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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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依旧保持普通相貌的凡尔纳, 兰波嘴角含笑选择无视。
他丝毫拆穿去探究的意味,云淡风轻地说道:“你们一定很奇怪我来standard岛的目的,对吧!”
凡尔纳轻轻点头。
王尔德露出锋利一面, 道:“你现在是要告诉我们你的真实打算和真实身份了吗!”
闻言,兰波不由得轻笑出声, “当然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王尔德压低嗓音, 语气低沉地说道:“我们都送上门来了,你还谈条件?”
凡尔纳轻拍了下他的手背,动了动嘴皮, 一脸温厚地说道:“什么条件。”
兰波点点头,“我的条件很简单,那就是!今天的谈话内容, 不论结果如何,你们都不能对外透露半分信息。”
王尔德脑子转得麻溜快, 他立刻补上话, “我们不泄露你们的事情, 那么你们又怎么证明没有将我们的消息传递给法国情报部门呢?”
他目光炯炯有神,紧盯着兰波的细微表情变化, “容我提醒一下你!昨晚,你代雨果向我们问好, 不就是摆明了已经暴露我们的身份了吗!”
青年言之凿凿,十分肯定地和面前的人对视。
兰波自然不会否认,“没错!我的确将有关你们的事情告诉雨果先生了。”
在二人齐刷刷变冷的眼神下,他不慌不忙地补充道:“而且!一旦我发生意外, 那么法国就会派出超越者前来调查。”
王尔德心间蓦然生出一股烦躁,难以置信地看着青年, 说道:“你威胁我们!”
他这话说得好像兰波做了多罪恶滔天的事情一般。
“那倒不是。我本来也只是找凡尔纳先生好好聊聊,谁曾想——你自己撞上枪口来,节省了我们的寻找时间。”兰波一脸无辜,眼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我想啊!一个是见,两个也是见,那么自然是多多益善咯。”
王尔德面上一片苦涩,“难道说!这些天发生的点点滴滴和你们流露出来的感情都是伪装和欺骗吗?”
带着红血丝的眼瞳流露出难过又凄然的眼神,他看向在座中最不会说谎的孩子身上,试图问个明白。
兰波无语凝噎,戏精本精,有本事看他说话啊!
果果不得不说两句洗清他盖上的黑锅,“自然不是假的,王尔德先生说要给我们当导游的承诺,我们还等着你实现它呢!”
他眼神真挚凝视二人,轻柔言道:“事实上,能和你们成为朋友,心情无比舒畅。只是在大是大非面前,私人感情该放到一边去。好比你们为世界和平所作出的牺牲,我们也在为忍受苦难、遭受蒙蔽的人争取一个捍卫自己知情权、发声权的机会。”
虽然不知道说的是谁,但一句话承认了他们的理想,也揭示了自己的初心并非挑起对立,诱发战争重启。
王尔德霎时之间无话可说,转过头讷讷地望向凡尔纳。真诚对真诚的人永远是必杀技。
坐姿端正优雅的果果在淡定从容的青年身旁露出浅浅的笑容,对凡尔纳颔首,“战争已经结束,而你对法国人民还是有感情,那么不妨把目光看向这个世界吧!它依旧需要你们的帮助。”
凡尔纳心有戚戚,答应道:“当然,我们也希望大家都能相安无事。”
隔壁屋的少年瞠目结舌,他们没想到的局面翻转这么快。
一个黑脸,一个红脸,脸不红心不慌,配合默契,这外交水平就是森鸥外来了也得甘拜下风。
太宰治感叹道:“果果厉害啊!这三两句话说得有如神助。”
他啧啧两声,和身旁有荣与焉的少年相比,他真分不清谁才是那个阅历丰富的人。
中原中也毫不理会身边人的打趣的眼神,他专心致志地观察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在凡尔纳的默认同意下,他们有了一个安稳谈下去的前置条件。
果果对目前局势作出判断,尽在掌控之中。
兰波对二人敞开心扉地说道:“那么容许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阿尔蒂尔·兰波,法国人,曾是情报局的一员。九年前为销毁非法人体实验室前往横滨,任务中途遭遇爆炸导致任务失败。”
他谈到过去的失败没有生出气馁之意,极为平静地讲述道:“我本人侥幸保住性命,却因为脑部受创失去记忆流落他乡,自此我孤身一人在横滨生活,直到一年前恢复记忆,不久前重新回到法国。探寻故居时,见到了曾经共事的同伴。”
兰波着重声明了一点,“严格意义上来讲,我已经不算情报局一员了,只是个普通人。”
“此次任务是受雨果前辈所托,他对我寄予厚望,希望民主党能和凡尔纳先生达成一个共识,帮助万千法兰西人民拿回公民应有的权利,而不是为顶层的权贵践行付出义务。”兰波眼底的星火渐渐燃起,郑重其事道:“此举!不成功,则成仁,没有回头路。”
王尔德深深地注视着他,仔细辨别他的话里真假。从反映来看,一切都很真实。难怪只向凡尔纳问好,感情就是冲着他这个法国人来的。
王尔德无奈一笑,劝导道:“我们不过是一群被欧洲各国高层嫌弃的家伙,你就算天大的事情也不该找我们解决,除非你想被他们打上背叛者的名头,沦落到人人讨打的地下老鼠的份。”
凡尔纳的「心灵传言」异能只能用在同伴身上,无法作用到外人身上,他在辨认人心好坏可谓一般般,但他亦能从语气和神态中感受到黑发青年的赤诚坦然,无畏无惧。
而对于王尔德推脱之词,他同样是认同的。
凡尔纳低语叹息道:“即使我可以出力帮助改革,可巴黎一旦牵扯到背叛者的名声,做什么不做什么都是错,反而会因此成为众矢之的,人人得以攻之。”
兰波畅然一笑,道:“人人都有国界,行事要分个对错善恶,可为国为民、维护生命,保护世界的仁善之举没有任何国家可以批判,就算是联合国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这是错误的’。真正不承认你们的人,只是因为你们阻拦住了他们利益的渠道。”
王尔德舒了心里一口郁气,“那又能怎么样,超越者再厉害,也得对一个军事大国低头妥协。”
果果补充道:“这个世界,集体的力量远大于个人的力量,这是自然发展的天理循环。可如果集体的目标指向破坏,那么这个种族早晚步入毁灭。”
凡尔纳吐息,“个人的力量虽然微薄,但齐聚一堂,却是诞生宏伟之力的温床。如果人民只是被压榨的能源,连日常生活和精神满足都捉襟见肘,那么温床就会变成冰床,享受他人奉献的人其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只是可怜了从未享受过什么的其他人。”
兰波点头附和道:“人的欲望无穷无尽,如果为了一时之利,没有底线地去掠夺,和野兽没有区别。”
他平视交谈中的二人,“我们拥有的力量是常人之不敢想,任谁见了都会害怕,可我们又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面对世道不公,一味保持沉默,低头只顾自己的生活,抬眼把看见当作没看见,纵容着贪婪成性的人压迫着底层人民。”
“虽然这些年好像无事发生,可事实真是如此吗?”兰波也很难过,可以的话,他希望这个世界永远不要有争端。
凡尔纳沉默良久,“抱歉。”
王尔德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压抑着烦闷地道:“说得好像我们管了就有用一样,天底下哪个国家没有蛀虫存在,想管的、敢管的、能管的有多少人。你当那些金山银山堆出来的火力吃灰的吗?”
他说:“异能者表面上人人羡慕,可实际上受到的排斥还不够多吗!我自己的切身体会,从小到大,没几个普通人真心喜欢异能者,他们大多会觉得异能者是个怪物。”
王尔德面露不屑道:“明明大家都是人,怎么偏偏他们就拥有非凡力量。于是,一面追捧异能者,一面又要求异能者更该有奉献精神,但凡做错了什么,或者伤害到谁就是天底下最坏的人。碰到那些利益集团就更荒唐了,不顺他们意了必要时被无端按个罪名。实际上他们只是羡慕他们没有的东西,又抱着得不到就毁灭的歹毒心肠。”
说着,他扭过脸对不停拉他衣袖的凡尔纳,说:“我说真的!别管了,管不了的,今天需要你,你是个宝,明天你挡住他路,他不要你命,就算好的了。”
王尔德垮着张脸,“诸位!听我一句话劝,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该吃吃该喝喝,过我们自己的人生吧!没必要在龙潭虎穴里主持正义,不值得!”
兰波笑眯眯道:“所以我就没打算找你啊!”
果果和凡尔纳忍住笑。
王尔德愣住,闭嘴,张嘴,压低了声音,嘟囔道:“……不听前人言,吃亏在眼前。”
兰波不搭理他,和凡尔纳道:“其实找你主要是为了还你一个公道,战争是发动者挑起的,不该你们来买单,真相更不该被抹去,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做错了事情活该接受惩罚。”
凡尔纳双眸充满感激地看着他,“兰波,谢谢你,但我们不想被打扰了。”
“我还想多活几年。”王尔德也是如此,他摆摆手。
兰波摆摆手,“放心,不会暴露你们身份的,只是把事实经过公之于众罢了。”
接下来的时间,兰波几乎有问必答,对二人一副坦诚相待的姿态。
凡尔纳答应下来,愿意配合作证。
他本来就有愧那些军人,也希望以此警告欧洲各国不要忘记那段被胁迫的时光,凡事该留有底线。
王尔德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越想越不妥,“不行!去巴黎可太危险了。”
兰波收敛起笑容,“我保护他。”
果果露出更明显的笑容,这两人真有趣。
凡尔纳单手捂脸,“这是我自愿的,而且你忘记我的能力了吗?”
王尔德不管那么多,他上下一打量正坐的青年,皱起眉头,“别到时候,加布反过来保护你们这群人。”
兰波轻叹了口气,打出响指,红色薄膜顷刻间就隔绝了他们与岛的距离,“不才,我也是一名空间系异能者。”
凡尔纳尝试了一下,转头道:“我出不去,你也别挣扎了。”
王尔德目瞪口呆:“不成功,便成仁,原来不是指你自己啊!”
兰波耸肩,解开空间阻隔,重复着他之前说过的话,道:“‘我还想多活几年。’也还等着你给我当导游的,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王尔德没忍住:“你大爷的。”
凡尔纳一把捂住口无遮拦的朋友,尴尬笑道:“他一定给你当导游,放心啊!”
一旁的果果靠着兰波笑得十分灿烂,“真好,和平解决问题。”
而二人的表情十分有趣。
房间里的少年们争论着走出来。
太宰治,说:“空间系果然天下第一烦人。”
中原中也,说:“得看谁用啊!”
凡尔纳笑谈,“年轻真好。”
之后,他们和雨果通了一则电话,凡尔纳和那位老先生单独聊了许久,再出来时他神情豁然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光明正大回去。”
王尔德撇嘴:“没他们你一样能回去的。”
事情到此其实也差不多了,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的假期延续好几日,为了好好放松一下,他们打算再待两天就回去了。
第二天,兰波有很多事情需要和凡尔纳沟通,果果拉着中原中也去玩,太宰治和王尔德闲得无聊跟上去了。
本来不打算买东西的,但果果看到有免费劳动力跟着,于是半点也不客气了。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出差一趟,怎么也得带点伴手礼回去啊!维护那薄弱的同事友谊,或者说用东西提高好感度。心机但好使。
而他一旦上了心,花起了钱来,就愈发肆无忌惮。觉得好的东西都来一份,就不怕送出去被人嫌弃。
太宰治只待了一会儿,就预感大事不妙,给了张卡出去,提前溜走了。
王尔德秉持绅士礼节,脸上的笑随着手里的东西增加变得僵硬。
而买买买的两位体力是真好!连逛十八条街,走一上午也不带累的。
期间还时不时吃个零食,最终王尔德摊成一长条,下午打死不愿出门了。
下午,午睡过后的果果精力满满,他现在能和中也待一天算一天,至于兰波忙得很。
坐在乘凉亭下棋,可比待在屋子里舒服,就是若有若无的窥视感让果果有点不舒服。
果果捏着棋子,琢磨要不要砸过去,中原中也若无其事地思索该走哪一步。
下了好几盘棋后,窥视感消失。
果果心想:事出无常必有妖,撤。
他横扫了棋盘,不管白的黑的一律扫入漆盒中,拉起中原中也,道:“不下了,我们回去吧!”
中原中也眨了眨眼,他都快想到下哪里了,怎么又不下了呢?
果果不跟他解释没个准数的事情,上楼时,他们和一个戴着帽子的高个男人相遇。
看着男人比兰波稍微高点的身形,果果心里不停预警,他预感很不妙。
即将擦肩时,果果突然一把伸出手拿向那人,对方却像是提前捕捉到了他的动作,反握住他的手腕。
四目相对,黑色帽檐下一双漂亮的幽蓝眼眸俯视着瞳孔无声放大的天蓝色眼眸,宛如华乐的笑声响起。
中原中也发现异常,举起拳头砸向男子。
果果警铃大作,重力因子如黑色的花绽放开来又在另一股力量的碰撞中相互抵消。
男人的大手直接包裹住少年的拳头,然后用力一甩,把他推了出去。
果果总算知道他是谁了,他抬起头很是不解道:“魏尔伦,你怎么来这里啊?”
他其实更想说,傻子都知道不该往神秘岛送。
中原中也立住身形,宛如大海的蓝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谁!”
果果头顶传来男人优雅柔和的声音,“我的名字是兰波告诉你的吗?”
果果白他一眼,“撒手,他人在楼上,你自己去问吧!”稚嫩的声线清脆悦耳,细听下来和男人说话的语调很相似,
戴了人皮面具伪装面容的魏尔伦看了眼放松警惕的中原中也,“你这样可不好,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该有点戒备心理才对,即使我是你的哥哥。”
中原中也头脑很乱,“那个…要不我们坐下聊聊,你先松开吧”他瞥了眼像小猫咪炸毛的果果,立刻走上前。
魏尔伦看着比记忆中长大太多的少年,忽然任性道:“好啊!我们去外面的咖啡店坐坐,你们喜欢吃什么呀?”
另一边,果果不厌其烦地想要挣脱他的钳制,“你倒是撒手啊!再这样,我喊人来了。”
他怼道:“你是不敢见兰波吗?可别拿我们当借口呀。”
魏尔伦口是心非道:“我和他早就没有关系了。我来是想见见你们,至于他,我没兴趣知道。”
果果/中原中也齐刷刷冒出一个念头。
——‘不想见,你闹这一出干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来了吗?’
第072章 第 72 章
72
身材颀长的青年回答的语气十分淡然, 嘴角轻扬的弧度宛如机械调整的那般冷然。
黑色帽檐下,眼眸沉沉,其中情绪反倒让人看得很不真切。
从某种意义上, 这是他们第一次都保留清醒意识的见面。过往支离破碎的形容,永远比不得亲身所见所闻来得直接明了。
中原中也很难判断魏尔伦到底是说气话, 还是真的不在乎了。
但联想到这人过去为了改变了他的命运,而舍弃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包括那唯一的亲友,他便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直接忽视对方即将拾起重新来过的机会。
“我觉得你在说气话, 如果真的没兴趣,那么为什么要选择离兰波这么近的地方。”中原中也抬起眼眸,客观地分析道:“你是不确定兰波对你的想法, 还担心他还对你过去的做法有成见吧!”
“我觉得你担心太多了。”他轻笑了下,说:“你看!我现在安安稳稳地站在你面前, 不就恰恰说明兰波他已经放弃了他过去的想法了吗!至于其他的, 我觉得你们可以当面聊聊, 或者你先和我们聊聊,再去见见他, 这样你心里也有数了。”
魏尔伦颔首默然倾听少年言语。
其实他也没想到兰波找回记忆后,会放弃将中原中也带回法国, 这在他看来,十分不可思议。
九年前的兰波可不会仁慈,无论如何都要控制实验体的未来,还放出豪言, ‘即使打断他的手脚也要一起回法国’。
完全不在乎他的反抗多么激烈,或者说, 兰波绝对相信他自己的实力。
其实也不排除现在的兰波变了,变得更狡猾了,利用中原中也引诱他从暗处出来,实际却是等他真出现了一举拿下他们两个。
考虑到最坏的结果,魏尔伦悄然掩下难言之隐,平静地说:“不需要了,毕竟!兰波在我心中早已死去,我不会再相信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仅凭一句话就能干麻两人的CPU,魏尔伦的措辞够别出心裁了,他大概听不进去任何不想听到的话。
中原中也哑口无言。
果果的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开玩笑道:“你信不信他现在从楼上跳到你面前吓死你。”
“小孩子不要管大人之间的事情。对了!你们想吃点什么吗?”
魏尔伦表面上风轻云淡,心里不由警惕起来。如果是兰波,那么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他暂时还不想见到兰波。
果果淡淡道:“我累了,不想吃东西,你和中也去吧。你们很久没见了,不是吗?”
他抬起手,眨眼给青年一个眼色,示意道:“你放开我啦,我手有点痛了。”
魏尔伦淡然一笑,放开他的手腕,但顺手就握住他的手掌,歉意说道:“抱歉,是我的错,这样就不痛了。”
果果低头看着那只戴着洁白手套的大手很恼火,道:“你不要和我玩弄字眼,我累了,我要回去休息。”
中原中也还是站在果果这边从中周旋,道:“卡莉斯塔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就算了吧!”
而这不足以打消魏尔伦的心思,他念道:“‘卡莉斯塔’”
他笑道:“这个名字很好听,是兰波给你起的吧!你很信任他,这是为什么?”
果果抬起脸,抿起颜色红润的唇,气势汹汹地瞪着笑意浓稠的青年,“这个名字很好笑么!”
他那张幼嫩的脸无论怎么摆弄,在魏尔伦看来都显得很可爱,至于笑点,“兰波在给人起名字这点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明了。”
虽然不知道谁仿造出了另一个他,但多一个同伴,他一点都不介意。
从某方面来讲,魏尔伦不讨厌自己的脸被复制,他只是单纯讨厌自己。
他弯了弯那双和小孩相似却更狭长些的眼睛,轻柔迷人的声线徐徐说道:“好了,不要闹脾气了。明明是你主动认出我的,怎么这么快就嫌弃起我来了。难道说!是因为我比你厉害,所以你丢了面子,生气了。”
果果抬高声线,“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有那么幼稚。还有明明是你,一直在暗中观察我,不要以为我没发现。”
魏尔伦笑逐颜开,道:“感知能力很好呀!挺适合暗杀的。”
“你在对着小孩子说什么丧心病狂的话,收敛点吧。”中原中也额头划过冷汗,原来早就盯着他们了呀,为什么自己就没发现呢?
魏尔伦无辜地眨着眼,道:“原来不能对小孩子讲的吗?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
果果无奈极了,他拽起中原中也衣摆,拜托道:“中也,你把他带走吧!我受不了他了!”为什么这一位明明这么大,还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呢?一定是没人管得住,以至于性格太自由自在了。
无端负担重任的中原中也欲言又止地看着魏尔伦,“不要逗小孩了,快放开!”
魏尔伦垂下眼眸,语气低沉道:“不行,我不想见兰波。”
他说:“我们还是一起吧!”
面对青年不容置喙的态度,果果沉默了,对方比他多长出来的身高真是太讨厌了。
不消片刻,他主动拖起青年走出门庭,“走!我倒要看看你能说什么。”
魏尔伦揽住中原中也看起来单薄的肩膀,亲密的说道:“弟弟,我们一起吧。”
来到咖啡店坐下后,果果大大方方地点了杯卡布奇诺,一碟蓝莓松饼。
他在下单时不忘提醒某人:“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想见的人总得见面。”
魏尔伦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不想见。”
果果扬起小脸,“我明白。当然了,我会告诉兰波,你还在生他气,他需要准备鲜花、礼物,以及一封道歉信。”
服务员礼貌地看向其他人,中原中也憋着笑点了冰拿铁。
魏尔伦点了椰汁咖啡,多要了一份法国传统点心可露丽,“我和他不是在闹别扭,你懂吗?”
果果充耳不闻,追问道:“你的邮箱在哪?他会准时给你寄信的,直到你想见他为止。”
魏尔伦感受到了刚才自己不顾他人意愿时他人的感受,“你为什么要帮他。”
“我明明是在帮你。”果果嘟起嘴,就是不掉进他的话里去,“难道你不想知道他有什么话对你倾诉吗?难道你不想看到兰波低声道歉的模样吗?难道你想和他因为一个转瞬即变的立场一辈子不再相见吗?”
魏尔伦给予辩驳之词:“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理念不同。”
果果摆摆手,笑容明媚,看破还要说破:“别这样向我解释什么。承认你很想念他在的时光,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放心!他也很想念你,如果你不信,我现在跳下海去自证清白。”
论勇敢,十个魏尔伦都没一个果果强。
中原中也埋下头去,单手抵住额角,收敛不住的笑容出卖他的真实心情。
魏尔伦浅浅吸了一口气,“不要聊他了,聊聊你们的故事吧!在我没有留意的时候,你们过得好吗?”
果果展现了一个优雅的撇嘴,平静自述道:“挺好的,能靠能力教傻逼重新做人,你要听听我遇见过的傻逼玩意吗?黑头发,绿眼睛,白皮肤,整天异想天开。因为他我才知道,这世上有些沟通是没有必要的,拳头够硬就行,必要时发疯也无所谓。”
说着,他取下衣服上的白茶花胸针,将胸花的背面翻过来摊在桌上,“他在听,只是我没告诉你罢了。”
魏尔伦本该毁掉那个监听器的,但他却屏气凝神没有任何动作。
中原中也无语了,“你出门在外都带着什么玩意啊!”
果果轻笑道:“谁让我容易招人惦记呢。”
魏尔伦没了表情,他问:“为什么?”
中原中也以为他问果果为什么要选择被监视的生活。
果果却知道,他说的是,为什么兰波已经发现了他还不出现。
他点着桌面,悠扬说道:“放心!你现在不想见他,他就不会出现,甚至都不会发声打扰你的生活。直到你愿意见他为止。”
魏尔伦嘴唇动了动,轻咬着下唇的软肉,疑惑不解地看着面前散发善意的孩子。
为什么对方可以轻易地相信一个人,而他却再也不能相信一个人了。
从听到熟悉声音就激动跑出来的青年在外面不起眼的角落默默无语。
兰波心理变化莫测,但在果果给他打出一个奇迹再现的机会后,他狠下心来掉头回去了。
第073章 第 73 章
果果毫无惧色地回视青年, 对方眼眸露出彷徨,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能掩饰住自己暴露出的情绪。
中原中也趁着双方沉默的空当, 说:“你有什么担心的事情吗?”
魏尔伦回过神来,问:“你们希望我和他和好, 是吗?”
面对青年总算松动的神情,果果和中原中也相视一笑, 一起对他点头说道:“是啊!”
魏尔伦颇为沉重地叹了口气,他伸出食指摁在桌上传递信息的监听器,听着电子设备发出“咔嚓”一声断成两半。
他那颗难过的心, 才少点愁闷,也能想起他如今已经不是法国的情报员,而是一个臭名远扬的欧洲暗杀王。
魏尔伦理了理鬓边的发, 低沉地说道:“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件事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性格刚烈耿直的中原中也首当其冲遭到打击, 他很困惑道:“你有什么顾虑不妨直接告诉我们, 虽然我不敢说百分百了解兰波的作风品行, 但50%还是敢打包票的。”
魏尔伦摇头,浓密的睫毛抬起, 蓝色眼眸流淌着悲伤忧郁的色彩,华贵的声音也低落几分, “问题是兰波,他并不理解我。”
中原中也讶然地看着他:“啊?”
果果托起下巴,摆出安静聆听的姿态。
魏尔伦对面前的一大一小的孩子们敞开心扉,道:“即使他现在会选择原谅我, 无视我曾经所犯下的过错,不计较我对他造成的伤害, 甚至他能够帮助我重新回到法国……但我们之间不信任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了。”
“现在能和好,未来照样会再度发生类似的矛盾,那时候他难道还会迁就我的任性吗?”悲观现实主义的青年斩钉截铁地狠下心来,“我和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一类人,他的人生没了我照样可以继续下去,而我同样如此。与其互相不理解,错付了真心却互相伤害彼此,不如今后都做个陌生人,从此不再相见。”
中原中也凝眸,“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么倒也没关系。但就怕你其实也没看清楚你自己的真心,一时痛快地将断绝关系误认为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果果低头从斜挎包里找出手机,一脸认真地拨打了电话出去,电话铃声滴答滴答,没两声就接通了。
魏尔伦还没从中原中也的话里回过味,就忙不迭去要拦住他,“你打电话给谁?”
果果躲得很快,愣是没被他拿走手机,“打电话给兰波,告诉他你要和他绝交了,顺便问问他有没有意见。”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声,但也没有挂断,似乎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魏尔伦有点生气,道:“沉默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电话那头的人说话了,回复着他:“逃避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保尔,我很想念你。”充满温情的话语出自兰波之口,他靠着墙,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衣服,衬衫的褶子难看得很。
他的声音对魏尔伦个人而言,真是熟悉且又陌生,他自暴自弃道:“你想怎么样?”
兰波答:“我想见见你。”
魏尔伦瞪了一眼面前的两人,“我没打断你的腿,更没困住你的行动。”
兰波幽幽地说道:“你果然还怨我当初不顾你的想法……不过,这是应该的。”
他继续说道:“对不起,那时候的确是我太过分了,我总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待你的问题,从来没有真正设身处地去体会你的心情。”
他说:“先就这样吧!你现在一定也很乱,我会等你做好心理准备再去见你的,前提是,你得留下一个联系方式。”
魏尔伦被噎住了,“……你想都不要想。”
果果不由笑道:“别言不由衷,你该趁着这个大好的机会,让他写忏悔信,起码以后再翻脸,你能单方面拿出来证据来嘲讽他不守信用、虚伪无耻。那时候你完全可以直接报复他,你把信件印刷个千百份,撒在上一家公司的门口,让他的新旧同事们都瞻仰某人的光辉事迹,然后找一家媒体大肆报道上一家公司全体没有人道主义精神,不仅奴役未成年日夜不休的工作,还搞人种歧视、不给工资等等,你掌握的信息有那么多可以用来报复他们,为什么不做呢?”
魏尔伦本就凌乱的思绪,此刻多了一点清醒,他完全可以照着小孩说的那样占据有利的地位,反正是兰波要和好,又不是他主动提出的。反正他已经得罪很多人了,多一个法国又能怎么样!而且他的确掌握很多秘密情报。
中原中也哭笑不得地看着在这场会谈中不停制造惊喜的孩子。
如果不是知道果果的出发点是为了让两个人好好地见面聊聊,他真会认为果果在胡搅蛮缠存心给兰波添堵。
电话另一头,即使不相见,兰波也能想象金发碧眼的孩子说那些话时多高兴。
也不知道法国高层哪里得罪了他,他能想出那么直逼要害的打脸招式。
听筒传出来的声音携带着朦胧的笑意,“千万不要那么做,说吧!你需要我怎么做,多少字的忏悔信,三千字够不够,如果不够那就一万字,怎么样?”
魏尔伦想不到他能写什么,“兰波,你跟着瞎起哄做什么,我没打算和你通信。”
果果隔着无线笑话兰波,“一万字!你是想写回忆录吗?那你完全可以把你的日记给他看,起码过去记录下的点点滴滴没有谎言。”
中原中也好奇地问:“兰波还写日记啊!真看不出来,他还是个挺闷……的人”
本来他想说的,但通话没断开,他怕自己前脚说,后脚被兰波提进训练场。
果果告诉他们,“那是一本记录了有关魏尔伦二三事的心得感悟。”
魏尔伦顿了顿,他似乎想起什么,惊讶地出声打断其说话,“不要说了。”
果果呵了一声,回忆着吟诵道:“明天,在敌营。为了搭档,无论怎样的地狱,我都愿意去——”
“请不要在公共场合公然散布私人信息!”隔着网线也能感受到兰波崩溃的心情。
“打扰一下,你们的咖啡和甜品。”
端着制作好的饮品走来的服务员想了这辈子所有难过的事情,尽量不要笑出声。
一片沉默,可惜本该当众社死的兰波如今不在场。
果果惋惜地看着手机屏幕,“我以为你的羞耻度会很高呢!这就受不了了?看来,不过如此。”
中原中也忍俊不禁,噗嗤一声,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不行了,让我先笑一会儿吧……”
果果这时神态从容又淡定地对完全丧失局面控制权的魏尔伦,说:“我让你和中也好好叙旧,但你非拉着我来。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在你的掌控中,你既没明白我的来历,也没说服我们相信你能舍弃兰波这段友情,更何况你本就不清晰的目标。”
果果问:“所以呀!你到底想做什么呢?是要斩断过去,还是带走中也和我,又或者和兰波大打一场,拼个你死我活,出一口当年受的气。”
魏尔伦露出困惑的眼神,“我不知道了,我本来是想见见中也,但又见到了你。我还没理清头绪,你又发现了我,我想我们可以一起离开,但你对我好像并不满意。就连兰波也是变得让我看不懂了。”
他说到此处语气变得冰冷起来,对自己可谓十分冷酷,“明明他应该狠狠地教训我,拳打脚踢都可以 ,但他却对我说‘对不起’,希望我能原谅他。简直离奇。”
“我现在很糊涂,或许我就不该出现。”魏尔伦一边看笑完了在抹眼泪的赭发少年,一边观察电话那头和吃了哑药一样无声的兰波。
这时,他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他不该在不了解一个人的时候贸然去接触他。
果果对起了反省之心的青年,说:“我以为你又要对我撒谎了呢!还好你没有这样做,如果你那样做了,我大概会很难过的。”
魏尔伦不解其意,果果没打算自曝身份,揭露真相。
如果平行世界存在,那么即使是同一个人,他的一念之差,也会导致截然不同的结局。
而魏尔伦的人生对于果果而言,无疑是充满痛苦的。他无时无刻不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导致他本就糟糕的人生更加艰难。
“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还是产生了感情,这就是我们最大的错误,同时也是我们最值得高兴的事情了,起码人该有的,我们都有。”果果心情愉悦地把手机扔给魏尔伦,完全不在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切交给你决断了,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魏尔伦轻巧的接住手机,他蹙眉敛神,提出疑问:“你认为自己是人吗?”
中原中也听闻闭紧了唇,他先前的笑容飞快地消散。
他从魏尔伦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迷茫,明明是在询问其他人对自己的身份有和意见,但却更像是为了从其他人身上得到自证。
“真的重要吗?我才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人类呢!”任性而又洒脱地面对青年的提问,果果自顾自地喝着卡布奇诺,有一口没一口地尝起满满蓝莓馅的松饼,说话声也因为腮帮子的食物变得软糯可爱,“我只在乎自己快不快乐。不快乐,毋宁死,”
果果心想:‘今日份的开心来自魏尔伦和兰波,以及加了超多果馅的咖啡师。’
第074章 第 74 章
74
——不快乐, 毋宁死。
这是多么决绝的宣言啊!
与果果同坐在一桌的魏尔伦和中原中也心头一震,连听筒另一端的兰波也为之呼吸一滞。
中原中也和兰波清楚地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果果真的会因为感受不到快乐, 而毅然决然地去赴死。
中原中也摸了摸果果的小脑袋瓜,收获一个仰起脸来看向他的软萌的表情, 他温和地说道:“你会永远快乐下去的,没人能越过我和兰波, 阻挠你的人生。”
果果伸手捧住少年精致的脸蛋,笑道:“中也,这句话对你同样有效。如果让我知道你是因为谁没良心的做法而遭受痛苦, 那么我会非常不讲道理地帮你清除掉制造痛苦的源头的。”
中原中也想到白濑用过去情分来算计他捅的那一刀,不由眉头一凝。他按下果果温热的小手,神色坚定地保证道:“我不会再以身涉险了, 更不会感情用事了,真的。”
果果偏过脸, 平和道:“中也, 我知道你很重感情, 也非常讲信用。所以,我会相信中也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中原中也心里冒出冷汗, 他以后如果真的发生点什么事去印证了果果的话,那么结果不言而喻。
一排座的一大一小关系宛如家人般亲密无间, 这一幕看得魏尔伦很不是滋味。他错过了少年人生的最重要时刻,曾经发誓要给少年一个无忧无虑的人生,终究还是食言了。
九年过去,所有人都前进了, 而魏尔伦的记忆还停留在过去。
他还能记得抱着中原中也离开实验室的场景,记得怀里瘦弱孩子轻飘飘的重量, 这一眨眼,少年长大了,还遇上了同样出生的孩子。
也不知道刚从实验室离开的那些年里,他因为人际障碍吃了多少苦痛。即使如今依靠出众的能力成为一个黑手党,但那不过是另一条没有光的道路。稍有不慎就会被黑暗吞噬的危险处境。
而另一个孩子更来得奇怪,明明是尚且幼小的年纪,却已经树立起极具个性的三观。想必也受了很多磨难才与中原中也相认吧!
虽然魏尔伦现在对果果了解不深,但却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他对待生命的自由感和轻松感,以及对世间既往观念、思想、行为的蔑视。
与之相比,他就显得太陈旧了。既无法成为人类,也排斥自己的真实身份,哪一边都没有做好,于是才落得如今孤零零的局面。
魏尔伦深切反思自身,他是否太苛刻自己了。
在法国时,他总想做到完美证明自己,可事实上,无论他做得多好,那些有意见的人依旧能找到错误指责他,就如:性格太冷酷无情,行事表里不一……种种的说辞都指向了他是个不值得深交的异类。
那些围绕着他的话语,本质上是在敌视他的存在,敌视他的出生,而他也的确憎恨一切,包括兰波,恨他总有办法让自己去妥协,恨自己总是无法下定决心离开。
沉默良久的魏尔伦说出自己的苦恼,“我已经没法分辨爱和恨的界限在哪里了,这世上哪里还有纯粹的不带一丝私欲的爱吗?”
与他不在一处的兰波很是难过,“保尔……爱不是没有欲望的感情,爱是不愿分离的极致渴求。”
中原中也抓心挠肝找出问题所在,“你得学会享受人生,而不是陷进自我怀疑中去。”
果果把自己的松饼分享给魏尔伦,又从他的盘子里拨走了一些可露丽,“何必为了一些没必要的人和意义而伤脑筋呢!真正爱你的人不会忍心看到你痛苦,真正恨你的人只会希望你的余生都不尽如人意。说到底,重要的是你自己,你得接受不完美的自己,接受不完美的命运,接受一切可能性。”
“别和我提孤独这种东西,那玩意余生总会产生。感受到孤独不过是对自己的反思,谁也不能代替自己驱散孤独。”果果咬住香甜可口的可露丽咀嚼,他慢慢咽下甜品,单手拿着勺子敲了敲杯壁,声音悦耳动人,“人生虽然不能完全由自己掌控,但生命可以不按照他人的想法而进行自我之间的取舍得失。”
果果挖起一勺子奶香浓郁的咖啡放进嘴里品尝,怡然自得地眯起眼,笑容甜蜜地对青年说:“只会批评的人看不见一丁点别人的优秀之处,既不能令人喜悦,又不能令人长寿。”
中原中也附和道:“有句话说得好,‘时间会解决一切问题’。”
魏尔伦闷头不说话,手上搅动着加了冰块的椰汁咖啡。
兰波的声音悄悄地从手机发出来,“保尔,你还好吗?”
果果正开心地吃着东西,他完全不在乎对方的心情有没有好点。或者说,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单纯,不能让魏尔伦引导他们的对话,那样他的心情只会越来越糟糕,而是由他们来引导魏尔伦的思绪,去意识到自己可以脱离身份的控制,随心所欲生活。
不知不觉间,果果吃掉了自己盘子里的点心,他摸了摸肚皮,想着晚饭该吃点什么蔬菜来促进肠消化。
魏尔伦放过了没有喝一口的饮料,他面前的点心也只是动了一点点,电话始终没有挂断,与此同时,兰波仔细听着他们的动静。
忽然,魏尔伦开口道:“卡莉斯塔,我很好奇,你是一开始就懂这么多的,还是有人教你才懂这么多的。”
果果打了个哈欠,有点困意道:“学习和反思。”
魏尔伦又说:“那你先前给我支的招从哪里学来的。”
说到这个中原中也和兰波打起了精神,他们俩认为果果跟在他们身边,耳濡目染学来的捣乱办法。至于到底是谁明确地给果果指明了方向,中原中也认为80%根源在于兰波,兰波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出损招时透了太多底。
果果随口答应道,“看商战电影。”
其实是某个人太能吧啦吧啦了,他跟着走偏了一点点。太宰治给他分析过自己的最大有利点,那就是年纪小,不是原则性错误,做错事都可以被轻拿轻放。就算是局势失控,他还有“哭”这个利器。
当然他不会哭的,有工夫去号啕大哭摆脱问题,不如先敲晕敌人。
魏尔伦若有所思,道:“我想见见兰波。”
声音通过无线网传到兰波耳中,他惊喜地看着手机,声音难掩热切地回复道:“好啊,我马上过去吧!”
可一低头瞬间瞧见了自己拧得褶皱的衣裳,这一刻,他的表情变得五颜六色,因为他不想这么随便见他的亲友。
坐在魏尔伦面前的果果吃饱喝足,没有危机感,慵懒地说道:“你想去了,就去呗,房间号你肯定知道的。”
中原中也一脸认同道,“没错!不用管我们了。”
“兰波,我马上就会去找你了,就在你现在的住所见面吧。”魏尔伦挂断电话放进自己口袋里,他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纸币放在桌上,特意用杯子压住纸币的一角不被风吹跑了。
做完这一切后,魏尔伦并没直接离去,反而邀请起不想动弹的人,温柔地说道:“卡莉斯塔,你一开始不是想回去休息的吗?我们可以走了。”
果果抬眸看向宛如绅士的魏尔伦,心里顿感不妙,道:“我现在不想回去休息了。”
魏尔伦别有深意地笑道:“还是回去吧,你都犯困了,也免得兰波担心你们是不是被我抛弃了。”
中原中也看了眼使劲摇头的果果,无奈地对他说:“没关系,你是去解决你和兰波的事情,我们就不去让你们的分神了。”
魏尔伦此时弯下腰,直接抱起赖着座位上不动的小家伙,就算顶着一张不出彩的面孔,也能端出温文尔雅的气质出来。
他亲善地搂着和他的真实样貌极为相似的小家伙,说:“我作为你们的哥哥,有义务从兰波手里拿回你们的抚养权。”
“你说什么胡话啊!”果果用力去推魏尔伦的脸,一边想要摆脱他,一边声情并茂地控诉道:“你顶多是中也的哥哥,和我有个毛的关系啊?不要随便靠近,好不好啊!”
中原中也跟在他们身后,“我已经生活自理了,你说的抚养权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魏尔伦单手就能握住果果两只手,带着点兄长的关心,略责备道:“别闹!会掉下去的。”
果果此刻的表情犹如吃了口酸溜溜的橘子一样,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可别拿我当靶子。”
魏尔伦笑了笑,“我打算去问清楚你都经历了什么,以及弄清楚兰波他又想做什么”
“别和我说,你和他是来玩的,我可不会相信这种鬼话。”他自信满满地补充道:“他一定是要做什么。你在这其中配合他扮演了什么角色,我会一一弄清楚的。”
面对理智上线的魏尔伦,果果也很无奈,“想知道他的事情,你直接去问他好了,为什么一定要带我去啊!”
“你是在担心他们的事情危及生命吗?”中原中也说。
魏尔伦瞥了眼身侧单纯的弟弟,“中也,你只了解50%的兰波,而我了解90%的兰波。来到standard岛,就证明他目的并不单纯。”
回忆往昔,哪次外出不是在完成任务就是在完成任务,他就不难得出结论,“他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不危险的,更没有放弃这一说。除非任务失败了,不!即使是失败了,他也会找到合适时机重新完成。”
果果合上了嘴,心想:‘不愧是搭档!你们是有默契在的。’
中原中也困惑地看着个子高高的青年,“可是,这和你们和解有关系吗?”
魏尔伦目视前方,说:“我不能无视他把你们带进危险之中的。”
第075章 第 75 章
75
被魏尔伦以年龄、身高优势克制的果果无可奈何, 帽子下的精致小脸露出了无助的平静感。
打起来那个没必要,不打起来争个高低,他又吃亏, 郁闷无处可说。
如果不是他们之间的异能力会互相抵消,果果真的会给魏尔伦来个清醒之锤, 让他独自去面对兰波。
中原中也抬头见果果没有抵触,也松下心防, 他跟随着魏尔伦一同前往兰波的临时住所。
三人就和一家人一样来到电梯间的门前,等待下行中的电梯。
电梯门打开时,不料正好遇见被兰波劝说离开的王尔德和凡尔纳。
银色的电梯门在打开缓缓打开的期间, 几双眼睛随着开阔起来的视野范围触及彼此的身影。
王尔德面露震惊,瞪大眼睛看见果果居然被一个陌生的青年搂抱住,即使已经瞧见他们这两个熟人也没打招呼。
往日里十分柔和的天蓝色眼眸只是轻飘飘地扫了他们一眼。姿态十分乖巧, 却一副懒得搭理人。简直不像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礼貌懂事的孩子,也有可能这才是真实性情。
王尔德一边走出电梯, 一边大为不解地打量起青年。
眼前这位十分陌生的青年个头比他稍微矮一点, 虽然看起来容貌很普通, 但气态上却沉着镇定,身姿矫健, 莫名散发着卓尔不凡的神韵。
他的目光转移至青年身旁含笑点头的少年,语态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中原中也有点为难, “我的朋友。”
魏尔伦蓦然地微抬起眼眸看了气质无辜的青年一眼,丝毫不打算理会王尔德,自顾自地和他擦肩而过,走进电梯里面, 按动下要去的楼层数。
王尔德见自己被青年无视掉了,不解地追问:“你是兰波的朋友吗?”
他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 瓷蓝的眼眸不卑不亢的直视对方那双眼形漂亮的蓝色瞳眸。
追其原因,还是王尔德升起的浓浓的好奇心在作怪。
他见兰波忽然离开房间,又没一会儿步伐匆匆地折返回来,并急忙劝说他们先离开一下,他有私人要事要办。
魏尔伦默不作声盯着对方伸出碍事的手,他不打算理会二人,正思考要不要点醒他们。
如果换作以往,他不会给这种死缠不放的人一点机会,眼神无视加杀气威胁就够摆脱纠缠了,实在不行,那就让这一类的人主动体会到痛处,以便他们知难而退。
考虑到这大概是兰波任务中的目标,他就不得不慎重点,以免打草惊蛇给兰波的行动增添变故。
而这一瞬间,凡尔纳从中感受到淡淡的不同寻常的气息,心中警铃摇晃,他确定了这个青年就是兰波让他们离开的原因。
虽然不知底细,但能让小孩们都接受,大概和兰波是一伙人,只是现在来看性格可能有不大好相处。
——能认识兰波,并让兰波提起重视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无能之辈。
凡尔纳想通了,赶紧拉住王尔德的挡住电梯门运行的小臂,制止他会惹人不快的言谈举止:“兰波不是和我们约了下次吗,我们改天再来吧。”
这话里话外,其实就是向眼前神色淡漠的青年,透露出他们和兰波的关系很好的情况。
中原中也对二人温和地说道:“加布先生,王尔德先生,你们今天陪了我们那么久,一定也很累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们改日再见!”
他的言行进一步证明凡尔纳的说辞是真实事实,进一步缓和双方气氛,礼貌劝说王尔德这次别闹,可以下次见。
王尔德一点点松开他拦住电梯门合上的手,神色略担忧,迟疑地说道:“ 可是…卡莉斯塔好像不太高兴啊?”
自从知道看到小孩腿上的伤疤后,他就对自己眼中的小天使更重视了。
接收到他的好意的果果转过头,声音缺乏活力地说道:“没什么,下楼玩累了,现在不想说话。”
魏尔伦神态淡然地回复:“多谢你的关心了。但请放心,卡莉斯塔并无大碍,她只是有点疲惫犯困了。”
说着呢,他再次按动了电梯门关闭的按钮,嘴角微扬道:“再见。”
全身上下散发着疏离感,给王尔德和凡尔纳一种冷着脸、态度漠然的兰波即视感。
王尔德和凡尔纳心头一凝,青年和兰波是同一类人。
有了大概猜测,面上半点不扬,王尔德露出期待的笑脸,挥手告别道:“那下次见了,拜拜。”
凡尔纳颔首一笑,“注意休息。”
电梯上行的数字不断跳跃,消失眼前的整个过程发生得很快。
王尔德还挺恋恋不舍地摸着下巴揣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也太反常了吧!”王尔德扭头和朋友说。
真的很好奇呀,不知那个轻易就能去拥抱小天使的青年和兰波到底是什么关系?要知道他想抱都抱不着。
“你少点好奇心吧,还嫌惹的麻烦人物不够多吗?那位估计不简单。”凡尔纳不想因为这么点小事啊惹上事儿,他口头上劝了两句,“这次别多管闲事,兰波自己都说了是私人事情,听话!”
“我又不惹祸……再说!他们也不能全算是麻烦人物吧……”嘟囔两句后,王尔德欲辩却无词,也只能怀揣明白装糊涂。
不过,他还是十分后悔自己下午怎么就没有和中原中也一起陪着小天使出门的,感觉生生地错过一场大戏。
而被念叨的三人已经乘坐电梯来到兰波暂时居住的房间门前,魏尔伦单手抱着果果,另一只手按下了门铃。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两声。
紧紧闭起的门很快打开,门后是穿着一身居家休闲服的青年,身形比例放到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
披散着海藻般乌黑亮丽的长发,冷峻的脸庞上浮现着百感交集的神情,金绿色的眼眸略微湿润,露出感动和激动的眼神。
“保尔,快进来吧!”兰波富有磁性的声音呼唤着久别重逢的亲友,他主动弯腰递上一双新的拖鞋,态度亲和热切。
魏尔伦面色冷淡,却没有选择拒绝,反而十分顺从,直接换上拖鞋,走进屋内,好像他也是这屋的主人。
可无论魏尔伦表现得多么镇静,也掩盖不了他已经紧张的心情。
他其实忘记放下某个孩子了,以至于在某一刹那间,果果感觉到魏尔伦忽然僵硬起来的臂弯。
青年悄然观察起室内的环境,桌柜上精心包装的鲜花还在盛开,茶几上放着许多书籍,旁边还摆放的拆开的礼物盒,酒柜上一瓶未开的红酒,一瓶喝空的干邑白兰地,角落里堆放的没用完的气球、彩带、蜡烛,这些本该处理掉的东西也都还没扔掉。
这些东西不是在说明,兰波不久前的生日宴会有很多人陪伴着他一起度过,并且极有可能就是刚走的那两人,他过得比他想象中要开怀,甚至比他们搭档时过得更轻松自在了。
魏尔伦心里很失落,茫然而又说不出来的空洞。
和只会等待别人安排,无法制造出惊喜、快乐的他相比,兰波明显应该和其他人类在一起生活。
那样,起码在重要日子里,兰波能收获到不同程度的祝福,以及感情饱满的正向情绪。
他眼底一片幽深,表面上来看让人难以猜测其心声。
就在魏尔伦愈发不是滋味时,曾经和他朝夕相处过的兰波,一眼发觉他眼底的愁怨和难过。
“保尔,你长高了,比分别前看起来也更成熟了。”兰波走到他身边,语言间充斥着怀念之情,“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继续戴面具,我知道你并不喜欢面具。”
中原中也去冰箱拿来果汁,上一秒还在为人近中年的搭档之间的重逢画面感到温馨动人,下一秒就因兰波那一副“吾儿如今风华正茂,吾心甚慰”的表达方式而头皮发麻。
如果兰波年纪再大一点,再沧桑一点,中原中也差点就能认为,两人其实不是同辈,而是父子关系;他们更不是谁背叛了谁,而是单纯意见不合的阔别已久。
仔细想想,魏尔伦是个被药物催熟长大的人,他那一套完整的世俗观念、价值体系,也是在兰波教导之下塑造出来的。
某方面来说,魏尔伦还真算得上兰波的半个儿子。
可那么说起来——他和果果又算什么?总不能大家统统又低一辈分吧!
中原中也心底闪过谢绝不敏的想法。
索性如今已经有个小孩比他更受不了眼下的局面,果果拍打着魏尔伦的肩膀,发出抗议声提醒某个掩饰功夫不到家的人:“你还不放我下来吗?”
“你是只对我脾气大吗?”魏尔伦似是而非地抱怨一句,这才顺手松开他。
果果双脚踩在地面上,立刻和他保持距离,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和他黏糊在一起了。
他取下头上戴着的帽子扔到衣帽架上挂着。
在换拖鞋时,果果瘪着嘴,有点儿不满地和魏尔伦嘟囔道:“你不许再抱我了,这种事情没有下次。”
魏尔伦挑了下眉,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而果果也只是嘴上提了一下醒,他该做的事情一件不拉下来,穿起拖鞋,一步步远离魏尔伦和兰波,两只小手随意地在头上抓了抓头发,很快就用挽起个干净利落的高马尾,弯曲的发梢在腰间晃悠晃。
留的长刘海被绑起,饱满的额头随之露出来,但他整个人的颜值、肤色亮度却翻倍上涨。
魏尔伦想帮忙都来不及,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像另一个自己。
兰波靠近走神的魏尔伦,轻笑道:“你们很像,我相信保尔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么可爱的模样。”
魏尔伦偏过头,冷凝着说道:“我没有小时候的记忆,你忘记了吗?”
兰波牵着他的手,见自己没被甩开,笑得更灿烂了,“虽然记忆不存在,但不代表你能跳过发育期直接变成大人的模样。”
魏尔伦拂开兰波温热的手掌,取下戴着的帽子,像电影中的特工一样动作潇洒地揭去覆盖在真容之上伪装的面具,随着假面一点点脱离,真实的样貌逐渐暴露在空气中。
轮廓清晰,下颌角精致,肤色白里透红,肤质比一般的欧洲人要白嫩。高鼻深目、宛如修饰过的眉眼自然而深邃,散发着诱人探究的神秘感。菱唇微微抿住,即使不笑依然优美。
他抬眸时,浓密眼睫缓缓升起,那碧空如洗似的眼眸宛如点睛之笔能夺取他人心神。
这是一张极具西方古典神圣美感的男性面庞。但凡气质不够清冽端庄,都压不住这张没有瑕疵、棱角分明的面孔。
这还是一张多一点俗世中的欲·望都会显得浓艳瑰丽的面孔,可以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也可以是俘获人心的魔鬼。
魏尔伦脸上的表情透着点冻人的冰冷,他以手作梳,随意拨弄两下藏起来的头发,柔软丝滑的发丝像云朵一样飘然至下,淡金色的中长发丝在太阳光折射下微微发光,随便一抓后就是一个漂亮好看的发型。
兰波心叹:‘这一刻,过往稍有模糊的人像终于清晰可见来,保尔他彻底长成来一个大人的模样,但心智上却差太多了。’
——这是他的失误,如果他没有离开,那么他可以教给亲友更多成人的社会规则。
一切似乎为时晚矣,但又还能亡羊补牢。
兰波露出明媚的笑意,眼神温柔地看着宛如北欧神明般的亲友,他打开桌上的湿巾递给魏尔伦,关心道:“难为你还要戴着面具来找我们了,一定戴了很长一段时间吧!”
魏尔伦抽了两张细细地擦拭脸部、颈部,以及耳后的皮肤,他没解释自己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找到他们的。
但兰波已经有了猜想,他应该是这两天到的。
大概是森鸥外卖了他们的消息出去,一步到位把魏尔伦哄骗到岛上来,而那瓶价值不菲的干邑白兰地极可能是赔罪品。
中原中也瞠目结舌的眨动着眼睛。和那伪装的面孔一比,眼前的魏尔伦简直是银幕上最耀眼的明星,容貌俊美、气质高贵、举止优雅、魅力惊人。
这是和公关官那种雌雄莫辨、纤弱柔和类型不同的感觉。单从外貌形象来评判,魏尔伦身高腿长,身形比例十分优越,且具备着男性少见的那种柔韧有余的力量感,以及独树一帜的出尘气质。
这样显目的颜值进行暗杀和谈价,真的很违和啊!
中原中也移动脑袋,那难以置信的视线落到躺倒在摇椅上闭目休憩中的孩子身上,巨大的年龄差别下,现在精致、美丽、软萌,还十分无害的果果以后也长这样啊!
中原中也感受到身高之间的巨大的危机感,难怪果果要说自己很快就会长高,他以后真的能长很高啊!
左顾右盼时,此刻另一个非常不着边际的想法在中原中也脑海诞生。
——王尔德先生,你知道果果真实性别,到底是想哭,还是想哭呢?
被兰波欺骗的大人们啊!有一个算一个了!
第076章 第 76 章
76
魏尔伦一边用湿巾轻抚揉过揭开面具后的脸上产生的不适感, 一边漫不经心地态度对话:“你的人生就算没有我,也一样过得很好。”目光游离,好像谁也入不了心扉。
兰波才不管那些所谓礼仪, 他上前一步拥抱住魏尔伦的肩膀,用自己的脸颊去贴他的脸颊, “不要说丧气话,我的人生早就缺你不可了。”
魏尔伦腰杆僵直地接受他的触碰, “你又胡说什么傻话呀!”
皮肤相接带来的柔软细腻的触感让兰波的心情愈加美好,他偏着头,眼神依恋地凝视着金发碧眼的亲友, 温和地说道:“你知道吗?在你将我彻底忘却在横滨的日子里,我无时无刻不在痛苦里生活着。”
兰波伸手整理魏尔伦额前弯曲的长刘海,“失去了前半生的记忆的我对整个世界的认知都是陌生的, 身体无家可归,心灵无处安放, 既没有希望, 也没有快乐, 就像一棵见不到阳光的树木,只能枯寂地等待死亡将我带离荒唐的人世。”
“正因如此, 我才在恢复记忆后明白了保尔你身处法国情报局时的孤独、痛苦、茫然、无助。”兰波说话的语气中夹着遗憾与悔恨,表情忧伤地道歉:“对不起!是我用传统男人的那套想法默默地伤害着你的人格, 却还自以为是认为自己在拯救你。是我在明知你不情愿看到悲剧发生,还态度强硬地决定无视你的底线。是我的骄傲自满创造了我们之间最大的隔阂。”
兰波态度诚恳道:“其实保尔你是不是人类,在我眼中都没有太大区别,我一直、一直都认为你的诞生是值得幸福的一件事, 因为你的出现,我无趣又死寂的人生才有了新的意义。不用一个人默默完成任务, 不用在无聊的时候继续去做机械的事情,不用担心自己死后无人问津。其实,我才是那个需要你的人。”
魏尔伦此刻心如刀割地保持冷静。如果在背叛前,他能够听到兰波理解他的话,他会嗤之以鼻,因为兰波不会真正理解他的人生多么绝望。
但现如今,他最先感受到的是痛苦,为什么一切要发生得那么迟呢?他们之间难道只能通过伤害彼此才能理解对方吗?
魏尔伦拿住兰波替他挽发的手腕,拇指用力地揉搓他腕部的皮肤,即使对方会感到难受,他仍然要将那覆盖在弹伤之上的伪装撕开。
蓝如镜海的眸子平静地与之蕴含生机的金绿色的眼眸对视,他从容不迫地说道:“你都忘了吗?你留下的伤,还有你的失忆,你失去的大好年华,都是我造成的。”
魏尔伦放开兰波的手腕,退后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充满了冰冷气息地说道:“你该恨我的,是我放任你陷入绝境。你是因为我才会留在横滨,因为我的见死不救,所以你要为了生活下去,不得不向一群伪善者、无能者委曲求全,日日夜夜地郁郁不得志。”
中原中也主动远离,来到果果身边,小声道:“他们怎么绕不过这个问题呢?”
“彼此都太重要了,再也容不得半点委屈。”果果睁开眼睛,看向落地窗外的海面,眼眸流转着细碎的伤感,像是在哀叹残破的命运。
“我们别管他们,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他姿态放松,“先挽留的人,不一定是认输或者妥协,可能是因为他终于明白失去一个人自己该有多伤心,也可能是他知道了该如何珍惜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中原中也笑叹:“果果,你怎么和一个看破红尘的人一样,这世上还有能难倒你的事情吗?”
死里逃生过来的果果笑而不语,他的心理活动,其他人不得而知。
而深知自己不能失去魏尔伦的兰波心下一沉,他缓慢地瞥了一眼自己多年前留下的伤疤,“那些都过去了,你不是故意为之。”
魏尔伦强压着尖锐化的情绪,吐字清晰道;“那种情况下,我就是故意的。你要明白,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对你言听计从的魏尔伦了,未来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你和我一起生活就得被其他人孤立,甚至遭受种种的不公对待。你何苦自找苦吃呢!”
“我不相信!”兰波坚定地上前一步,消弭二人陌生的距离,“那些否定我的人,他们能为我做什么吗?我从来都不需要他们的认可,更不在乎他们的看法。我需要的是你!我想和你好好生活下去!人这一生太短暂了,我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保尔,如果你真的要离开我,那么你就该杀了我才对。我死了就不会再烦你了,也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兰波从亚空间中拿出一把左轮手枪,放到魏尔伦手中,手上迫使他的手抬起,将冰冷漆黑的枪管对准了自己的心脏,“但是!在我死后,我会用命令「彩画集」读取我自己的尸体,将我自己转化为异能的矛盾特异点存在于世,以同类的身份陪伴你走完余生。”
魏尔伦惊骇不止,他瞳孔紧缩,愣愣地注视着兰波表情毅然的脸庞。
早已经不是吴下阿蒙的中原中也听得毛骨悚然,他明确知道【异能特异点】是何种存在,那根本不算是人类了,如果兰波对自己使用异能力,那么他就只是一具宛如生者的尸体,一具保留着生前记忆和行事作风的异能傀儡。
果果听得入神,耳畔传来中也急躁的、小声的说话声:“果果,兰波他是认真的吧!”
少年靠很近,挡住他的视线,果果仰着脸看到中原中也脸上细小的绒毛,肯定地点点头,“放心,变成异能体的兰波永远不会伤害你、我、他。”
中原中也恨不得把果果摇起来,兰波这人骨子里的偏执简直有点变态了。他们真的能和这人做得好家人吗?万一对方哪天想不开了,他们是不是得面对一具活着的尸体啊!
说到这一步,做到这一步,魏尔伦也被兰波逼得差不多了。
他神情恍惚道:“兰波,你可真是个狂妄的疯子。”
“保尔,我不想失去你,不想被你遗忘掉,更不想看到你孤身一人漂泊无定。”兰波松开控制魏尔伦的手,他无视掉兵械走火的危险、对方异能力突袭的可能性,动作轻柔地抚摸宛如北欧神明般强大的亲友,“你想要的我现在都明白了,你真正的家人,我重新找到了,再也没人能轻易伤害你们了。”
“兰波,我了解你的,只要能达成目的,你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你任务中的冷漠无情,我比任何人都有感触。”魏尔伦闭上眼,握住左轮手枪的手置于身侧,眼眶噙着热泪不让其流淌出来,“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你要知道,他们还是孩子,是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你这趟任务剩下还有什么事情让我来完成吧。”
“我知道我的做法是不对的,但我必须如此。”兰波垂下手臂,神情落寞起来,“为了结束我们的后顾之忧。”
“结束……不可能结束了。”魏尔伦走向他的同类身边,“我现在是个国际通缉犯,英国的搜查官一直在找寻我的踪迹,无时无刻不想要将我缉拿归案。”
“我知道,他们的目的从不单纯。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惦记起了我身上【无限矛盾的特异点】,深深地觊觎着我身上藏着的秘密。”魏尔伦说这些时,脸上露出嘲讽的神采,一步也不回头。
听着不断靠近的脚步声,果果和中原中也陆续把目光放到走到面前的青年。
果果仔细打量他的模样,问中原中也:“我和魏尔伦像吗?”
中原中也摸摸他的脑袋瓜,“容貌相像,但性格不像。”
魏尔伦低垂着眼眸,温柔地说道:“你比我更好。”
果果点点头,毫不谦虚道:“我的确比你想得开,少烦恼,多豁达。但你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还有一位舍得出为你豁出命的亲友。”
不远处的兰波不自觉笑起来,他知道果果不会忍心看到另一个自己逃避下去。
魏尔伦摇摇头,“我不值得,他会后悔的。”
中原中也看得出来魏尔伦真的很贬低自己,就像他过去一样把认可的同伴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结果他被白濑背刺了,还在想到底做错了什么。
旁观者清,这话他现在深有感触了,语重心长地对青年说:“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都是废话连篇。人生要及时行乐,别留遗憾。”
果果给他鼓掌,“中也棒棒的!”
他坐在摇篮里,像个精致不已的洋娃娃一样,“困难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没有他,也还有他。既然能活一天,那就高兴一天、享受一天,起码得对得起自己忍受的苦难。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我们不做。”
兰波走了过来,温和地说道:“保尔,他们都在关心你。”
魏尔伦看了看他们,“你们该叫我哥哥。”
中原中也挠了挠头发,“我觉得我们得先熟悉熟悉,哥哥这个词太亲密了太肉麻了,我暂时叫不出口。”
果果面色一凝,拒绝道:“这个事,我真不行。有一件事你得知道了,我真名叫——果果,卡莉斯塔是假名。”
“果…果!你确定不是小名?”魏尔伦不太熟练地复述,他轻轻地蹙眉,“这个先不提,难道你也是因为时间的问题不愿意叫我哥哥吗?”
他立刻给出二人解决之道,“没关系的,妹妹你可以和弟弟一样慢慢适应我再改口。”
——妹妹。
这下子就真的误会更大了,中原中也表情变得一言难尽起来,果果不悲不喜地给兰波一个快解释的眼色。
魏尔伦顺着二人古怪的视线,扭过脸,问:“能解释一下吗?”
兰波吐了口气,对魏尔伦说:“果果是个男孩子。从另一个世界来的,通过黑洞掉进了我的亚空间中。”
魏尔伦感觉兰波在说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他沉默了,他需要好好理理头绪。
果果拍拍胸,笑道:“我还化解了一场家庭矛盾哦!你现在能看到兰波和中也没有一点隔阂地相处,其实有我的一份功劳。”
魏尔伦把求证的目光放到中原中也身上,少年表情无奈地点点头:“是啊!得亏果果出现及时,不然我能和兰波没完没了。”
兰波一点都不尴尬,道:“这一切还都怪要港口黑手党的任务,我那时候一心只想找到你的下落,结果却阴差阳错和被森鸥外以同伴威胁的中也打了起来,双方在即将和解过程中遇上一点点惊喜。”
中原中也的表情裂了一下,呵呵道:“这样说也没错!阴差阳错,大惊喜,的确如此。”
魏尔伦又不傻,结合森鸥外卖给他的情报,光想想都能知道,兰波说得多委婉,只怕当时是你死我活吧!
他也懒得计较这些了,只问:“现在呢!现在到底在干吗!”
兰波长吁一口气,郑重其事道:“扳倒保皇党,给民众以及你我也争取一个平等权益,做完这些从此退休去环游世界。”
魏尔伦瞪大眼睛,惊讶道:“兰波,你比以前还行了啊!难怪要来神秘岛,原来你来是找七大背叛者之一的儒勒·凡尔纳达成一致是吧!”
果果机智点赞,“我们已经搞定凡尔纳了,你的前上司我们也搞定了,接下来就是等待改革的帷幕升起。”
中原中也捧场道:“他们两人行动力相当高,你现在来,正好可以去见证巴黎的革新。”
兰波中断他们的想法,“不行!保尔,你现在不能去。”
魏尔伦眨眼,不解其意道:“为什么?”
兰波沉吟道:“因为日本那边需要你去一趟,当年复刻人造超越者的科学家N他没死,背后牵连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果果提醒道:“法国把你的初始资料原件弄丢了,现在不知道落到谁的手里,你最好小心点。”
中原中也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他发出了和果果听到此消息一样的疑惑,“这也能丢?”
魏尔伦叹息道:“果然就不该相信他们,没有回巴黎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兰波实在笑不出口。
下一瞬,魏尔伦敛起一切优柔寡断,“兰波,果果!到底哪来的?还有你怎么解释把他打扮成女孩这件事。”
兰波沮丧道:“难道你不相信我说的吗?真的是穿越啊!至于扮成女孩,浑水摸鱼,扰乱视线,你能理解吗?”
魏尔伦在果果面前蹲下去,和他保持平视,“别开玩笑了,穿梭世界,怎么可能那么巧合!一定是有心人筹码。”
兰波将手搭在魏尔伦的肩上,郑重其事道:“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果果,他其实是另一个世界的你。”
中原中也和果果十分淡定,这也显得露出茫然表情的魏尔伦很不淡定。
果果善意告知一个关键点:“我们之间的异能抵消过。”
他主动将自己的手贴在魏尔伦的额头上,随着那可怖的气息散发出来,更深层次的触碰随之发生。
那是人耳无法听到的轰鸣声,像远古的呼吸,一松一驰,顷刻之间就引起此间的压强发生强烈的变化。
中原中也和兰波感受到心头萌发的惊惧感,咽了咽口水。
果果眼前一花,脱力地跌倒在从另一黑暗世界里清醒的魏尔伦的怀里,青年瞳孔收缩又放大,像野兽一样释放威压。
果果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困倦道:“异能力会在接触时消除,但本源的相连只会放大威力,看来,那家伙不甘心被困住,一直想脱离我们。”
这场面看得其余二人顿时紧张不已。
一次小小的实验,让魏尔伦感受到身体内吉维尔的浓浓威胁,他抱起人低声警告道:“你太大胆了!刚才差点把牠们俩都放出来了,幸亏你收回及时,不然我们今天都得死!”
果果蜷缩起肩膀,似乎很寒冷,身体开始不停地发颤,脸色煞白地说道:“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异能力,其实是有意识的存在,合伙欺骗我的感官,好冷……”
兰波眼神焦急地问道:“果果,你还好吗?”
中原中也同样很急,怎么好端端地就冷起来了。
站起身来,魏尔伦的脚步有点发软,菱唇轻颤道:“浴室在哪?他被特异点反噬,现在快冷死了。
兰波和中原中也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兰波飞快指挥方向,“跟我来。”
第077章 第 77 章
77
哆哆嗦嗦的果果第一次感觉到了彻骨生寒, 完美体会到了兰波怕冷恨不得贴着烤火炉的心情,真是冷起来谁还会管外界怎么看,怎么暖和怎么来吧。
一时好奇去探查起另一个特异点引发失温症, 这件事绝对是果果经历过第二无语的事情了。其实这种行为,如果是其他人还真没什么事会发生, 顿多只是打个招呼,但这个人偏偏是他的同位体, 互爆身份的打招呼居然变成引起火山爆发的火药。
——还好这次,倒霉的只是他一个人。
蜷缩抵御寒意侵袭神志的果果虽然吃了一个闷亏,但他正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那就是——寄居于人的特异点, 甚至是异能力其实是有情绪的,它们虽然不能言语,但也不甘心生活在一个暗无天日的身体里, 同样渴望取代掉身体的原主人,发泄长年累月积压的愤怒、不满。
没过一会儿, 沐浴间里的浴缸里涌入大量温热水, 果果被魏尔伦放进浴缸里。
魏尔伦不顾自己被打湿的衣裳单手托着年幼孩子的腋下, 防止他待会儿没有力气滑下去淹死自己,另一只手拿花洒对着他身上淋。
他做事有条不紊, 抽空还能对一旁不知所措的中原中也进行安抚:“中也,别怕, 他不会有事的。你去找一找有没有体温计,如果没有先弄一杯热的甜糖水,体温计等会去买一个回来。”
中原中也瞧了一眼浴缸里不停蔓延的水位线,担忧地看着苍白无力的果果, 问:“要不找个医生吧!”
魏尔伦手上动作不停,十分镇定地抬头望着脸上挂着忧心的弟弟, “暂时不要惊动任何人。你要知道,医生如果找不到引发低温症的根本原因,就也只能先开一堆身体检查,然后根据检测出的数据报告和自身临床经验采取相应措施对症处理。”
“医药箱我有,中也麻烦你去弄点甜水来,果果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兰波把室内的暖风打开了转身走来,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转而交代道:“这件事以及果果说的那些话,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异能者。”
中原中也咽了咽口水,想起从果果嘴里吐出来的话语,那句“异能力其实是有意识的存在,会合伙欺骗感官”,完全背离了人类的主观臆断。只是位置调换,就将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就和AI机器人,到底有没有自我意识一样,令人不得不细思极恐。
少年带着满腹疑云去做此时此刻力所能及的事情,或许未来有一天他能弄明白,但现在他什么也不想细究。
送走中原中也,兰波从亚空间取出一个装了很多药物的透明盒子,他挽起袖子,准确找到体温枪,对着果果额头测量。
滴的一声,体温枪自动语音播报结果:“32.5摄氏度。”他又重新测了一次,结果和上一次一致。
果果虚弱地抬起眼皮,有气无力道:“我还没跌到30以下啊…挺好的……”
“果果,你快闭嘴,这也叫好吗?”兰波烦恼不已,他顺手将体温枪调了个方向给魏尔伦测量。
电子声播报道:“36摄氏度。”
“等两分钟再测一次。”兰波叹了口气,放下了体温枪。
他扎起长发,准备给魏尔伦接手,命令的口吻的强制性要求他,道:“保尔,你的体温也降低了,赶紧去换一身干净衣服。我的房间在主卧,不要着凉了。”
“果果,你感觉怎么样,现在有疼痛感吗?”魏尔伦单方面无视兰波。
“我不疼,只是冷。”果果摇头,他已经停止颤抖了,只是又泛起困意了,“你听兰波的,去换身衣服,我现在好点了,”
“我自己有分寸,你不要睡,起码体温恢复正常前不能睡。”魏尔伦把花洒放下,用手掌贴着果果胸口的心脏处,隔着湿透的衣物都感受到他心脏快速跳动的频率。剧烈泵血的心脏显然是不正常的现象。
兰波找出皮筋给魏尔伦散乱肩头的中长发扎起来,他动作轻柔,三两下就搞定了,抚摸为魏尔伦比他手掌微凉的额头,“赶紧去换衣服,不要再制造一个病人了,好吗?”
果果一边打哈欠,一边不借助他的力量坐起来,神情恹恹,但有了力气就是好的转变。
他自己拿着喷水的花洒对着泡不进热水里的上半身淋,流动的温水让冰凉的肌肤慢慢回温,轻描淡写道:“放心,死不了。”
兰波拉起魏尔伦,不顾他的担忧推他出去,“有事,我会让你来帮忙的,你去安慰你弟弟紧绷的神经 ,起码不要让他一次性担心你们两个人。”
魏尔伦只能无奈离开,他微抿起略白的唇面,眼眸有些黯淡,出去时差点撞到来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稳稳地拿着玻璃杯,还虚扶了他一把,钴蓝色的眼瞳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说:“大哥,你还好吗?”
魏尔伦摆摆手,扬起清浅的笑容,淡淡道:“我没事。”
中原中也不放心道:“真的没事吗?”
魏尔伦摇头,“没有,去问问兰波,他需不需要帮忙,我去换件衣服。”
中原中也犯了愁,他送来的热糖水放在一边。
兰波让他去照顾魏尔伦,还递给了他新的电子体温计,叮嘱道:“隔3分钟测一次,有什么不对一定要告诉我。”
泡在温热水里的果果依旧很冷,但比刚才要好多了,重新测的体温已经开始上升1摄氏度。
只是他面色依旧苍白,看着没什么血色,两眼特别没精神,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兰波用热毛巾不停地给他揉活血的穴位,并告诫道:“果果,你别真睡了。”
听到话,果果眯起眼,告诉他自己身体上明显的改善状况,“我心跳已经趋于正常了,再等会就好了。”
来到兰波房间的魏尔伦心事重重,在衣柜里随意划拨,找了一件宽松尺码的衬衫,慢条斯理地准备换上。
如果说果果没有弄出那牵动他心神的举动,他心里可能是打死也不会相信兰波所说的话的。但就是这差点把两人的性命都送走的事故,倒让他彻底相信了兰波的解释。
魏尔伦一边穿衣服,一边走神,他在和那孩子接触时发现了一点了不得的东西,一点不得不受到重视的画面。应该是记忆,来自对方不经意间泄露的记忆片段。
白亮灯光下,他抬头仰视着形如枯槁的兰波,他们离得很近。
那个年近中年的兰波坐着红木雕刻的椅子上,上半身微俯下去,静静地什么话也不说。
对方纤长卷曲的黑发生了许多白丝,惨白的面容没有一点精气神,眼角很多细纹,嘴角下耷,哀思如潮地回望着他,双眸沁着晶莹的泪珠,像是要哭出来了的孩子。
而双方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他大概是保持着坐在地上的一个姿势,双手交叠搭在膝盖骨位置。很快他好像累了一样,慢慢低垂下脑袋,额头抵住自己的手背,有一只手抚摸他的长发,视线一点点变得黑暗。
这完全是一段又短暂又充满古怪感的记忆片段。不管从哪方面解析,都不合理。
首先是年龄,没法解释对方眼中的兰波会苍老颓败成那个样子。
其次是状态,没法解释兰波那充满了绝望和痛苦神情是为何。
魏尔伦怎么也想不通,这是来自果果的记忆,一切甚至都不是那孩子的年纪可能经历的事情。也不是他自己有所经历的事情。
“叩~叩~”敲门声驱散魏尔伦的沉思,他出声:“谁?”
一边走,一边系上衬衫的扣子,他打开门见到眼里满是担心的中原中也站在门外。
魏尔伦以为发生什么了,急着往外走,“怎么了,是果果有什么事吗?”
中原中也拉着魏尔伦的手臂,抬起体温枪对着他额头,神情就像拿了把真枪一样慎重,“他没事,我是来给你测体温的。”
滴的一声,电子音质随之播报道:“37.2摄氏度。”
“我又没事。”魏尔伦被他这一出搞得很无语,但并未责怪他唐突的举动。
其实换作其他不相干的人,拿着东西对着他的脑门,他都要厌恶对方一点距离感都没有。
但这个人如果是他弟弟、搭档,他连抱怨声都不会发出,只会觉得这俩人都是在单纯关心他的身体健康。
中原中也放下手,松了口气,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得看着你,别让你也步入了果果此刻的脚步。放心!他现在比之前好点了,就是特别地困。”
话末,他还特意交代一番果果的现状,大概是希望能从魏尔伦这里求个安心。
魏尔伦扑哧一笑,揉了揉他的脑袋,亲和力满满地说道:“弟弟,你真可爱。”
“他还太小了,猛然承受体内特异点「吉维尔」的反击,身体内平稳状态被一下子打破了平衡机制,是激素紊乱造成的,缓过来就没事的。当然还要好好休息几天。”解释完果果突然患上低温症的原因。
魏尔伦轻松地揽住中原中也的肩头,宽慰地说道:“我们去看看他怎么样了吧。”
第078章 第 78 章
78
就在果果的体温一点点恢复正常的状态时, 兰波久违感觉到了一丝疲惫,他蹲在昏昏欲睡的小孩身旁,语重心长道:“果果, 以后不可以这样做了,知道吗?”
“嗯嗯~对不起啦!”拉长的语调慢悠悠地回复道。
果果缓缓地偏过头去瞧兰波的表情变化, 偏偏困得不停泛起生理盐水,双眼被一层朦胧的水雾笼罩, 看什么都显得模糊不清。
温水浸湿了他的长发,湿漉漉地贴着纤瘦年幼的身体上,这副无辜又可怜兮兮的模样, 任谁都狠不下心来怪罪。
兰波万般无奈地看着人低头服软,他知道果果聪慧过人、很有主见,但有时候太有主见了, 对于帮不上忙的他而言也是一种困扰,有种跟不上节奏的感觉。
兰波只能捏捏果果的软嫩的脸蛋, 不厌其烦地提醒道:“我之前问你会不会帮我和保尔和好, 那时你什么都不表示, 我没有放心上。因为我知道你和保尔都不是那不明事理、不通人情的人,而我会用实际行动和真心实意来向他证明我自己。不过, 怎么现在你却先操之过急了呢?”
果果随意一瞥,抬手推开他在自己脸上作怪的大手, “因为我发现他的心理状态比想象中要崩坏。虽然他心里依旧愿意相信你,但与此同时他的自毁情绪让他不想再靠近你的生活。”
兰波无奈叹息,“这都是我的错,某方面来说, 是我没有及时帮助他梳理淤积在心灵上的负面情绪,何况我离开时候对他造成的伤害, 直接导致他失去了与他人真心相处的可能。他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问题留到现在解决还不算太晚。”果果不疾不徐地说道:“只是,忽然出现在你身边的没有烦恼的我,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待,其实是对他存在的无端挖苦,变相地刺激着他厌恶自己的心情。如果不快点解释清楚,任由他自己胡思乱想,指不定得发生些意外变故。”
浴缸的水已经很深,果果往后靠着光滑的缸壁缓缓下滑,仰面缩进能淹没自己的温水中,“这样也好,解释清楚了,才不会留下误会。”
“果果,谢谢你,让你跟着费心了。”兰波不得不赞同果果说得没有错误。
无论是兰波把枪递到保尔手里,用自己的生命和死后的决心来赌对方的心软。
还是果果踩在他亲友的雷点上,宁可冒大不韪的危险,也要果断向保尔提供出自己来源的佐证。
其实都是为了让保尔·魏尔伦心里放松下来,知道他自己从来没有被其他人所取代的重要性。
只是果果独独漏了【特异点】碰撞的效应,没想到!会被本源给背刺一波。
“之后我就不管了,你自己去确定他的想法,他是想和家人一起生活,还是继续环游世界,都由他自己决定了。”果果推开兰波想拉他起来的大手,不容置疑地把脑袋也淹了水里。
从兰波视角来看,水下的孩子很像传说中的人鱼幼崽,淡金色发丝轻盈而纷乱,雪白的肤色染上冰冷之意,澄澈的蓝眸愈发晶莹剔透,像绝世珠宝那般璀璨夺目,透过清透的水面天真好奇地看着外界,嘴里不时地吐出呼出去的浊气,那一个个镀了银辉的气泡在即将浮出水面的那刻破碎掉。
停滞在水中的果果找回一点精神,他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完全不在乎兰波的紧绷起来的心情,自顾自地吹泡泡。
声音传播的速度是固体大于液体大于空气,他比兰波更快接收到来人的脚步震动,很快,从水里冒出头来,胡乱摸了摸两把脸,把覆盖在面上的碎发扒拉开。
兰波看着他动作敏捷地把自己整理得好像没有做刚才那一幕一样,就无语凝噎。
魏尔伦和中原中也打开洗浴间的门,有一秒不想进去。
因为——里面太热了。
他们没用过多犹豫,还是进去了,并且还关上了门。
中原中也快步流星地走来,然后发现脸上一片潮湿、额发不停滴水的果果,一脸疑惑道:“果果,你这是把水浇头上了吗?”
给脑子也泡了水的果果,明显比之前的困倦时清醒太多,立刻给少年的机智找补给予点头肯定,“这样就不那么想睡了。我好多了,你们放心吧。”
兰波在他说话时给果果测了体温,“36.1摄氏度。”体温计自动播报。
魏尔伦仔细观察起他和兰波的表情反应,心下有了基础判断,是兰波在帮果果隐瞒中也。
而他并没打算拆穿二人的配合。至于心中疑问,现在并不适合问出来。
其实果果缓过来了,也就没什么大事,他们来也只是静静陪着。
只是,室内闷热的温度并不适合怕热的人长留。
兰波看到少年和亲友的脸颊因为热气蒸得泛红,额角流下细密的汗珠,劝道:“保尔,你们去外面休息一下,这里我陪着果果就好了。”
中原中也张嘴想要说点什么,被魏尔伦握住手,率先打断道:“行!这里实在太热了,我和中也去外面,你照顾他吧。”
果果冲中原中也点点头,暗示他去和对方聊聊,不用顾虑自己。
一大一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果果长舒一口气,倒不是怕,而是中原中也的过度忧心让他很难为情。
见状,兰波就取笑他,道:“你也怕中也对你来兴师问罪啊!”磁性的声音在胸腔引起震动,音色也变得格外迷人。
果果白他一眼,扭过脸,“我懒得和你计较。”
打发走魏尔伦和中原中也,他的姿态再次没有形象起来,拍打着水面,“兰波,你去拿一下浴巾、衣服,等会我就出去了。把头发吹干,我要去睡一觉。”
兰波端起还热乎的甜水送到他面前,“喝了,我再去拿。”
果果乖顺地接过一饮而尽把杯子还给兰波,他揉了揉自己的脸,又打了个哈欠。
这没一下,就又感到浓浓的困意,看来是非得要睡一觉,精神才能好起来。
兰波转身去给他找衣服,回来时看见果果一副累了不想睁眼的模样。
擦头发、换衣服、量体温,兰波尽心尽力来照顾果果,不想他有任何突发情况再次发生。
一套流程走下来,果果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而为了保险起见,兰波隔几分钟检查他的体温,直到果果的体温彻底稳定下来,才放心准许他安稳睡去。
兰波从卧室走出来,自己也忙出了汗,他随便擦拭了一下,就去找中原中也和魏尔伦。
少年明显心不在焉,面对年长者的关心询问尽量回馈真实情况。
魏尔伦质疑从森鸥外得知情报,他自然要和当事人了解更真实的生活状况,一一对照似乎并没有太多误差。
考虑时机不对,魏尔伦说话还是有所顾虑的。
而兰波的出现显然又减轻了中原中也的心理负担,他站起身,问:“果果,睡着了吗?”
兰波一脸温和地对少年说道:“我能麻烦你去看护一下果果吗?”
中原中也随之粲然一笑,自揽责任道:“不麻烦,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兰波颔首默认,金绿色眼眸流露出欣慰的眼神。
“那我去守着果果,免得他的体温有变,我们又不知情。”
中原中也转头和沙发上俊美的青年,语重心长地说道:“大哥,你们久别重逢,该好好聊聊的。就算是真有矛盾,也请看在有病人需要照顾的份上,暂时不要吵架。”
“记住!什么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不要钻牛角尖。”这话从中原中也嘴里说出来,尤为有趣,此刻的他就像个懂事的小大人一样,积极又明媚地开解着饱受困扰的他人。
坐姿优雅的魏尔伦眉眼舒展一派的从容不迫,宛如极品弦乐的声音婉转悠扬地说道:“我们不会吵架的,放心吧!”
中原中也展颜一笑,他的离去带走了此间唯一的活泼。
兰波坐到魏尔伦侧首的沙发上,深深地凝视着他,“抱歉!让你受累了,今天能留下来吗?”
魏尔伦脸上的笑容散了点热情,偏移着视线,焦点落到他的眼睛,毫不回避与之对视。
温柔的语气里带着点点淡然,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留下的。不过,我是为了那两个孩子而留下,不是为了你,更不会再向你妥协。”
兰波轻微点头,眨着眼睛表示理解,“保尔,你是有什么想问的我吗?”
闻见对方准备坦诚相待的魏尔伦心中五味杂陈,他的眼睫微微向下压,轻轻地抿了抿唇峰。
兰波一眼分辨出他此刻陷入思索之中,并不着急去催促魏尔伦,反而静静保持沉默地等待他理清头绪。
魏尔伦抬起眼眸,开口道:“对于中也和果果,你给我一个实话,你到底想怎么安置他们的未来。”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疑问,兰波发现对方并没有改变太多。
他当着魏尔伦悄然布下亚空间笼罩四周,在暗暗提起戒备的俊美青年面前,神色坦然、言辞无畏地说道:“我不会把他们交给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组织、任何一个人,或者非人。”
“他们将和无数普通公民一样,拥有着与人类同等的权利在这个世界生活。我会永远保守他们的秘密,也包括你的秘密。”言语间展望着美好的未来,兰波笑意盈盈道:“你担心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魏尔伦心头猛然一震,却看似毫无波澜地说道:“你不再执着于守护你的国家了吗?”
兰波反问:“我为什么要强制要求你们来守护我的国家呢?”
他自问自答,代替对方说出很久以来的心声,“我根本没有资格决定你们的去留,我的国家也是如此。”
“扪心自问!在你需要保护和救助的时候,国家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并没有真正救你出火海。相反!是你自己救了自己,而国家却趁火打劫,反而强迫你向权力低头妥协、俯首称臣。”
兰波一字一句说的是他的肺腑之言,他认真地想清楚明了的事理。
魏尔伦瞪大眼睛,始料未及地看着比过去更成熟的搭档,他的亲友选择放过他的力量了。
而在兰波眼中,此刻的保尔和果果吃到古怪口味时露出的神情几乎一致。
魏尔伦吞咽着不适感,不自觉地动了动指尖,他并未彻底地放下疑心,凝神屏气道:“那么你让果果去浑水摸鱼又是什么意思。”
兰波解释道:“那是另一桩事情,牵扯到你、中原中也,以及各国之间时至今日依旧秘而不宣的人造超越者实验。”
他把手放在魏尔伦的手上,握住对方,神色坚定不移,“一个强大的背景板可以解决很多问题,而法国是唯一可以成为我们依靠的大国,那是我们四人的一条退路。”
体会过被大国追逐的魏尔伦哑口无言,个人的力量即使再强也很难和一个国家,和全人类抗衡。
他自己习惯了独自生活这没关系,他本来就可以接受四处流浪。但!他的弟弟——中原中也,如今已拥有安稳的人生,就不该跟着他一起流离失所,前途渺然。
兰波最后才讲到果果的问题,他语气沉沉地说:“果果他是平行世界的来人,他身上所蕴含的价值在那些研究者眼中是无法估量的,他比中也更不能暴露其真实身份。如今我给他做了重重掩饰,但保不住有谁挖掘到真正的事实。”
魏尔伦散发属于他的凛冽气息,他眼眸闪过寒芒,说:“现在都有谁知道了这件事,凡事不可信的都杀了吧!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兰波平淡地说:“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港口黑手党小队长太宰治。不过,这两个人是聪明人,他们都知道如何做才能利益最大化。”
兰波当然同意魏尔伦的观点,但唯二知道的人,也就是森鸥外、太宰治。
偏偏这两人是极其聪明的利己者,明白此事非同小可,说出去只会惹来灭顶之灾,所以他们很明智地选择和他达成共识。
无论怎么问,他们都会咬死了说:‘果果,就是贫民窟的流浪孩子,其他一概不知’。
“人心易变,与其赌他们一辈子不违背诺言,不如此刻就做个了断。”魏尔伦不相信其他人的临时言语,他还是决定抹除掉他们最好不过。
兰波摇头,拒绝道:“如今说这些其实已经晚了。杀了他们,并不会让局势变好,反而会将我们推进深渊,合作共赢才是我们想要的。我掌控横滨的GSS组织,任由你的弟弟留在港口黑手党,一是他自身意愿,二是,我也希望他能未来掌控港口黑手党和GSS,不再任人宰割。”
知晓他目的所为何后,魏尔伦也不由得感动片刻,他心里流过暖流,终于说出了自己从果果身上所看到的秘密,“兰波,关于果果的过去,以及他的生平,你知道多少。”
兰波眼底划过不解,但他信任着自己的亲友对待同伴的初心,事无巨细地告诉对方一系列经过,“果果的经历和你稍有不同,他诞生的时间比你早几年。我能肯定的原因是我看过他画的牧神,比我所见过的牧神年轻许多。至于经历的不同,则是牧神对待他的方式有所不同。”
兰波很是嫌弃地描述道:“那位牧神似乎顾虑着什么,采取的手段也相当高明,一边纵容一边贬低,大概想用【煤气灯效应】洗脑果果对他产生敬畏之心,好彻底听命于他。”
魏尔伦眼含焦急,道:“那为什么他会来到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兰波用安抚的眼神使对方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他握住魏尔伦的手,继续说道:“果果三番四次去反抗牧神,这中间发生很多事情,可以归结为‘打压和训诫’。直到果果差点离开,对方忍无可忍想要杀了他剥离【特异点】。”
“局势从这里开始发生反转,果果用指令式打开了自身封印,释放出的黑洞吞噬了一切,包括他自己。”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起被落在巴黎的丘比,兰波轻笑道:“还有一个长得喜感的非人小家伙,也跟着果果一起掉进了我们的世界,它会说话,我至今没搞清楚它到底是什么存在,非动物、非咒灵、非异能。”
魏尔伦角度刁钻,道:“该不会是你口中那个小家伙导致果果穿越了吧!”
兰波沉吟道:“我也想过,但很不理解,如果那个小家伙那么有本事,那它到底想做什么呢?”
魏尔伦下结论,道:“说不定,就是冲着果果去的。既然你都搞不明白它想做什么,那干脆杀了,以绝后患。”
兰波吸了口空气在胸腔打转,话语随之吐出:“果果养它当宠物了。”
魏尔伦不可思议地追问:“是我理解的那个宠物吗?”
“字面意义上的宠物,名字叫丘比。果果很喜欢它丰富的知识储备,还有它柔软的毛发。”
兰波知道这样不对,但他不想打击孩子的探索欲。另一个原因,一般的宠物不适合他们养。
丘比的底细是弄不清楚的了,但丘比的目的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他到底是真的想通过果果回去,还另有所图,那时自然分明可见。
一切好似简单明了了,但从魏尔伦所获得的记忆片段来推理,处处透着不合理。
如果牧神提前研究出来黑之十二号,那么果果记忆里年近中年的兰波又作何解释。
魏尔伦陷入谜团之中,蹙眉、紧紧闭着唇,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而时刻注意着他情绪的兰波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在一旁出声,关切地询问道:“怎么了?”
魏尔伦犹豫再三,在兰波的注视下,很不安地说道:“一切可能没有那么简单,我和他接触的瞬间,其实看到了他的一段记忆。那段记忆里…有你的身影,一个年近半百的你,他们表现得很亲近,关系应该不浅。”
兰波发现他的僵硬,面色古怪道:“我清晰记得果果初见我时,根本不像是认识我的样子,我带他走的时候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事后还被他以命要挟,不能对他使用欺骗手段。”
这截然不同的对待方式,结合那段记忆展现的亲近感,莫名让魏尔伦心间涌起一阵寒意。
——那份记忆到底来自谁,其实无法确定。
意识到此,他忽然发现自己此举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界限。
而兰波也起了思量之心,反复回忆过去点滴,试图找出违和之处。
第079章 第 79 章
79
一时之间, 魏尔伦和兰波双双地落到相顾无言的地步,但他们的默契,即使分别九年也完全没有消失掉, 不约而同地想到果果身上的疑点来自何处。
第一:另一个世界的情况完全不明了,所以他们无法确定果果身处的原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第二:果果是第几个被命名为【黑之十二号】的人格待定存疑, 其中属于果果的人格记忆有没有发生过变动更无从得知。
第三:那段与他们经历过的时间完全不同的错乱记忆,果果是否知情。
以上三点困扰着人的思绪。
魏尔伦觉得自己无端端地坠进了一片迷雾之中, 还让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缠绕上他的心脏,揪起了他压制的负面情绪。
在经过反复思量后,魏尔伦一脸认真地同正在思考中的兰波商量, 道:“兰波,我们没法求证另一个世界到底如何,但可以从果果身上入手, 重点先弄清楚他的情况。毕竟!我们只是为了确保他今后的安全。”
兰波起身挪动位置,坐到他的身边, 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背, 缓缓回道:“保尔, 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果果的精神状态,担心他的大脑可能存在多人格缺陷, 或者被残留人格影响思维。但从我和果果这么久的接触来判断,他绝没有人格分裂的倾向, 更不像是会被多余记忆影响的孩子,所以,你不能太忧心了。”
“可未来不一定呀!我是怕果果之前不知道,但之后会知道。谁能保证他就没有其他的事情了?”魏尔伦越说越冷静, 脑子转得飞快,思路十分清晰道:“你也知道记忆这个东西多无法控制吧!如果他的记忆被人为植入, 而未来有一天,他发现自己不是自己,那么他会怎么想?他能否接受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他能否继续今后的生活?”
兰波点头附和:“是我考虑不周了。今后,我会多留意些果果平时的状态的,你也别给自己太多压力,也别低估了果果的承受能力。”
魏尔伦凝眉,脸上的沉重感没有丝毫减轻。他早已经不是那个因为夸奖而沾沾自喜的少年了。
在接下来的话语中,他多了几分合理的猜测,观察着兰波的态度,迟疑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兰波摆出愿闻其详的姿态,露出真诚的眼神,期待着望着他。
见被自己狠狠伤害过的亲友还能如此信任,且毫无芥蒂,魏尔伦的歉意更是高涨起来,他眼底闪过难过,但还是把话继续说了下去,“万一……那就是,果果隐约知道自己有些不对劲之处,可他对此有所顾虑,或者没当回事,也就没有和你们讲明……如果是这样,那他又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呢?”
解释至此,本就不善言语的人表现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金发碧眼的俊美青年移开忧郁起来的视线,那双生得十分多情的蓝色眼眸暗淡无光,不再直视着含笑不语、给予他鼓励的黑发青年。
他其实略急切地向自己信任之人寻找解决之道。不单单是果果身上反常之处让他感到担忧那么简单,他很容易就会把不好的事情联想到自己身上。
几千行的编程公式,但凡动一个字符,都会影响保尔·魏尔伦的人生。他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兰波目光平和地凝视着为同伴着想的亲友,他心中越发肯定自己如今‘不强求对方做什么’的方法是正确之道。
目前为止,人类已经无法获得魏尔伦的信任了,只有他认可的同类才能走进他的身边,打开他封闭的心扉,慢慢改善他消极的精神状态。
对未来有所规划的兰波,不动声色地调整下一步工作计划的安排。
首先,他需要安抚住魏尔伦惶惶不安的心情,其次确定果果到底知不知自身存在异样的特殊情况。
兰波解开魏尔伦束着头发的皮筋,动作轻柔而细致地为他重新调整发型,一边将阻碍他视线的额发编成辫子,一边温柔地轻吟道:“保尔,我在呢!没人能改动你们的人格。果果的问题,我会小心向他核实一番,确保他的心理健康情况。未来有你和中也的陪伴、关心、照顾,他自然也不会产生动摇的想法。”
话语里没有听到他的存在,魏尔伦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道:“那你呢?”
下一秒,他像是意识到自己说话的漏洞,强自镇定地解释道:“我是说果果,他明显更亲近你,你不在,他会有想法的。”
兰波笑了笑,加快手里的动作,“我当然不会离开你们啦。”
魏尔伦抿了抿唇,“现在这么说,将来谁知道你会不会改变想法呢?你和我们不同,你是人类,早晚要过你自己的人生的,我们不会拖累——”
“你们就是我的家人!特别是你,保尔,你对我而言从来不是负担,更没有拖累的说法。”兰波打断道。
魏尔伦直接愣住,从前的兰波也会说这些话,但他的表情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温柔大方,也不会加上“为国效力”的附加条件了。
很快,一侧的辫子就编到了魏尔伦的耳后位置。
在进入收尾环节时,兰波从亚空间里抽出一条金边红缎的复古风发带,给他重新束起低马尾,系上漂亮的蝴蝶结,华贵的淡金色发丝温婉地垂在魏尔伦胸前。
兰波看着精致非凡的搭档,露出得意的笑容,他主动给了陷入茫然的魏尔伦一个热情的拥抱,笑道:“我们分离的时间远超我们相处的时间,而我们相处的时间里,又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能袒露真心,今后我不会压抑自己的情感了。”
“我想对你好一辈子,我想看到你获得幸福的笑颜,我们不要再制造遗憾了,好吗?”委屈的话音落下,感受着对方肢体语言表达出来的仓皇失措。
被热烈的拥抱锁住的魏尔伦在兰波的赤诚发言下,久久不能自拔,眼眶积蓄着灼热而刺痛眼球的泪水。
不多时,右眼率先兜不住,眼角溢出一滴泪,顺着面颊,流经精致下颌角,湿润了兰波的衬衫。对方紧紧抱住,不愿撒手,像哄孩子睡觉一样拍着他的背。
魏尔伦那颗冰冷幽暗的心正在破碎。他双手颤抖着回拥住不计前嫌地包容他残破不堪的一生的男人,“阿尔蒂尔,你真傻!”优美动人的声线中夹着不轻易示人的脆弱。
“这句话,我同样回敬给保尔哦!”兰波蹭了蹭魏尔伦的脸颊,抹去他一边脸上的泪痕,笑容满面道:“我的傻保尔,你才是那个容易原谅我,还愿意无条件相信我的人。我十分幸运地遇见了你,又刚好让你狠不下心来赶我离开。”
魏尔伦吸了吸酸涩的鼻子,重重地拍了一下兰波的背部,嘟囔似地说道:“你不要说了,我一个字都不想听了……”
这一下锤得可不轻,兰波忍住痛愣是一声不吭,他知道魏尔伦内心深处是个渴望被爱的好孩子,一直都知道的。
第080章 第 80 章
80
傍晚时分云霞漫天, 渐渐浮现出晦暗底色的幽深大海倒映着夕阳,海面飘荡着碎片般的霞光。
一个能将美景尽收眼底的房间,却用洁白纱帘挡住了窗外的好风光。
中原中也在此闷声不吭地坐了几小时, 他全程没有一丝抱怨,神色虽平淡, 但眉目间带着一抹忧虑之情,且始终无法消散。
无法解决问题的中原中也, 真的很担忧果果的状态。
一想到果果,从初见起就受伤的模样,不久前为了他受欺负的小事而气愤到难受干呕, 以及今天又突发的低温症。
如果说!他会医术,是不是可以在果果身上出现不良反应时帮助他度过难受,还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而不是因为身体的特殊性,连看医生都成了一件有所顾虑的事情。
叩叩——
是门外的魏尔伦敲击房门的声音。
中原中也偏头看去, 只见容貌俊美、姿态优雅的青年缓缓推开木门, 他脚步十分轻盈, 拖鞋落地时,与木地板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魏尔伦脸上挂着淡雅的笑容, 温柔的语气说道:“中也。”
中原中也以非常平静的态度默认了他的出现。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魏尔伦走到他的身边, 抬手按揉着中原中也的僵硬已久的肩膀,道:“不无聊吗?”
对于身边人过于熟络的亲近方式,中原中也除了最开始有一丝僵硬,之后并未因陌生而远离魏尔伦的触碰。
少年摇了摇头, 沉稳又冷静地说道:“不出意外,我明天就得回横滨了, 之后大概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们。”
魏尔伦静静聆听中原中也的下文。
背对着夕阳的中原中也缓缓地抬起下颌,额前的碎发因重力自然而然地滑到太阳穴位置,少年感满满的面庞露出信任的表情,那双经过烟火岁月沉淀出来的钴蓝色眼眸仰望着头顶上方成熟的魏尔伦,干净微哑的嗓音不急不缓地询问道:“大哥,你对今后有什么想法吗?”
魏尔伦紧了紧手指的力道,但又不会太重地在给中原中也按摩肩部,“我会先和你去横滨,找到那只掩于地下的坏老鼠,并考察清楚你周围的危险系数,在该做的事情做完后,我会立马前往巴黎协助兰波达成目标。”
中原中也转过头,视线下移,看向熟睡中宛如天使般宁静美好的孩子,“我更希望你直接去巴黎,他们比我更需要你的力量。”
魏尔伦否决道:“不!我必须先去横滨解决掉那个创造你的科学家N。”
中原中也答道:“我去处理他,去销毁掉那些不该留存于世的研究数据。”
魏尔伦告诉他,“这一次的行动并非那么简单,我要追根寻源,调查清楚他们的全部底细,彻底地将他们一网打尽。”
“当年,我真的以为他是死在了那场爆炸中。”魏尔伦面色凝重,嗤笑道:“却没想到他恰好使用了金蝉脱壳,用假死来摆脱各国的问责、调查。”
“就凭当年N犯下的滔天罪行,他就没有资格继续活下去。”魏尔伦想到此处就恨得想咬牙,“可惜!爆炸发生后一切灰飞烟灭,所有作恶的痕迹都消失不见了。日本用死无对证来掩饰自己犯下的错误,涉事者更是堂而皇之逃避惩罚,一个厚颜无耻的卑劣国家和一群自私自利的贪婪蛀虫,简直不该存在于世。”
中原中也没想到魏尔伦如此讨厌日本,其中肯定有那次任务导致他与兰波分离多年的怨恨在内。
但他也不会指责对方什么,因为日本!——的确烂到底了!
就拿他所生活的镭钵街来说,因为高官显贵们无视人民的苦难,所以才将本可以轻易解决的小问题酝酿出无法解决的大问题。
甚至——如果不是兰波急切需要资金,镭钵街将永远被不良分子笼罩在内,并且每时每刻都可能发生不可饶恕的罪孽之举。
那些被扭曲三观、无情利用、又索取掉剩余价值的柔弱女性、幼小孩子,何其可怜啊!
在中原中也对世道不公感到不快时,魏尔伦正一字一句清晰分析道:“谁也不知道这些年里,当年那群作恶者又连同了谁继续新的非法实验。疯狂的研究只会带来毁灭,为了悲剧不再上演,必须得彻底毁灭掉那群罔顾生命的家伙。”
通过人造异能者来控制异能力,无疑是魏尔伦最恨的事,没有之一的说法。
与此同时,近距离感受魏尔伦身上不经意间泄露的凌厉气息的中原中也陷入沉默之中,作为受害者的他,意外地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魏尔伦按住中原中也瘦弱的肩膀,弯下腰靠近他的脸颊,怜惜道:“中也,你是最有资格向N讨要说法的人,无论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中原中也感受着他的亲昵,微偏过脸,叹息道:“按理来说,N算是我半个父亲。但——我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给予我生命的N。”
魏尔伦脚步轻挪动,移身来到少年面前,宽容地看着他的纠结,说:“那是因为你对他还有期待和幻想。如果你见识过他的真面目,你就会知道,他们这些毫无责任感可言的人,比那些无视万物生命的天灾更可怕,他们的所作所为简直把冷血、残忍、邪恶展现得淋漓尽致,就仿佛是撒旦的化身,给世间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中原中也犹豫一番,抬眸,深深地问道:“你以前是不是期待过牧神?”
魏尔伦神情一愣,思量再三。
过去的时间太久了,已经久到他模糊了牧神容貌,但他清晰记得牧神的冷酷无情,所以即使渴望过得到牧神的尊重,也无法再回想起那时复杂难言的感情了。
只是很失望,也从那时起魏尔伦知道了——人类是种对自身以外任何无法掌控的事物抱有深深怀疑和不信任的生物。
青年垂目低眉,眉目间似有慈悲,但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声音,“我不希望你对创造自己的父亲感到失望,但事实上,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就注定我们要对他们感到失望。”
魏尔伦不屑于对中原中也撒谎,他坦诚地说:“他们在突破人类道德底线的那刻起,就已经开始证明其自身的冷酷程度、无情程度,任何讨好的话其实都是为了达成目标的谎言。永远不要相信他们的说辞,这是我血的教训。”
中原中也心有戚戚。他对朋友的背叛尚且无法释怀,又怎么能轻易原谅一个将自己视作杀戮武器的创造者。
世俗的道理已经不重要了,心底的答案很清楚了,他只想向N问个明白。
创造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提供【无限矛盾的特异点】的那个人类如今怎么样了。
魏尔伦一眼看出中原中也的心软之处,他按住少年的肩膀,郑重其事道:“答应我!往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去共情人渣,更不要为了其他人牺牲自己。容不下你的人,那么只能说明,他们并不在乎你的想法。”
此刻,面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那毫无保留的偏心的中原中也,已然仿佛看到了强硬要求他对自己更重视的果果。
他抬手触摸眼前毫不避闪开的青年的眉心,轻声道:“你和果果对我的态度真的好像同一个人,霸道但又温柔地关心着我,这就是家人的爱吗?”
任其指腹轻轻触碰的魏尔伦不禁莞尔一笑,揉了揉对方茸茸的脑袋瓜,笑道:“你是我弟弟,我屈指可数的同类,即使我们无法驱散彼此的孤独,但同行一生却能打发掉许多寂寞的时光。”
他天蓝色眼眸流转着慈善的水光,温柔说道:“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无条件偏爱你的。”
这一番兄友弟恭的热情话语,听得中原中也很是感动,但也很难为情。
在表达含蓄的国家生活的他实在很少见到这种直白暴露感情的发言。
白皙的脸飘上淡淡红晕,害羞的热气不停上涌,中原中也只得仓促地推开魏尔伦,偏过脸去,不再直视对方凝聚的视线。
他掩饰着自己的耳红,不自在地拨弄头发,骄傲地说道:“我早就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了,你可不要把我当小孩看待了。”
魏尔伦笑了笑,“你的年纪永远不可能超过我,那么我作为哥哥,自然得多照顾你。”
他只觉得弟弟害羞起来很可爱,就是稍微惋惜这些年错过太多,以至于让弟弟错失了本可以在这个年纪轻易达成的优秀体格。
还欲辩解要独立自主的中原中也很无语。这迟来的兄长之爱啊!波涛汹涌、泛滥成灾了吧!
睡意蒙眬之中,对他们谈话声音有所感觉的果果辗转姿势,甚至还不自觉地拉起身上的薄毯子捂住耳朵,且小声嘟囔着模糊不清的话语:“扰人……”
中原中也的神情蓦然一怔,他把视线落到果果身上,自然盼望小家伙能快点醒过来。
只是天不遂他愿,显然果果更想睡觉。没了细细碎碎地说话声,他又沉沉睡去了。
魏尔伦俯视着果果那蜷缩宛如婴儿、不见脑袋的睡姿,产生一丝困扰,这样真的舒服吗?
这样想着,他便伸出手去拉下阻碍呼吸的薄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