓了。
当然了，要是能尽快出院，也耽误不了什么。
嘭！
蔡志安将文件夹重重地往会议桌上一放，喝道：“都别吵了！”
会议室里静了静。
赵先勇道：“我们不是吵，是在商量怎么应对，陆总不来, 那我们的工作也不能耽误啊是不是？”
这里最气定神闲的便是代和顺，陆总监管设计部的每天他都是战战兢兢, 这下人进了医院，他反而觉得松口气：“哎呀, 我们大家不要那么着急，陆总是个什么情况还说不好, 兴许没我们想象得那么糟糕呢。”
嘴上说得宽慰，实则心里盼着陆文昊越晚醒越好。
财务叹气：“这个季度的财报我刚交去, 还不知道陆总看没看？”
陈建闵指指手表：“远的先不说，就眼下，今天这个例会还开不开？我赶时间呢，我还有事儿。”
“开，怎么不开，”蔡志安发号施令，“该怎么汇报怎么汇报，会议记录总该有。”
接下来又是七嘴八舌。
开完会，蔡志安连办公室都没回，将手里的汇报资料交给手底下的人，自己急匆匆跑了趟医院，病房里，一位盘着发髻的女人正守在床边。
邱洁是在差一步上飞机前接到的电话，于是取消航班赶来了医院。蔡志安向她了解了情况，陆文昊虽然苏醒了过来，但因为脑震荡严重产生了意识障碍，通俗点说就是脑子不太好使了，什么时候恢复看情况，可能一两天，也可能一两个星期。
探完病，蔡志安当机立断越级向总部发了一份亲自撰写的邮件
按照日历的时间，炎热的夏季已经过去，然而今年的酷暑天气比往年来得长，午后的一场大雨终于带来了一丝凉爽。
邱洁推开窗户，让外头的空气流通进来。
“辛苦你了，特意回来照顾我，”对于不能即刻出院，陆文昊没有露出半分焦虑，有的只是从容和镇定。
“不用客气，”邱洁削了个苹果给他，皮厚肉少，和从前一样。
又是一个早上。
林烨悠悠转醒，菲律宾工厂的指导工作已正式结束，这两天是他给自己和小齐他们放的假，让他们好好玩两天后再回国，而且他答应了纪向阳回国前帮忙带串送礼的珍珠项链，得花心思去挑。
不过不急，这一整天都有时间。
他窝回顾钧怀里睡了个回笼觉，再次睁眼，顾钧睡得还很熟，然而眉头拧着，他指尖点在他眉目间一点一点将其舒展，认真看了会儿，挪开顾钧手臂去洗漱。
牙刷到一半，趿着拖鞋的声音走进洗手间。
“起床了怎么不叫我？”
顾钧站在他身后，半敛眼皮，困意还在脸上没有消散。
“困就接着睡，我叫你做什么，”林烨鼓着一侧腮帮子，嘴里含着泡沫，说话有些含糊。
“以为你提前回国了，”顾钧捏了捏眉心，察觉怀抱是空的，一下让他惊醒了过来。
林烨与镜子里的顾钧对上视线：“你懂珍珠吗？”
“皮毛，”顾钧道，他上前拥住林烨，额头抵在林烨肩窝处，感受到了对方的温度才让一颗心安放下来，越是离回国的时间近，他心里越沉。
林烨道：“你懂的皮毛大概率和我懂的层次不一样，我答应了向阳去挑珍珠，下午你有时间陪我吗？”
“我现在哪天没有在陪你？”只有林烨赶他的份儿，没有他不愿意留下来的时候，薄唇在林烨颈项间亲了亲，等林烨漱口完毕擦掉了嘴角的沫渍，顾钧干脆利落抱起他回床上，“陪我再打个瞌睡。”
上午，两人在餐厅吃过了早饭。
回到房间，林烨落座在书桌前，手边是冲好的咖啡，电脑摆放在眼前，只是一个晚上，邮箱里就多了二十几封等他处理的邮件，还是例会、小组会的例行报告，生产面料采购、预算、各类生产订单相关的文件以及门店秋季新品的销售以及反馈情况。
偶尔，玻璃门外吹来微风，虽不及空调风凉快，但自然风有自然风的惬意。
林烨喝了口咖啡，视线落向站在阳台外打电话的顾钧身上。
他们已经换了套房，这间房有两处能通往大阳台的玻璃门，房间比原来宽敞了两倍不止，不是他矫情要住更舒适的，是忽然想起出差住酒店的费用是公司报销，财务会详查费用清单，他可不想单子里有小雨伞和润/滑剂的明细。
邮件处理完了，林烨斜倚向椅背，双腿松散地交叠起来，手端着咖啡，偶尔听到“药”“没事儿”“好了”之类的词儿。
顾钧的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吗？
回想顾钧几乎要把他腿磨破皮的势头，哪点看起来有问题的样子？
最大的问题是精力太旺盛了。
“快回来了，后天，上午的航班，我知道了您放心吧，挂了，”顾钧对电话里说。
来电的是叶莹，在儿子出国第一天她就打电话询问过，顾钧说的是有些工作处理，毕竟追人追到国外这事儿可以说里子面子全没了，难以启齿，但叶莹不信他的话，等了段时间等不到儿子回国，她便到顾钧住处寻找蛛丝马迹，发现了桌上没被带走的药盒，一看药品的功能就急了，忙不迭来询问他身体状况。
看着顾钧走过来，林烨问道：“你身体怎么了？”
“没怎么，”顾钧说，那些药不吃也能恢复，只是恢复得慢些。
“说，”林烨放下手里的杯子，手指戳了下顾钧小腹。
顾钧捉住他手，放在唇上亲了亲，正要说话，林烨手机来电了，是Kaylin.
Kaylin跑到茶水间打的电话，因为这件事算工作也是工作，说不是工作吧确实也和具体工作没关系，可是大家都传开了，她想着有必要汇报一声：“Lynn，陆总已经三天没来公司了，听说他是出车祸住院了，而且神志不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确定？！”林烨倏地站起来，面容霎那间布满寒霜。
“我不是很确定，但是大家都这么说，好多部门都在传，”Kaylin说。
“我知道了，”林烨迅速挂了电话，立马拨通盛飞扬的号码，劈头便问道，“陆总车祸住院了是真的吗？”
盛飞扬有会议要开，手里正收拾资料，手机往肩膀上一夹：“是，住院了，嗨我以为哎。”
他想说以为林烨早知道了，但一想，陆总车祸是他们领导层该伤脑筋的事儿，不用和底下人交代以免闹得人心惶惶，可是公司人多嘴杂，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林烨，你抓紧回来，陆总出了事有些人又要”盛飞扬的话还没说完，林烨已经挂了。
与此同时，他们的电脑上都出现了一则消息提醒：[您有新邮件未读。]
盛飞扬肩膀一松，手机滑落下来掉入掌心里，往桌上一搁，点开邮件。林烨也看到了邮件内容。
点击，打开。
曼彻斯特总部下达的通知文件：即日起，由蔡志安暂代大中华区CEO的工作
手里的资料往办公桌上一甩，盛飞扬暴了句脏话。
这边，林烨啪得一声合上了笔电，二话不说开始收拾行李。
CEO的工作暂时由谁来接替他不管，他急的是陆文昊的伤情，当年要不是陆文昊带走了他爸爸接手的项目资料和所有财务往来的明细，也不能害他爸百口莫辩，如今要重新起诉，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要陆文昊把当年资料还回来，如果能逼迫他出庭作为直接证人是最好不过，现在出车祸脑子不好使了怎么行。
他拉出行李箱，文件、笔电、面霜等物品一骨碌扔进去，还有衣服
不，得先改航班。
他绕过行李箱走到桌旁拿手机，头也不抬道：“我得改航班了，今天就走，你如果想留下来再玩两天的话你随意。”
话落，手机被抽走了，顾钧站在他面前，眼睛黑漆漆也阴森森。
林烨一怔：“手机还我。”
手机呈抛物线被丢到了床面，林烨转身要去取，猝不及防被顾钧抓住手臂拉回来，那双眸子沉得要滴墨：“一听到他出车祸，你就迫不及待要回去，是吗？”
“知道还问？”林烨心烦得很，只想马上飞回去看看陆文昊的脑子究竟怎么样了。
顾钧醋意滚滚：“这么说你承认了，你心里藏着的人就是陆文昊。”
林烨送他两个字：“离谱！”
“是我离谱，还是你想保护他？怕我把他弄死？”顾钧手臂一托将林烨抱上书桌，水杯、台灯全部拂到了地上，双臂牢牢把人禁锢在方寸之地，薄凉镜片后是彻骨的狠厉，恨不得把林烨爱的那个人杀了，“不把话说清楚，今天你别想回国。”
第82章 第 82 章
“你不觉得你在无理取闹？”林烨当下也气, 用力推了把顾钧。
顾钧纹丝不动，捉住他两只手腕反剪到背后：“怎么？真怕我对付他，急了？”
“你才急了, 你松手！”因为手臂被反剪, 他被迫挺起胸膛，手腕怎么挣都挣脱不了，像被烙铁给焊住了。
“我放了你你打算怎么做？回国第一时间跑到他身边？”顾钧把人箍到怀里, 彼此呼吸缠着呼吸，两双眼睛也在咫尺间的距离，眼里都有着气急败坏的情绪，却又都在克制。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林烨默了一瞬, 道：“你要我说清楚, 可以，我现在清清楚楚告诉你，第一，你要是敢弄死陆文昊，我一定和你拼命，第二，我根本不爱他, 吃这种莫名其妙的干醋大可不必。”
“你觉得我很好骗？”顾钧不信。
“我骗你做什么？？”
“为了保护你的心上人。”
“”
“没话说了？”
“是对你无语唔”
唇被封了。
顾钧的吻霸道野蛮，攻城略池, 肆意侵占，亲得林烨连呼吸和喘气都续接不上。
林烨抬起膝盖顶在顾钧小腹上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顾钧腾出一只手握住他膝盖推开，他只好抬起另一条腿, 极力后仰错开唇，紧接着一脚踹开顾钧, 甩了甩吃痛的手腕狠瞪了眼罪魁祸首，跳下书桌就要走。
刚才那脚的力道着实不轻，但顾钧毫不在意，他哪能那么轻松就让林烨走人，手臂从林烨身后揽住，单臂就把人抱起掳到了床上。
林烨陷入松软的床里，倒下的分量越重弹力就越大，但床面还没因压力回弹，另一道身躯紧随而至又将他重重压下。
满含的醋意的吻也又一次袭来。
同时大眼瞪着大眼。
看着林烨眼里的气愤，顾钧心里酸得很，不自觉咬了一口。
“呃”林烨疼得闭上眼，其实顾钧下嘴不重，所以他是三分真七分演。
顾钧立时撒口：“我看看是不是出血了？”
林烨趁机将手臂卡入两人之间，手肘击在顾钧胸膛骂了句混蛋，随后跃到床下，而顾钧只闷哼了一声后迅速把他拦截了回去，不待林烨再推拒，他用手撕裂了林烨身上的丝质衬衣，空气里响起“刺啦”一声，纽扣四散飞溅，单薄的布料从光滑的肩头落下。
在林烨以为顾钧要发疯强了他时，男人手脚麻溜儿地把他两只手腕反剪着捆了。
顾钧捏起他下巴查看嘴唇，确定没出血才放心。
林烨死盯着他。
该死的顾钧！
“你是要囚禁我？”
“我只想你和我开诚布公地谈一次，你爱陆文昊什么？图他有孩子有老婆？”顾钧退到两步开外的皮椅内坐下，表示自己不会乱来。
两人隔空对峙，经过了刚才的“打架”，林烨的焦虑有所发泄，反而冷静了不少，他不是医生，就算陆文昊脑子真出了问题，他下一分钟飞到了医院也于事无补，眼下最重要的是控制好顾钧的情绪，然后改航班，接着再是回国。
深吸了口气，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些事压在他心里太久太久了，从来没有与人分享过，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头，怎么去说。
而且一想到爸爸的死，他冷得浑身血液都要冻结了。
没人知道，每次他接触陆文昊，面对这个间接害死他爸爸的帮凶时，需要多大的忍耐力去控制住自己不发抖。
想了想，林烨道：“你先把我手解开，我再和你谈。”
“不急着走了？”
“不急着走了。”
“好，”顾钧替他解开，然后把林烨拥入怀里，林烨哪里看不出他的小心思，解是解开了，但还是怕他跑了才抱着他不放。
“记得赔我衣服，”林烨说。
顾钧道：“赔，我都是你的。”
“不稀罕。”
“就稀罕那个陆文昊？”
又来了，林烨推开他手臂，下床从衣柜里选了件宽松的T恤穿上：“你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他，就凭我差点在他家里住一晚？”
顾钧的眼神在他衣服上定了几秒：“爱别的男人还穿我衣服做什么？”
“我想穿就穿。”
“你有理，”话说回刚才的问题，“那天过后我调查了你们的事。”
顾钧会调查林烨不意外，意外的是调查过怎么还会吃醋，神奇了：“不如先说说，你都调查到了什么鬼东西？”
他在顾钧坐过的皮椅上坐下。
对面的人坐在床沿，目光深深锁住林烨：“大学毕业后你出了国，在服装设计行业深造没多久就拿到了当地举办的服装艺术发展协会的优秀奖项，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入了Wallace在法国的分公司，当时的陆文昊还不是CEO，可他也在这家公司任职，担任运营总监，也就是你在法国和Jason同居的两年间”
“等下，”林烨打断他，惊奇道，“谁告诉你我和Jason是同居？”
“不是吗？”顾钧沉声反问，语气很酸。
“当然不是，那叫合、租，”林烨一字一顿说清楚。
两人四目相接，片刻，顾钧微微低头，略一思索便想起当时的调查资料，上面写着同住，是合租还是同居确实没严格说明，原来是他想多了，眼底闪过惊喜。
再次抬头看向林烨：“这么说你和Jason没什么？”
林烨抽了抽嘴角：“你觉得我和他有什么？”
“也是，”顾钧道，“你当时爱上了陆文昊，确实没Jason什么事了。”
“”
“是吗？”
还是吗？？
林烨无语到极点，见识过顾钧爱吃醋，但没想可以吃醋到这么脑洞大开，哪儿哪儿都能联系到他爱别人。
“不是，”林烨没闲心思逗人，“你继续说。”
在顾钧看来，林烨还是嘴硬，他继续：“你在法国和Jason合租期间爱上了陆文昊，两年后陆文昊调职去了新西兰，之后你为了追随他，几次向上级申请前往新西兰分部学习交流的机会，甚至更直白的要求调去那边工作，可惜那边没有多余职位，后来法国分部的上司推荐你回国，以你的优秀业绩，正好填上大中华区生产部领导的位置，相当于升职，所以你才回来。”
这些林烨都不否认，是事实。
顾钧越说心里越不痛快：“即便回国待了三年，你依然没有放弃接近陆文昊，一年前你又开始申请调往海外，这次是韩国，因为你提前从查尔斯口中知道陆文昊会转去韩国接手工作，所以你才想调过去，为了等他。”
这点，林烨依旧不否认，只心惊顾钧查得够详细。
“我猜测，你认识总部的查尔斯，是他下分部例行视察时你蓄意接近，目的还是为了陆文昊，多一个了解他动向的渠道。”
“你真可怕，”林烨真心说。
喉咙紧了紧，顾钧眼神晦暗，他说这些不是要让林烨觉得他可怕，只是
他吃醋了。
林烨接着问：“还有吗？”
顾钧道：“在你申请调往韩国时，恰好你们前任CEO胡来发生心梗进了医院，耽搁了你调任”
“等等，”林烨燃起了八卦之心，“什么叫胡发生心梗？”
顾钧不紧不慢：“60岁的年纪，在酒店叫了两个小姐，不是胡来是什么？”
林烨：“”
这事儿林烨真不知情，大概是消息捂得严实，公司上下只以为前任CEO是因为年纪太大才身体欠佳，没想到中间还有如此荒唐的插曲。
顾钧：“还要我接着说吗？”
“说。”
“他的住院耽误了你调任，但也很巧，经过Wallace总部的商议，本来要前往韩国的陆文昊来了国内的事业部，从他来了之后，你再没申请过要调走，是为了他，你又打算留下来。”
“对，调查的都没错，我承认，”林烨坦率说。
顾钧看着他，胸腔堵塞得厉害：“为什么，他哪里好？”
林烨道：“他哪儿哪儿都不好，我恨透他了。”
若是顾钧吃醋的是别人，兴许他还有些心思逗逗他，开开玩笑说就是喜欢，可提到这个害死他爸的帮凶，他一点儿玩笑的心思都没有。
而顾钧完全想歪了：“你爱他，可他不爱你，所以因爱生恨？”
林烨欲言又止，离谱到简直无法说下去。
“没法反驳了？”
“”
“来菲律宾照顾你的人是我，”顾钧道。
“是你，”林烨没好气。
“比起他，选择我更合适，他有的我都有，他没有的我也有。”
“这么说你也有老婆孩子？”
顾钧一皱眉：“你是喜欢玩婚外情？”
“我真想抽你一巴掌。”
林烨气得站起来，走向顾钧捧起男人的脸，摘掉了对方鼻梁上的眼镜，但他不是真想抽人，而是深深吻了下去，因为他看到了顾钧眼里的痛苦。
再这么误会下去真是鸡同鸭讲，没法谈了。
顾钧被突如其来的柔软晃神，旋即反应过来，抱住林烨滚压倒在床上，一左一右握住了林烨的手，他们十指相扣，林烨垂下眼眸，承受着滚烫的热吻，温柔缱绻，细细碾磨，和先前的野蛮完全不一样，顾钧想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他。
即便他以为他不爱他。
傻瓜啊。
不知过了多久，漫长的接吻终于结束，彼此气喘吁吁，顾钧抵住他额头，情迷而认真：“他不爱你，我来爱你，不论你心里有没有我的位置。”
眼睛轻轻一眨，林烨酸涩了眼眶。
但是！
他一条手臂勾住顾钧脖子，一只手轻抚过他锋利的眉眼，指尖描过高挺的鼻梁、如薄削而坚毅的嘴唇，缓缓道出几点：“第一，如果你从我读书时期开始查起，就知道我家里发生过什么变故，你就不会以为我喜欢陆文昊。第二，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接近他，是因为他和我爸爸的死有关。第三，你爸也可能牵扯其中，所以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第四，哪怕你爸爸与我们家的事没有任何关联，就凭你刚才绑我，你不追我个三五年，就休想让我答应你。”
总共四点，都让顾钧眼前发黑。
第83章 第 83 章
此时顾氏集团大楼里正开会, 关于新地皮的使用开发。
首席位置是董事长顾竞峰，双手交握放在腹部，人靠着椅子, 听着项目经理侃侃而谈, 但怎么都没说到点子上，比如盖住房还是盖商业写字楼的利弊在哪里、具体的市场需求、大数据的参考、地质评估、财务规划等，说的都是假大空的拍马屁, 只会变着法儿的夸项目好。
好在哪儿呢？数据呢？
顾竞峰砸吧了下嘴，琢磨着这位项目经理是谁提上来的人，得敲打敲打了，不论是亲戚还是有其他关系, 不能光看外表人模人样, 就不管里面是不是草包就安排上马。
“你歇会儿吧，我也喝口水，”顾竞峰不爱听，不听。
“好的，”项目经理略显尴尬，但没回到自己位置，等着继续讲他做的粗糙的PPT。
顾竞峰叹气, 这人还是个榆木脑袋，他端起杯子喝水, 然后拿出手机看时间，看看听了一大堆废话用了多久：“你们还有没有别的更好的策划案, 有的话就提出来”
说到这儿，项目经理才意识到自己被董事长嫌弃了, 灰溜溜回到位置。
这么大一个集团，内部的激烈竞争比战场还残酷, 有能力的人才和好主意好策划自然都有，正有人要开口，顾竞峰道：“我先接个电话，你们也好好想想，别再尽挑废话说。”
项目经理已经抬不起头了。
顾竞峰坦然自若走出玻璃门，接通电话，架子端起，声音威严：“喂。”
那头道：“爸，这两天你别往外地跑，我很快回来，有事找你谈。”
“谈什么还非得专门和我约时间，工作室遇到危机要倒闭了？”顾竞峰一撩西服下摆，单手叉腰，端的是神气活现。
“让您失望了，暂时没有倒闭的风险，”顾钧说，“就这样，我回来马上联系你。”
嘟，挂了。
嘿，顾竞峰来气，臭小子，还敢命令老子了。
不过儿子主动打电话难得，他才耽误一点会议的时间出来接，当然了，不接电话刚才也浪费了半个多小时了，他回到会议室，直接点名方才要说话的首席运营官，道：“你来。”
会议接着开
房间里，林烨靠床坐着，与打完电话转过身的顾钧撞上视线。
该说的他都摊开说了，从爸爸林远航被诬陷，顶不住压力跳楼，到他投身服装行业接近陆文昊，一直以来没有放弃收集当年的项目资料，还有在Jason为全球服装展抵达新覃市的第一天，他们在餐厅见面，给他看的手机照片中，私下与污蔑他爸爸的主脑之一的耿运见面的人就是顾竞峰，所以他才怀疑顾竞峰在其中有牵扯。
但他的怀疑站不住脚。
当年的云锦服饰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品牌，顾家的集团同意富有盛名，所以这些利益往来者们互相认识无可厚非。
而Jason给他看的照片是耿运出国多年后，也就是近期拍的，若说是他们以前认识，偶然遇上打了个招呼都不为过。
处于在这样无法理清头绪的阶段，林烨才做出保险的决定，与顾钧划清界限。
至于现在，还是感性占据了大部分思维，他也在脑海中复盘了所有收集到的信息和资料，顾竞峰牵扯其中的可能性很小。
“当初你非要分手，其实是我爸的原因占了大部分？”顾钧问。
“不，”太细节的地方林烨没说全，“那时Jason还没来，对你提分手，完全是因为你之前对我太差劲了，你活该。”
顾钧无话可说。
他把手机交到林烨手里：“刚才的电话你听到了，回去后我会和我爸谈一谈，你可以来听，现在开始，我的手机放在你这里保管，之后你听到的，我保证一定真实。”
林烨懂了他意思。
上缴手机就表示了在他们回国前，顾钧的所有联系哪怕是要发条简讯都在他的监督范围内，是为了证明，回去的谈话不会弄虚作假，不会事先勾兑好说辞，而让他去听，肯定也是隐藏在幕后，这么一来再真实不过了。
但也让林烨大感意外。
“你就不怕你是在大义灭亲？”他对顾钧的为人有了新的认知，冷酷起来六亲不认。
林烨忽然想起小半年前爆红的徐英彦，因为肇事逃逸被顾钧亲手送进橘子，不知是哪家杂志或是哪个大V爆料，总之这条消息在微博热搜挂了好几天，想来那时顾钧也是丝毫不手软。
顾钧落座道：“怎么做人做事，我有自己的一套原则，犯什么错就该担什么责任，在我这里没有第二条路。”
此时的顾钧，俨然又是圈里公认无情到极点的男人。
“不过，”他道，“我爸的为人我信得过，也是我把手机放心交给你的原因之一。”
握着手机，拇指摩挲过冷硬机身，林烨点头，这件事还关系到他和顾钧今后怎么相处，没什么好推的：“好，既然话都说开了，现在我可以改航班了吗？我能回国了没有？”
“珍珠不去挑了？”
礼物的事不提林烨差点忘了，不带串珍珠回去肯定得被纪向阳痛批一顿，他正琢磨，只听顾钧老神在在说道：“你提前回去是为了解陆文昊的车祸情况，但别急得忽略了可以让你走捷径的人，多注意一下眼前。”
林烨看向他，蓦然惊醒，顾钧什么都能查，这种小事不在话下。
坐五个小时回国的时间足够顾钧把陆文昊的身体从头到脚都查一遍了，兴许比他了解得还仔细。
手机被抛回去。
“打电话吧。”
“没奖励？”顾钧身形笔挺地坐着，双臂挂在皮椅的扶手处，等着林烨坐到他怀里。
林烨清冷冷地笑：“要什么奖励？”
“主动过来让我抱抱。”
“大白天的没脸没皮，”他抓起枕头丢过去。
顾钧一把接住，不管是工作还是调戏，他讲话都直：“也允许你用惯用的伎俩，不让你白叫。”
“偏不。”
林烨不是乖乖顺从的性格，只有自己兴趣来了愿意的时候才肯喊老公，因此也不急了，顾钧能查，他自己也不是没朋友
一看他沉思，顾钧不再耽搁拿起了手机拨通电话，看起来是顾大经纪人又败了阵，可其实情感角逐里没有输赢，有的只是你情我愿。
被顾钧叫去查情况的人动作很快，不出一个小时就打听清楚了所有信息，包括陆文昊所在的医院、住院楼层、病房号，而陆文昊的情况并没有林烨想象中的糟糕，车祸后送医院及时，脑震荡昏迷了一阵后陆文昊当晚就醒了比起脑子，严重的是他左手手臂的伤，有骨裂，需要打石膏。
了解到了这些，林烨终于安下心来，脑子没问题就成。
下午，他和顾钧去商场挑了珍珠，回国航班改到了第二天，小齐和余涛没有异议。
临到上飞机，顾钧才得知他恐高，飞行全程四个半小时，顾钧一直握着他的手，这比以往林烨出差飞国外时好得多。
掌心传递给他的不止是体温，还有安全感。
落了地，有车子专门等候在机场接他们回新覃市，是顾钧提前做的安排，将两名员工都送回住处后，顾钧带林烨换了车，前往室内最大的一家茶室。
已是傍晚，交通信号灯前排起了长龙，落日的余晖温柔倾泻在繁华的城市之上。
耳边是时不时响起的喇叭催促声，林烨支着腮，偏头望向窗外熟悉的景色，到了这一刻，他反而比以往更冷静，顾钧看他一眼，难得他也有看不清一个人在想什么的时候。
“不论什么结果，我还是当初的决定。”顾钧说。
“随你，”林烨淡声说。
什么决定，就是死不撒手呗。
*
七点左右，黑色私家车到了茶室，司机泊好车，接着为董事长恭恭敬敬打开车门。
顾竞峰是从家里过来，约他的又是自个儿子，因此穿得简单，头发梳了两下就来了，服务员陪同他到VIP包间，他推门进去，也不多看哟眼环境，这儿本就是他和几个世交的朋友常来的地方，中式风的装修雅致大气，金丝楠木的根雕茶台也是特色之一。
顾竞峰在一方实木凳上落座，提起茶壶给自己倒茶，当老子的不能落了下风，上来就是对着儿子一顿痛批：“你不约我，我也得找你好好谈谈，说出国就出国了也不吱个声，还有你那些药，你妈可全告诉我了，你说你还有点分寸没有？！啊！”
他一边喝茶一边的叩着桌面，敲得咚咚响。
“教训我的事先放一放，”顾钧直奔主题说，“我想和你谈谈陆文昊。”
“陆文昊？谁？”顾竞峰故意装糊涂。
顾钧还记得上次吃饭他提到陆文昊的名字，宋阿姨和他爸脸上闪过的异样，现在想装糊涂，糊弄不过去：“你不记得他，我们也可以从林烨的爸爸林远航说起。”
顾竞峰终于正色：“你怎么忽然提起林烨的爸爸来了？”
第84章 第 84 章
“想问问他们家的事你参与了多少。”
今天的茶室内多了一道古典屏风, 而林烨就在屏风后，顾钧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直接，但细想, 顾竞峰能发展偌大一个集团, 稳坐董事长位置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两把刷子，人家的语言艺术一般人可比不了, 与其打太极，不如单刀直入。
顾竞峰又自己斟了杯茶，顾钧为什么来翻林家的旧事，无非是为了林烨。
林烨在林远航曾经的下属手底下工作, 必然不是巧合。
“看来你这次去菲律宾, 不是一无所获，起码这孩子能与你交心了，”顾竞峰感慨，“不容易啊。”
“爸，记得我妈第一次给我介绍对象吗？我随口说我的取向是男人，你告诉我，如果我让老顾家断子绝孙, 你就永远不认我这个儿子，在你碰到你老同学宋阿姨之前, 你还在反对我谈男性对象，遇到宋阿姨之后为什么变了？”
老的是匹狼, 狼生养出来的儿子自然不会比老子逊色。
“你想说明什么？”顾竞峰道。
顾钧提起茶壶给他爸续上茶水，动作不疾不徐, 话里却是相反的步步紧逼：“说明你心里内疚，你有愧他们一家, 所以你可以反对我与别的男性谈对象，却不反对我和林烨，你想以这种方式补偿他们。”
顾竞峰长叹一声：“我是有愧疚，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顾钧究竟想知道什么，顾竞峰已然心知肚明，不就是要谈那桩经济案，但顾竞峰与林远航的往来，还得从更早的时候说起。
“我和林烨的爸妈是从高中到大学的老同学，这点你肯定知道了，我们三个人关系不错，但是大学毕业后联系就少了，只有同学会，或者我到他的城市出差我们才会见上一面叙叙旧，说到他的案子，”顾竞峰摇头，“他这个人顽固又一根筋”
“所以你参与了吗？”
“应该说，差点参与了。”
顾钧凝重神色。
顾竞峰也不准备打哑谜，今天不说明白，他这个儿子能死咬着他不放：“有一年我出差，约了他吃饭，那天恰好遇上了他公司的一位股东。”
“耿运？”
“不是耿运，是和耿运一伙儿的赵福庆，通过赵福庆我才认识了耿运。”
顾竞峰回想着当时的时间：“应该是十三年前了，赵福庆和耿运私下找了我几次，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希望我收购云锦服饰，于是我找人查了下，云锦服饰表面上的收益数据保持稳定在增长，实际在走下坡路，在认识他们的前一年正好全球经济危机爆发，影响不小啊，出口的单子锐减，银行又催贷，他们高层大部分的人都想把公司卖了，不过这个消息压得严实，毕竟没有板上钉钉”
因为这件事，顾竞峰去了趟林家，也就是林烨初中的时候家里来的贵客。
顾竞峰不会收购云锦服饰，一来对服装行业不感兴趣，二来不想收拾烂摊子，但自己的老同学在这家公司呢，所以他特地跑了一趟，劝林远航早为自己打算，早点跳槽，一个公司吃到了年代红利发展起来了，却在遇到危机时失了远见，那未来的路必然不会走得长远。
可是林远航固执不听劝，他在云锦服饰十几年，从车间主任做到了总经理，哪能说跳槽就跳槽。
后来顾竞峰离开后又与林远航通过几通电话，还是没劝动，也就不管了，云锦就算是被其他公司收购，或是以后接着滑坡，也顶多是有诸多的人事变动，但另他没想到的是，公司内部还有那么大一个窟窿。
当然窟窿不是一天挖成的，是由小变大，由少到多，从耿运联系顾竞峰意图让他收购到云锦服饰的经济案发生，中间又过了三年。
猜得不错的话，也就是这三年间，公司里的蛀虫眼看着收益下滑开始为自己牟私立做假账。
说到这些事，顾竞峰露出了比上了年纪还多得多的沧桑，眼角的纹路都深了些许，叹气道：“当年我就应该多调查调查，更细致得去了解了解。”
“您的愧疚只是因为这点？”顾钧看着他。
“当然不止。”
顾钧等着他往下说。
顾竞峰沉默了半晌，目光聚焦在眼前空气中的一点，回忆起那天晚上，嘴里发出无奈啧声，看起来不太想说，又等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他涉嫌经济案后，再次找过他，问他具体怎么回事，那时候”
话停了停，有些难以启齿。
“我也有怀疑他的成分，”说出这话，顾竞峰的愧疚更甚，“是我疑心重了，我以为我在饭店里遇到赵福庆，之后他与耿运私下联系我，老林又不肯跳槽，这一件件都有可能是蓄意安排，是老林也参与了挪用公款，所以执意不走，最后窟窿越来越大，其他人才把他推出来当替罪羊。”
“那天我说，‘你要是参与了，你就老实说，我给你想想补救办法，你要是没参与，你把所有经手的合同，资金往来的明细都调出来，总有证据证明清白’，结果第二天”
第二天，林远航就从公司大楼上跳了下来。
顾竞峰双目微红，此刻想起来还是能体会到得到消息那一刻的震惊和痛心疾首。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处在自责中，每每想到，他都会责问自己，是不是他话里的不信任与最后两个人像吵架一样的对话刺激了他，变成了压垮林远航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且越想越心惊，因为冷静下来后仔细回想才惊觉，那会儿林远航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你让他拿出证据，他上哪儿找证据去？
云锦服饰内部的账目混乱，得力助手又带着重要资料跑了，这件事还是多年设局，一时间林远航百口莫辩，最终没抗住压力。
“我对不住他，”顾竞峰沉目，视线落向桌面定定望着，思绪陷入往事里难以自拔。
他也怪自己性格，浸淫商场多年，早不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那套了，否则在刀光剑影的商场上不知道要死多少回，再老实的人经历岁月磨难都会改变，再不贪心的人面对金山银山也会动摇，以至于他对待老友时没有拿出全然的信任，等人没了，后悔自责也自觉难辞其咎了。
为了弥补，顾竞峰暗中帮了林家不少忙，宋芹和孩子受案子影响决定搬家，本来只能买市区套房，是他托了关系让他们买到了能盖自建房的地基，也就是现在金和坝镇上的房子。
金和坝镇是新覃市的模范镇，镇上的建设五脏俱全，环境保护也做得好，去市区交通便利，很适合养老，哪怕政府规划要拆迁，那片地方的赔款按户头算，每家都少不了两三百万打底。
还有林烨大学毕业后出国深造的机会，他担心孩子选不上，又托关系让学校增加了几个名额，还给校方投了一大笔资金，不过校方没告诉他的是，原来选定的名单里就有林烨，而顾竞峰只管让他们增加名额，不做打听，要的就是一个心里安慰，觉得帮上忙了。
偶尔他还会关注一下林烨近况，但自从林远航走了之后，他再没在他们母子面前露过面。
直到酒店遇上宋芹，知道林烨很早就坦白了性向，一下子让他摒除了对于男人和男人恋爱的偏见。
分分钟念头通达了。
顾钧又问道：“这么说，今年上半年你出国遇到耿运是意外？”
“上半年？”顾竞峰抽回神道，“不是意外，我是去年才得到了耿运国外的确切地址，了解了他如今做什么行业，约他出来谈谈摸摸底，看怎么能把他弄回国。”
顾钧了然，林烨爸爸的案子，他爸也在跟进。
“那你不知道陆文昊回国了？不从他下手？”
“他是当年被耿运收买了，但说回来就是个小人物，”顾竞峰不甚在意，他与林烨可以说有着同样目的，只是手段不同，父子俩对视了一眼，顾钧已然明白了顾竞峰的想法。
小人物可以慢慢收拾，关键把主脑弄回来或者直接在国外弄了，该搞破产搞破产，案子翻不了还可以从耿运别的犯法的地方入手把人送进橘子里，总之肯定要收拾
该听的都听完了，林烨离开了茶室。
[谢谢。]
一条信息发送到了顾钧手机上，待顾钧到屏风后，只剩下被挡住的另一道门的门帘还在轻轻晃动。
夜幕早就降临了，城市披上了霓虹华服，林烨在光斑交织的路灯下，顺着街边慢慢行走，每次提到爸爸的事，他都会陷入阴霾中无法释怀，心头总有一份挥之不去的沉重。
身旁喇叭响了响。
一声、两声，到第三声他才扭头去看。
熟悉的车辆慢悠悠行驶在车道上，与他隔着一道花坛的距离，顾钧正看着他：“上车。”
林烨顿了下脚步，随后走向前方可以停靠的地方，拉开副驾坐上去：“我本来想一个人走走。”
“想走去哪儿？行李还在我车上，”顾钧打方向盘，汇入车流。
林烨扯过安全带系上，偏头靠着窗玻璃：“随便哪儿，就想散散心。”
“带你兜两圈。”
汽车向着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开去，车速不紧不慢，车里两人安静得很，窗外大厦的五光十色从两张俊逸的脸上缓缓掠过，附近广场播放着城市宣传片，有轻快的音乐传来，又拐过烟火气息满满的街道，路边支起的夜宵摊位散发出诱人香气，满桌的欢声笑语与食物的气味糅杂，在乌云遮月的夜晚下平添了几分温馨
林烨的心情逐渐回暖，道：“回家吧，我今晚想回家。”
顾钧知道是哪儿，金和坝镇。
第85章 第 85 章
到了省道与镇上街道交叉路口, 大G开启转向灯转入镇子，在标有村记号的路牌处再次拐弯，静谧小路的晚上已没了蛙鸣, 夜里的风有着舒爽凉意, 林烨深呼吸了几下。
“到了，”顾钧停下车，泊在院子门口。
“谢了, ”林烨说，“再开一下后备箱，我拿行李。”
顾钧熄了火，下车绕到后备箱提行李, 林烨站在车旁, 看了眼熄火的车子，眉梢微动，又去看拿行李的顾钧。
顾钧道：“要我帮你送上楼吗？”
林烨抽出拉杆，反问：“你觉得呢？”
“如果你希望，我当然却之不恭，”不好意思？这种词儿不会出现在顾钧的字典里，想要一个人就舍不得松手。
林烨抽了抽嘴角：“说说, 这条路你走过几次了，熟门熟路, 一路上都不需要我指点。”
顾钧坦言：“很多次，没刻意记次数。”
“看来你是要立志当变态跟踪狂？”林烨吃惊。
“从英国回来是第一次, 后来你出差，我跑步逛过几次, ”顾钧没有跟踪过，但几次说得着实委婉了, 他超负荷运动不止是在市区夜跑，也有许多次从城区跑到镇上。
林烨微微咋舌，市区到金和坝镇全程22公里，一个来回就是44公里，属于跑马拉松了。
“你是疯了吗？”想到什么，林烨又急问：“你爸妈都提到你吃药，怎么了？运动过量受伤了？”
“你担心了？”漆黑的眸子很亮。
“担心个鬼，”林烨拉起行李箱进院子。
顾钧在车边看着他，准备等林烨把院子门关上了再走，只见林烨将大门全部推开，回望过来：“破例一次，进来坐坐吧。”
“这可是你主动邀请，”顾钧踏进院子。
在他们说话时，俊俊就在房子里兴奋得汪汪叫，还扒拉门，听到狗叫声，隔壁魏家二楼亮起了灯，周春梅穿了睡衣跑上阳台，两家隔得尽，从二楼望过来能看到院门口的情况，她吆喝了声：“哎呦林烨呀，你回国啦！”
“是啊阿姨，”林烨抬头。
周春梅眼尖，也是最近常关注林家动静，一听到声儿就出来了：“你还带了朋友回来啊？这是男朋友吧？”
“是，”林烨笑笑。
周春梅乐呵起来，忙说不打扰他们休息：“我也回了，睡觉了啊。”
林烨点头：“诶。”
隔壁二楼关了灯，再没动静。
林烨把院子大门关上，一转身，差点撞上杵在他身后的顾钧，抬眼往上：“听见我承认你是我男朋友，想多了？”
“你说呢？”顾钧忍着没把林烨抱入怀里，毕竟是人家家里，又是露天下的院子，但心里的激动已从黑黢黢直勾勾的眼神里暴露出来。
“那你还真是想多了，”林烨兜头一盆冷水，“你做的孽，我只能拿你来搪塞。”
“怎么说？”
“你激得魏浩然在他爸妈面前胡说，为了和睦邻里关系，我是不是得找个人来充一下男友？”也是圆一下老妈在周阿姨面前说的慌，“所以只好利用你。”
“我不介意，以后过年过节都可以利用我，假男友也是男友，该尽的责任都得尽。 ”
虽说是空欢喜一场，但顾钧早就做好了长期追求林烨的打算，这些不算什么。
林烨轻哼，哪儿哪儿都能钻空子。
九点多，宋芹刚睡下，睡眠还很浅，听见楼下有引擎声，又传来院子里开关门和周春梅的大嗓门就知道是林烨回来了，想着这孩子提前回来也不说一声，她开灯到楼下，见到进来的两个人，先是懵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高高大大的男人是顾钧，和老顾年轻时有七八分相像。
随即看向林烨，默默瞪了他一眼，带人回来都不提前打电话。
“妈，我介绍一下，顾钧，顾叔叔的儿子，”林烨道。
“汪！”俊俊跟着捣乱。
顾钧微微躬身打招呼：“阿姨好，冒昧打扰了。”
“不会不会，你坐吧，让烨烨给你切点水果，倒点水，多坐会儿，”宋芹笑说，朝林烨使了个眼色让他自己招待，她在这儿是给他们当电灯泡了，“我就先回楼上了，你们聊。”
“谢谢阿姨，”顾钧在客厅坐下。
宋芹回了楼上，心里还在琢磨，说好的不喜欢，还把人领回家里来了，儿子的心跟海底针似的。
林烨把行李先放一边，问道：“你想吃点什么吗？我正好饿了，弄点东西吃。”
“早知道你饿了，我该带你吃完饭再送你回来，”顾钧说。
“之前没胃口。”
“嗯。”
彼此话不多。
林烨进了厨房，从橱柜里拿出面包，再从冰箱里拿了点菜和两个鸡蛋出来，他要做的食物很简单，没有吐丝就用面包切两片当吐丝，妥妥的又是三明治，他将餐盘放在顾钧面前的桌上：“吃吧。”
“又是三明治，”顾钧道，“你除了做三明治还会别的吗？”
“嫌弃就别吃。”林烨拿起面包片，含入口中。
此刻的场景是曾经的视频通话变成了现实的面对面，顾钧抽了张纸巾抹掉林烨嘴角的一点点沙拉酱，也是很多次想做的事：“什么时候嫌弃过你，喜欢还来不及。”
“话真多，吃你的吧。”
简单吃过东西，顾钧坐了没多久便走了，两人没有聊及今天在茶室关于林远航的事，林烨需要时间来理一理，顾竞峰说的话又有多少分真也需要好好想想，顾钧不勉强他必须要信，只确定林烨心情平静，没有表现出反感和过激行为就放心了。
大G行驶在路上，快到住处时，收到了林烨简讯。
[我爸离开后，我在他的物品里找到了写好的遗书和离婚协议，他是早有打算。]
也就是说，不管林远航离开的前一天，顾竞峰有没有找他，他都做好了走的准备。
林烨发过信息走上楼。
宋芹正等他。
最近她也认真想了想，如果林烨不去做他想做的事，大概永远会成为他心里的心结，所以她给了儿子一个最温暖的拥抱：“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前提是保护好自己。”
“嗯，”林烨回抱住妈妈。
*
翌日，他回到公司上班，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同时还有个大麻烦等着他。
蔡志安紧急召开会议，大家刚挨着椅子坐下，屁股底下都还没焐热呢，蔡志安便接过李茂手里的购物袋甩到了林烨面前，说话特别难听：“林经理，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所谓的兢兢业业的工作，你不是认真吗，还是出差的时候把脑子丢了？”
斥责林烨就是斥责C组。
小齐懵逼，Kaylin也是一头雾水，但看蔡志安盛气凌人发怒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小。
“怎么了？会议开得这么急，害得我突然赶过来，”盛飞扬刚推门，无所谓地看向蔡志安，这人接手了陆总的工作，必然要处处刁难，他拉开椅子坐下。
耿越和赵先勇耸耸肩表示不知情，李苏则默不作声。
林烨打开购物袋，里面一共五件衣服，他将所有衣服都铺展开来，其他人还没意识到问题时，林烨已经锁紧了眉。
“这几件好像是马上要举办秀展的款？”小齐疑惑，脑袋转向Kaylin.
出差期间，C组的工作是Kaylin全权负责，再向林烨交接，有个念头从她脑海中闪过，又万万不敢去确定，只发白着脸色讷讷出声：“不、不是好像，就是。”
“那怎么了？衣服又不是老大设计的，我们只负责生产。”小齐想岔了，只以为是蔡志安拿了设计师的款到他们面前来小题大做，是对衣服设计不满意反而发泄到林烨身上。
蔡志安怒不可遏，指着小齐鼻子开骂：“好好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是你们组生产的吗！”
“是仿品，”林烨接口，他弯腰查看着服装细节上的工艺。
每年秋季都是Wallace举办一年一度秀展的时间，和全球服装展的侧重不同，全球展注重的是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买家和合作伙伴来拓展市场份额，而Wallace的单独秀展则侧重宣传品牌理念和自身设计的特色，因此展品服装多数是概念款，不适合日常穿着，不会量产，但其中少不了商业款，也就是贴合市场需求的款式。
现在桌上的五款统统是商业款，却不是来自Wallace的生产。
那来自哪儿？
小齐浑身一震，后背刷得冒上一层冷汗。
还没上秀展甚至没在门店里挂过一天的款式提前流通到了市场，不是设计师的稿子被偷了就是他们生产部流出了服装样板。
并且，秋季秀展是C组负责的工作。
这下要遭殃了！
意识到了问题严重，盛飞扬收起嬉皮笑脸，问道：“哪流出来的衣服？”
蔡志安冷冷地瞧着林烨说：“市区淮北路的商品街，十家男装店里就有五六家有我们的秀款，林烨，你要怎么解释？”
林烨放下手里的衣服：“是不是我们C组的问题还有待考证，蔡经理不必这么急着下结论。”
蔡志安拿出代理CEO的气势，从头到脚都是强烈攻击性状态：“总之，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内你必须给公司一个交代，并且拿出完美的解决方案，如果解决不好，我看你的经理位置也没必要坐了，基于问题的严重性，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我都会如实向总部报告。”
赵先勇于另一位经理对视一眼，透露出惋惜。
生产部的明争暗斗谁不懂，林烨出差这段时间蔡志安有的是机会动手脚，且在林烨回来第一天就等不及发难，又赶上陆总住院，这回林烨真要栽了。
哎，赵先勇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第86章 第 86 章
盛飞扬看不过去, 事情还没查就先把责任先按在了林烨头上，分明是对人不对事。
“蔡志安，”他直呼其名, 不怕得罪他, “生产部可不是一个人的部门，一款衣服从设计到打版要经过多少人的手，你同样在生产部你难道不知道？上来先把罪名给咱们生产部按了, 对你有什么好处？”
蔡志安：“虽然大家在一个部门，但各有各的组，一向是具体工作落实到具体人，现在就是林烨的工作出了差错, 我责问他有错吗？谁出差错谁负责, 可不兴集体抱团顶包。”
“不用吵了，”林烨道，“事情我会去查，不过蔡经理竟然有空去逛淮北路的商品街？接手了陆总工作还能这么清闲？”
“你什么意思！”蔡志安的眼神愈发凌厉，盯向林烨，像生生要从林烨身上挖个洞。
林烨牵唇淡笑：“没什么意思。”
蔡志安的脸上也浮起冷笑：“你要是怀疑是我栽赃，我把话说明白, 我和你虽然不对付，但绝不可能以出卖公司的利益来陷害你, 这些秀款也不是我先发现，我不去那条街, 总有人去那条街，是不是李茂？”
“是、是”李茂抬起头, 发现会议室里的眼睛都落到了他身上，不由得紧张, 说话磕磕绊绊，“是我、我和朋友逛街的时候发”
“Kaylin，”林烨突然打断他。
Kaylin被点名，正了正身形，一听见老大的声音心里都不乱了。
林烨看着李茂，问Kaylin：“秀款的衣服厂里做得怎么样了？”
“有不少还在做，但是那些出来的样衣都送到设计师手里了，不是挂在他们设计部就是在他们设计师的独立工作室里。”Kaylin一五一十说。
林烨又问：“那么桌上的五款呢？”
Kaylin：“这几款半个月前就打版了，但是样版出来之后琳达打电话来说先不要做样衣，她要改设计图，说对自己的设计不满意，后来我催了几次，新的设计图到现在也没有发过来”
“Kaylin，你这么说是要把责任推到设计师头上了，你是怪她不该在你们打完样版之后才要求改设计图，害得你们保管不妥把样版流了出去？”蔡志安冷嗤了一声。
“我什么意思也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而且仓库里的样版那么多，也不是只有我们C组的人才可以进出，”她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
嘭！
蔡志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眼刀子几乎要把Kaylin给宰了。
到底是领导，Kaylin心头一颤，面孔微微发白。
李苏在这时慢慢开口：“我们是能进出，但是什么款式什么系列也是分门别类的，当然我没站队，但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可不好。”
赵先勇也点点头，在场的还有各自手底下的得力干将，都小声附和。
Kaylin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可事实就是如此，急得想辩驳，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小齐正要插口，林烨在桌面上轻叩了两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自己身上。
等大家都看向他，林烨才有条不紊说：“这几年的秋季秀展都是我负责，按照以前的惯例，今年就算我出差了一个月，流程上的交接还是不会变，我们C组直接对接设计师，款式设计图会发到我或者Kaylin的邮箱，在座的，包括你们的组员，在样衣还没出来前应该都不熟悉甚至说是没见过秀款。”
“那是肯定的，”赵先勇不想污水沾到自己身上，直接把话说亮堂了，“又不是量产的款，提高不了KPI有什么好关注的。”
林烨继续说：“也像李苏所说，样版仓库里有分门别类，谁要去样版间找东西都能很快找到，不是自己负责的款，你们会多逗留时间来研究吗？”
就算是会，这会儿也不能承认，关注其他组？想干什么？耍心眼还是争业绩？
林烨看过在场的人，其中一个组员摇摇头，有人带了头，其他也纷纷摇头说不会，取样版这类小事领导一般都是交给他们下属，当下会议里充满了无形的硝烟，谁也不想当异类被毙了。
“那么你呢？”林烨询问李茂。
李茂说：“不会。”
“好，”林烨的语气陡然一厉，“既然不会，那么想必你也不熟悉C组负责的秀款，况且样衣没有出来，只有样版，你是怎么在市场上一眼就认出了是我们的款式，还能那么确定得把衣服买回来？”
这一问，所有人心里一震。
盛飞扬心道了句好家伙，把别人的说辞都填了进去还能问出如此致命问题。
李茂的脸色瞬间煞白煞白：“我、我”
如果说先前的怒意是掩盖得意的外衣，那么此刻蔡志安是真咬紧了牙，恨不得将林烨啖肉饮血，也不能让林烨这么问下去了：“行了！现在不是追究怎么发现仿品的时候，是应该彻查事件源头，究竟是不是你们C组失职导致，还有之后该怎么解决！三天后给我答复。”
说完，蔡志安带着李茂出了会议室。
他瞥了眼跟随在一旁李茂，骂了句没用，李茂低下头。
回到办公室，蔡志安拂去怒容，心态逐渐平稳下来，即便林烨问得有道理也无济于事了。
会议室里的人不久也散了，剩下Kaylin、小齐、盛飞扬和林烨。
“有些人用心险恶是防不胜防，蔡志安摆明了是冲着你来，就算你怎么调查，大概责任都会归到你头上，”盛飞扬抱起胳膊，叹道，“他是想让你的经理位置不保啊。”
“老大，你就说怎么做，我齐瀚愿意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小齐拍自己胸脯，他咽不下这口气，他们C组负责的工作一向都是认认真真完成，哪能这么被冤枉！
一旁的Kaylin红了眼圈：“Lynn，我不知道自己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但是你交给我的事我都是亲自完成，就拿这些秀款来说，每个设计师我都是自己去对接，样版样衣都会过目，没有和其他组的人讨论过款式样子，茶水间聊天我都很注意。”
“哎”盛飞扬又出声，“该老实的时候得老实，不该老实的时候就不能这么说。”
Kaylin明白，如果她说别人没接触过样版，那么责任的确是在C组了，但事实是她也没让别组的组员接触。
“我知道，你不用自责，”林烨安慰道，又对小齐说，“更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遇事第一要素就是冷静，先调查了再说。”
小齐气愤：“这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阴谋陷阱呢！”
林烨抬手抵着下巴，颔首沉思。
“其实我哪用得着担心你，”盛飞扬的语气忽然轻松起来，“你把事情告诉他，他应该不会坐视不管，毕竟我升不升职都能劳他出把力。”有些讽刺，又有些自嘲，还一直没释怀的不痛快。
林烨掀起眼帘，睨了他一眼。
求人不如求己。
小齐和Kaylin还没反应过来盛飞扬口中的“他”是谁，只见林烨起身离开了会议室。两人快步跟上。
林烨让小齐先去调样版仓库的监控，公司里像走廊、办公区、存放样版样衣的地方都设有摄像头，谁接触过哪些陈列的样衣和版子都能一目了然，虽说是故意设的局，但这些流程不得不走，也得了解清楚。小齐去查监控的当下，林烨则去了琳达的工作室，Kaylin一同前往。
琳达是Wallace资深设计师，资历和能力都有，是设计部重要的设计师之一。
林烨在玻璃门上叩了口，里面的人朝他看来，随后进入工作室。
两名助理正比对着满桌子的布料挑选颜色，见到林烨点了点头招呼，琳达则是瞥了眼，然后继续弯腰裁剪着人台上的白坯布塑立体造型：“没想到林经理大驾光临，什么事儿让你亲自跑我这儿来了？”
“看来是蔡经理没告诉你？”林烨走到她身边，看着人台上的半成品说。
琳达奇道：“什么事？”
林烨收回视线，转而看她：“你交给我们组的秋季秀款流到了市面上。”
“什么？！”琳达转过身，表情从平静转换到愤怒仅仅只需要一秒，“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流出去，半个月我前我就交了设计图了，我让你们做了样衣给我送过来，有什么问题我好马上改，结果衣服迟迟不送，现在还告诉我流到市面上了，你们怎么做事的！”
她声色俱厉，每说一句话都让Kaylin的脸色白上一分，又慌又急：“不是的，琳达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明明是我们打好版后你又说款式不符合你心意，你要改款，所以我们才没做样衣出来。”
“我怎么说的我自己会不清楚？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对款式不满意？”琳达十分诧异地责问。
Kaylin只觉脑子嗡得一声，仿佛天都要塌了。
第87章 第 87 章
没有任何证据的对峙除了浪费时间别无意义, 林烨此行的目的只在于了解设计师的态度，在琳达表明了她绝对不可能流出设计图后，他带Kaylin离开了琳达的工作室。
Kaylin坐上副驾, 车关门的一瞬再忍不住掉了泪, 但迅速抽了张纸巾擦干，因为掉眼泪解决不了任何事，她开口道：“Lynn, 我们两个人的说辞不一样，我不清楚你会相信谁，但肯定是有一个人在撒谎。”
整个事件是一个局，这是显而易见的, 但局里谁是叛徒是这件事的重要一环。
林烨还未说什么, 小齐打来了电话。
每天出入样版仓库的人有限，而且进去出来一般也就几分钟，所以就算是要查近半个月的人也不难。
“老大，衣服样版是老张负责存放，从监控里看拿进去之后就没有人动过，但是”他话里有纠结，林烨没有催, 只等着他说下去，小齐在那边抓了几下头发, “在样版放入仓库前，厂里的工人来取过, 是Kaylin给的他，我打电话过去仔细问了, 厂长说那天他没主动叫人取，是工人告诉他接到我们电话让他去取, 可他一个多星期前就辞职回老家了。”
“哪个工人？”
“叫曹鹏，厂里干了五六年的老员工了。”
小齐的嗓门大，Kaylin能听到只字片语，此时的脸都灰白了，她想起是有人来取过，可她没主动打过电话，现在这个人辞职了，那么和死无对证毫无差别。
“我知道了。”
林烨正要挂电话，小齐急吼吼喊道：“老大，我相信Kaylin，她不是那样的人。”
“嗯，”林烨收起手机，看向Kaylin.
要说自己能事事洞察人心，林烨自认没那么厉害，也因为爸爸的死，他对手底下的人多了一份保留，可话说回来，就是以常人的角度来论，也很难做到去百分百盲目信任一个人，所以他对小齐和Kaylin只有百分之八十的信任，但这百分之八十足够了，毕竟大部分连对自己的认知都没有彻底彻尾的全面。
“我现在要去淮北街，看看那边的商铺，正好需要你帮个忙，”林烨发动引擎，挂挡启动车子。
Kaylin不解道：“你不问我点什么吗？”
汽车驶入街道，林烨跟着前方车辆匀速行驶，语气和平常别无二致：“Kaylin，虽然我们是上下级，但在工作上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是你背叛我，一定会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方式，像出现在监控里亲自把样版交给厂里员工，和设计师对峙拿不出有利说辞不是你会犯的低级错误，而我连这点判断都没有的话，确实不用当经理了。”
“呜”Kaylin捂住脸，眼泪珠子又掉下来，感动得不要不要，指缝里泪眼朦胧地瞄着林烨，“你都不怪我粗心吗？比如工人主动来拿样版我居然给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也不能做到百分百不落入别人的圈套。”
Kaylin更感动了，连呜了两声。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男人！
林烨侧目看了眼，笑道：“别哭了，待会儿妆花了不好办事。”
Kaylin点头，赶紧拿纸巾抹脸：“我们要去办什么事？我能帮上什么忙？”
林烨道：“充当一下我女朋友。”
“啊？？”
在去到淮北路之前，林烨先带Kaylin去换了身衣服，两人穿了套同款的T恤，简单来说就是情侣装。
淮北路的商品街也可以叫做是服装一条街，男装女装店混杂，大多数是私人经营店铺，店里的牌子种类杂，价格也比较亲民，林烨来调查仿品服装自然得伪装得像买衣服的样子才好从老板嘴里套话。
Kaylin挽住他手臂，两人路过了几家男装店，随便逛了逛买了件外套后才进入挂着秀款服装的店面。
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平头，圆脸，笑容和蔼地迎上来：“随便看，随便看啊，我们家的款都是今年刚进货来的新款，质量顶顶好，要什么码跟我说，我给你拿。”
Kaylin看了圈，指着墙上挂着的秀款：“这件蛮好看的。”
“哦呦！”老板竖起大拇指，从架子上挂着的款式里挑出展示款，对着两人夸道，“小伙子，你女朋友眼光老好嘞，不瞒你说哦，这件和人家大品牌是同款。”
林烨问：“哪个大品牌？”
老板说：“嘉杰啊。”
Kaylin微微一愣，觉得自己耳朵听错了，林烨不动声色，但心里也有吃惊。
老板还在喋喋不休：“你看你样子这么帅，穿上可以直接当模特勒，来来来，试衣间在那边，你过去试穿就行了。”
“嘉杰服饰的牌子我知道的呀，”Kaylin当即说道，“人家有专柜店，你跟人家同款，那就是仿品咯？”
“害，”老板堆起眼角的褶子乐道，“小姑娘，这年头衣服有同款的多了去了，一个款式火了别人就照着做，这有什么，反正衣服就穿个好看穿个款，明年过时了就换了，不过我店里的质量没的说，你放心去比好了，别人的款没有我这里的版型好。”
林烨接过衣服，来回检查了走线，违心夸道：“是还可以。”
“我看就那样吧，”Kaylin噘噘嘴，表现出不太满意的样子，尽职地扮演好“挑三拣四”的女朋友。
老板又顺手拿了件一样的过来，揉搓了几下面料作展示：“别不信，东西是真的好，面料不起皱，品质一比一懂不啦？”
“是吗？”Kaylin多看了几眼，“要是有专柜货的质量，那我男朋友直接说是嘉杰服饰买的好了。”
“可以啊，这有什么不可以，”老板拍马道，“说实话哦，我第一次见到外形条件和气质这么好的小伙子，你男朋友别说穿衣服，不管戴什么人家看都是专柜货。”
林烨拿出手机：“老板，你这里款式都不错，加个微信，以后上你朋友圈挑？”
“好好好，”老板忙答应，与林烨互加了好友。
提上购物袋，出了店门，Kaylin才把憋了好一会儿的疑惑说出来：“明明是我们的秀款为什么成嘉杰服饰的了？这是不是太奇怪了？”
林烨敛眉沉思，一时间也答不上来，但心里沉了许多。
之后他又去了许多家男装店铺，售卖时的说法都差不多，有像圆脸老板一样直说款式是嘉杰同款的，也有保守只说是和大品牌一个款式，至于进货渠道，有点脑子都不会告诉买家，因此林烨也没问，只把看到的秀款都买了下来。
*
陆文昊从神经外科转到了普外科病房，傍晚时间段更安静，除了夜班护士和医生，别的人已经下班了。
医院负责送饭的大伯推着餐车一间一间病房分发晚饭，着急的家属从病房里出来，等不急要自己先来取饭了，一家属小心翼翼捧起鲫鱼汤，转身时差点撞到路过的人。
“啧，”男人发出不满，掸了下身上的西服，家属道了句不好意思，顺便多看了眼，对方西装革履，派头十足，人走到电梯间没了身影，但身上的香水味儿还残留在空气里，比鲫鱼汤的食物香气还浓郁。
邱洁拉起床尾的餐桌，将大伯送来的饭菜摆好。
“辛苦，”陆文昊道。
“不用这么客气，”邱洁在陪客椅内坐下，“你又不是完全不能自理，辛苦谈不上，倒是你，打算什么时候出院？”
她的视线落在刚送来的水果篮上。
陆文昊说：“就这几天。”
邱洁将目光挪向他，片刻后问：“你不是一直有愧疚吗，为什么？”
陆文昊皱起眉，眼里的神色复杂，邱洁不等他说话，道：“你的性格我太了解了，工作以外的事总是优柔寡断，心里放不下愧疚又不能完全狠下心，到头来折磨的是自己，但不管最后怎么样，你是瑶瑶的爸爸，我希望孩子不会等你太久。”
“嗯。”
*
林烨把买来的仿品都带回了家，足足有七八个购物袋，流出的五个款式他在商品街全买到了，每个款他都买了两三件，同款不同店。他把一摞购物袋堆在地板上，拿出手机进入嘉杰服饰的品牌官网，一搜秋款，竟然真的有在官网出售。
仿品的事比他想象得还严重，有什么重要信息正要从脑海中迸出来时，门铃响了。
思路一被打断，头绪又乱了。
他有些气恼地看向门口，心里有股强烈直觉，来的人必定是顾钧。
而他料得没错，顾钧早一天前就让柳雨请钟点工过来打扫了房子，哪能不过来住，林烨打开门，当头便是一句：“我恨你。”
“真恨我就不要用撒娇的语气，”顾钧提着从餐厅打包的食盒，“我来陪你吃晚饭。”
“嗤，谁要你陪？”
“主动倒贴，不收服务费。”
“顾大经纪人，你这样会不会太不值钱了？”
林烨接过他手里的食盒，但仍旧挡在顾钧面前，佯装要把门关上，顾钧用手臂抵住门框：“不准把我落外面。”
“这这么一句啊？”
男人已毫无心里障碍：“求求宝宝。”
“这还差不多，”林烨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进来吧。”
第88章 第 88 章
顾钧在玄关换好拖鞋进门, 问道：“家里还会来别人吗？”
林烨一听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真是小心眼到极点了：“我又不是天煞孤星，难道还不允许朋友来家里坐坐？”
“随便问问, ”顾钧在他身后, 双手撑在桌沿边正好把林烨圈在怀里，“不吃葱姜蒜、不吃油腻，都是按照你喜欢的口味点的菜。”
“费心了, ”林烨拆开包装盒，将打包的菜拿出来，“你帮我去厨房拿一下碗筷，碗和碟子在消毒柜里, 再帮我拿个勺子。 ”
虽然还没有确定恋人关系, 但林烨已经不排斥他，坦诚了心里的感觉，况且在国外亲亲抱抱都有过了，日常的事吩咐起来也已是自然而然。
顾钧进厨房拿碗和碟子，进来前就有注意到客厅堆放的购物袋：“今天去购物了？我怎么记得你说过回来要急着上班。”
“下午去看了几家店面，买了几件仿品回来，”林烨接过餐具分好, 一人一份，然后装上饭, 拿起勺子盛虾仁，就着那一点点饭含入口中。
顾钧坐在他身旁, 对林烨碗里盛的塞不满牙缝的饭量不满，又添了些：“服装行业的仿冒现象早就是一种风气了, 很多经营商以卖仿冒品作为主要的盈利模式，你们品牌想管也很难全面去打击, 费时费力不说，还不一定有成效。”
“我知道管不过来，”林烨道。
“张嘴，”顾钧夹了片肉到他嘴边，“把肉吃了。”
“肥了。”
“哪儿肥了？”
“上面有肥肉。”
瘦肉的边边上有一条白边，也就是连着的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肥肉，林烨吃不了肥腻的食物，不爱吃，在这点上特别挑，顾钧把肉片放自己碗里，重新给他挑了片：“吃吧，不准娇气了。”
“谁娇气了。”
“不吃这不吃那的人是谁？”顾钧看着他问。
“你，”林烨耍无赖。
“好，我，”惯一个人大概会成为习惯，还有点享受，顾接着说回衣服的事，“生产部的经理出来查仿品，看来是你们公司有人为难你了，上次要泼你酒水的人？”
林烨微微睁大眼，旋即就恢复了常态，要说顾钧能在娱乐圈里风生水起呢，嗅觉不是一般得敏锐，还一说一个准。
“嗯，我应该能应付得来，”若是以前，林烨不会把“应该”两个字加进去，然而这次似乎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
吃过晚饭，他把餐桌收拾了，几个餐盘往洗菜池里一放便去了客厅，他还要研究那几件仿品，想等着晚点再洗，但顾钧误会了，认为是林烨故意不说等着他主动表现。
于是，他在厨房里站了几分钟，脑子里想着不应该太惯着，但手已经卷起了袖子开始洗碗了。
林烨把买来的仿品全部倒出来，挑了几件铺展开，仔细研究了做工，尽管有的贴牌不一样，但工艺好不好一目了然，像一些需要暗线的地方，或是领口、袖子缝合处的走线多处不稳定，还有跳针，不是大工厂的货。
他弯腰用小剪子将贴牌的商标去掉，抽掉缝纫线，这么一来面料上就会留下缝纫痕迹，也和他想得一样，除了他刚刚拆商品留下的针眼外，还有一排被遮挡住的针眼露了出来，也就是二次贴牌了。
“发现了什么？”顾钧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
林烨道：“基本可以肯定是同一个厂子里出来的货，只是分批次到了不同店老板手里，有些换了牌子，名字听起来更高档，都是惯有的推销手段了。”
知道了同一个厂子出来的货，接下来就是打听哪个厂家，然后再查厂家又是从哪里弄来的服装样版，找出真正泄露样版的人，这些花费两天时间再花点钱办起来应该不难。
可是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
回老家的曹鹏必定不用找了，三天时间不一定找得到人，花时间在他身上是浪费。
Wallace的秀款又突然变成了嘉杰服饰的秋季新款，为什么？
琳达又万分确认自己的工作没有任何问题，责任都归咎到了生产部…
林烨有些疼痛。
顾钧揽住他：“你好像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问的问题林烨都会回答，但是没有把蔡志安怎么陷害他说明白，也没说解决不好会承担怎么样的后果，是林烨没想让他插手的意思，顾钧哪有不明白，低头吻在林烨唇角，又轻触在嘴唇上，柔软得一下一下碾着：“出了任何事都可以告诉我，不用自己一个人担。”
林烨偏了下脸躲开吻，回看他：“每次都要需要人帮忙的话，我早就不知道在别人的阴沟里翻了几次船了。”
“何必逞强？”
“没有能力才被称之为逞强。”
“有点道理，”顾钧想到他工作上的做事风格，虽然见得不多，但如今是心头的宝贝，怎么会不去了解，“什么时候需要我了，尽管提。”
“当然，”真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时候，该利用的林烨也不会矫情。
“出去散散步？还是抱你上楼？”顾钧说着，又吻在林烨唇上。
林烨推开他：“都知道我身上有麻烦了，还来骚扰我？不能让我好好思考思考？”
“偶尔放空一下脑子再去思考问题，思路会更清晰，”说着，顾钧打横抱起了他。林烨顺势搂住顾钧脖子，一手抚摸上对方脸颊让他看着自己，然后亲了上去，湿吻滚烫，又是林烨主动搅弄，直叫男人□□沸腾。
顾钧低喘，又征询了遍林烨的意见：“上楼？”
“不，”林烨道，“我要去散步。”
“”
顾钧黑了脸，见状，林烨乐起来，双脚落了地却依然抱着顾钧脖子，又亲在那坚毅的下巴上，软声又坚定地说：“顾先生，我要去散步。”
他就是故意招惹他，弄得顾钧浑身是火又泻不了。
顾钧无可奈何：“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了你？”
“可能吧。”
林烨轻轻笑。
顾钧哼了声，眼里却满是纵容。
既然要出门，林烨正好把厨余垃圾收拾收拾下楼扔了。他们顺着公寓楼附近的路走，进了之前常常遛俊俊的公园里，沿着鹅软石小路慢慢溜达。
季节到秋天了，晚上的空气尤其凉快舒服，散步后心里压着的烦恼也暂时烟消云散了。
林烨顺路逛了逛超市，准备填塞一下家里的冰箱，挑了点水果、饮料，刚从货架上拿到吐司面包就被顾钧放了回去：“以后少吃三明治，没营养，老老实实吃饭。”
“你知道我不太会做饭，”林烨常做三明治就是因为简单，想加点别的食材也只要往两片面包中间一夹就行，不过没有特别执着，于是放弃面包，挑了三盒蔬菜碗放推车里。
“你做菜的技术我见识过了，不准再做饭了，”林烨做饭会烫手，顾钧哪里舍得，“我带你出去吃，或者请厨师。”
“奢侈，还以为你会说你可以为了我下厨。”林烨随口一说。
顾钧却认真思考起来。
林烨在生活用品区拿了和家里相同牌子的沐浴露放入推车，接着继续往前走，过了会儿才发现顾钧没跟上来，回头道：“怎么了？”
顾某人立在挂满牙刷的货架前，单手没入裤兜，直直望着林烨：“我能买吗？”
买支牙刷而已，没有什么能不能，所以这个问题不是真的在问能不能买牙刷，而是问林烨，能不能在他家过夜，林烨立马懂了意思，其实从网络上撩拨JUN开始到见面知道是顾钧，又相识到现在，他不确定自己和顾钧若是恋爱会不会契合，但起码有一点他觉得不错，就是两个人的意思不需要多猜彼此就能懂。
林烨回应了一个凉飕飕的笑容，在顾钧觉得没希望时，才道：“买吧。”
顾钧扶了扶眼镜，掩饰着眼里锃亮的光，选了支电动牙刷，又顺手在别的货架上拿了两瓶润滑/剂。
林烨一挑眉：“接下来是不是该去拿小雨伞了？”
顾钧道：“最大型号。”
“听不出来我在讽刺你得寸进尺？”
“脸皮厚的时候不能含糊。”
呵，林烨没话了。
两人边走边聊，一些事件的关键，连接的原由往往会在不经意间跳出来，就在林烨走入零食区听见路过身边的一对男女聊电视剧情节，说到叛徒时，他突然想通了为什么仿品事件会牵扯到嘉杰服饰，他陷入的不止蔡志安一个人布置的陷阱里。
这是由多人配合下把他林烨当做小丑玩弄并且想驱逐出Wallace，甚至要让他在整个服装行业都混不去的一场联动阴谋。
或巧合，或蓄意，那些人往前迈一步之前大概都经过了许多精细的计算，只为了保证最终能把敌人扼杀。
愤怒吗？
林烨早就学会把愤怒转化为冷静和反击，但这一刻，也真实感受到了人性中的恶意。
转冷的面部表情，唇线紧绷下的寒意，被身旁的男人感受到。
第89章 第 89 章
接到林烨电话时, Kaylin和小齐正在商场的餐厅里，因为她心情低沉，小齐特意拉了她来吃火锅。
“具体哪天发的设计图？我得查看邮箱, 好, 马上，”Kaylin拿起手边的包包，对小齐道, “我不吃了，我有事要回公司。”
“等等我，一起！”小齐赶紧结账。
电话里林烨要她整理这段时间和琳达工作室交涉的所有内容，包括设计图发过来具体的时间、工作群里的交流、为秀款跑过几趟工作室等等, Kaylin到公司后立马着手整理, 能打印的打印，不能打印的以口述方式记录后再打印出来，所有能想起来的细节都陈列在了资料里。
她不知道林烨急需这些做什么，但一定有林烨的道理。
夜晚的城市像一张幕布般挂在窗外，Kaylin整理完看向外头感慨：“你说，大家在同一个公司，吃的是同一碗饭, 一致对外做业绩不好吗？为什么非要竞争？”
“哎，”小齐叹了声, “小员工千千万，但是领导位置就那么几个, 越往上走越是杀得腥风血雨，这不就是职场吗, 还要牺牲掉无辜的人当炮灰，比如你。”
Kaylin郁闷。
小齐拿出手机, 快捷键拨打号码，待通了，问道：“老大，还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吗？”
第二天，林烨带着律师和资料见了两个人。
第一个是嘉杰服饰的设计总监，林烨换了以往处事冷静的态度以强硬的咄咄逼人的姿态要求嘉杰服饰撤掉本该属于Wallace秀款的服装，否则Wallace的法务部将会以“嘉杰服饰剽窃设计”的理由来起诉，嘉杰的设计总监高成明怒不可遏，丢下一句“你等着被打脸吧”便气冲冲离开了咖啡馆。
周围顾客朝林烨投来打量的目光。
林烨慢条斯理地啜了口咖啡，浑然不在意。
第二个人，是厂里员工也是与曹鹏同住一个宿舍的舍友，陈毅。比起曹鹏的工龄，他比曹鹏还多上了两年班，看着桌上的牛皮纸袋，陈毅爽快收下了。
这天下班之前，林烨收到了高成明所谓打脸的回复：
一沓厚得足以装订成书籍的反证明没有剽窃设计的证据。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林烨想到了应对策略，不过还是有些出乎意料，会议室里不止他们生产部的人，还有设计部，市场部，琳达也在开会前一刻赶到，大屏幕连接了英国总部的两位上层，马洛和约翰，偌大的空间里承载着比以往例会还要沉闷的肃杀之气。
蔡志安今天特意穿了套正装，从内搭到外套以及身上的裤子，都是Wallace的款，像无声宣誓着由心到外对公司的忠诚。他一改往日傲然的态度，只是平静且笃定地把林烨的“罪证”一一摆出来。
“秋季时装的秀款一流出我就马上调查了，本来我以为只是林烨的失职，在外出差没有管理好自己的下属，可是经过调查，我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手里这份装订的文件，是我们的老对头嘉杰服饰近期上的秋装，里面包括了我们公司的秀款。”
蔡志安举起一沓纸张，掷地有声，也是要致林烨于死地：“这些衣服同时在嘉杰的官网出售，起售日期就在A167、A168、A169、A170、A171的五套样版被厂里工人带走过后一个星期的时间，是林烨，让手底下的人将样版交给被买通的工人，再由工人交给嘉杰，是林烨勾结嘉杰出卖我们公司！”
出卖，不论在哪个行业都是大忌。
盛飞扬的脸唰得就沉了，赵先勇等人则静默不语，但眼里的震惊一览无余，想过蔡志安绝，却没想他做得这么绝，不是要让林烨降职，而是要把他彻底赶出公司，如果公司追究的话，还可以起诉林烨。
马洛和约翰互相交流几句，在开会前他们就收到了蔡志安以邮件形式发送的证据，包括Kaylin把样版交给工人的视频，所以这只是因为蔡志安虽然代理接手了CEO的工作，却没有真正革职领导层员工权利而走的一个已提前商译好结果的流程罢了。
在蔡志安摆出证据前，林烨一直安静听着。
蔡志安这么做，是出于职场的竞争，明的暗的不知道耍过多少阴谋，这就是力争往上的手段，林烨理解，却从来没有更深的去探究过蔡志安为何特别针对他的心里，因为这份工作对林烨来说只是达到自己目的的跳板，必须要做到哪个职位并不是他的目标。
可从蔡志安的角度看，林烨的从容、坦然和镇定是一种无声而又傲慢的挑衅，仿佛只要他想要，就可以抬抬手取得所有人费尽辛苦才能拿到的成果，谁挡在他面前，他只要一抬脚就能踹开，这是蔡志安看不惯，也惧怕的。
他从心底里恐惧着这类人爬到自己头顶上之后让他再无出头之日。
盛飞扬站起来为林烨说话：“我虽然不清楚林经理在国外时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但是在中华分部他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这次的全球展、每年的秋季时装秀，C组年年拿生产部KPI第一，还有参与研发的面料一度成为爆款，都是他的成绩，他在公司做得很好，有什么理由背叛公司？”
“盛飞扬，背叛公司不需要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利益给到位有什么不能做？”蔡志安又把矛头转向林烨，“我不知道嘉杰服饰给你开了多丰厚的条件，但我想一定比Wallace给你的多得多。”
这是要一棍子把人打死了！
盛飞扬的怒意全从眼里迸发出来，尽管声音并不高：“蔡志安，话不能乱说！”
“好了，别吵了，”约翰用并不是很流利的中文开口，接着问林烨，“Lynn，现在证据和泄露样版的视频都有了，你承认吗？”
“我不承认，”林烨看着大屏幕，在众人呼吸都觉得不畅的空气里坦然自若，“我并没有出卖公司。”
马洛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觉得是在浪费时间，摇了摇头问：“你有证明吗？”
林烨迎着上层施加的威压，直视道：“首先，对于A167、A168、A169、A170、A171不能成为秋季秀展的服装，我感到庆幸。”
第一句话，已让众人觉得惊讶。
马洛十分不解：“Why”
林烨道：“因为它们不配。”
“林烨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的设计不够格？”琳达像被当众抽了一巴掌，脸孔立马涨红了，她在Wallace干了快十年了，单她设计的款式就能罗列出好几沓厚厚的册子来，在设计部里是资深前辈，谁见了她不喊一声姐，就算是Julia在担任总监期间对她的作品有异议也是委婉提出来，哪有如此打脸的。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玻璃门外站着Kaylin，她抱着装订好的册子进来，按照林烨的交代，分发给在座的每一位。
“这又是什么！”琳达只草草翻了两下，“我自己的设计我自己还不知道吗。”
其他人也拿到了装订册，里面有秀款的设计图，包括从设计最初的概念草图，之后细化的款式图以及明确正面、背面视图、必要的细节描绘，例如领型袖型等等，不止如此，还有面料的选择、裁剪图、通过电脑软件描绘的效果图这是一整套从设计到面料选择，最后打版成实体衣服的过程。
单看几页是没觉得什么，但看到图纸上嘉杰服饰的LOGO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琳达的表情从愤怒转变到不可思议的错愕，图纸是她的款式没错，但这些图根本不是出自她的手笔，霎那间她明白了林烨的做法。
不等她想好怎么应对，林烨很快接着自己刚才的话说了下去：“我说它们不配，正是因为它们本来就不是我们公司的款式，是琳达剽窃了嘉杰服饰的设计图纸占为己用，如果这五款服装真的在时装秀上出现，届时我们Wallace就会成为行业的笑柄，媒体会争相报道抢占头条，极大影响品牌形象，所以我还要谢谢蔡经理，要不是蔡经理及时发现，Wallace的损失可就大了。”
蔡志安气白了脸，暗自握紧了拳头，照林烨这么说，款式都不是他们的，什么样版流出，出卖公司也就变成子虚乌有了。
嘭！琳达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急败坏：“你说我的设计图是他们的就是他们的？除了这些你还能有什么证明？”
“琳达，现在需要证明的是你，”林烨手边同样有一份资料，他随便打开一页，手指点了点，“这些图纸上都注明了精确的日期，时间都在你给生产部的设计图之前，最早的概念草图还是在去年年初，你能拿出比去年年初更早的时间证明吗？”
“你简直胡说八道！随便写的日期也能信？”
“你不用急，这几个款的软件元数据我也拿到了，现在应该已经发到各位邮箱，元数据中有图纸的创建日期和一系列的修改日期。”
琳达紧急拿出手机，打开自己的邮箱，邮件是在几分钟前收到，是Kaylin在分发完资料后出门用林烨邮箱发的，抄送给了会议室的每个人，虽然先前没把马洛和约翰算在内，但是总部高层的邮箱账号并不是什么机密。
琳达死死盯着手机，姣好容颜一片灰败。
会议室里响起议论声，有嘲讽有摇头，有无所谓的旁观，马洛和约翰在荧幕里交换了意见，还是马洛问道：“琳达，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琳达说不出话来。
如果要证明设计图是她原创，除非她把自己亲手泄露设计图的事情说出来，可这么一来，出卖公司的人就变成了她，她懊恼地瞪向蔡志安。
他们原本的计划并不是这样，而是要在时装秀结束，等媒体都报道过后才突然爆出来让林烨出丑，让Wallace出丑，届时她已经跳槽去了其他公司，林烨是降级还是革职都与她无关，至于设计的事，相信Wallace会为了声誉极力挽回局面，她只要出面回应自己是原创就可以，剩下的就让他们狗咬狗，与她再无瓜葛。
可是蔡志安太心急了，一听陆文昊出车祸就迫不及待的要把林烨拉下马，连带她也被反咬一口。
“没话说，就是没有证据了，”林烨在逼她，逼她承认自己泄露了设计图。
蔡志安及时打断，对马洛和约翰道：“琳达一直是设计部的中坚骨干，她不会这么做，我希望这件事可以重新调查。”
“我反对重新调查，”盛飞扬举起手，“再调查也是浪费时间。”
其他人只互相看看，并不想参与到任何阵营当中，倒是设计部里有零散的两三人举了手，琳达咬牙切齿，这分明是落井下石，然而内心又十分焦灼，不管背上剽窃亦或是出卖公司的罪名，都是她人生中的污点，她只能咬死自己是原创且没有泄露任何设计图，然而只有空口白牙的说辞显得太苍白无力。
林烨接着说：“我还要为蔡经理对我的污蔑澄清几句，所谓的‘泄露样版’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针对我的设局，是蔡志安买通了工厂员工曹鹏，故意谎称接到生产部电话来取样版，以此来诬陷我，与曹鹏同宿舍的员工陈毅可以证明这一点，蔡志安几次约见曹鹏是他亲眼所见。”
会议室里谁也没注意到，陈毅已经等候在门口，矮身从玻璃的腰封下观察着局势，只待林烨一招手，他便推门进入，直接指着蔡志安说：“就是他，就是蔡经理约的曹鹏，曹鹏一开始不答应，但是蔡经理给了好大一笔钱，所以他连工厂的工作都辞了。”
蔡志安再也维持不了冷静，后槽牙磨得咯咯响：“说话要付法律责任，我什么时候约过曹鹏！就算我要害谁，我怎么会亲自去做这件事！”
像他说的一样，他没有亲自去做，是让中间人约见曹鹏，之后给钱消失，所以他最清楚林烨所说的“亲眼所见”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而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被还治其人之身，像对方把苍蝇夹到了他嘴边一样恶心。
恶心极了！
“我这里还有些东西，我想总部的两位领导应该会感兴趣，”林烨手底下还压着几份文件，蔡志安突然瞪直了眼，但他不给蔡志安插话的机会，举起第一份，“这是蔡经理私底下联合面料商拿回扣的账单，第二份，是他和第三方检测商私下对接修改自己负责的产品合格率的聊天内容，第三份，去年有门店客户反馈，H1006裤子采用的面料含有有毒成分，事件一度在媒体上发酵，导致这款面料做的所有服装全面收回，公司陷入危机，这也是蔡经理失察导致，并且抱着侥幸心理在提前知道了面料有毒的情况下还任其流入市场”
一桩桩一件件，林烨把这些年蔡志安犯的错事娓娓道来。
此刻蔡志安才终于醒悟过来，林烨不是只会防守，而是蓄势待发，等待着一个合适时机让公司对他数罪并罚，就像他抓住陆文昊住院的契机拿到权利要把林烨从公司剔除掉一样。
林烨的做法，是要一招致命，是要他从公司滚蛋，是要让他多年打拼一息间化为乌有。
林烨的心肠和他一样狠。
蔡志安卸下双肩的力道，眼神有了一丝颓然，他以为他出其不意，然而他的对手已是备战多年。
耳边传来流利且语速极快的英语，马洛已经没耐心用中文来交流，当头一顿痛批，有些词汇蔡志安没来得及听明白意思，但他知道，他完了。
大会议室的斜对面是隔着一条走廊的工作区格子间，Kaylin就站在门边的玻璃旁望着会议室，今天的格子间都很安静，不管是哪个组的组员都没闲心聊废话，只一窝蜂都凑在她身边看着同样的方向，玻璃上的腰封正好挡住领导们的脸，但谁都知道里面是多可怕的刀光剑影，厮杀得有多激烈。
“老大应该不会有事吧，”小齐说话都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Kaylin：“总之今天，不是Lynn被开除，就是蔡哥走人。”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看热闹的员工分分钟散了，Kaylin和小齐也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可当看到外头经过的人时露出了些许吃惊。
陆总回来了？
“陆总回来了，是不是老大能多一个帮手了？”余涛挨到小齐身边问，虽是这么问，但他确定陆总做事的公正性。
陆文昊的手还没痊愈，手臂吊在胸前，却一点不影响他作为CEO该具有的威慑力，他来到大会议室门口，不疾不徐推门。看到他回来，每个人的脸上多少都闪过意外，但转瞬即逝，说兴奋也没有多少，毕竟这场会议已分出了胜负。
林烨赢了。
“陆总，您回来就好，”盛飞扬起身帮忙拉开了身旁的椅子，笑道，“会议开得差不多了，蔡经理在公司怕是待不久了，正好他手里的工作可以重新交接给您。”
“工作的事不急，”陆文昊向荧幕里的两位打过招呼，接着看了眼林烨，然后从衣服内袋中拿出了一支录音笔，朝着在座的所有人说，“我这里有一份林烨与嘉杰服饰的副总王滨的聊天记录，是林烨联合了嘉杰服饰，导致我们的秀款成了嘉杰服饰的秋季新装。”
此话一出，全座哗然，盛飞扬的手还僵硬地搭在拉开的空座椅的椅背上。
连蔡志安和琳达都没有当即做出反应。
陆文昊站在他们这一边，他们万万没有想到。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蔡志安眼里又聚集了胜利的光芒，只要陆文昊帮他推翻林烨的说辞，那么他的局面还能再次打开。不少人震惊地看向林烨，期待他做出回应，可是林烨只淡淡的略有嘲讽地笑了笑。
陆文昊会帮蔡志安，他一点儿都不感到惊讶，只有蔡志安会自大得以为是发给总部的那封言辞恳切的邮件让总部同意他暂代CEO的职位，但其实哪有那么容易，没有陆文昊的同意，他根本拿不到职务权。
再者，林烨问过盛飞扬关于陆文昊的身体状况，他们的说辞都是陆文昊脑震荡严重，可是从顾钧帮他调查的信息看，脑震荡只是轻微，意识障碍就更没有了。
这一切的背后，本就有着陆文昊冷眼旁观的默许，甚至在担心蔡志安搞不定的时候又适时出来帮了一把。
现在眼看着楼起来，眼看着楼塌了，杀戮几经颠簸。
不过林烨已不在乎自己在Wallace的职位如何，就在今天上午，回到公司之前，他把这么多年来收集的资料交给了律师提起上诉。
这个时候，他们又觉得林烨死定，事件再次尘埃落定了，可外面电梯的门又开了。
电梯里走出来四个男人，脚步声沉稳有力，其中一名华裔男人正拨打电话，拨的正是开会中的约翰的号码。
看见四个男人从外面走过，Kaylin怔怔地站了起来，吃惊又木然地目送着他们气势冷硬地走向会议室，为首的男人是她见过身形最高，也是偶尔会出现在电视新闻里的男人，顾钧。打电话的华裔是总部的Alex，同行的也是往年下分部视察的高层。
她回神去看其他人的表情，应该一模一样得像照镜子吧。
这个会议，太可怕了。
第90章 第 90 章
Wallace品牌创立于20世纪80年代, 定位轻奢，目标群体为年轻人，品牌以优越的品质和时尚的创意一度成为年轻人在服装上追逐的热门, 也随着品牌影响力和有效的市场拓展吸引来了各地的投资商, 在90年代末便完成了整个集团的上市计划，在多个国家和地区设立了分部，到如今直营门店已覆盖欧洲、亚洲以及北美洲区域。
而集团的发展离不开明智的决策和严苛的管理, 所以在这样的大集团中生存，从小卒做到将军，从低层员工升职到CEO，有的不止手段, 还有必不可缺的实力, 威信也是在这一步步中建立起来。
因此陆文昊在此刻说的话，基本已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听不听录音都不重要了。
原本已是林烨胜出的局面陡然急转直下，蔡志安就差笑出声了，哪怕他拿回扣，在负责的产品上监管不合格，隐瞒有害面料让其流入市场这些污点就算洗刷不了, 林烨和他也是两败俱伤。
哈哈哈
蔡志安内心止不住激动，打压林烨成了他眼下最重要的事。
“林烨,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为了冤枉我和琳达, 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么卑鄙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我们公司员工守则的其中一条就是做人的品格要和做衣服一样优秀，而你就这么对待你的同事？”
职场的残酷, 是因为无处不在的竞争，竞争考验着人性，不同人性放大了不同的特点，蔡志安极其虚伪地用义正言辞包装着自己无辜的人设，想让林烨成为众矢之的。
其实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
形势转变得太快！
“嗤，”琳达放下了心，发出一声冷笑，又看着陆文昊露出感激，“谢谢陆总帮我证明了清白，不然我真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趁热打铁，蔡志安道：“会议到这里，真相已经大白了，还请”
“等下，”约翰抬了手示意蔡志安停止说话，在他们处于震惊中时，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约翰在这期间接了通十分简短的电话，他说，“来大中华区视察的Alex和金意智马上到了，会议暂时停一下。”
话落，会议室的玻璃门被推开。
整齐划一的N双目光齐齐看向门口，中等身材梳理着大背头的东方面孔Alex做了个有请的手势，顾钧走在前面，随后而入的是金意智以及和提着笔电手提袋的国字脸男人。
和以年一样，视察会放在下半年到年底之前，但不会通知具体哪月哪日，为的就是能更准确的了解各个分部的真实营销情况，但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在这个时候下来。
恰巧，赶上了这场会议。
但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会议室里的人不约而同站起来，以表对上层的敬意，但看到顾钧时，表情都闪过一丝诧异，连林烨也微微愣了下。
顾钧怎么来了？
狗腿的已经上前去握手，代和顺、陈建闵等人脸上堆砌起一致的奉承笑容，陆文昊也与Alex和金意智握了握手，面对顾钧，他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但随即又是一派平静，眼神已没有波澜。
蔡志安很自觉得让出了长条会议桌首位的位置，请上层入座，可是逆风翻盘的得意也消了一大半，尤其是在Alex再次做简短手势请顾钧上座时，面容变得僵硬异常，嘴角扯动一下都难。
琳达早就准备跳槽，对Wallace上面下来什么人已不在意，只是随大流地与来人打过招呼，同时对高层会议允许外人参与表露出一点无所谓的不解。
待大家再次入座，约翰道：“那么，现在由我来正式介绍一下，这位顾先生，已正式成为我们Wallace第二大股东，与其他股东一致享有股东会议的所有表决权。”
约翰带头鼓掌表示欢迎。
众所周知，Wallace品牌是由雪莱先生创立，虽然这位老爷子已有了80多岁的高龄，但仍旧掌握着Wallace百分之六十的股权，拥有最大的话语权，剩下的百分之四十才在其他分散的股东兼管理者手里。
现在看Alex和金意智的态度，林烨猜测顾钧的股权想必在这百分之四十里占了大头。
上层管理的架构突然发生了变化，众人始料未及，不过这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总部的腥风血雨比分部来说，一定是惨烈得多，不管上头结构如何，Wallace还是会保持着平常的运作照样运营。
会议室内响起表示欢迎的掌声，那些面孔上闪过的震惊、疑惑、不可置信，统统在这些掌声里消失殆尽。
顾钧抬了下手。
室内安静了，意欲恭维的人想出口的话也不得不先憋在肚子里。
鹰隼视线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林烨身上，目色灼灼，又很快移开道：“你们的会议开到哪儿了？不，”他忽然停顿，改口，“应该是，我们的会议。”
会议是蔡志安发起，又参与了全过程，自然有权把完整内容复述一遍，但他省略了林烨反驳他的证明，只概括说：“顾总，林经理与我们的对头嘉杰服饰联合，把Wallace的新款服装出卖给嘉杰，陆总已经带来了他和嘉杰副总的谈话内容，他是公司的叛徒，现在就看公司怎么做出处罚决定了。”
实际上会议根本没到这一步，起码还判定林烨是否真的出卖公司，连录音都还没放过。
盛飞扬站起来，正要说话，顾钧没看他，道：“把录音放一下。”
没说话的余地的盛飞扬又坐了下去，他看向林烨，林烨像思考一般正看着顾钧。
有人拿起桌上的录音笔，开了播放键。
“我真没想到，来找我的人会是你，我愿意配合你说的，毕竟我们两家是对头，我乐得见你们Wallace倒霉。”
“好，我回去发邮件。”
“合作愉快。”
录音和真声会有一点点差别，不常交谈的人乍一听到对方在电话里的声音不会当即辨认，所以这道声音是不是嘉杰的王滨不好说，但林烨天天在公司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声音里的清冷感与惯有的冷静是大家熟悉的，一听就听出来了。
蔡志安心里仍旧忐忑，但得意一点点回笼。
声音是林烨的，没错，但林烨没有和王滨在私下接触过，他看了眼陆文昊，想起那晚差点在陆文昊家过夜，那天晚上在车里，陆瑶生病睡着了，回去路上他们聊过工作，说发邮件这句话，他是对陆文昊说的。
到这里，在场的人都已显得很平静，该惊讶的都惊讶过了，总不可能再有反转，多数人只静静看着，只见顾钧对身边国字脸男人示意了下，男人打开带来的笔电，将录音笔的内容传输到电脑上，大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男人一通专业软件操作后，道：“录音是合成的。”
“什、什么？！”蔡志安极其错愕，猛地抬头去看此刻坐在他对面位置的陆文昊，期待陆文昊有所解释。
其他人的惊讶不亚于蔡志安，等着陆文昊回答，琳达唰得脸色惨白，提醒道：“陆总？”
示意他赶紧说两句。
本来已经把林烨定死了，哪能在这当口来个惊天大逆转？！
陆文昊缓缓看过这些人，又看向屏幕里的马洛和约翰用英文交流着什么，边说边摇头，他承认道：“是假的。”
林烨意外的有所不解，为什么会承认得这么爽快？
顾钧在此时道：“来之前，我对今天的会议内容做了些了解，现在看来，不论是设计图还是服装样版流出，都和林经理毫无关系，剩下的，就是职位上做些调动。”
他的话，是真正意义上的，成了定局。
就在一个月前去往英国的那段时间，顾钧就有了入股Wallace的打算，他察觉到Wallace风平浪静的表面下，上层的管理架构中正经历动荡，于是趁虚而入暗中买入股权，并且手腕强硬的拿到了部分地区管理者的股权转让份额，他现在只屈居于雪莱老先生之下，股权占了百分之二十。
而对比这个会议，高层架构的尔虞我诈更加惊心动魄，但这些顾钧不打算和林烨提，没有必要。
毕竟，他完全是出于私心才购入股权，就想看看，以后谁还敢上赶着在他眼皮子底下追求林烨，当然，也不会让任何人伤了他。
二把手股东发了话，会议室里都是附和声，这件事再不可能有意外反转了，蔡志安面如死灰，从没这么清楚感受到什么叫作完了。
哪怕是仅仅十几分钟前被林烨扳倒的瞬间。
但是剖腹的鱼在油锅里还要跳几下，蔡志安也做了最后的垂死挣扎，他站起来指着顾钧：“你是故意包庇，早就有传言你追求林烨，你们两个人私下有往来，都不知道发展成什么样了，你说的话有公正性吗！”
会议室内静了静。
林烨终于对蔡志安露出了明显厌恶，感情生活不是什么不可提及的事，但拿到会议上来让人评头论足就没必要了。
冷酷的眼神只在蔡志安身上一扫而过，无情到不屑接他的话，换句话说，蔡志安不配也没有资格去和顾钧争执，顾钧只是与Alex他们道：“公司发展，要的是有能力的人，只会搞内部斗争的没必要留下，开除吧，设计师该换的换，至于陆文昊CEO一职，我提议罢免。”
几人点点头，马洛道：“现在请其他人离开会议室，我们要做投票表决。”
蔡志安与琳达被开除，就这么被轻飘飘定了，只有CEO职位的任用与人选才需要股东来做表决，但也只是个做给底下人看的过程罢了。
会议到此，已是尾声。
离开会议室的人大大地吐了口气，会议争斗激烈，他们就像跟着打了一场仗一样，但在此之前，没有料到会如此跌宕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