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天地失色,宛若灰白的毛笔在远山与天幕的尽头洒下漆黑的墨汁,降下狂风暴雨,干枯的树枝被迫摇曳折断,飞沙走石,与人一道,发出痛苦绝望的哀嚎和呻\吟。
视线尽头剑光一片,锋芒四溅,甚至连带着风里甩出的刃也不长眼起来,当场割断了好几个魔族的喉咙,那魔族甚至还没发出惨叫声,便捂着脖子倒了下去,面前一片血光飞溅,血雾弥漫。
云飒见状,再也看不下去,挥袖替身后的人挡开几道剑锋,随即飞身上前,毫不留情地一把揪住素心若练的后衣领,直接将他当空提了起来。
素心若练正打在兴头上,被云飒倏然一拽,剑还没收起来,剑锋化刃登时不受控制地甩在地上,重重地割进地里,崩裂出无数的沙石,沙石登时溅起半米的高度,发出轰隆的一阵闷响,听的人头皮发麻,耳膜发颤。
素心若练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登时转过头来,双目发红地看着云飒,怒吼道:
“你做什么?!”
“我倒是想问问你们想做什么?”云飒眉眼冷厉:
“一言不合就开打,有没有考虑过别人?”
“我管他们干嘛?!”素心若练正血气上头的时候,用力蹬了蹬腿,像是被揪住后颈皮的小狗崽,转过头抬手给了云飒一剑,被云飒一指弹开:
“你放开我!我要和云观昭决一死战!”
“你——”云飒还没说完,当空一剑就从素心若练的后背刺来。
云飒猛地瞪大眼睛,来不及再说什么,抓着素心若练的衣领,侧身闪过。
但云观昭已经近身前来,还是来不及,而云观昭见无法刺进心脏,剑刃一转,直接在素心若练的手腕和手臂上重重划了两剑。
“啊——”
血雾喷溅,素心若练手筋被割断,登时发出一声惨叫声,手中的剑因为剧痛而重重地脱垂在地,发出当啷一整响。
云飒拧眉抓着素心若练的肩膀,将他护进怀里,再度转身避开云观昭的一剑。
云观昭见云飒要护着素心若练,自然而然将云飒划入了魔族一列里,眉眼压下,并不废话,直接将剑对准了云飒的心脏,正面强攻而来。
云飒松开素心若练,抬手掐了个万字护阵诀。
他的脚下瞬间出现无数泛着淡淡金光的字符,在云观昭逼近之时,字符瞬间变大,旋转升腾而起,形成半透明的护阵,牢牢地将云飒和素心若练护在阵法里。
云观昭完全没有将云飒放在眼底,认为这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于是轻轻一挑眉,直接一剑刺进护阵阵法。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剑锋还未刺入阵法内,一阵强大的灵力便牢牢的吸住云观昭的剑锋,在云观昭愣怔之时,用力将云观昭用力弹开。
云观昭没料到云飒会这么强,瞬间瞪大眼。
巨大的灵力宛若排山倒海的海啸,从云观昭的身侧和耳边冲刷而过,云观昭只觉眼前一白,耳边嗡的一声,紧接着人已经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噗——”
云观昭倒在地上,捂着胸口,摔的眼冒金星,片刻后控制不住翻腾的灵力,猛地吐出一口血。
“咳咳咳..........”
云观昭缓缓坐起来,看着云飒,眉眼似压霜雪:
“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爹。”云飒懒得理他:
“现在能冷静下来好好说话了吗?”
“我与你这等魔族妖孽无话可说。”
云观昭剑插在地上,缓缓站起:
“要战,便战。”
云飒:“............”
他收了护阵法阵,看着云观昭的倔强模样,缓缓叹了一口气,想了想,随即用商量的口气道:
“要不........我也不要这把剑了,你就先借我三日,待我救出那魔族遗孀,再放回那受困于山谷的人族修士,咱们人魔两族也算皆大欢喜,是不是?”
“哼。”云观昭冷笑一声,随即再度提剑杀来,语气冷的像结了冰:
“休想。”
他怒吼道:
“这是我父君的剑,凭什么借你!只怕借你,还脏了我父君留下的万里平天剑!”
云飒:
“.........”
这熊孩子。
他不欲伤人,侧身躲开云观昭的剑,可惜云观昭的攻势越来越猛,云飒没办法,只能在避开云观昭的剑的同时,足尖点地飞身而起,踩着云观昭的肩头,在云观昭还没反应过来时,从后面当空踹了一把云观昭的后背,直接把云观昭踹倒在地。
云飒缓缓落地,一脚踩着云观昭的背,低声道:“我不想伤你,我只想要剑。”
“咳咳咳........”云观昭擦了一把血,眉眼里全是倔强:
“要杀便杀,要剑,不行。”
云飒“啧”了一声。
他正向说话,岂料刚抬起头,一旁的素心若练便缓过来了,拿着剑冲过来就想给云观昭一剑。
“你也给我老实点。”云飒甩了甩袖子,直接用灵力把素心若练甩到一边,随即从地上提起残血白兔子,又走到素心若练的身边,揪起小狗后颈皮,一手抓一个:
“行了,今天我在这里,就别打了,你们暂时休战。”
他说:
“反正,万里平天剑我是要定了,你们打不打都不影响结果。”
“呵。”兔子呲牙冷笑道:
“这把剑乃是我父君所留的佩剑,你想要,也得看看万里平天剑听不听你的。”
云飒其实心里也发虚。
万里平天剑是认了主的,可他不是魔主漱风,这把剑确实不会听他的,自然不会为他所用。
但是.........
素心若练和云观昭如果都为魔主漱风血脉的话,承魔主之血,应该能把它拔出来吧。
思及此,云飒一手领着炸毛的兔子,一手提着蔫吧的小狗,将他们带到了万里平天剑边。
万里平天剑:“...........”
“拔一下试试。”云飒指了指深深插进地里的剑:
“素心若练,你先来。”
素心若练满脸写着“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还没说话,就被云飒打了一脑壳:
“拔。”
素心若练:“.........”
素心若练老实了,空出没受伤的那把剑,握住剑柄,咬牙,用力往外拔。
..........剑稳稳地插在地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旁边冷不丁传来一阵冷笑,素心若练猛地抬起头,瞪眼看向云观昭:
“笑个屁啊笑!”
“我没笑。”云观昭:“我只是放牙齿出来凉快凉快。”
素心若练:“..........该死的人类!”
“别笑了,你也来试试。”
云飒指使云观昭:
“来。”
云观昭不想挨打,何况这是他父君的剑,他确实也想试一试。
思及此,他走到素心若练身边,素心若练退开半步,腾出地方给他。
云观昭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剑柄,暗自咬住后槽牙,用力往外拔。
素心若练本以为云观昭也会拔不出来,却没想到剑竟然真的艰难地往外拔出了几厘米。
“!”云观昭瞬间瞪大眼,眼底是遏制不住的欣喜,紧接着再度用力,似乎是想要将剑全部拔出来。
但很可惜的是,剑往外艰难地挪出了几厘米后,就再也不动了,任由云观昭怎么努力,也无法做到。
“哈。”小狗幸灾乐祸,捂着肚皮笑的满地打滚:
“你也拔不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衣兔子猛然回头,咬牙切齿,甩的发簪两边的发带随风飞舞:“你另一只手也不想要了是不是?!”
狗子被威胁了完全不怕,反而笑的更加恣意:“哈哈哈哈!!!!”
云观昭:“..........”
眼看着兔子和狗又要互咬,云飒及时挡在他们面前,道:“既然你们都是魔主漱风的孩子,不如一起试试。”
他平静道:“若是这把剑两个人一起拔才能拔起来呢?”
“我父君不是魔主漱风,我父君是落月峰的峰主,仙尊云暮雪。”
云观昭正色道:“我父君与魔族毫无干系。”
“........无所谓。”云飒搞不懂漱风和云暮雪到底是不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的两个马甲,但是他知道人多力量大,一个人拔不出剑,换两个人拔说不定就行了:
“快点试试。”
他说:“万一两个人拔可以拔出来呢?”
素心若练:“.........”
云观昭:“..........”
他们对视一眼,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试试吧。”云飒说:
“难不成你们不想要这把剑吗?”
这一句话瞬间戳中了素心若练和云观昭的心,他们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底看清了渴望两个字。
漱风早亡,云暮雪陨落,两个孩子都未曾见过自己的爹爹,也未曾享受过父子间的孺慕之情,对于父亲留下的佩剑,他们说不想拥有,是假的。
思及此,云观昭思考片刻,随即率先选择了同意:
“行。”
他说:“我愿意..........暂时和魔族达成合作。”
“听你这口气,看起来还很不乐意?”狗崽子阴阳怪气:
“还我~愿~意~”
云飒:“.........”
云观昭:“..........”
果然狗子挨揍,是有原因的。
“行了,别废话了。”在兔子炸毛咬人之前,云飒不得不站出来,充当和平使者:
“来,拔吧。”
素心若练看了云飒和云观昭一眼,收了脸上的阴阳怪气,走到云观昭身边,握住了剑柄。
云观昭沉默片刻,显然是陷入了激烈的纠结中。
几秒钟之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缓缓将掌心握在了剑柄上。
素心若练和云观昭皆受了伤,掌心覆在剑柄上时,血液竟然冰蓝色的剑柄,很快就被剑柄吸入,消弭于无形。
素心若练:“.......”
云观昭:“..........”
他们大抵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奇异的景象,忍不住瞪大眼,但下一秒,更加震惊的事情就发生了。
万里平天剑在吸收了他们的血液之后,突然疯狂地剧烈震动起来,原本被尘沙覆盖的灰扑扑的剑身陡然流转处宛若月华般清透的光泽,紧接着整个剑身爆发出剧烈的白色耀眼光芒,几乎要刺上所有人的眼睛。
素心若练和云观昭被震的手腕发麻,但谁也不肯率先松开剑柄,无数的灵力从万里平天剑上逸散,巨大的冲击令素心若练和云观昭几乎要站立不住,衣角和衣袖被刮起的狂风吹的猎猎作响,几乎要割伤皮肤,令两人都不得不眯起眼睛,脚尖下沉,用力到几乎在地面上压下了几厘米的脚印。
“拔呀,还冷着干什么!”
就在素心若练和云观昭都被万里平天剑的神力真的脑壳发麻的时候,云飒的一声大喝宛若云边天籁,山间清风,直接把他们都喝清醒了:
“素心若练,云观昭,你们不想要你们爹爹的佩剑了吗?!”
素心若练:“........”
云观昭:“..........”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那一刻,恍惚间还能从彼此的眼底看清相似的瞳仁纹路。
片刻后,也不知道谁先用力,又或许是两个人难的默契一回,竟然同时双手用力,握住剑柄,同时大喝一声:
“起——”
伴随着这身怒喝,万里平天剑从地面中倏然飞出,像是终于挣脱了铁链的飞鸾,在一阵清晰嘹亮的凤鸣中冲天而起,剑锋旋转,割裂风声,直刺苍穹,听的人神志一震,周身淡蓝色的剑光宛若日光般耀眼四射,几乎可以代替日光,蛮横地刺穿厚厚的黑云,扫荡周遭的一切黑暗与阴霾。
——暗红尘,霎时雪亮。
所有人此刻都怔怔然地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天光大亮,蓝色的天幕上,有一蓝一白两个少年站在剑锋之上,相似的眉眼精致如画,衣袂飘飘,宛若神仙下凡,仙姿绰绰。
在这一时刻,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恍惚,脑海里浮现出当年云暮雪于落月峰之巅横空出世时,那一身蓝衣,携万里平天剑一剑定苍穹时那般令人惊艳震撼的模样。
可惜,可惜。
可惜魔主漱风早亡,可惜仙尊云暮雪陨落,可惜天才如流星般转瞬即逝,留下的,只有两个与他极其相像的影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