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第 9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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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先生, 本机是一名国际刑警,职责便是保护人类。”亚当见少年不为所动,决定拿出杀手锏, “本机知道你的身世。”
中原中也抬起下颌,平淡的语气骤然下降了温度, “我如果不答应,你想怎么办呢?刑警先生!”钴蓝色的眼瞳中射出着冰冷杀意, 周身气息冰冷刺骨。
眼见他们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亚当不得不退让一步,“本机不能理解您的气愤, 但本机愿意为自己的错误的言行向你道歉。”
中原中也不屑一顾,他说:“那么请回答我的问题。”
亚当的计算器快速模拟出解决方案,他说:“如果中原先生不愿接受本机的保护, 那么本机只能自行处理未来的情况。”
“你自己吗?”中原中也的杀意慢慢放下,以冷傲的姿态看待面前死板的机器人。
亚当点点头, “是的。”
他脸上露出骄傲自信的表情, 鸢色的眼睛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少年, 扬声诉说他的使命,“本机的诞生目的是保护人类的安全, 暗杀王的存在已然威胁到世界的未来。”
这番正义凛然的话出自一个机器人,而他倾诉的对象是也非传统意义的人类。
中原中也心里不由得感到讽刺, “你是保护人类,还是保护特定的人群,我想有待商榷吧!”
“本机保护人类的自然是全部的人类。”亚当觉得很棘手,对方从头到尾都表现出不信任, 无论是他,还是他身后的国际刑警。
中原中也颔首一笑, “全部的人类……”他碾碎了这几个字,说得模糊不清,眼睫下的眸子如翻涌沸腾的大海那般幽深险峻。
亚当通过感应系统判定眼前的少年在生气,他不解地问:“中原先生,你在生气什么?”
中原中也抬眸,嘴角弧度犹如公式化的表演方式,冷淡道:“创造你的异能工程师把你制造得不通情理了。”
亚当抬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懵懂无知地看着他,说:“本机运行正常,并没有故障。”
中原中也摆摆手,“直说吧!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也不可能接受你的保护。”
亚当夸张做作地“哦”了一声,“是因为什么呢?”
看着他傻傻的样子,中原中也觉得这个机器人挺烦心,“我是黑手党,你是刑警,这个理由你能理解吗?”
亚当点点头,微笑道:“本机不会将中原先生工作的内容泄露出去的,更不会窥伺港口黑手党的情报。”
中原中也伸出手,摇头拒绝:“你是机器,你看到了,那么就代表记录下了。我如何能相信你的上级不会命令你汇报完成任务过程中的所听所闻呢?”
亚当愕然怔愣住,他虽然拥有了很多自主性,但他本质上依旧是一台计算器,如果英国女王和钟塔侍从下达命令,那么他必须服从指令。
中原中也看着他在沉默中思虑过载。
他闭了闭眼,敛息吐字道:“你走吧,就当没来过这里。”
没有反驳理由的亚当不愿放弃,他站得笔直,身姿挺拔,表情僵硬,但异能包裹的核心不断碰撞思想,他扩大了自己的想象力,找到了一个解决方案。
亚当在中原中也面前弯下腰,“中原先生,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向您证明自己的能力。”
中原中也察觉到他用语的变化,“亚当,你不需要向我证明什么。”
亚当直起腰杆,郑重其事道:“我可以证明我自己绝不会泄露任何与任务无关的信息。”
“你想怎么做?”中原中也皱起眉头。
亚当眼眸闪了闪微光,他说:“我将代表你的个人意志向沃尔斯通克拉福特工程师以及克里斯蒂骑士长申请对我的最高指挥权。”
“随你,如果你真的能做到的话!”中原中也用一种了不起的眼神看着他,“那么我会接受你的保护的。”
亚当说:“请给我一点时间,以及一个有信号的房间。”
他当然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中原中也云淡风轻地答应了,他转身去打开大门,门外的下属接到命令很快安排起来。
*
东京,银座广场。
“大”字躺在酒店大床上的王尔德收到一条短信,他从枕头里摸索自己不知道扔到哪的手机。
青年趴在床上,抬起头一脸茫然,头顶的毛乱翘。
「王尔德先生,友情提醒!英国机器刑警亚当突然来到横滨,请小心浏览记录。」
「祝你此行旅途愉快。」
「——你的朋友太宰治敬上!」
“啊!”王尔德瞪大眼睛。
删除掉邮箱的记录后,他托着下巴,面色有点严肃,小声嘀咕:“怎么这么巧了?”
该不会是因为暗杀王吧?
——图什么?
——让机器人来同归于尽吗?
王尔德哂笑一声,看来克里斯蒂骑士长一如既往的冷酷无情呢!
见识过这位伟大女性的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得先走一步呀!
毕竟打起来,可不好走人。
——杀伤性核武器!
不得不说,王尔德的想法很中肯,起码派亚当来的人都替亚当做好了‘不成功则成仁’的打算。
即使有一丝空闲时间的织田作之助也没有休息,他在检查出勤人员的调配表。
打工人等这茬过了,还要去处理贫民窟少年安置问题。
*
港口黑手党,顶楼!
发送出邮件的太宰治扯了扯嘴角,他随手删了手机记录,抬起头告诉森鸥外,“我已经提醒了王尔德了,是走是留看他自己的选择。”
“对他我们也算仁至义尽了。”森鸥外老神在在,他转头看向魏尔伦,“魏尔伦先生,你的弟弟做得很好呢!”
夸夸孩子家长,有利于促进双方默契。
魏尔伦笑意盈盈,心情愉悦地抿了口茶水。
“目前来看,我们可以利用亚当来攻克N,合适时机再由你出手带走他。”森鸥外慈眉善目,笑着说:“魏尔伦先生,暂时需要你忍耐一下。”
太宰治玩着自己手指头,轻声道:“我们可以演一出戏给他们看!”
“我不觉得克里斯蒂会同意亚当的想法,他不过是个机器人。”魏尔伦放下茶杯。
太宰治玩味道:“同不同意我们都可以欺骗他们的感官。”
魏尔伦对此稍微有点好奇,“那么你们想怎么演?”
“搭档不合,兄弟不和,产生分歧!”太宰治眯起眼。
森鸥外叹:“N有个弟弟,名叫村濑,他是一名警察,和中也关系不错。”
“一个警察能对黑手党好到那种地步,舍得职位吗?”魏尔伦眼里流过不屑的神色:“N不可能去救他弟弟。”
太宰治竖起手指头,“N不会,但亚当会,我们不用村濑的命,取他的一点东西威胁威胁人就好。”
“所以你们想让我绑架他吗?我认为不如直接杀了他。”语气轻柔仿佛一缕春风,眉眼干净得不像话了。
魏尔伦只是觉得那样做太费劲了,作为N的弟弟,村濑自然也享受过不劳而获的东西,包括沾着血的生命。
森鸥外看着缺少同理心的北欧神明很是难过,对方如果是他的刀该多好,可惜这货他惹不起啊!
紫眸男人善意地提醒道:“魏尔伦先生!你那么做你的弟弟会难过的。”他特意加重了“弟弟”的语气。
魏尔伦不以为然,“不过是个不怀好意的外人。”
森鸥外笑眯眯,道:“你完全可以换种方式让他们品尝自己种下的恶果是什么滋味,比如让N的罪行暴露在当警察的弟弟面前,对于村濑而言,究竟是正义重要,还是血亲重要。”
“中也不是小孩子,他能看清楚谁才是站在他身边的人。”蛊惑着人心的森鸥外一脸慈善。
太宰治轻飘飘,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这对仿佛浸过黑暗深渊的师徒显然更懂得如何杀人诛心。
魏尔伦审视着他们二人,“你们黑手党的报复手段真残忍。”
他的弟弟是个善良的孩子,留在这里真的好吗?深深地疑惑果果和兰波的决定是否正确。
*
英国,伦敦,凌晨时分。
尚未成年的异能工程师收到自己心爱之作弗兰肯斯坦的申请,熬夜看漫画的少女原地蹦起来,穿着可爱睡衣奔向骑士长的房间。
玛丽·沃尔斯通克拉福特拍打着房门,不断呼唤道:“阿加莎姐姐!阿加莎姐姐!”
此时的阿加莎·克里斯蒂正在睡觉,娇俏甜美的声音伴随着哐当哐当的砸门声扰乱她的清梦。
“玛丽!”金发碧眼的美人压低嗓音轻喝道。
她非常不耐烦地拿枕头捂住自己的耳朵,看起来一点都不想理会门外的少女。
门外浅褐色长发的少女不停地拍着门,声音变得委屈起来,“阿加莎姐姐!亚当给我发送信息了!阿加莎……”
阿加莎忍无可忍丢掉枕头,坐起身来,她起身去开门,“上帝啊!那个机器小子又惹什么笑话了吗?”
打开门,玛丽直接扑倒阿加莎怀里,两人的发丝纠缠,即使阿加莎不喜欢小姑娘的热情,她也牢牢接住了对方。
玛丽嚷嚷着:“阿加莎!亚当为保护目标申请了控制权”
阿加莎扶正了刚到她肩膀高的伟大科学家,心中的怒火直接点燃,呵斥道:“他是活腻了吗?那个蠢货!”
她平复心情,“我不能接受他的要求!保护目标不愿意接受保护就不要理会他了,反正我们的目标是暗杀王,保尔·魏尔伦!让他盯住那个叫中原中也的小鬼。”
玛丽怯生生地握着双手握成拳头在胸前,像祈祷的少女,仰起可爱的小脸,恳求道:“阿加莎姐姐,他只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你知道的,他不会泄露国家机密的,自毁装置从未消失过。”
“他只能有一个主人!”阿加莎冷艳的眉眼俯视着少女干净的眼眸,警告着她停止幼稚的哀求,铁面无私地说道:“那就是国家。”
“我知道!我知道!他从没有违抗过命令,不是吗?”玛丽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她说:“国家都让他送死了,就不能让他有点选择吗?他只是为了——”
“玛丽!”阿加莎挤出笑脸,声音控制得极其柔和道:“他只是个机器,你可以重新做一个。”
玛丽直接嚎啕大哭,拽着她的睡衣袖子,“呜呜~可他才是我的弗兰肯斯坦啊!阿加莎……姐姐…我再造一个也不是弗兰肯斯坦了啊!你答应他吧!他反正都会死了,让他自己做主吧!这是他最后的请求了!……”
——管她的破道理死律法,先哭为敬!如果不行!她就躺这里了!
“安静点啊!”阿加莎情绪有点崩溃,她有点洁癖,还要她真的很烦有人哭哭啼啼!
英国女王啊!她为什么要和一个小姑娘讲道理呢?
第092章 第 92 章
92
一整宿过去, 克里斯蒂骑士长和指挥总部在太阳升起时召开临时会议,在玛丽的据理力争下,他们权衡利弊后以多数胜少数的投票方式通过了亚当的申请。
「被保护人——中原中也!
在被保护期间拥有机器刑警【亚当·弗兰肯斯坦】的最高命令权, 被保护人享有的权利包含危难关头优先保护、人身隐私权……」
「警告!
如果被保护人利用其最高命令权施行违法犯罪、破坏他人财产和生命安全、扰乱社会秩序等行为,机器刑警可直接拒绝被保护人的命令, 并且立刻收回赋予其的最高命令权。」
「机器刑警【亚当·弗兰肯斯坦】任务:抓捕暗杀王【保尔·魏尔伦】。
保密等级:S+。」
异能工程师玛丽·沃尔斯通克拉福特为自己亲手创造的人工智能机器人留言道:
——「遵从自己的心。」
得到创造者支持的亚当起身,他面露微笑来到中原中也面前, 将指挥总部的任命文书用平叙的方式吟诵出来。
话落,中原中也眼中闪过惊讶:“这是认真的吗?”
亚当一脸微笑地征询少年的意见:“中原中也,请问您是否愿意接受【亚当·弗兰肯斯坦】的保护。”
显然, 中原中也正处于犹豫中,迟疑着。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机器人都不值得信任, 可再推让就很不识趣了。
他微微地颔首,严肃说道:“我答应了。”
“批准命令, 重写命令系统协议。”亚当单膝下跪, 小臂抬置于胸前, 右手握掌,掌心下是心脏位置。
他低下头, 尊敬地称呼道:“中也大人,请下达命令。”
中原中也眉头一皱:“你能换个称呼吗?还要别用敬语称呼我, 行吗?”
亚当摇头,并告诉他原因,“这是规定。”
闻言,少年呼吸一滞, 很快恢复如常。
中原中也眸色凝重,道:“我要知道我的身世。”
他心里各种想法, 但还是问了他如今该问的问题。
“明白,我长话短说了。”亚当站起身来,端正无比道:“大约是大战末期,过去九至十年前左右,日本政府参与常暗岛战役落于下风,极端主义为了谋取战争胜利,公然违反国际法进行人体异能实验。”
“法国情报局发现日本的恶行,决定派出情报员阿尔蒂尔·兰波和保尔·魏尔伦前往横滨摧毁非法实验”
“两名情报员的进展很顺利,但在撤离途中,魏尔伦与兰波发生了争执,并大打出手引来各路追击。最终,由他们的一场恶战造成了横滨爆炸惨案。”
亚当口中的惨案并没让他产生任何情绪,眉眼始终平静,温厚的声音徐徐说道:“而魏尔伦遁走后,脱离隶属的国家机关,在欧洲各地犯下重重大案。中也大人您因此流落贫民窟,继而因为生活组建少年自卫组织,之后加入港口黑手党。”
“兰波失去记忆被港口黑手党首领收留,一直默默无闻,可去年下半年,兰波忽然脱离港口黑手党成为GSS代理人,目前他已经回到法国,身边还带了一个小孩。”
“我口中的兰波就是中也大人您认识的兰波。”亚当加重了语气,“那孩子可能是个无辜的替代品。”
聆听中的中原中也喉结滚了滚,他拧起眉头,似乎难以相信,闭了闭眼,隐忍着情绪,问:“他们因为什么而争执?”
他心里压下不好的冲动,强制忽略亚当口中的那孩子。
“因为…中也大人,您是魏尔伦的复制品,他拒绝将您交给法国处置。”亚当停顿一会儿,眼神变得犹豫起来,“保尔·魏尔伦是世界第一例人造超越者,他曾是反动派【牧神】创造的杀人武器,在十几年前由法国降服之后成为一名情报员,显然他对此是不满的。”
像是接收到大量信息宕机读取中一样,中原中也的表情很难看,他咬了咬口腔的软肉,缓声道:“既然如此,我怎么会因为魏尔伦而受伤呢?”
亚当摇摇头,提醒道:“没有被正确对待而长成的保尔·魏尔伦是一个极其压抑扭曲的男人,他的三观混乱、没有同理心。这点从他脱离国家成为杀手就能证明。”
接着,他又补充道:“关于魏尔伦犯下的罪行我不便透露,但结果分析是故意为之。”
“他杀人虽然不以杀人为乐,但他一直进行着善恶不分的杀戮之举,对象大多是国家机密部门人员,像是在挑战项目一般。”亚当严肃起来,说:“系统分析,魏尔伦一定会再次出现你的身边,而他伤害您的概率为65%,伤害您身边人的概率为100%。”
亚当观察到少年眼眸闪过晦涩难懂的神色,更是出口直言道:“中也大人,您现在认识的兰波同样并非真心待您,他在您面前伪装了自己的真实本色,实际图谋着什么尚未可知。”
中原中也握了握拳头,抬高音量问道:“您觉得他想做什么?”情真意切地自嘲,表情像是被伤到心了。
不过,他倒不是因为亚当说兰波的坏话,而是明明这一切外人都知之甚少,可亚当却好像亲眼所见了一样能对他如数家珍。
——到底是谁暗中发现了这么多?
如果只是英国单方面调查出这一切,那么他无话可说,唯有佩服两个字。
可如果是某个不相干的家伙私底下窥探着他们的行动,那么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亚当毕竟只是机器人,他不懂人心险恶,更多细节他的确不知道,只是该说的他会如实讲出来,“根据系统分析,兰波所做50%想麻痹您的感知,继而利用您引出魏尔伦,然后一网打尽,全部带回法国处置。40%为了扎根横滨,监控这座城市甚至整个国家是否还残存某些极端主义。10%是吸收大量资金……”
中原中也抬起头,深深地看着他,道:“只是这样吗?”带着愤怒的眼瞳闯进机器人的视线中。
亚当觉得人类这种时候会感到不快,机器模拟出地磁性声音安抚着说道:“系统分析是的。在我看来,兰波比魏尔伦更有大局观,他所作所为虽然侵犯着国家知情权,但大概率是为了社会的和平,避免再次发生地区毁灭性事件。”
他抿了抿唇,说出他不想提议的东西,“中也大人,您可以亲自询问兰波,隐晦地询问他是否认识一名叫魏尔伦的男人。”
中原中也浅吸着空气,质疑道:“如果他真的有所图谋,那我那么做一定会让他发觉不对吧!”
亚当微笑的弧度稍微扩大,他眸子的笑意十分真诚,点点头承认道:“的确,但为了您个人身心健康着想,我觉得您可以这么做。即使兰波真的发觉也不要紧,因为自始至终本机的人物目标都是损害世界安危的暗杀王,英国也会直面法国为你的归属权据理力争。”
“照您这么说,我不可能逃脱了。”中原中也说。
即使是机器人,他也能说会道,一点不能小看了。
亚当提供解决之道,道:“逮捕魏尔伦后,中也大人可以和我一同前往英国,欧洲有更广袤的天地和文明。”
中原中也当即否决道:“不可能!”
他的视线移开,表情冷漠下去。
亚当惋惜一声,“果然被拒绝了。”
很快,他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微笑道:“请问你还想了解什么?”
中原中也转过身,垂眸间眼瞳幽深寒冷,边走边摆摆手,道:“我需要一个人静静,您先随意吧!”
“中也大人,我应该保护你才对。”亚当在少年身后看着他纤瘦的背影默默叹息。
中原中也脚步一顿,“等魏尔伦来了再说吧!我现在很乱,你自己去玩会。”
扒拉完录像的魏尔伦杀气肆意飙升,“亚当·弗兰肯斯坦,很好!”
他现在在港口黑手党的地下室,还能坐下去的原因是——森鸥外劝住了他。
但没有完全劝住他。
森鸥外单手捂着额头,“怎么会有人知道这么清晰呢?虽然有很多不正确的地方,但千万不要是故意为之啊!感觉一点都不像英国作风,他们不是莽就完了吗?到底谁在搞鬼啊!……”
他一直碎碎念,碎碎念,像个啰唆的大叔,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金发小姑娘好奇地盯着不远处坐姿优雅端正的俊美青年,她的目光大大方方,蓝色的眼眸水汪汪、亮闪闪,是个怎么看都是个十分可爱美丽的孩子,被捧在手心里的珍宝。
和果果年纪相仿的孩子,可惜她是爱丽丝。
可魏尔伦浑身散发生人勿近的气场,冷如冰雪,心里气鼓鼓地在生气中。
——有人抹黑他!
*
太宰治在顶楼首领办公室等着中原中也,他躺在按摩椅上,一脸享受,
见人来了,还颇有童心地打趣道:“中也大人,你的机器人保镖呢?”
“少耍嘴皮子。”中原中也沉着脸,道:“这事太不对劲了。”
“不对劲!就不对劲呗~”太宰治轻飘飘地说道:“先晾他几天再说吧!管他是拿你钓魏尔伦,还是拿你钓兰波,只要人不出现,他的办法都没有用武之地。”
中原中也眉心笼罩着一团忧郁,“你们想怎么处置?”
他绝不会可怜一个会毁了他们一切的人,被利用的机器人也一样。
太宰治舒服得眯起眼,“你不用管我们怎么办,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记得控制好心跳频率,肢体情绪别太外露。”
“机器人可是行走的测谎仪,你不动如山,他就读不懂人心。”少年清越的嗓音,神情放松,语调施施然:“中也,最近你的任务是镇压了镭钵街反抗分子。”
中原中也微眯起眼,“你呢?”
太宰治竖起食指抵在嘴边,“秘密。”
*
法国,巴黎。
一觉睡醒,天翻地覆。
兰波看着电脑屏幕心不在焉,果果坐在他面前完成他的拼图,丘比趴在桌子上看着散落一片的碎片走神,梅花爪时不时拨弄一片碎片,它倒是真的安逸享受。
兰波叹了口气,垂头丧气道:“英国怎么会注意到横滨呢?我到底漏了谁?该死的,那个王八蛋把我和保尔给卖出去了,别让我找到他……”
“十几分钟了。”果果抬眸瞥了一眼,问:“你说你想怎么办?”
兰波唉声叹气,“这事得和他们支会一声。”
果果眼神冷了几度,他拈着一片拼图,对着窗外的阳光,一块小小的拼图挡住升起的太阳,他喃喃道:“这件事到底对谁有好处呢?”
英国想要得到魏尔伦,是要因为颜面扫地和人造超越者的秘密。
那其他人想要什么?
果果自问道:“谁的好处最大呢?”
一旦闹大了,横滨必定大乱,横滨乱了,周遭城市受其牵连动荡不安,距离不远的东京恐怕会自顾不暇吧!
兰波抬起头,“有人想借机毁了日本吗?”
果果收起如玉琢般的纤细手指,敲了敲桌面,“异能者眼中什么最宝贵呢?”
兰波惊讶道:“异能者最宝贵的自然是异能力,比异能力更稀有的……他们是冲着【特异点】去的……”
果果整个人都沉寂了,他低下头去,玫瑰色的唇紧抿成一条线,蓬松的长发贴着脸颊,刘海模糊了他的视线,眼中的情绪降到冰原海底。
兰波看不到他,伸手握住他的小手,“果果!”
“他们是冲着中也、魏尔伦,还有N去的。”果果的声音冷得掉渣,语调依然空灵得不像个人了,“不能给N开口的机会,他必须死,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口。”
兰波温声细语地说道:“果果,我会告诉保尔的,你放心,N不会活着的,他一定会死的。”
他起身走到对面,双臂展开搂住果果幼小的身躯,将他抱到沙发上,两人靠得很近,仿佛寒冬腊月里在互相温暖彼此。
有热气传到他的身上,却无法温暖到果果,他感觉自己似乎割裂成了两个极端,心裂开了悲恸不已,身体像是一潭死水里的石头。
连兰波都觉得自己搂着一个冰冷刺骨的躯壳,一个想杀人的兵器,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别担心,有港口黑手党和GSS的全部异能者在,没人能掀起风浪。”
果果始终一言不发,面若冰霜,眼如琉璃,双眼没有焦点,无声而空洞。
可以的话!他想创死这个世界,前所未有的冲突让他想和世界同归于尽。
丘比舔着毛,失落地注视着他们。
第093章 第 93 章
93
英国机械刑警亚当前往横滨, 使本该明朗的局势重新被定义一番,此事牵扯到国际层面,骤然间变得诡谲复杂。
可即使亚当出现带来很多麻烦的影响, 也完全不足够让兰波、魏尔伦等人产生退却的想法。
就像太宰治和森鸥外决定反向利用亚当的身份让横滨政府部门事后闭嘴。
兰波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最终决定询问波德莱尔对于【欧洲刑警熟知兰波、魏尔伦出处一事】是否知情。
答案是——夏尔·波德莱尔知道此事。
但!一直以来, 他都不知道怎么对兰波说出口。
——太丢脸了!
自己人卖了自己人。现在自己人回来帮忙了,可愚蠢的上头顺道又坑一把自己人。
如果不是兰波捅到他面前了, 波德莱尔能继续不知情下去,在他们心中,既然魏尔伦能在英国横扫千军, 那么区区欧洲刑警算个屁。
可!这显得果果、兰波、魏尔伦很像个冤大头,真的很傻的那种。
就连一向情绪稳定的兰波也在这一时之间陷入两难中,他哑口无言了。虽然从一开始他没有对特战力总局完全信任, 但被蒙骗真的很伤心。
一个人强大不是另一个人放任他人伤害的理由。
波德莱尔也犯愁了。
原以为能挺到法兰西完成革新后,没想到还没开始就引来一道闪电劈下。
人活一世, 有很多圈层, 有些圈层不是那么好进。
退出去再进入, 注定要忍受挑剔的审判。
“骗子!全是骗子!”果果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去切碎他们。
“对不起。”兰波抱住果果,无力极了, 但他还要确定两者知道的信息到底差多少。
加密短信有来有回,波德莱尔老实交代清楚了。
他真的不知道兰波从哪里搞到的欧洲刑警的秘密消息, 现在也由不得他探究下去,如果不说清楚,那么现在他们直接说拜拜都可能发生。
好消息:外交部报了兰波的出处,没报兰波的详细底细, 重点是他完成任务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
坏消息:外交部把魏尔伦的底细交代得差不多了, 包括特异点。即便他们不知道魏尔伦在哪里。
如今,知道兰波重新回到巴黎的法国人一只手可以数得出来。
显然他还活着,并带着一个孩子的信息不是通过法兰西外露传播的。
兰波终于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出在哪里了——即使曾经连生死都可以抛却,但如今却无法完全信任。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下去,指责或刁难都不合时宜。
马拉美从和他们见面起说得那番话才是真心实意的话,兰波不该回来,起码不回来他能活得很轻松。
兰波自嘲地笑了笑,他能怎么办,还是凉拌吧!
并且他还得提醒波德莱尔。
兰波:「有人清楚我还活着到达巴黎了,请多多留意周围的不对劲之处,当然特别是英国、德国的小动作。」
波德莱尔转头和马拉美商量对策。
第一:如何安抚住可能发难的魏尔伦。
第二:调查到底是谁观察着兰波的去向。
第三:对自己人重新审视,有奸细或者有间谍。
……
思前想后,目前情况下,他们无论哪一个都很难解决。
马拉美自暴自弃道:“关键时候人手不够,除非法兰西大清洗,统一意志。”
波德莱尔苦恼不已,这个情况委实是捉襟见肘了。
个人恩怨,先放一边,魏尔伦和兰波要是真恼火走人那也没法拦,而欧洲……
——英国和法国只隔着一道三十多公里的英吉利海峡!
——伦敦和巴黎的距离也不过三百多公里!
——德国与法国领土相邻,直接能跨过分界线!
每一个距离都代表着一份威胁。
相较于距离更近却和谁都关系一般的德国,英法两国的关系才是真的爱恨交加,两个国家的龌龊往上翻能翻到各自的起源史。
如今战争虽然已经结束,但两大国之间牵扯的东西却不是一般多,英法共同管理着被封印的异能武器,英法德共治的standard岛……
明里是合作共赢,暗地里阴阳怪气,谁都不想被压一头当孙子呢!
政治上牵扯过多,注定不能闹太难看,该做的脸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但该翻脸的法国也不会畏惧于英国的施压。
可在魏尔伦的事情上,法国示弱了。
魏尔伦背叛法兰西的事情放到国际层面上公开,简直蠢死了。
明明法国打死不认,那暗杀王的所作所为就和他们没有关系。
可有人却怕自己没有钟塔侍从的保护和英国女王那样合格的替身,哪天惨死在魏尔伦手里,愣是憋不住给敌人送了把柄。
丢了的资料可以说是伪造,可说出口的话,真的覆水难收啊!
犯了蠢的家伙偏偏还沾沾自喜,认为既能损耗英国的超越者数量,又能解决掉法国的背叛者——人造超越者保尔·魏尔伦。
所以!该说什么呢?
——蠢人做蠢事,蠢到家了。
魏尔伦的记忆能让英国得到吗?他做了四年的情报员,他经手的事情不就是损他国利法兰西么!
完全不在乎万一魏尔伦被活捉后对法兰西的打击。
可该说不说!
酒囊饭袋是真的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曾经对待人家的手段十分的不人道,怕极了遭到暗杀。
雨果最后拍板决定,他要亲自去见见兰波、魏尔伦。
波德莱尔劝他慎重,马拉美沉默不语。
年长者以不容置疑的态度让他们联系兰波。
兰波一边看短信内容,一边将此事告诉魏尔伦,自然又引得金发青年好一阵义愤填膺。
魏尔伦不是个良善的人,但认真计较起来,他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除了因牧神而干过的糟心事和背叛搭档那档子破事,他自认为自己并没有找过法兰西的麻烦,为什么他要被一群小人卖了又卖。
当即,他就对兰波表示:“等我回去了,必须得讨个说法才行,不然对不起自己工作四年受的气。”
兰波叹息一声,揽过任务:“……还是我来吧!有些事情已经说开了,马拉美自然愿意告诉我参与者到底是谁。”
果果抱着丘比坐在一旁,笑声清脆悦耳,天蓝色眼眸中的冷意始终挥之不去。
这些糟心事,他们没有告诉中原中也。
但自亚当来了之后,魏尔伦便在中原中也面前彻底消失踪影,他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
城市的边缘所谓的农镇,一处不起眼的白桦林
万物生长,春天的裙摆在湿润的树林里肆意绽放芳华,雨后空气里弥漫着植物的芬芳,蓬勃朝气。
兰波带着果果早早来到这里,果果提着个竹篮子,偶尔弯下腰采冒出头的蘑菇,嘴角含笑,心里则盘算着要不要采点毒蘑菇,熬一锅汤把讨厌的家伙送到天堂,或者地狱。
马拉美暗中放哨,雨果和波德莱尔走进树林。
他们来到时,果果的篮子已经装了一半,看见他们的身影走到面前,他连声招呼都不愿意打,自顾自地走远了。
面对打扮得像个小姑娘的果果的转身离去,雨果和波德莱尔心情很是复杂。他们被讨厌得很彻底了。
再相见,波德莱尔还是忍不住心生感叹,‘上帝啊!他要是一辈子都这样乖巧懂事,该多好!起码,我能看在他可爱的模样上包容他的一切,当然,还可以用年龄来躲过法律的问责。’
这还是雨果第一次见到年纪不过少年的果果,对方像是一株纤细的小树苗,实在不像以前那个性格冷硬的少年。
看着蹲下去小小一团的孩子,他微弱的怜悯心有一瞬间跳了出来,“魏尔……不!现在该称呼为卡莉斯塔了……他连问好都不愿意了吗?”
讲真的!他见过魏尔伦很多模样,冷漠不通情达理的阶下囚,优雅但皮笑肉不笑的情报员……但雨果没见想过对方天真烂漫的年纪会是什么模样,从来没有过!真看见了反倒觉得没有一丝违和感。
那张精致出尘的脸不管看多少次都不会令人产生厌烦的情绪,他生来就美好得不可思议。
小声地喃语传入年过半百的老人耳中。
“雨果,你该庆幸,因为兰波在,他没有隔着我们的皮肉把我们的骨头切成1228块。”波德莱尔小声说道。
他早见过果果一次了,知道小孩脾气不好,心里做好重刷小boss的心理建设。
兰波定定站在原地,他望着雨果衰老许多的模样,心有戚戚道:“雨果先生,好久不见。”
雨果目光温和地看着他,“兰波,我很抱歉,为了法兰西的革命不能照顾到你们的心情。”
兰波颔首一笑,道:“雨果先生,请问您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神色冷淡,笑容得体但缺乏感情。
青年疏离的眼神刺痛着雨果的良心,他张了张嘴,看着面色如常的兰波更是羞愧难当,道:“法兰西有愧于你。”
他低下头,深深地鞠躬道歉。
在是非分明的年长者面前,撒泼打滚赢不来尊重。
兰波表现得越是不温不火,反而越让人感到如鲠在喉,他能回来,也能离开,他首先是人,其次才是法兰西的人民。
面对雨果的道歉,兰波不退不让,他转过头,视线落到不远处聆听林间风声的孩子身上,说:“雨果先生,时光稍纵即逝,谁也不能重来一次,我的人生也不止国家,还有我所爱的人和我追求的生活。”
他微笑道:“法兰西一定能迎来一个全新的盛夏,给人民一个满意的答案,书写一份崭新的未来佳卷。而我即使不会在巴黎等待蝉鸣响起,也会为此感到幸福的。”
闻罢!雨果和波德莱尔脸色大变,兰波下定决心要远离巴黎了。
马拉美的风声带来很多讯息,他得知他们的对话撇嘴笑了,又窥见采蘑菇的小女孩拾起酷似可食用菌种的毒蘑菇。
他的嗓音在果果耳畔响起,「亲爱的,你怎么采起毒蘑菇来了,你想让谁吃下你的毒蘑菇汤?」
果果发觉这道声音只有自己听见了,他露出浅淡的笑。
寻着风声的轨迹,指尖在空气中快速敲出密语,「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风声中细碎地私语:「我告诉了。」
果果觉得这很好笑,答复他:「你没有。」
马拉美摇摇头,连连失笑,他率先妥协,「我的确没有,但我可以马上告诉他们,你想毒死他们。你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你的威胁,还是法兰西的囚禁。」果果回头看了兰波一眼,提着篮子往一个方向而去,他又采了一朵剧毒的蘑菇,肉眼上它和正常蘑菇无二,「你们最好别吃我递出去的东西,因为我真的会忍不住下毒。」
「你以前可不会这样做。」马拉美不禁感慨万千,「你变了,你变得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
果果又采了一朵可爱的毒蘑菇,「都和你们这群表里不一、两面三刀、逢场作戏的家伙学的。」
树林的一角马拉美捧腹大笑起来,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魏尔伦是如此生动有趣的人呢!
算了!他提前祈祷一下中午没有蘑菇汤吧!
第094章 第 94 章
94
波德莱尔神色冷凝, 强压住不能外放的火气,说:“如今的欧盟不过是英国的一言堂罢了!你和魏尔伦离开法国会遇到——”
兰波偏过头,打断道:“遇到什么都不会影响法兰西。”
波德莱尔合起唇, 薄唇紧抿成一条线,深邃智慧的眸子有火光闪烁, 担忧化为实质的火焰,若是以前他的情绪不会这样明显。
雨果轻咳两声, 温和道:“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很好的事情,未来还很长,我们且看且行且珍惜。”
兰波目光真诚望着华发渐生的长官们, 道:“你们不用为难,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说来说去,魏尔伦就是横在他们双方的一根倒刺, 不致命但时不时刺痛皮肉。
——曾经的魏尔伦是法兰西的兵器,现在的魏尔伦是法兰西拒之门外的背叛者。
可即使所有人都认为魏尔伦是个毁天灭地的杀神, 兰波也不会离开左右, 这就是他的态度。
一阵风吹过, 头顶树叶摇下冰冷的雨滴砸下,鸟鸣声声响起。
雨果和波德莱尔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哀痛。
明明春暖花开的时节, 他们却感觉凄凉环绕周身,不适的寒意涌上心头。
可过去那个四季总觉得寒冷的阴沉少年去哪了呢?
原来人都会变的, 没什么是不变的。
时间是残忍的,又是公平的。
他们在接受衰老,而青年正风华正茂。
沉寂的氛围下,远处传来幼童愤怒的声音, “马拉美,你王八蛋!”
兰波眉头一皱, 快步奔向声源地。
果果表情冰冷,嫌恶地抖动帽子,耳边还有马拉美调笑的声音打转,「亲爱的,那只是一只小青虫而已,既没有毒,又没有攻击力。」
这货就是在报复果果昨天晚上对他的威胁。
果果盯着叶片上蠕动身体的青虫,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马拉美,你睡觉的时候别闭眼睛。”
「开个玩笑,你来真的吗?」惊讶的声音夹在风声里。
果果眼中闪过寒芒,慢条斯理地回道:“你说呢?”
他重新戴上帽子,提着半满的竹篮子,回头瞧见兰波焦急而来,蹲下身不安地询问道:“怎么了?”
果果靠在兰波肩上,小声道:“马拉美往我身上扔虫子,他不是人。”
委屈的稚嫩声音十分惹人心疼,不知情的大概会认为小孩此刻眼含泪花了吧。
“算了,别计较,他脑子不好。”兰波闻言赶紧帮果果检查一下,确定没有其他事情,安抚道:“没事了。”
躲在某个角落的马拉美眼皮狂跳,林间的风摇曳不止,和他不平静的心一块颤抖着。
眼见雨果和波德莱尔也赶了过来,马拉美即使不是能看到他们的神情,也顿时大感不妙。
风声骤然回旋,辩解道:「喂喂!你只是身体变小了,心智可没有啊!咱们不带这么告状的!」
「兰波,你不要太溺爱他了,他要是真的习惯了,你以后没好日子可过!」
「他可以是熊孩子,但你不能是熊家长啊!你忘记他昨天怎么对待我的了吗……」
喋喋不休,聒噪如蝉。
雨果和波德莱尔面面相觑,是他们年纪大了,如今小辈的打闹都降级得这么厉害了吗?
小学水平以上,中学水平以下。
果果炸毛道:“谁认识你啊!没礼貌的大叔!”
兰波安抚住果果,“算了,算了……”
另一边不甘示弱,「我认识你,行了吧!装无辜的小屁孩!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变回来!」
论吵架,马拉美不信自己说不过三两杆子打不出个屁的魏尔伦。
魏尔伦要是真会吵架,他在特战力总局情报局部门时,明明战功赫赫就不会什么权益都争取不到。
果果紧了紧拳头,冷冽道:“你最近别睡太死了。”
马拉美当即急中生智,决定:「我以后都住宿舍,我不回去了,你有本事你来特战力总局啊!」
说完之后,马拉美拉垮着脸,活像五颜六色的调色板。
他双手叉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吐槽:“小心眼,一如既往的小心眼……兰波这个偏心眼一定不会帮我,不行!我得赶紧溜!”
想通之后,马拉美踩在果果想立马去把他揍一顿的风口浪尖,用异能力留下最后信息:「那啥!你们继续聊,我先回去补个觉啊!」
他走了,他真的走了。
这队友临时跑路的节奏,整得雨果和波德莱尔错愕不已。
果果也无语了,兰波无奈地笑了。
但很快他的声音又重新响起众人耳畔,「友情提醒一句!他采的蘑菇里有毒蘑菇,谨慎食用啊!」仿佛呐喊一样。
面对剩下几个压根不认识毒蘑菇的成年人,果果歪了一下头,脸不红心不乱,面不改色道:“没毒。”
兰波眨了眨眼,“没事,我们不吃蘑菇。”
他脸上浮现一个温柔的笑容,力图让气氛不要那么尴尬。
忽然一股风冲着篮子的蘑菇而去,掀开了唯一一朵被包裹的红蘑菇,菇帽红艳欲滴,茎干发白。
——俗话说,越好看的蘑菇越有毒。
波德莱尔眼角一抽,指着他篮子里一朵鲜艳漂亮的蘑菇,“你来真的吗?”
果果心里暗暗地骂马拉美多管闲事,他若无其事地将帕子重新盖上,“那是例外,我做标本的。”
蘑菇中毒怎么了,ICU住几天怎么了,小小蘑菇毒不死超越者的。
雨果仔细端详一下眼前小孩,好不容易抬起的嘴角微微凝滞,欲开还闭,纠结的眼神落到果果脸上。
果果鼓起腮帮子,冲着他们抬起下巴,任其上下打量,他淡淡道:“我采我的蘑菇,又没煮给你吃,难道你们还想和我吃饭吗?”
波德莱尔被噎住,对着他那张天真烂漫的脸,他什么也做不了。
最后,气得挥手离去。
雨果看看被怼走的晚辈,再看看模样一个比一个小的晚辈们,“下次别这样玩了,对中老年人的心脏很不好。”慈祥的微笑将眼角细细的皱纹挤了出来,这时候他真的像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
果果收敛起多余的情绪,平静如水的蓝眸倒映着他高大的身影,想到他们未来也见不了几次了,有些话该说就说,“我有三个问题想询问你。”
兰波把果果拉到身后,阻挡住雨果的视线,神情凝重,充满歉意道:“雨果先生,我们改天聊,”
“让他说吧!以前我没有听过他的想法,如今我想知道他的困惑。”雨果抬手制止他接下来的话语,“让他弥补一下我的遗憾,行吗?”
犹豫过后,兰波惋惜地垂下眸子,他让开了自己的身体。
怎么能不可惜呢!如果当时有人愿意接纳而非排斥魏尔伦,那么他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果果摘下了头顶的帽子,仰起小巧精致的脸庞,不急不缓地说道:“假设紧急情况下,你必须决定牺牲一百个人去救一个人,你会尊重那一百个人的牺牲吗?”
雨果也蹲下身,温声回答道:“我会。”
果果说,“你和其他人不同,你有那个权利要求其他人服从命令,而你也的确会遇到那种情况。但我并不想知道你到底愿意救谁。”
雨果亲切地看着他,问:“你想知道什么?”
果果满不在意地笑了笑,道:“这是我第二个问题。”
他说:“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三种选择。第一是牺牲一百个贫民窟里自然孕育诞生的人,成功率100%;第二是牺牲一百个营养液中诞生的人造人,成功率:100%;第三种是牺牲一百个芯片代码构建的机器人,成功率:50%。你怎么选择呢?”
雨果沉思片刻,道:“牺牲掉人造人。”
他无法剥夺掉贫民窟的人的生命,因为他们有父母,是会被人爱着的人。
他不能选择50%的概率,因为另外50%意味着失败,
他对人造人会同情,会怜悯,但如果要在人和人造人之间选择牺牲,那么他只能选人造人。
果果嘴角的笑并未消失,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死了,兰波就会回归法兰西,那么你希望我死吗?”
他问出这句话时,仿佛久经人间繁华,却尝遍人情冷暖后,一尊不悲不喜的神明化身。
对上那双宁静祥和的眼睛,雨果怔住了,他的心随着猛烈地急跳起来。
这个问题他心里有答案,但他回答不出口。
沉默的回应比有声的言语更震耳欲聋。
果果轻笑一声,“非常感谢你的回答。”
雨果嘴唇颤了一颤,似乎很不解他明明活得清醒却为什么不愿意接受现实。
兰波看不下去了,伸手扶起雨果,“先生,您听过‘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吗?”
在面前人皱起眉头时,他将自己的想法托出:“如果我在意的人死了,那么我也就死了。”
雨果拍了拍兰波的肩膀,“孩子,这里总归是你的家。”
他用一种过来人的身份告诉兰波。
可异能者似乎生来就要和人生较劲,逃离出身,摆脱约束,追寻自我,虽死无悔。
兰波低下头,沉默不语。
这似乎在反问雨果:他所做的难道不够多吗?为什么他还要被怀疑?为什么还要试图禁锢他的人生、他的想法?
“我们活着就一定会给你们留一块安身的地方。”
雨果走了,带着他那颗愧疚的心,以及彻底打消的念头。
果果瞥了一眼篮子里的蘑菇,“可惜了,没发挥作用。”
他拿出手帕包裹得严实的红蘑菇递给兰波,“收起来,万一哪天能用得上呢!”
之后,果果将篮子里多余的蘑菇倒掉,喃语道:“毒蘑菇和没毒的蘑菇一起生长,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兰波最终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句承诺,但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因为一切来之不易,算计太多实在高兴不起来。
兰波随手掏出一个密封保鲜盒将蘑菇和手帕一起装进去,他问果果:“回去吗?”
果果笑道:“回呀!”
当天夜晚,马拉美在睡梦中惊醒过来,他爬起来喝了一杯水压压惊。
“我白天说过,睡觉别睡太死了,你怎么忘了呢?”
黑暗中,一道清脆空灵的声音飘来。
“啪——”
开关打开的声音响起。
马拉美惊出一身冷汗,他回过头,就见笑得甜美可爱的小孩正朝他招手,淡金色的长发在灯光下璀璨夺目,宛如顶级珠宝的眼眸更是流光溢彩。
一般情况下,不笑意味着没兴趣,笑得越甜越软,那么就代表他下手就越黑越狠。
马拉美掌控着风敲了敲窗户,坚硬如石般的硬度,他很无助地说道:“兰波,你不是吧,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入侵总部吗?太宠孩子可要不得啊!”
兰波从角落走出来,“别这样说,我只是想借你身份一用。”他手里捧着一个玻璃保鲜盒。
马拉美惊恐万状,“借给你,我借给你,你别冲动了。”
果果从身后拿出绳索,步步逼近,道:“委屈你一下了,马拉美先生~”
马拉美左顾右盼,嬉皮笑脸道:“大半夜,这么玩不合适啊!”
兰波和果果相视一笑,没办法!换成别人,他们也没法下手。
第095章 第 95 章
95
伪装成马拉美的兰波从容不迫地漫步在特战力总局, 此刻他就是马拉美。
即使阔别多年,但周遭布局一如往前,连空气都弥漫着沉闷乏味的陈腐气息。
对兰波来说, 一切毫无变动可言,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他仍然未离开的光景。
而兰波的悠闲自在反馈不到马拉美身上。
被绑在椅子上的青年很是不满, 他哼哼唧唧,抱怨道:“你们这样有意思吗?”
“你可以挣脱出来的, 不是吗?”果果一边反问他,一边搬来椅子,放在他面前, 大约2米的距离。
“我不是为了配合你们吗?万一你不高兴了,怂恿兰波杀了我怎么办?”青年声音慵懒,还带着睡醒后沙哑的气息。
果果淡淡地瞥他一眼, “走个过场,万一兰波被发现了, 起码你能和我们划清界限。”
此时的马拉美一副颓废的模样, 他后仰着头, 白皙的脖颈线条流畅,身体却歪歪扭扭像懒汉一样没有骨头似地靠在椅背上, 动动脚趾,转转脚踝。
他喃喃说道:“划清界限……就是划清得太干净了, 反而……”
“你一个人自说自话什么呢?”果果从空荡的书架拿下唯一的一本书。
封皮画着穿着简朴的埃及人朝拜法老的图画。
——《亡灵书》。
果果有点不解,他怎么会看这种虚无缥缈的书籍。
马拉美轻微幅度地摇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 能有什么事呢……他可是兰波啊!”
他的眼眸中夹杂着太多复杂的感情,万语千言描述不尽。
索性, 果果读不懂他拧巴的心情。
接着,他们谁也不再说话了。
室内唯一的光源来自一盏台灯,放在右手侧,将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影到墙壁上。
马拉美觉得很无趣,他现在又睡不着觉,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了。
不远处的小人儿微微垂着脑袋,长发落在臂弯处,手捧着厚厚书籍。
灯光透过长长刘海照在精致雪白的小脸上,斑驳光影衬得肤感愈发通透水润,幽蓝的视线落在掌心的书页上。
眉宇间清爽干净,毫无倦意、更无疲态,神情松弛,仿佛坐在花香树影下度过一个宁静的黄昏。
马拉美凝视着果果的身影,很是费解,道:“你以前很讨厌被人观察的啊?”
果果声音轻轻地回道:“你难道会喜欢他人用看小白鼠的眼神注视着你吗?”
“当然不喜欢了。”马拉美回过神来,问:“那兰波呢?兰波可不是那样对待你的人,你为什么要那样对他。”
他模棱两可的态度就是让人自己脑补。
果果嘴角微扬,手指卷起一缕头发缠绕不停,“那时候的他,不过比你们稍好一点罢了,知道可怜一下人生残缺不全的家伙。”
马拉美长吁一口气,挑眉咂舌看着内敛沉静的孩子,“你也太不看好他了,你学的那些招式都去哪了?那时候你可以骗骗他呀!说不定他很好讲话呢?”
一番调侃,让二人间的气氛多了一丝欢快气息。
果果笑而不语,让马拉美知道自讨没趣的下场。
马拉美挪动椅子,飘到果果身边,“你看得明白吗?”
果果斜睨了他一眼,“你有想要复活的人吗?”
马拉美就像被人掐住喉咙的鸭子,久久不能言语。
果果合起书页,“人死不能复生,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明白吗?”
马拉美收敛神情,严肃道:“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如果真的什么都不留恋,那么他就不是人,是魔鬼、是神明、是木偶,独独不会是人。”
果果闻言不禁莞尔一笑,“留恋、留恋、能被留恋的自然是失去的东西。人啊!不就在失去中成长的嘛!”
“行了,你这样就不可爱了。”马拉美偏了偏头,眼神一黯,“我们说点别的吧。”
果果却偏不,他复述着《亡灵书》里的内容,空灵的声音就像暗蓝夜空下的月光独奏曲那般清冷:“【请免我悲,免我苦,免我枝无可依,免我流离失所。】”
“我受不了你了啊!”马拉美怪叫一声说道。他从绳索中挣脱,把自己摔进沙发里,脑袋不停地蹭着抱枕,“为什么兰波要把你留在这,你快走,马上走,我不想看见你了——”
声音虽然戛然而止,但奇怪的举止并未停下。
果果瞧他那要发疯的样子就想笑,手指有节奏的叩动硬封面板,悠扬婉转地说道:“看来,你的内心也很矛盾嘛!”
马拉美乱糟糟的头发下,凌厉的眼神窥视着果果。
他厉声逼问道:“你不是魏尔伦!你是谁?”
果果歪了下头,一脸温柔地反问他,“既然你觉得我不是,那么你为什么不猜猜我是谁呢?”
没有惊惶失措,仿佛他就是本人。
马拉美神经紧绷,他以为能吓得住人,可他却看不出面前的人哪里有破绽。
只觉得很难对付,非常难找到突破口。
旋即,他大大咧咧地笑了起来,说道:“我开玩笑的。”
果果眨了眨眼,眉眼带笑,道:“随便你,反正我无所谓。”
毕竟他不可能瞒一辈子。
——圆滑,太圆滑了。
暗想一通的马拉美坐起身,理了理头发,扫了扫衣服的褶皱,和先前发疯发癫截然相反的稳重姿态。
他将椅子放回原位,重新坐了回去,打了个哈欠,摸了摸自己的发际线,感叹道:“咱们要坐到兰波回来吗?”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果果点点头,“不然呢?”
马拉美半开玩笑地注视他,“你是不是去哪所学校进修了心理学?”
果果若有其事地眯起眼,回忆道:“我旁听过一两节课,受益匪浅。”
——在电脑上。
他补充道:“比如,与其对自己吹毛求疵,不如在其他人身上挑毛拣刺。”
“哪位老师这么厉害,他能指点你,我改天也去听听他的课。”马拉美说。
果果轻飘飘地说:“忘了。”
马拉美面色不太美丽,他就是说啊!魏尔伦绝对去进修了心机学,说话太噎人了。
果果见他无话可说,便问:“你需要安眠药吗?我有。”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密封袋包裹的白色药丸,“十分钟见效,包你睡到天明。”
马拉美吞咽了一下口水,紧张道:“安眠药就算了吧。”
果果这时贴心呵护道:“要不还是睡一觉吧!你明天不是还要接着工作吗?”
他大方地说:“放心,我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有我在,没人能要你的命。”
马拉美摇头不止,他觉得自己的眼睛还是别闭上的好。
“马拉美,你不相信我啊!”果果叹息一声,很是失望道。
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药丸,纤细小巧的手指翻转塑料制的小密封包装,“我难道还会给你下毒不成吗?”
这话说的,就好像一朵七窍玲珑的解语花一样善解人意。
马拉美捡起绳索,利索地捆住自己,“我就这样吧!”
这下,果果改双手托住下巴,他倾斜着上身,“我怎么觉得你很忌惮我呢?为什么啊!我一没打你,二没言语侮辱你,三没要你性命。”
马拉美心里一惊,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你还没威胁我吗?”
果果疑惑自问:“我有吗?”
马拉美脸皮颤动,眼眸的怒火砰的一声炸开了花,大声道:“你没有!都是我太善解人意了!”
哪有审讯室,能不能把他送进去,他不要再和这个天然黑的家伙待在一起了。
果果很是无语,他瘪了瘪嘴,闷闷不乐道:“口是心非,你们一个个活得可真累。”
马拉美恨不得原地蹦起来,伸手揉烂了他那张天真烂漫的脸,好叫他不要顶着儿童的模样扎别人的心了。
等兰波回来时,马拉美靠着椅子呼呼大睡,果果两只手堵着耳朵,“睡觉打鼾,谁敢和他在一起过夜真是厉害。”
兰波脚步无声,他推了推马拉美的肩膀,轻声道:“醒醒,醒醒,马拉美——”
马拉美被靠近时就已经醒了,但他多年的防备状态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装模作样揉着眼睛,睡意蒙眬地问:“你好了吗?”
兰波点点头,“我和你简单讲一下……”
接下来他三言两语将他经手过的东西对马拉美交代了一遍,确保对方留下印象后,换掉衣服告辞离去。
两人来时了无踪迹,去时同样如此。
马拉美拍拍脸,此时距离天亮还早,他抖了抖自己借给兰波的衣服,检查一遍扣子、口袋,又躺回床上。
他自言自语道:“兰波想自己解决那个调查他的人……我要不要告诉先生们呢?”
近几年情报贩子、通缉犯、重大跨国案件……
马拉美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名单,他最后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我管那么多做什么?既然兰波私下来,那就肯定不想让人知道,反正他们会解决的,不过是时间问题,就这样吧!”
他拉过被子蒙住脑袋,脑海里却不断浮现《亡灵书》的内容。
死亡带走了他的家人,留下了一座座冰冷的坟墓,一个空荡荡的别墅。
漫漫长夜多难熬,他最有发言权。
于是,被人找到时,被人期待时,被人需要时,他才会义无反顾地逃离他的家。
马拉美辗转反侧,他下了床拿起那本书,找到那一根黑色丝带线的位置,他坐在书桌前细细品味。
片刻后,他没觉得这一页有什么特别的,除了有那句话,无从分析对方为什么将书签留在这页。
觉得自找没趣后,他又放下了书。
即使怀疑魏尔伦,但也没有证据,可马拉美不需要证据,直觉认为他不是,那么他就不是,只是他也会好奇,兰波到底从哪找来这个难对付的小家伙。
第096章 第 96 章
96
回到住所后, 兰波和果果没有打开灯,他们借着窗外投射进房间的余光足够应付眼前昏暗的环境。
兰波翻出自己的电脑,行云流水般地将脑海中的信息重新输出、整理。
果果看了他一眼, 没多理会,径直去房间换了睡衣睡觉。
临近天亮, 兰波打着哈欠联系魏尔伦,发送邮件询问他在日本待得怎么样?
伪装成一名黑发普通男人的魏尔伦快步流星穿梭在小巷里, 其间发送邮件:「东京,调查点事情。」
「不过我遇见个奇怪的小孩,跟在我身后不知道想做什么?」
兰波眼眸惺忪的看着屏幕, 神色一柔,勾起唇微微一笑,骨节分明的手机敲击键盘:「长什么样?」
在一个转向后, 魏尔伦的身影消失在巷子深处。
而他身后跟着的孩子迷茫地眨了眨眼,又很快锁定方向追了上去。
魏尔伦继续闪身, 隔着好几条街, 打字发送邮件:「白头发、蓝眼睛、个子不高, 他那双眼睛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寂静无人的客厅里,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五条悟。”语气不轻不重,吐出很久之前接触过的孩子的名字。
收到邮件后, 兰波焦点松散的眼眸凝重几分,敲击键盘的速度变得更快了,「他是日本咒术界的新生代,御三家之一的少主人, 被一群封建礼教者标榜为【未来一定会成为最强的孩子】。
不过他的确很不一般,他的眼睛能看穿普通人肉眼不可见的东西, 有一次游玩,他缠上了果果和中也问他们是不是伪装人类的神明,我也找过他辨别丘比是什么物种,结果不了了之了。之后倒是没有往来了。
如果你是在东京街头遇见他独自一人,那么他肯定是离家出走,甩掉他吧。」
兰波点击【发送】的按钮,再次落下的指尖碰了碰冰冷的脸庞,他其实已经累了。
巴黎此时天色微亮,而东京已经到了下午时分。
兰波转过头看向窗外,他起身拉开薄薄一层的白纱帘,他揉了揉眉心穴位。
金绿眸子十分干涩,在这一套按摩后稍稍缓解,但依旧发红,眼底的青黑在白皙肤色的衬托下很明显。
这两天倒时差让兰波有点难受。
魏尔伦收到邮件看完时,他回过头看了眼重新跟上来的孩子。
他挺好奇对方那双眼睛怎么找到他的。
出于一点额外的兴趣,他决定试探一番。
五条悟又一次扑空后,开始反思自己还要不要继续追踪,就算他好奇男人身上的能量波动怎么那么像他以前见过的一个小家伙。
五条悟捏着自己柔软的下巴,咬着食指骨节,认真想了想,最终决定作罢。
毕竟他从发现人后就被甩了好几次,对方完全不想理睬他,两者速度差距不小,他继续下去也是无用功。
往大了说,他也不能一味探究下去,谁知道那人是不是他认识的果果呢?
虽然某方面来说,他们如出一辙,像极了换了一身皮的同一位。
就在五条悟放弃探究下去走过一条街后,忽然,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攻击向他劈来。
在这惊险万分的时刻,他后仰着身子往后一跳,堪堪躲过头顶必杀的一击。
从天而降的男人,按了下圆顶礼帽,嘴角挂着淡淡笑意,旋即右脚一蹬,身体像是一道闪电飞出去,乘胜追击。
他朝着五条悟的面门打出一拳。
六眼捕捉到了青年的动作,但大脑却无法跟上节奏。
五条悟的身体本能比他的脑子反应更快一点,他用双臂挡下这一击,身体顺势倒飞出去,【无下限】有效地消弭了本将传导他身上的内劲。
可短暂格挡掉一拳不代表他化解危机。
五条悟目光紧紧锁定面前的男人,只见他微屈膝,再次踏步,消失在原地。
魏尔伦在五条悟飞出去的瞬息间,再次出击,和他擦肩而过时,挥臂横扫一击。
这次,五条悟的咒力循环差点被打断,他狠狠地倒摔在地上。
电光石火间,已经决出胜负。
咒术保护着五条悟的身体,虽然没有受太大伤害,但十分狼狈不堪。
经历这没原有的打击的五条悟,心神微沉。
他小脸一片冰冷之色,眼底的冷静像万年不变的冰原。
完全没有因自身实力不敌而产生挫败不安、恼羞成怒、慌乱失措的情绪。
对他而已幸运的是,魏尔伦的兴趣到此为止了。
青年抬手整理着领结,轻微扭了扭头活动着颈椎,脸上浮现着温柔体贴的微笑,风度翩翩的姿容,丝毫看不出先前的暴徒模样。
五条悟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这时他没有抬头,但在他的无死角的视野中,却能时刻都紧盯着不远处气宇轩昂的青年。
这种隐晦的观察对于六感敏锐的魏尔伦而言,实在不礼貌。
他压低了眉宇之间的距离,冷冽的气势逼向黑长裤、白卫衣的白发小少年。
五条悟抬起眸子,【六眼】恍惚一轮破碎极致的苍月绽开在魏尔伦眼前。
他听见小孩充满戒备的声音,说道:“你试探够了没有。”
一个尚未经历变声期的男孩。
魏尔伦微眯起眼,不动神色打量着他。
男孩临危不乱,镇定自若,就是那双眼睛太高高在上了,也太不近人情了,没有他弟弟的眼睛漂亮。
五条悟,六眼——神子,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名不虚传的意思。
见青年迟迟不语,五条悟也不再开口,他抬着头,毫不示弱的和男人进行眼神对视。
他其实已经分析清楚【敌强我弱】的形势,只是不太明白对方什么意思。
计较起来,各自都并未完全动真格,但如今的五条悟确实打不过魏尔伦,他连转身逃跑都显得苍白无力,真没必要硬碰硬。
——就算是秘术也需要蓄能,五条悟的速度来不及。
他很少碰到这样的对手。
魏尔伦轻笑一声,周遭凝滞的空气再度流通。
他语调优雅地说道:“小朋友,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被冠上幼稚称呼的五条悟蹙了蹙眉,很是不适地抿了抿唇,缓缓说道:“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闻言,魏尔伦又笑了一下,漫不经心的俯视这五条悟,似好奇地口吻询问:“你介意告诉我他的名字吗?说不定,我和你说的那个人有关系呢?”
五条悟闭口不谈,眼眸闪过怀疑。
魏尔伦展颜一笑,语调清扬道:“如果你告诉我,那么我就不计较你跟踪我的事情了。”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真挚许多,强大的气场渐渐弱化,身上多了几分温文尔雅的亲切味道。
片刻后,五条悟双手插兜,嚅动嘴皮,说:“他叫中原中也,你认识吗?”
他没有将果果的名字吐出,不知为何。
或许是因为面前这个人表现得太难以捉摸,又或者是因为他根本不想说出正确答案。
魏尔伦颔首低眉,不接他的问话,嘴角的弧度上扬几分,说:“那你说说我和那个‘中原中也’哪里像了?”声音悦耳澄澈,神情好像邻家哥哥一般温和动人。
五条悟顿时卡住,表情忍住不乱跳。
——哪里像?
这可真是难到他了,总不能说:我看你们体内混沌诡谲的内核八九分相似吧!
憋了好一会儿,他避重就轻说:“感觉很像。”
魏尔伦摇摇头,高拿轻放,道:“算了!你也别编瞎话了,我哪里知道你说的那是谁呀?”
他转过身,提步迈出去,笔直的大长腿几步跨出老远,背影就此消失在身后孩子的眼中。
五条悟站在原地等了很久,直到他的暗卫出现,跪在他的面前,呼唤道:“少主,家主有令,速回!”
白发苍苍的孩子冰冷的视线落到暗卫身上,看了很久。
他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表面一贯的冷漠无情,淡淡回了句:“知道了。”
暗卫紧张的心情由此放松下来,低眉顺眼,十分恭敬道:“少主,请跟我来,车已经备好了。”
五条悟微抬了一下下巴,神色疏离地抬起眼皮,面无表情道:“那走吧。”
暗卫高声应道:“是!”
随即,便上前一步给他带路。
他们走后,魏尔伦重新出现。
他轻飘飘地落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仿佛幽灵一般寂静无声,饶有趣味地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那孩子很聪明,没有立即选择离开,面对自己人更是什么都没有说。看来!未来也是一身反骨的人。
魏尔伦随意一瞥阴暗角里爬行的蠕虫,这个国家称这些见不得人的小怪物叫咒灵。
他嫌弃地移开视线,抬脚走出巷子。
魏尔伦给兰波发了封邮件。
「我和那孩子斗了一回合,问了些话,那孩子提了中原中也,却没提果果。」
「我看,他不像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肯定会再次相遇。」
兰波收到邮件时,正在洗漱,他躺到床上才看到,大脑已经困得厉害了,还打起精神来回复信息。
「他的年纪和周围人对他的控制注定他活得压抑不自在。如今他是做不了什么事情,但给人添堵还是有可能的。你告诉森鸥外一声,他一定会去试试水。反正他对咒术界的人才一直都很有想法。你最近别露头,我要打个时差,在巴黎闹点风声出来钩一钩隐藏暗处的间谍、情报贩子。」
点击发送后,兰波把手机扔到亚空间里,转头抱着身旁的果果,蹭了蹭额头,声音软绵绵道:“再睡会,我们今天不出门了。”
果果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声音微弱地“嗯”了声。
兰波眼皮慢慢合上,他真的有点累,闻着淡雅的小苍兰花香很快便沉入梦乡。
趴在床畔边缘的丘比打了个滚,甩了甩尾巴。
阳光照进房间,一个个睡意沉沉,岁月静好。
横滨,森鸥外收到魏尔伦发送的信息,别有深意地笑了,慵懒着说道:“兰波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对象啊!”
爱丽丝坐在他的办公桌上,俯下身子,满面愁容,情绪低落地说:“果果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他了。”
森鸥外抚摸着小女孩柔顺的金色长发,舒朗的声音温柔到了骨子里,道:“他会回来的,等他回来了,我们去接机怎么样?”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我真是一点都不想再看到兰波和魏尔伦了呢!”
爱丽丝抬起头,笑容可亲可爱,“我也是。”
第097章 第 97 章
97
改装轿车一路飞驰, 驶入一片私人禁区,黑色的车身线条流畅,在错综复杂的和式庄园里缓慢行驶, 周遭事物皆散发着静穆的气氛。
小桥、流水、白石、沉木、木屋……一座座古老的建筑在时光流逝中历久弥新。
十几分钟后,黑色轿车停在一座高度一般的青山前。
刻意原生态自然的青山听不见虫鸣鸟叫, 唯有一条长满苔藓散发湿意的花岗岩台阶层层叠叠向上攀沿,巨大的朱褐色圆木搭建而成的鸟居在山道上屹立不倒。
山脚下, 身穿素洁和服的中年男人早已等候多时,他上前一步拉开车门,恭敬地低下头, 对车内神色高冷的白发孩子,尊敬称呼道:“少主,家主大人和长老大人已等候多时, 请你移步过去。”
五条悟平静地扫了中年男人一眼,神色淡淡, 却说不出的漠然。
湛蓝的天空, 悠悠飘来几片洁白的云朵, 太阳的光芒有一瞬间被挡住,朝着大地落下一抹残缺的影子。
五条悟走下车时, 抬头仰望着自己待了近十年的青山,脑海飞快地闪过自己在山上度过的时光, 以及每一次自下往上走的经历。
他嘴角轻微上扬,通透的眼眸不见一丝笑意。
中年男人即使垂着眸也能借着身高马大的优势窥见他无机质的眼瞳多美多凉。
他的头再次低垂下去了,心绪不宁,依旧状似平静地开口道:“少主, 该上山了,别耽误时辰。”
“知道了, 催什么催啊。”五条悟双手插兜,抬了一下眸子。
他得一步一步走过去,没别的原因,就是五条家祖传的规矩,提醒每个族人勿忘根本。
毕竟人类再强也无法超脱血亲伦理、世俗枷锁、生死轮回。
既然无法超脱,那么就敬畏吧!
生灵的死亡、神灵的奇妙、天地的浩荡。
五条悟在老一套的灌输里长成如今这样已经很难得一见了,他不卑躬屈膝,但也不恃强凌弱,他只是高傲而已。
山路寂静无声,见不到半个人影。
只有五条悟的脚步声响起,这条路总是帮助他重新想起自己身份。
山中主屋坐着一圈年过半百的中老年人,而首座的老人须发皆白,他们都穿着黑白分明的和服,表情庄重而肃穆。
五条悟就这么走了进去,一身现代装和周围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但没人提出对他的异议,反而他的到来让这间屋子多了一丝鲜活的生气。
族长在他到来睁开眼睛,朝他招招手,笑道:“悟,过来!到我身边坐下。”
他声音慈祥和蔼,身上也没有强大气场,心态平和,看起来和普通老人并无不同。
至于两旁的人,无一不是五条家的中流砥柱,他们的能力数一数二,但很少暴露眼前。
五条悟神色平常地在他们的审视下走过,来到这个家地位最高的人身边坐下。
老人抬手动作轻柔地抚平孩子翘起的发梢,其他人早已习惯了这一幕,他们神色淡漠等待老人接下来的讲话。
族长环视一圈欣慰一笑,他苍老的手掌扶着五条悟稚嫩的肩膀,道:“自去年年末开始,星象中出现了一颗晦暗不明的星子。”
众人目光不由落五条悟身上,五条悟不动如山,他无视他们投来的视线。
族长不紧不慢地说道:“那颗星的出现最终昭示什么,我们尚且不得而知,但长久观测我发现它正在以缓慢的速度影响着周围的星象。”
“一些本该泯灭的星子因为它的存在至今还在散发光芒,或许未来有一天祂会扭转整个星象,又或许会带来更大的毁灭。”
他将自己得到的观察定下两种不同的结论。
此时,底下人不约而同地露出复杂的表情,有些人甚至握紧了拳头,因为他们心里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很少人知道——占星术也是一门能要命的秘术。
一名高大威猛的中年人说:“既然无法确定,那么就抹除掉他吧!”
族长语重心长道:“一个能改变星象的存在,怎么可能会是普通人。”
有意见者不甘示弱,但他身边的人咳了两嗓子,最终只能作罢!
距离族长最近的孩子偏过头仰望着老者,五条悟在疑惑为什么自己现在才知道这些事情。
族长看了他一眼,脸上浮现着慈祥的笑容,“悟,你已经见过祂了,只是我没有告诉过你。”
“祂?”五条悟神色冷凝的小脸露出古怪的表情。
他飞快地过了一遍自己去年年底经历过的大小事,所见过的奇异人物不过尔尔,很快找到人选,“你是故意的吗?”
族长眨了眨眼,顽皮地说道:“一切都是巧合,你觉得祂怎么样?”
两眼依旧炯炯有神,他给人感觉就是个老顽童。
底下人也都好奇,各种猜测。
“家主大人,你说的这些事关五条家的未来吗?”
“我们该怎么做?”
……
他们想得最多还是从中博取好处。
五条悟看了他们一眼,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族长玄之又玄地说道:“有关系,也没关系。毕竟我也不知道祂会带来什么?”
他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看众人讨论。
五条悟拉了拉老人的羽织,罕见地开口询问:“非得和我有关吗?”
族长低头对他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庞,“那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他以过来人的经验,说:“【种瓜得瓜,种李得李】。悟,无论未来你获得多少力量,我都希望你能勿忘初心。”
五条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讲《涅槃经》的因果论调。
难道说自己未来会变成一个很糟糕的人吗?
看着尚未成年的孩子稚嫩的脸庞,族长不由想起他尚在襁褓中白团子的模样,似乎也没过去多久,一眨眼的工夫,蹒跚学步的小婴儿就长成了高冷疏离的大孩子,但他确实看不到期待的那一天了。
惋惜的目光隐隐让五条悟察觉到一丝丝苍凉。
族长对众人,说:“我窥探天机,如今大限将至,望族中之人今后能有所警觉,【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大家都是能力超群的人,听得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把皮提紧点,别给家族树敌,别在官方部门那里落下什么把柄。
五条悟紧了紧手里的羽织,小声反驳道:“你看起来还能活很久很久。”
族长笑着抚摸他的头顶,“短时间内我还死不了。”
他的话根本没有安抚的作用。
五条悟心底竟然觉得有些难过了。
族长对众人说着:“今天召集诸位也是想宣告一件事情。”
“从今天开始五条悟便是五条家家主,你们任何人都得竭尽全力用心去辅佐他,切不可因小失大。”
“自当尽心竭力辅佐家主。”异口同声的回答闯入五条悟的耳畔。
五条悟的份量有多重呢!
这么说吧!他是五条家的向上突破的希望。
如果五条悟成长不起来,那么五条家将再度沉寂下去,直到下一个觉醒【六眼】和【无下限】的孩子诞生才有可能打破僵局。
族长握住五条悟的手,“明天开始,你跟在我身边学习怎么处理事务。我不会要求你做到十全十美,但你一定总得有个一知半解才行。”
五条悟的伤感彻底涌上心头,他肩膀也垮下去了,小脸郁郁,眼中没有光彩。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
几日后,巴黎的财政官横死家中。
消息很快封锁,调查人员走进案发现场,拾起一枚白桦树造的十字架看了又看,然后扔进密封袋里。
尸检报告显示他骨头断裂,死得非常不科学,于是特殊部门出场。
随着各种调查展开,凶手是谁很快有了指向,但那名死去的财政官却因贪腐问题率先一步被架上审判席。
真是死了也不能被放过。
皇室权贵和高层官员敏锐地接收到风雨欲来的信号。
相隔不过一天,又一名受害者出现。
他是一名公爵,还是一名皇家骑士,同样的死法,同样的流程,同样地被牵扯出一桩桩见不得光的肮脏勾当。
一瞬间整个上流社会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人人自危,死神的镰刀是否悄然无声从后颈落下。
兰波和果果表面上和一切毫无关系,每天四处游玩,夜晚待在家中哪也不去。
马拉美偷偷摸摸跑来,揪着兰波的衣领,压低了声音问他:“你疯了吗?”
兰波布下一个亚空间,拂开马拉美的手,一边整理衣领,一边镇定自若回答:“没有。”
马拉美后退一步,有点抓狂地道:“你知道你捅了多大的窟窿出来吗?”
他看起来很烦躁,十分地烦躁。
兰波一脸温和,递给他一瓶可乐,“你到底因为什么而生气?”
马拉美打开可乐瓶盖,畅饮一口,咋舌道:“因为你们太乱来了,完全不打招呼就把人宰了,我们现在真的要被那群傻逼玩意气疯了。”
兰波了然于心,他知道此举会引起高层愤怒,但他一点都不在乎。
马拉美看他一脸淡定就来气,顿时心理不平衡了,他上前一步把住兰波的臂膀,摇晃他道:“凭什么我累得要死要活,你却舒舒服服躺在这里享受安静的生活啊!这不公平!”
果果抱着丘比从房间里出来,就看见这一幕,两名成年人感受到若有若无的眼神齐刷刷地看向他。
面对马拉美幽怨的眼神,果果立马当作没看见撇开眼,顺便无视兰波求助的眼神,拿了东西转身回书房。
兰波歪着脑袋,“你除了抱怨,还有什么话想问?”
马拉美的眼神阴沉,严肃地道:“你们还想弄死几个人?”
兰波摇头,“不了,暂时够忙活了,不是吗?”
马拉美放下手,“一切如你所愿,我们的确找到了很多罪证,也顺利抓到一些间谍。但——后果很严重。”
兰波云淡风轻,说:“多严重,吸引了英国的注意力吗?”
马拉美沉声道:“间谍吐露了你回国的讯息。”
兰波忍不住叹息一声,他说:“该来的都会来的,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马拉美应声道:“很快。但你会先被人监视起来,所以赶紧走,趁着谁都不知道你住在这里前。”
兰波拥抱住马拉美,“好的,祝我好运吧!”
当晚,兰波带着果果离开了巴黎,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浓重夜色中。
姗姗来迟的搜查官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松了一口气。
找到人,他要担心自己的小命保不保得住,找不到人,他顶多被愚蠢无脑的上司骂一顿。两害取其轻。
第098章 第 98 章
98
即使是繁华程度远远落后一线城市的四五线城市也存在着让人难以忘怀的情感, 这种情感无关金钱、无关权利、无关大局,是游子们对故乡天然的眷恋,对逝去时光的怀念与血亲的不舍。
离开巴黎, 他们来到一座不起眼的城市,找了一家民宿店休息。
第二天他们起得有点晚, 在其他人已经上了一两个小时班的时辰出的门,拒绝了民宿老板娘热情地邀请选择去外面吃早餐。
果果陪着兰波来到在一家不起眼的咖啡店, 门外的青草花盆被一只白手套的长毛橘猫占据了,它睡在花盆里晒着太阳睡觉,不知不觉地接受别人或欣赏, 或喜爱,或羡慕的目光。
他们走进小店里,干脆利落的身影吸引此间为数不多的客人的视线。
青年神色温和和孩子低语几句, 径直走向收银柜台,他口齿清晰, 很有修养, 但显然不是本地人, 在和带着口音的中年老板交流时因为辨别对方口中的单词而回答缓慢,他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精致优雅的眉眼间闪过一丝丝的苦恼,然后拒绝掉中年男人多余的推荐, 回到孩子的身边。
其间,入店的客人总会忍不住把视线投向他们的身上,或者说不想移开视线,错过一次遇见美好的机会。
本来想走的客人愣是拖着那三两口的食物坐了下来。
如今这个人人追求高效的时代, 留着一头及腰长发还能保持风度翩翩的温文尔雅的青年可不多见。
何况他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一个宛如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小女孩。
灿烂的暖阳透过透明玻璃照在纯净柔软的淡金色长发、完美无瑕的精致面容、白皙如玉的纤细指尖上, 将表情慵懒的孩子衬托得像个刚睡醒的小仙女。
玻璃窗外的路人甚至会因为漫步时的随意一瞥而惊艳许久,他们有些忘神地看着坐在窗旁托着的孩子和青年,很难想象这是在老旧闭塞的小城里发生的一幕。
相比于大城市昂贵精致的食物,朴素小镇的早餐都显得格外有实惠,且分量十足。
但在这种古怪的氛围里吃早餐,真的挺考验人忍耐力的。
摆在他们面前的有烘烤出糖色的牛角面包、散发诱人香味的煎肉肠、完整漂亮的单面煎蛋、铺在盘子里打底的几片新鲜的蔬菜叶子,还有牛奶咖啡。
兰波将重新擦了一下的刀叉递给果果,果果刚擦了擦手,他接过来后放到盘子上,拿起牛角面包咬了小口,慢慢地咀嚼。
面包里面放了糖酿的小红豆,香甜的红豆和外酥里软的面包结合起来十分可口,果果吃到一半抿了口咖啡,他被牛奶咖啡的甜度狠狠击中,咽下肚后感觉嘴里齁甜无比。
兰波看他露出不适的表情,发出一声轻笑。
果果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说:“太甜了。”
他就是喜欢甜的,也不喜欢这么甜的东西。
于是,兰波眉眼含着笑意,把自己没喝那杯和他那杯交换了一下,“我的没加糖。”
他尝了一口果果那杯加糖的,往下咽的时候不由自主皱了下眉,充满磁性的嗓音认可地说道:“实在太甜了,老板的好意过头了点,下次他会适量的。”
闻言,果果眼眸一闪,嘴角露出一丝甜美的笑意,说:“既然是好意,那你可得喝完了,别辜负了大叔的热情。”
兰波耸了耸肩,妥协似的看着他,道:“好吧,我会喝完的。”
他们的一颦一笑尽数落在他人眼中,小孩眼眸灵动有神,像只金贵漂亮的金丝猫猫在对照顾自己的人抱怨食物不合胃口,又会忍不住和那人共享欢乐。
老板被其他顾客那‘你怎么厚此薄彼对待’的眼神盯着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小孩子不都喜欢甜滋滋的东西吗,大人不爱糖关他什么事情。
因为他们的出现,这家咖啡店吸引了不少客人,可惜店里不大,位置不多,坐不下太多人,而且不是每个人都那么清闲。
即便他们惋惜自己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遇见好看而又美好的人,但眼下的生活还是逼得他们重新迈开脚步,回归平淡无奇之中。
兰波最后喝完了那一杯好意过头的咖啡,他们起身离去时,老板很开心地和他们说了再见。
兰波带着果果故地重游时,并没有提及这就是他的家乡。
他一路上很平静,嘴角微微上扬,眼眸中流露出铅华洗尽的温柔眼神,仿佛沁透水光的金绿宝石。
他们平淡地出现对于这个城市而言并不是轰动的大事件,但他们的身影出现在每个街道上,对于擦肩而过的路人来说却是特殊的,平静的日子里出现了一道罕见的彩虹,即使时间一到就会消失,但所带来的美好痕迹永远刻在他们的回忆之中,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也会变成闪闪发光的人物吸引其他人为之驻足欣赏片刻。
果果牵着兰波的手在小城里游走,他什么也不想,经过一条街又一条街,路过的风景很多,却是千篇一律的景色,衣帽店、百货店、书店、饭店、咖啡店、小公园、学校……
吃了不正宗的意大利比萨 、尝了难以忘怀的海鲜饭、夜晚吃了路边摊的烤肉和煎饼、回到民宿酒店,恰好遇见老板娘和她的明艳动人的女儿。
老板娘怂恿着自己女儿别不好意思,然后,她邀请兰波去喝一杯……
兰波没有拒绝,但他带着果果一起去的,这让邀请的女人眉头一挑,忍不住吐槽:“这不好吧!”
最后,他们还是去了,其实就是一群年轻人的圈子,大多是女士,部分带着男朋友来一块放松。
这个地方不同于其他酒吧那样五光十色,能来的这些人大都是些小有资本的人,情绪很稳定,没有酗酒乱来的人,很舒服的夜场。
她们很喜欢果果,因为他实在好看得不行,像她们梦想中优雅知性的小公主的具象化,不过怎么夸都不会给人碰的就是了。
兰波在这些人中有些不合群,他看起来二十出头,但太沉稳了,有种大佬的气场。
当然,她们不介意他沉着冷静的表现,相反十分好奇他这么个俊美又神秘的男人到底来自哪里,带着一个矜贵非常的小女孩又要去往何处。
兰波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调制的蓝色鸡尾酒,不羁地说道:“要不你们猜一下,就当一个小游戏。”
“猜中有什么好处吗?”妆容精致的女士们言笑晏晏道,与她们一起的男士。
兰波十分大方地提出解决方案:“你们猜中了,我来买单,怎么样?”
神秘是最勾人的武器,对年轻人尤为致命。
“艺术家!”
“不对。”
“作家!”
“不对。”
“老师!”
“不对。”
“摄影师。”
“不对。”
“音乐家。”
“不对,我不是文艺类工作者,很平常的职业。”
她们开着玩笑轮番猜了一遍,她们的男朋友候补,像是刻意将游戏变得好玩,说着漫无边际的职业和身份,又聊些闲话。
驻唱歌手在台上深情地唱着歌,底下人虽然气氛活跃,但大多在自己的圈子边玩边聊天。
有位精英职场装扮的女士说出了“老板”,于是兰波的猜谜游戏画下句号,他笑着点头,并毫不吝啬掏出钱包。
这惹得一声欢呼,不管他是小老板还是大老板,反正老板愿意自掏腰包,她们不会心疼,但她们也很有分寸感,没有借机乱点东西,试探别人的底线,这个某些挥金如土的富二代大大不同。
兰波听她们讲了很多事情,吐槽生活迷茫,制度太刻板,有人在公共场合抽烟,还有极端主义的发癫,以及自己不减肥要求别人减肥等等,他半真半假地和她们聊。
果果听着歌,眼皮懒洋洋地睁着,唇边扬着小小的弧度,在氛围感不错的大厅给人一种莫名忧郁的气场。
但他本人无此感应,心里默默在想,歌手唱得很不错,但音响装备太差,有种好花配了劣质花瓶的感觉。
在这个倾诉压力的昏暗氛围里,果果的奇异之处是他让人下意识忽略掉他的年纪和特殊。
夜深了,她们喝得微醺,一个赛一个的轻松自在,三三两两结伴回家,毕竟太晚回去不安全。
兰波牵着果果的手陪同面色染上绯红的女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只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了。
结束一天辛苦,回到房间,果果去泡了澡,最后趴在床上,鼻尖一股花香靠近,“丘比,你去哪里了?哪来的薰衣草的味道。”
丘比看着散乱长发的果果,舔了舔自己的毛,胡说八道:“我不小心打破了一瓶香水。”
果果伸出手精准无误地摸到它的头顶,“去哪了?”
丘比蹭了蹭温热的手掌心,“那你先睁开眼睛看看我。”
果果歪了一下身子,懒洋洋地看向它的所在地,柜头上一束紫色的长串花半盛开着,丘比用嘴叼起脚边的紫花结绳,踩在被子上,放到他的脸边。
躺在洁白床铺上的果果将紫花拿起来凑到鼻尖闻了一下,轻声慢语地说道:“丘比,我很喜欢。”笑得清浅,柔和优美的声音响起,对于它去了哪里也不再计较下去了。
兰波进来时,果果已经睡着了,丘比盘旋在方形靠枕上。
兰波躺下时,摸了摸果果的头发,他很喜欢这种柔软丝滑的手感,魏尔伦的头发也是这样的细软,像小孩子一样轻柔飘逸,那是他的头发比不了的一点。
果果醒了一下,他听见兰波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说:“我曾经在这里度过了我年少轻狂的青春,这里陈列着许多不堪的回忆,记得的人很少。如果是以前,我绝对不会回来再看一眼,可我决定来了后,我才发现忐忑根本不存在。”
“我从没有讨厌过这里,我很开心还能继续走下去。”兰波忍不住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他抱着果果喃喃细语道:“果果,下次我想带保尔来这里,我想他知道我的过去,我的一切……我希望你们永远都不要把我给忘了,就算是恨我也不要忘了我。”
果果用头蹭了蹭他的脸,“你想带他来就去告诉他,怕什么?”
兰波闭着眼睛,声音带着忧郁,有些颤抖地说道:“我不知道,反正我突然好怕自己死去了。”
他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果果,会不会有另一个世界的我已经死去了啊?为什么我好悲伤呢?”
果果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脸,温暖柔软的面颊,高耸的鼻梁,凸起的眼球,凹陷的眼窝,湿润的眼睫,“你说的是过去的你吧?那个名叫保尔·魏尔伦的黑发少年,他死了,死于牢狱之灾,不是吗?”
兰波紧紧抱住果果幼小的身躯,“对不起。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我的妈妈,我都没有把我的想法告诉过她,我把悲伤留给她一个人,我杀死了她的孩子,却不告诉她真相,我离开了她整整15年之久……我都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了。”
果果温柔细语地安慰道:“她才多大,50左右,肯定好好的,你可别乱说话了。我们下一站去哪?去见见她吧!反正你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得差不多了,难道还担心她会骂你吗?”
果果和他开玩笑,“如果你妈妈希望看到你幸福的模样,那么我不介意装一下你的女儿,顺便为你求一下情,你觉得怎么样?”
这话讲得过分写实,兰波打了个哆嗦,他松了松力道,拒绝道:“谢谢,这个就拉倒吧。”
果果不予评价,只是兰波今天的确有些反常了。
之后,他们说了好一会儿才睡下。
丘比眯起眼看了一眼窗外的风景,还是有影响的嘛。
第099章 第 99 章
99
——人死后会变成什么呢?
——是尘埃、还是飞鸟
——又或者空气
这大概是古往今来所有人都会困扰的问题吧!
可出生不能选择, 死亡无法逃避,也是上天眷顾生灵的仁慈啊!
若是不惜一切背离规则,那么又能否承受住不死而活的孤寂时光呢?
思绪万千的兰波一边开车, 一边深思,下一个目的地在郊外荒原, 那是他记忆中埋葬了父亲的墓园,也是埋葬了他过去的归宿地。
果果一身素洁, 黑白两色搭配,手捧着一束鹤望兰,那是展翅欲飞的黄色小鸟, 象征着自由。
墓园外春意盎然,黄褐色的矮围墙,一扇生锈的铁栏门, 无人看护,墓园里无人祭拜。
兰波上前用上了力气去推纹丝不动的铁栏门, 生锈的门栏合页在摩擦转动时发出难听刺耳的“咯吱”, 他用手去抬了一下, 彻底打开这扇门粗糙的门,手套上沾染了一些铁锈的杏黄。
果果跟在他的身后走进, 环顾四周,墓园挺大的, 历经风霜雨雪的粗劣墓碑遍布着细密丰富的青黑色裂缝。
石砖陷在泥土上成一条简易的小路,青草倔强地从石头的缝隙里费力长出来,趁着时节开放着小朵小朵的黄白色花,时不时摇晃一下脆弱敏感的花头。
今天的天气很好, 阳光明媚,徐徐微风。
兰波脱下手套塞进黑色风衣的口袋里, 他挽了挽长发,牵着果果的手开始寻找记忆中的位置。
他们和一座座无人问津的墓碑错开,停在一座字迹模糊的墓碑前,果果看了一眼兰波神情微愣的模样,“你看一下吧。”
兰波回过神来,下意识抚摸果果的长发,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回应:“嗯。”
他靠近了,蹲下身抚摸石碑,细腻的指尖触碰到有一片冰冷的硬物,凹凸不平的纹理,顺着裂痕移动到凿刻的字母、数字,冷凝的神色渐渐放松下来,脸上露出忧伤的表情,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眉眼即悲伤又感怀。
果果把鹤望兰递给兰波,他退后了一步,神色庄重地说道:“游子归乡,不说点什么吗?”
兰波将花依在石碑上,他低下头摸索着口袋的小酒瓶。
从口袋里拿出的酒是镇上买的,很便宜的酒,是印象中父亲最常喝的酒。
兰波拧开瓶盖,浑浊的酒液倾倒进墓碑前的土壤中,冷漠地说道:“我来看你了,不管你原不原谅我,反正我不会原谅你。总之,我讨厌你,也不爱你,但我希望你灵魂得到自由了。”
果果不了解他们的过去发生了什么,安慰的话更是没必要。
不论对错,单从社会角色的权威性而言,父亲和儿子大多数是不会和解的,他们在互相杀死彼此的过程中成长起来。
父亲用身份遏制儿子的性格,儿子在漫长的岁月中等待时间带走父亲,不能说不爱,可又没有爱得太深,怀念和愧疚深埋心底,一个轮回又一个轮回。
兰波的话语寥寥几句,却诉说了他对“父亲”这个词的全部感受。
他将空掉的酒瓶放回口袋中,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上沾上的灰尘和枯草。
许久后,他们在墓园的角落找到了名为“保尔·魏尔伦”的墓碑,
人一生要经历多少离别才能彻底抹除掉存在于世的痕迹呢?
兰波脑海中不由得闪过无数的画面、声音,他落寞地垂着眸子,对小小的墓碑自言自语道:“这就是我啊?”
语气中有点难以置信,又似乎彻底接受现实。
兰波的记忆闪回当年,他到底是怎么答应下了呢?
就那么轻易地放弃了过去,家人,朋友、女朋友。
人生就像一场梦一样,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点,大梦初醒了反倒怅然若失起来。
果果松开他的手,上前看了看,简陋的字迹结束了少年的人生。
他比划了一下墓碑的高度,回过身朝着黯然伤神的青年道:“我突然发现,你的名字和他的名字早已经有归宿了哎!这应该算好事吧?”
兰波抬起头,空落落的视线眺望遥远处那堆像极了蘑菇的房屋,“我们走吧。”
离开墓园后,他们来到了小镇,和昨天那座城市相比,这里才是真的贫瘠,横竖几条街,过了早市热闹非凡的时段便人影稀疏,坐在门口的大多还是中老年,三三两两的小孩子在街头嬉戏。
面容轮廓冷峻的青年戴着墨镜走下车,挺拔有型的身姿,沉稳典雅的气场,他就像从电影大片里走出来的精英人士一般英姿飒爽。
有人发出惊叹的声音。
“这是哪来的英俊小伙呦!”
“装模作样的花架子,一看就干不了活。”
“别这么说!说不定是迷路了呢?”
“会迷路可不聪明。”
……
说说笑笑声里,中老年人才不会在乎他是不是大人物,他们只知道寡淡的生活里来了个新鲜话题。
兰波环顾四周,熟悉的环境阔别十几年后很是陌生,他去水果店买了一袋水果,开店的老板已经换成了中年人,他并没有被认出来是谁。
于是,兰波借着挑水果的功夫向他问了些事情。
确定没有太大变故后,他提着水果上了车,果果侧着头看向窗外的灰色世界。
兰波重新系上安全带,车经过一座桥,顺着公路一路向北,到达终点。
他们在小镇落脚,费了点工夫租了个小楼房。
这里没有会帮他们打扫,除了吃饭外,什么事都要自己做。
看着简陋的房间,兰波后悔了,懊恼他不该这样做。
明明自己只是来看一眼,并不是来打破他人原本的生活的,他还是会离开的,可现在这是干什么?
果果见他的焦虑,提议出去走一走。
兰波一顿思索无果后,同意了,他记得这附近有草莓农场,就是不确定还在不在了。
丘比撒开脚丫子就溜走了,它灵活的身影乍一看就像只白猫,凭它的灵敏肯定不会让谁发现不对劲的。
出门时,兰波也想过会不会有认识他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但十几年的时光并不是短短几年可以比较的,他早就不是曾经那个阴暗潮湿的愣头青了。
草莓农场还在,但老板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老板了。
中年男人热情地招呼他们去玩,草莓经历寒冷冬天在这个春天结出丰硕果实,像一串串的红宝石垂在塑料薄膜上鲜艳欲滴。
大棚里有不少人,各个年龄段都有,大多衣着朴素、素面朝天,小孩子穿得鲜艳,在阡陌纵横里寻宝,他们是这片土地生活了很久的人,骨子里散发着淳朴民风。
行道狭窄,果果和兰波一前一后,他们小声地交谈着。
遮阳帽的帽檐下掩藏着淡漠的双眸,轻若羽毛的视线偶尔瞥到某人就不着痕迹地压一下纤长的眼睫。偶尔弯下腰摘下颗模样标致的草莓放在篮子里,行动干净利落,单纯在采摘。
他们优雅而美丽,像林间灵巧地弯头喝水的鹿,这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既显得不合群,又悄然无声镇住他们所有人的心神。
大棚很宽敞,走到一半,已经满载了。
果果低头看了一眼篮筐,他回过头仰望着兰波,小脸清清冷冷的,就像块揭开神秘面纱的冷玉,不经意惊艳别人。
他轻声告知道:“兰波,我的装满了,你的呢?”
兰波表情温柔,眼眸深邃,他笑着答:“足够了。”
他侧了一下身子,让出过路的空隙,伸出小臂指向返回的路径,温文尔雅极了。
果果从不和他客气,他掠过兰波身边走在前面,目视前方,一路畅通无阻。
或者说,别人看见他们时不自觉地神色慌张起来,主动跨行到另一条挖掘出来的行道上,视线又不自觉追寻他们的身影。
兰波和果果来时平静,走时也很平静,他们在农场老板借了清水浸洗草莓,坐在一个不容易让人注意的木椅上浅尝亲手采摘的果实。
兰波说:“比我那时吃到的甜多了。”
果果笑了笑,“品种不一样了吧!”
兰波也笑了,面上硬朗的线条也跟着笑容柔和,他低下头咬下剩余的草莓,充满芳香的汁水在嘴里爆发出酸甜的滋味。
他说:“的确不一样了,虽然外表看着什么都没变,但很多东西都有变得更好。”
小城市的生活很简单,即使没有大城市的繁华滋润,却也少了许多愁绪烦恼。
他们不会被嘈杂的声音打扰睡眠,不会错过蓝天白云满天繁星,不会在物欲纵横里迷失方向。
果果往他手里又放了一颗,“你应该享受生活。”
蓝色的眸子专注地看着他,声线清脆悦耳道:“你可是追求浪漫自由的法国人啊!”
兰波抬手捂了一下额头,“我不像法国人吗?”
果果打趣道:“不太像。”
在其他人眼中,他们这样模样高贵、气质典雅、生活讲究的人肯定是从大城市里跑出来的。
农场老板很想上去攀谈几句,但他始终没有下定决心,于是他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看着他们。
兰波和果果提着草莓路过时,和他颔首一笑就此告别,而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或许人生不会再相遇了。
老板憨厚地笑着。
不过!人生嘛!别计较太多,把握当下,享受生活。
第100章 第 100 章
100
四月初, 冬天播种的冬小麦即将成熟,和煦的春风走到哪晃到哪。
吹拂了连绵不断的田野,掀起一片青黄色的麦浪;摇晃了繁花锦簇的果树, 卷起漫天飞舞的花瓣;扫过无人打扫的公路,却扑了来人一身灰尘。
兰波找了两条丝巾遮着口鼻, 他回忆着逝去的往昔,重新认识这片土地。
随着脚下缓慢的步伐不断前进, 身心也舒畅许多,虽然眸底深处依旧深藏着一抹忧色。
乡间田里做农活的人很少把精力放到别人身上,他们的心神几乎都在手里的农作物上, 偶尔直起腰,或者蹲下身一动不动地休息会儿,然后又接着劳作。
这些人脸上很少有什么表情的变化, 他们似乎早就习惯了眼下的生活方式。
兰波记得自家的地在哪里,他和家人种过很多东西, 每年春秋很忙碌。
他更记得家在哪里, 只是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她们有没有搬走。
青年辨认了方位, 抬脚走上一条小道,然后拐上田埂。
田埂上的野草长得茂盛, 展露出生机盎然的样子,而他落下的脚步将它们踩倒下了。
每一步都落得很稳、很实, 这让他身后的孩子可以踏着他的脚印向前,不用费太大劲了。
四周除了绿,还有娇嫩的黄,那是一大片的油菜花, 趁着阳光明媚的天气开得十分美丽。
果果还没见过这么灿烂辉煌的菜花,他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 指着那片花田,问:“兰波,你以前也种这些植物吗?”
兰波顺着他的指尖看去,他说:“什么都种过,不过最多的还是土豆,收获季节是最让人烦恼的时候。”
“为什么?”果果不解地问他。
兰波流露出复杂的情绪,说:“因为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吃那一种东西。就算吃到想吐了,下一顿也还是那货,面条、面包和土豆几乎环绕一年四季的餐桌。”
想到过去发生的窘迫,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偏了视线凝视着好奇望着自己的孩子,道:“有一年我的妈妈种了红薯,我高兴不用看到土豆了,但只是隔一天我又在餐桌上看到了土豆。”
果果听了觉得很有趣,他没经历过那种平凡而普通的生活,“兰波,你和你的家人之间有种淡淡的温馨感。”
兰波摇摇头,叹息道:“事实上,我和我的家人关系并不好,我们少交谈,千百万次的沉默,就像上下级在履行彼此之间的义务,他们是父母,我是儿子,血缘让我们不得不接受彼此。”
“如果可以,我希望她不要嫁给男人,带着钱走向远方。”兰波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惆怅道:“一个柔弱的女人因为世俗和父母的压迫,不得不放下自尊祈求男人的怜爱,却发现自己破碎一地,还要寄希望于无能为力的子女去唤醒男人的仁慈和尊重,这是多么狼狈不堪的事情啊!”
果果神色平静听兰波讲述完,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兰波。
他只能说:“你觉得遗憾吗?”
“说到底,还是觉得很可悲。”兰波低下眸子,声音平静道:“我的父亲死于车祸,他的死是一场意外,保险公司赔了一笔赔偿金,那笔钱不多,也不算少,却抹平了他的价值,改善我当时的生活质量……而我的死,也是用钱摆平的,赔偿金比我父亲那笔要多很多,足够一家人安稳过一生。”
兰波抿了抿唇,忧郁的眸子有些黯淡,缓缓说道:“但我知道,这不够弥补一个母亲失去儿子的沉重伤痛。她的心又一次裂开流血,她的悲惨有我一份功劳,我目睹了,参与了,实施了,她给了我生命,我却无法拯救她的人生。”
听完,果果沉默了,这个问题太复杂了,他解决不了。
实验室里没有爱可言,只有冰冷的仪器和冷酷无情的人。
倾诉一通后,兰波揉了揉眼睛,弯下腰抱起果果,掂量着手上的重量,心中不由感叹:自己也算是勉强当半个【父亲】的人。
他收拾好悲伤的心情,低沉磁性的嗓音开口道:“走吧,多想无益。”
果果环住他的肩膀,稚嫩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响起:“孩子长大了都会有自己的家,不可能一直和父母在一起,你也是如此。”
这一路仿佛很漫长,又似乎很短暂。
兰波过去的家早已荒废了,门前小院杂草丛生,他放下果果,低语呢喃道:“看来早就离开了……也是,墓碑前都没有东西,那肯定是离开了这里。”
果果握住他的手掌,轻声问:“要进去看看吗?”
兰波的手指微微一颤,他像是被雷击了一样,闪电地回过神,道:“不!”
他低下头看着果果精致的小脸,放缓语调,“不了,我们走吧!放心,我没事,我心中有数了。”说着,他瞄了眼被人遗忘的房子,彻底告别。
果果点点头,回应着他,“你抱抱我吧!”他张开双臂,双眸明亮动人,期待地望着兰波。
兰波眨了眨眼,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蹲了下去,拥抱住果果幼小的身体,许久都不曾放开。
这一趟并没有见到兰波的家人,但解开了兰波的一个心结,他的少年阴影彻底结束生长。
几天后,一道按铃声,打破兰波的平静生活。
模样英俊、神色严肃的黑西装青年手拿公文包站在兰波面前,尊重地称呼道:“兰波先生,您好!”
兰波压了一下眉,有些不悦,但礼貌地询问他:“你是?”
青年自述来历,递上证明身份的证件,情报局特工人员,代号克莱德。
见兰波防备的眼神松懈下来,克莱德轻微转动脑袋,视线快速地从右滑到左打量四周环境,然后目光专注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对兰波沉声道:“兰波先生,有些事情在此不便明谈,还请让我进去,我会和你详细解释我的来龙去脉的。”
兰波退后一步,不动声色地放他进来。
他回身招呼道:“克莱德,你要喝点什么吗?咖啡、果汁、还是酒?”
克莱德淡淡地说:“比起这些,我希望马上告诉你我的来意。”
兰波顿了顿,走到沙发上坐下,然后抬头,表情冷淡地说:“你随便坐吧!”
全程不提其他,似乎什么都不在乎。
克莱德提着公文包的手指收紧了几分,他坐下后打开公文包,拿出几张打印资料的A4纸交到兰波面前。
兰波不想接,直接问:“这是什么?”
克莱德露出为难的神色,见他不愿接手,才阐明自己的来意,“兰波先生,这是雨果先生让我交给您的。”
兰波轻笑一声,不在意道:“我不认识你口中的‘雨果先生’,可以的话!我请你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他说得很简单,但对方做不到。
“阿尔蒂尔·兰波,请不要逃避您的责任。”克莱德收回手,露出一副“你这样做不合规矩”的表情,劝诫道:“您是特战力总局——”
“你先停下!”他的话被兰波态度冷淡地开口打断了,“我不想听!”
克莱德眼底闪过晦暗不明的幽暗之色,他试图辩解几句,但兰波当下就放出异能力,凭空出现的亚空间杀退了他未说完的话语。
兰波冷冷地说道:“我对你说的事情毫无兴趣,现在没有,未来也没有,请你离开我的生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最后一句他加重了语气,眸色随之暗沉,冷寂的眼神落到年轻人的面庞上,像一把刀贴在肌肤,无声地威胁着他不要说讨人厌的话。
克莱德感受到面前青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怖杀气,汗毛直立,心跳加速,呼吸困难,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接下来,会死吗?
想到这个凄惨的下场,他额头开始渗出冷汗,喉结滚动,艰难地回答道:“恕我直言,您是法兰西的超越者,您不能抛弃您的国家啊!”声音有些破风,心理承受能力快到极限了。
“不要偷换概念。”兰波戳破他的言语陷阱,丝毫没有心慈手软,压迫感倍增,道:“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人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有什么错误吗?还是说,你们想挑战一个普通人的底线!”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国家需要你!人民需要你!”克莱德不由攥紧了手,A4纸出现几条显而易见的折痕。
他急得满头大汗,急切地希望兰波有点理智,“我们需要你!你不该沉湎于没有价值的事情里,荒废了自己的才能啊!”
兰波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发笑,自嘲地笑,讥讽地笑,眼瞳渗出血丝,厉声斥责道:“需要我!那为什么要弃我于水深火热之中!难道我是傻子吗?”
克莱德唯唯诺诺地张开口,道:“不!你不……是”
“哦!不是什么呢?”兰波嘴角上扬,“我觉得我就是个傻子!”
“凭什么你一句‘需要我’就打发了我所遭受的欺辱和苦痛。”他微眯起眼睛审视道,“好歹亲口给我个解释吧!还让我这个被放弃的人自己看文件,你觉得我能平静地看下去吗?”
克莱德牙齿忍不住开始战栗,他仰起头,健硕的身子不住地后移,“我念给你听。”
兰波冷漠道:“我说了,我是个普通人,想过普通的生活。”
克莱德苦笑连连,“可……你难道不怕吗?”表情像个滑稽的孩子,没了原先那股子义愤填膺的正气。
兰波闻言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从,你们要杀了我吗?哈!”
他露出恍惚的表情,喉咙里发出可笑的笑声,“好啊!到头来,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回来的,我就该死在横滨,我就该永远销声匿迹……”
青年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眼睛里流淌出一丝丝红晕,清醒的神志仿佛被残忍的情绪取代,然后——冰冷刺骨地笑了,无声地望着他。
暗中观察了两天的克莱德快被他这副样子吓死了,他原本以为青年很正常,结果正常个屁!只是没有踩到雷点罢了。
兰波也曾是天之骄子吧!后来,他成了人人可踩一脚的底层黑手党。就是说啊!谁受得了从天上掉到淤泥里呢!
——“兰波?你们在干嘛?”
就在克莱德以为自己要死时,他听见一个孩子的声音,如聆仙乐。
而他面前的青年瞬间变了脸,杀气消弭,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道:“没什么,要吃点什么吗?”
“我们不是要出去吗?”果果看了眼苍白的青年,说。
兰波点点头,“稍等一下,我送这位先生离开。”
克莱德吞咽困难,他连忙站起来,“我马上走,这就走,不打扰你们了!”脚步发软,神色慌张但态度坚定不移地逃离这个房间。
兰波看着闭上的大门,回头看着一脸古怪的孩子,道:“他可真胆小。”
果果撇嘴,“你就差演成狂躁症了,他不怕才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