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江应该是不会再来找她了。
经过昨天那一晚后,姜左有了这样的预感。
她其实到最后也没有想明白陈月江是怎么想的。
不愿意去医院,要等她来了才愿意去,包括大半夜在酒店房间里为了挽留她做出的一系列行为,其背后总该有一个原因。
姜左把人推倒在床上时倒不是真的想做什么,也没有什么自作多情的要素,她只是纯粹地想看看陈月江到底想干什么。
总的来说,她没有怎么样,衣服没脱,亲的甚至不是嘴,但他却吓得哭了,眼泪掉得眼睛都红,好像姜左做了什么无比冒犯他的事。
既然这么不愿意,那前面那么做是为了什么?
频繁地发消息,路上偶遇了一定会凑上前来,包括日常的一些对话和互动,姜左其实心里一直都门儿清,但她不可能就因为这些而做什么。
没必要,况且她已经过了别人一暗示就忍不住心魂荡漾的青春年纪了。
她只是觉得陈月江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十八岁的人了,他不该对人际关系纯洁到一无所知的地步,这又不是什么信息封闭的时代。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这或许是信息差的问题,也或许是年龄差的问题,也或许是……陈月江这个人的问题。
他像一只兀自闯进姜左的生活又蓦然闯了出去的猫,姜左本以为自己看清楚了,但或许也并没有。
总的来说,这对姜左来说也并没有那么重要,虽然她有点在意,但成年人的好奇心是有限的。
她就当是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然后就不去细想了。
反正今后应该是不会再有交集了。
姜左回家简单休息了四个小时,七点就起来了,把酒店地址发给钟易让他去接陈月江回家,然后给太子爷发了消息说明了情况。
差不多八点的时候,太子爷回了她电话。
陈清泉的态度比她想得要平静很多,简单问了问陈月江的伤势,知道他没什么大碍就说:“不麻烦姜总了,我让家里司机去接他就行。他给你添这么大的麻烦,我这个当哥哥的替他跟你说一声抱歉。”
姜左只说不用,陈月江会受伤主要是被她的家务事牵连了。
陈清泉笑了两声:“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看报警倒没什么必要了,姜总说呢?”
在不想把舆论闹大这件事上,陈家的看法看来和姜左差不多。要是报了警,被随便一扒那就有很多事可以写了。
姜海升人都死了,就别在最后还被人买黑料抹黑自己的公司了,姜左可是真心实意地希望他安安心心去的。
“这件事我最后会给太子爷一个交代的。”
“好说好说,突然多了个只比自己大三四岁的妈,姜总也不容易啊。”
要说陈清泉不知道姜海升有这么个女人她是不信的。
这件事如果不是把陈月江扯了进来,姜左有理由相信陈清泉会在这时大做文章。
“对了。”
最后要挂电话的时候,陈清泉问了一句。
“看样子姜总最近和我弟相处得还不错,你要是不忙,今天可以和他一块儿来陈家坐坐,我请你喝几杯茶。”
“不用了,”姜左淡淡地说,“我以为太子爷知道那些都是玩笑话。他还这么年轻,有得选。”
陈清泉出乎意料地没有纠缠这个话题,客套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这事似乎就这么解决了,除了陈月江脸上的伤应该得到一句道歉之外,没有任何人受到损失。
昨晚检查的医药费是姜左付的,但陈家不缺钱,这点医药费的代价能不能和道歉划等号也很难说。
秘书后来说那女人也许是把陈月江当成了姜海升的儿子才推的他,因为推的时候还喊了一句类似“你又是哪个女的养的”这种话。
姜海升恐怕没和她说过自己的婚姻状况,也没说过自己还养了几个像她这样的,姜海升是个多疑的人,所以最后没和她结婚也很正常。
女人十几年都在疑神疑鬼,终于在姜海升死后只分到这么点财产的时候爆发了。
她坚信是姜左在遗嘱上搞了鬼,不然姜海升不会只分那么点东西给她们娘俩,只有姜左知道姜海升就是这种人。
你指望一个拿啤酒瓶砸自己发妻和亲生女儿的人有什么温情。
姜左她妈最后受不了和别人跑了也是情理之中,姜左不怪她,准确的说,现在已经不怪她了。
杳无音讯的这十几年,如果她愿意联系自己,姜左很不介意拿出点钱给她和她现在的家庭养老或者买几栋房子。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所以接受本该爱你的人不爱你,或许是人类一生的命题。
姜左已经克服了,但她这个年轻的未婚小妈看来还没有。
她但凡有点理性都不会跑去公司闹事,或者现在——在她家门口闹事。
姜左问秘书她想要多少,负责两头传话的秘书默默比了一个五。
“五千万?”
“百分之五十……姜总现在持有的股份。”
姜左就轻轻笑了。
看来小妈的脑子真的很不清醒。
四月初还冷得很,沿海城市风大,女人带着儿子杵在姜左门口动都不带动的。比起撒泼打滚,这又是一种很倔强的对抗方式了。
姜左觉得小孩可怜,什么都不知道还得被扯过来卖惨,让秘书给他俩一人送了件衣服过去。
晚些时候,姜左回家的时候娘俩还站在门口动也不动。
她就上前撑了把伞给她:“今晚会下雨。”
女人三十来岁,保养得很好,漂亮得就像二十岁,尤其那双眼睛,瞪人的时候都水灵灵的,看得姜左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女人抓住伞柄,顺便抓住了姜左的手,她误会了姜左的意思,姜左下一秒就慢腾腾抽回了手说:“我真诚建议你走司法程序,到时候法院怎么判我都没有异议。”
女人哪会不知道打官司自己能胜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只是看姜左是个女孩子,觉得她不谙世事,也许很好拿捏。
“他今年十三岁了是吧?”姜左看向她手里牵着的小孩,男孩子哆哆嗦嗦的,鼻子都冻红了。
“对。”女人抬起下巴,脆生生地回应道。
“我要没记错,十三年前,我应该还在上初中。”姜左低着头继续说,“我父母,就是在我初中的时候离婚的。”
女人顿了一下,脸色忽然变得一片煞白。姜左就不说了,把伞又往她手里塞了塞,跟她说明天见,然后转身进屋。
第二天,姜左睡醒的时候,房子前已经没有了那娘俩的身影,之后她也没再来公司闹过了。
姜左的生活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手机也安静得好像从来就没有一个人从早到晚一直不停地给她发消息。
姜左每天的生活两点一线,偶尔和许音出去喝杯下午茶,跟太子爷汇报这件事解决了时他也没提过陈月江这个名字。所以陈月江这个人可以说是从她的生活中完全地、彻底地消失了。
这样就很好,姜左觉得这才是她本该有的生活的样子。一潭死水、美妙至极。
至于某个曾经有过一段交集的男孩——他应该也从她这里获得了一些人生经验——比如不要在半夜抓着异性的手不放。
这周末姜左有个饭局,对方是之前就有过合作的大投资人,是个非常喜欢喝酒的人,而且脾气比较古怪,姜左应酬了一晚上,喝到凌晨两三点才结束。
一上车就钟易就问她:“姜总还好吧?要袋子吗?”
姜左摆摆手:“没喝多少白的,直接回去吧。”
姜左酒量还行,巴黎人锻炼出来的,普通啤酒很难把她灌倒,所以微微恍惚的神智在下车后被冷风一吹就散了大半。
钟易走了,她边往大门走边伸手摸钥匙,走到近处才发现家门口蹲了个人。
凌晨三点的室外温度还是只有七八度,蹲在她门口地毯上的人却穿得单薄,正把手掌伸到嘴边慢慢地、轻轻地哈气。
听见姜左的脚步声,他一下子回过头站起来。
才过去一周多的时间,外貌上不至于有什么变化,但少年乌黑发亮的眼睛望向这边时,仍然会让人产生一种这世上只剩你的错觉。
“你怎么在这?”姜左挑眉,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址的?”
少年眨了眨眼,没有被她冷淡的语气吓到,只是直直地盯着她说:“我不可以在这儿吗?”
“……”
姜左如果没喝那么多酒,耐心应该会更好一点,她揉了揉眉心道:“我回家不是为了在这儿跟你玩文字游戏的,陈月江。”
陈月江居然还嗯了声,面不改色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亮闪闪的微光。
“我也不是来玩文字游戏的。”
一周多了,这小孩话居然还变多了。姜左想笑得很,她把钥匙拿在手里转了下:“那我要进去睡觉了。”
陈月江往旁边让了一步,姜左直接上前插钥匙开了门。
她刚踏入屋内,陈月江就默默跟在她身后一起进来了。
姜左觉得那天晚上她应该已经跟他说得够清楚明白了,他事后表现出来的态度也代表了他和她的这段偶然产生的交集已经结束了。
他现在又出现在自己眼前,姜左就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她转过身看着他,语气带上了点疲惫:“你从谁那儿知道我家地址的?”
“……”陈月江说,“那个阿姨。”
“阿姨?”
“就是在你公司闹事那个。”
姜左这下是真笑了:“你还挺有本事的。”
“……我只是说我要报警,她就告诉我了。”陈月江道。
至于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姜左也不在乎了,她现在只想知道一个问题。
“嗯,那你蹲在我家门口是为了干嘛?”
陈月江又眨了下眼,那表情就好像她问了一个很显而易见的问题。
“为了找你。”
“找我干嘛?”
“……”
姜左这会儿缓过来了,往楼梯栏杆上一靠,抱着臂准备听听他到底能说出什么来。
就见少年抿了下嘴唇,嘴角轻轻往上扬了一下,再然后他弯起眼睛,冲姜左露出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那种有点狡黠的笑容。
“为了让你看着我呀。”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