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沾光了

    粮商甲乙丙丁都是中等粮商, 以?前跟在大粮商后边捡点剩饭吃,剩饭吃饱了人就想吃新鲜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凭啥他们能?吃现杀的?, 自?己就要吃泔水呢?

    野牛沟这头的?好稻子?没?人收, 几?个人私下一合计就抱团去问大粮商自?己去收行不行。

    大粮商直接乐了, 摇着手说:“家里煮好的?饭吃多了, 觉得没?味儿了?要去啊, 行吧, 想去的?尽管去, 只是收多少都是你们的?,跟爷一点关系都没?有。”

    甲乙丙丁私下都觉得自?己要发?财了,又觉得自?己辛苦,这么多年?忠心就换了这一回掐尖儿的?机会。

    机不可失, 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回?

    这么想着, 大家就都不愿意?松口多给?钱,这次仗着酒气干了回逼人卖粮的?事, 没?想到真碰上个硬茬子?, 气氛顿时就有些僵。

    在一旁伺候的?马夫小子?, 看几?个孩子?跑出去就知道要遭。他们都是乡下出身的?苦孩子?,乡下什?么情况太清楚了!逼急了县太爷也杀啊!

    眼瞅着人越来做多,乙的?马夫怂了,口里说着:“爷啊,你喝醉了,开始说胡话了, 来之前不是说他们辛苦了,要给?乡亲们发?点儿米面肉菜加餐吗?”手上也拉着人往马车钻。

    来的?路上粮商就有些清醒了, 但让人一顶,这劲儿又往回返了些,尤其酒桌上大话已?经说出口,还有女人盯着,谁都不肯在同行面前软了骨头,让女人把话到处乱传。

    “送个屁!把你送给?乡里你答不答应?”粮商乙摸着肚子?骂自?己的?马夫:“不中用的?东西!”

    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横竖都是些贱民,沟死沟卖的?,欺负两下又怎么了呢。而且他们也不是胡乱欺负人,都是打听清楚了可以?欺负才欺负啊。

    这些泥腿子?的?地主只管收自?己的?四成粮,收完了拍拍屁股就走,压根就不给?他们撑腰。

    这不才轮到他们胆子?大的?来吃了吗?

    拉人的?马夫看拉不动主子?,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再一看漫山遍野黑黢黢的?人头,腿上就有些凉快。

    他也顾不得多说,干脆顺水推舟,被骂怕了似的?,嘤嘤嘤地丢了马往外跑,就是怕乡民打起来连着自?己一切剁了!

    有一个马夫走,其他的?马夫都伸长了脖子?看,枪打出头鸟。要是这个能?跑掉,那他们再跑也不迟?*? ,要是他跑不掉,男儿膝盖多变,可以?是黄金做的?,也可以?是豆腐做的?。

    往外跑的?马夫没?走两步就让毛地主带着人按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其他马夫彻底傻眼了,纷纷开始想什?么姿势下跪对膝盖比较好。

    粮商甲乙丙丁看见又风风火火来了群戴花皮毛的?乡绅地主。

    第一反应是——他们是来跟自?己喝酒套近乎的?!第二反应是——他们是来按着泥腿子?不让他们丢自?己脸的?!

    甲乙丙丁瞪着畏畏缩缩的?马夫家丁,都抱着手在旁边看乐子?。

    ——乙的?马夫跑了。这个马夫不得好死。

    ——毛地主派了几?个人过去,他是要帮着把乙的?马夫抓起来吗?

    ——乙的?马夫被按住了,痛快!毛地主真伟丈夫也!

    甲乙丙丁心照不宣地露出一个笑,继续竖着耳朵听那头的?动静,想看看这个背主的?东西有什?么好下场。

    毛地主嘿嘿冷笑,看着马夫说:“爷不为难你们,阎王打架小鬼遭殃,爷的?心没?那么坏,只是老哥哥们担心小鬼跑回去找老鬼告状,爷只有请你们留下来吃几?顿饭。你们要是听话,没?有鸡大腿猪排骨,糖包子?肉馒头乡里也能?给?。要是不听话,你看看这葵花地,咱们乡一起往外挖二尺,剁碎了骨头肉泥往里一埋,有人来挖没?有?”

    马夫几?乎整个人都软在地上。

    当然没?有人来挖!一个人作案,官府会抓,一个乡作案,官府只会远远躲开!

    马夫哆嗦着扯出一个笑,道:“小的?愿意?吃糖包子?肉馒头,小的?在娘胎里牙就软!”

    做奴才的?就是贱,这么会审时度势。毛地主听得笑不见牙,觉得别人家的?奴才,这么着可不坏,要轮到自?己,他少不得吊起来打几?顿。

    秦家人和罗家人都不喜欢毛地主,佃户喜欢地主,那可真是命里犯贱,但地主要给?他们出头,装个感激涕零的?样子?大家还是能?做到。

    罗阿城在城里学了些嘴皮子?,又觉得事从罗家起,跑到前边头一个说:“毛老爷是天菩萨下凡,怪不得是毛老爷有百亩多地不是我有百亩多地呢?”

    有他打头,乡里人都开始奉承起来。

    毛地主王地主方地主圆地主都是为了维护自己主人面子?来的?,他们不太在意?乡民如何,但罗阿城跟着杜家人在混已经传开了。

    毛地主亲热地拍拍罗阿城的?肩,让他等会儿过来一起吃饭,又走到一边小声跟兄弟们说:“打狗要看主人,咱不是给?他面子?是给?杜三爷面子?!”

    剩下几个地主脸色就慢慢红润起来,都对罗阿城露出一个浅笑。

    接着圆地主问:“那些粮商怎么办?总不能?真杀了吧?”

    方地主哼一声道:“杀了又怎么样?剁了喂狗谁知道?我们乡里都闭嘴说不知道不就行了?再不行多给?衙门点银子?,福捕头难道你不认识?昨儿他不是还在你家吃了只炖鸡吗?”

    圆地主笑着不接话,转头提了个意?见,他说:“这么多人毛老弟家里装不完,让他们凑一起也容易出事,咱们一家分几?个人,栓了带回去关着,把人关老实了再放出来。”

    各家各户都有训奴的?本事,这人一训成奴才那就改不过来了,投了胎看着上辈子?的?主人照样哆嗦。

    几?个地主一听都拍着大腿说:“成啊,就按你说的?办,打不走这几?个臭鱼烂虾,以?后连只鸡都敢骑再咱们头上!”

    旁听的?甲乙丙丁听了这一出,酒彻底醒了。

    地主跟泥腿子?不一样,他们有家丁有丫头婆子?,家里还有关系,不然谁会在京郊置下地?

    这些人不好惹,有人说了句公道话:“择日?再来也不错。”

    随之想起一边附和声。

    “兄台高见!”

    “兄台天地唯一真丈夫!”

    说完,一群人就想作鸟兽散,这时大家已?经觉得吃独食不是什?么好事了,吃点大粮商的?口水也没?什?么不好的?。

    毛地主自?然不会让他们走,没?有踩了人的?脸就这么空着手回去的?道理。

    很快,后边来了一群膀大腰圆的?婆子?,虎视眈眈地打量了一会儿粮商。

    甲乙丙丁被看得直冒寒气,拔腿就跑,可不要说附近已?经让野牛沟的?乡民围起来了,就是他们自?己也过多了好日?子?,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早就虚得跑不动了。跑了两步,还没?走到包围圈就让婆子?们按住了。

    婆子?们也讨厌老爷,做奴才的?没?人喜欢主子?。自?己的?主子?打不着,白来的?主子?不打白不打。于是一个两个都不客气,手上用了点儿狠劲把人绑成麻花塞他们自?己马车上一塞。

    一群粮商痛得浑身冒汗,嘴上又被堵了帕子?,再痛,也只能?发?出嗡嗡嗡的?叫声。

    野牛沟的?乡民都没?有说话,说真的?,他们巴不得黑心粮商死绝,这些人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但谁家没?几?个被粮商地主逼死的?亲朋好友。

    秦老爹在里头转了一圈,拍拍手起身往地里去,若无其事道:“老爷们去老爷家做客了,咱们往下就不招待了,地里活儿还多着呢。”

    乡里人很上道,马上就三三两两地散开了,只当作这事儿没?发?生过。

    但心底都忍不住长叹一声:这个粮要怎么办呢?

    几?个地主自?有保命之道,说不收就不收。

    看乡民走了,他们也搓着手要回。甲乙丙丁一共来了六个人,加上仆人什?么的?,那就足足有二十多个。

    商量后,一个地主分了两辆马车往家里赶,赶车的?还是粮商自?己的?马夫,车下头跑的?仍是他们的?小子?。

    只不过里头的?人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的?,车帘子?也被拉得看不了一点儿光,从外头谁也看不出里头装了几?个鹌鹑似的?人。

    甲乙丙丁在颠簸的?马车里瑟瑟发?抖,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被抓抓起来的?会是自?己!

    究竟为什?么啊!

    难道不该把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贱民抓起来吗!

    他们分明才是一路人啊!

    几?个人在车里用身体开始撞车厢,盼着有个什?么人来救救自?己。

    机会很快来了。

    两个太监带着一连串搬粮的?车擦着汗往野牛沟赶,路上正好遇见这队马车,路上马蹄哒哒声传得老远。

    被关在马车里的?甲乙丙丁都猜有大贵人路过,于是都拼命往车上撞,车厢里动静越来越大。

    几?个地主看见是皇家的?车子?,早就远远地避开跪下俯趴在地上等他们过去。

    这时听见里边的?声音,都吓得不行,毛地主跳进去对着甲抽了一个嘴巴子?,骂:“再撞扒了你们的?皮!”

    接着,他就缩在里边不出去了,拿着鞭子?谁动打谁。

    车厢又慢慢安静下来。

    收粮的?太监也看见这六辆马车了,两人伸着脖子?只能?看见几?个匍匐的?身影,转头跟带着手下大头兵来护送粮队的?杜容锦和杜容泰说:“真是块宝地,种的?东西好,生的?人也好,乡里乡气的?也这么懂事孝顺。”

    杜容泰看了眼,摇头说:“这马车规模不大,马儿老了些,仆从也不多,看着不像我们乡的?人,更像是过路的?小粮商。”

    两个太监听说是过路的?小粮商,脸色就变了,赶苍蝇似的?在鼻子?前挥挥手说:“怪不得大老远就闻见一股味儿。”又说:“杜大爷杜三爷,咱们往旁边挪挪,这些下九流的?人沾不得,奴才听宫里老人说,跟他们走得越近,人就越倒霉!”

    杜容锦和杜容泰嫌太监事多,但还是伸手往旁边走了走。

    挪好地之后,杜家两兄弟一路无话,脑子?里都在转今天的?事。

    运粮都要有护卫,这两个太监机灵,又收了杜家那么大笔钱,就估摸着杜家的?喜事不如让杜家人来办,很两个人直接就去了杜容锦两兄弟在的?那个军营,问里头的?牛录要人。

    牛录一看是杜家的?地盘,也愿意?成人之美,直接卖了杜家一个人情,指着杜容锦两兄弟道:“既是你们家的?东西,老主子?急着要,你们就护趟差,也能?在老主子?跟前讨个好。”

    不到半刻钟,杜容锦和杜容泰就知道了来龙去脉。两个人都既震惊又高兴,当然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杜容锦是读书人,读过风花雪月的?酸书,也离经叛道看过非主流的?杂书,比如农书这类奇巧淫技的?书,不然他也不会种花。

    当楚韵种出新稻时,他就隐隐约约有一个老三牙口要坏的?预感。所以?真等到这一天,他还挺得住,只不过没?想到阵仗这么大而已?。

    杜容泰作为很长一段时间的?杜家二把手,他在理智上赞成一切有利于杜家人的?行为,他不同意?楚韵经常在外溜达只是因为她是杜家的?媳妇,以?及觉得她做的?事都是小打小闹,折腾一通还不如在家里伺候好丈夫公婆。

    但听两个太监喋喋不休地说:“以?后这个瓜子?儿皇庄要买要种,这个粮也要买要种,老主子?是最?把天下万民放在心上的?人,这人啊,对老主子?分两种,一种是对百姓有用的?,一种废物。只要是真有用,什?么大不韪,老主子?都敢冒,什?么气他都藏得住!”

    宫里人说话是很有趣,什?么都藏着掖着。

    杜容泰听来听去意?会到了两个意?思:

    一、楚韵要发?了。发?的?是一笔大钱。

    二、楚韵要做大事了。她可能?会隐藏女人身份,秘密进入皇庄为老主子?做事。

    要问天下什?么最?值钱,杜容泰只有一个回答——土地。

    土地会源源不断地产出财富,农民的?地会丢,皇庄的?地么,除非改朝换代,不然它就一直在!

    杜容泰不觉得去皇庄做奴才有什?么好,这份差事没?有当官体面。

    但能?赚钱啊!

    能?源源不断地赚钱啊!

    能?想捞多少就捞多少啊!

    他不会为差事心动,但他为钱心动啊!

    杜容泰对女人抛头露面仍然不习惯,但看看接粮的?对于和翘着兰花指的?公公,他的?心情别提多复杂了。

    唉,怎么不知不觉自?己也沾了她的?光呢。

    第142章 发财了

    毛地主是个聪明人, 毛家?以?前靠毛家?妇女在乡下跳大神赚钱,所以?毛家?的家?产都是传女不传男,代代毛家?女也都招赘, 然?后继续把手艺传给女儿。

    毛家?姑娘什么都干, 保媒拉纤算命测字接生看病抓药样样都来, 不过?这里头就接生是真本事。

    毛地主记得毛家?三代老太太的手都小得跟十来岁的小丫头似的, 本来毛家?这一代是要交给他的姐姐毛姑奶奶手上。

    谁让时运向?他呢?突然?乡下把女人管得越来越严了, 突然?跳大神也是萨满赚得更多了, 毛家?是乡把式, 渐渐没人找了。

    毛地主看准时机在一起的吃喝嫖赌穷得裤子?都掉了的旗人手上逐渐买了一些地, 十几二十年下来竟然?也有上百亩,其他几个地主也跟他差不多。他们这样的地主,地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特别?散,在乡里说话也没有整片地的旗人老爷算数。

    但没关系, 关着门过?日子?, 谁在乎谁呢?

    毛地主满脑子?都想做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他想把姐姐弄到别?的什么地方去, 几代人下来, 家?里的驴都听女人使唤。可毛地主想在毛家?做真正的老爷。

    姐姐是不能留了, 他叫了个媒婆要把她嫁出去。

    毛大姐在家?又跳又闹又上吊跳河,成功把自己折腾病了一场,醒来之后似乎是认了命。她跟弟弟提了个要求说:“给我找一个俊的死得早的,等他死了,给我弄块贞洁牌坊,贞洁牌坊要在城里, 至少?要三间大屋子?两个丫头两个婆子?。”

    毛大姐要死要活毛地主可不怕她,她条理清楚地说话他就怂了, 没人比毛家?男人知道毛家?姑娘厉害起来能有多厉害!

    很快毛大姐成了毛姑奶奶,毛家?彻底归了毛地主。

    毛地主要供养这个祖宗,要维持乡绅排场,谁拦着他赚钱,打他的老爷脸,就是要他的命!

    当然?,毛地主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日子?能更上一层楼,他在马车里躲着是想抬着脑袋看看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等眼珠子?扫到一个“粮”上,毛地主的心就开始狂跳。

    他就知道!这么好的稻子?不可能没人要,之所以?没人要,只能是因为有人不想让稻子?流出去!

    毛地主有时候觉得什么劳什子?红毛黄毛做的带子?挺人来疯,好好的日子?放着不过?,成天斗这个斗那个,是肉不好吃了还是衣裳不好穿了啊?

    他回家?匆匆把粮商小老鼠似的关在瓶子?大的柴房,转转眼珠子?去了秦家?。

    在野牛沟,没有人比秦家?更亲近楚三奶奶。

    秦家?很热闹。

    先是老主子?给种地的佃户发了一些赏银,种地的是二两银子?一户人,找稻子?的是二十两银子?一个人。

    名单楚韵整理得很仔细,她是出了找种子?的力气,但把病殃殃的种子?种出来,是农人集体的功劳。

    参与研发的农人最后数出来有二十五个。

    秦老一听,跟儿子?嘀咕道:“来闹事的粮商并他们的狗腿子?也是二十五个人。难怪说好事成双,那边刚被抓,咱们就来喜讯,可见那些人真死了,也是天要收他,跟咱们没关系。”

    秦老爹数着银子?连连点头。

    研究那个稻子?,秦家?出的人最多,秦老、秦老爹、秦好女、秦好男都忙得脚不沾地。所以?他们家?不算稻子?的收入已?经多了八十两,这笔钱,足够他们宽宽裕裕地过?二三年。

    再加上种了十亩地的稻,朝廷规定的税是二十税一,但这个数目太平年间也不能满足朝廷的胃口,偏远地方征到三十四十都稀松平常,野牛沟离京城比较近,沾了点龙气,一直交的是三十税一,但今年要打仗,交的税达到了四十税一,本来十亩地按五百斤十五文算,交了杜容和三成田租后,秦家?人还能有五十二两五钱银子?的收入。

    交完税,那就大大缩水了。

    最后秦家?人到手的稻银是三十一两五钱银子?。

    往年秦家?人累死累活,一年下来能赚够十五两已?经是天菩萨保佑,所以?秦家?人身上到处都是补丁。

    而乡里其他人大多数都可以?说是衣衫褴褛。

    有了这么一笔钱,谁能不高兴呢?而且一年还可以?赚两次。

    今天是野牛沟的大好日子?!

    秦老在田里走了好一会?儿才嘿嘿笑着回来,拍着罗老爹的肩膀说:“老弟,我说怎么着,田是天下最值钱的东西,这话对不对?”

    罗老爹点头,道:“说得对!”

    秦老长叹一声:“咱们苦尽甘来啦!”

    乡里人听不得这个,也没别?的,吃苦吃久了只要人习惯了就不觉得苦,过?了苦的时候往回看才是真的苦。

    一些人听到秦老说得,人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已?经砸在鞋子?上。

    如果衙门允许,他们甚至想给楚韵立一个长生碑。

    毛地主背着手远远地看看,一会?儿听见银子?哗啦啦地响,一会?儿看见五大三粗的汉子扛着粮食一袋一袋往车上运。

    他眼冒绿光,张张嘴,想说:别?走啊,爷这里还有!

    但他又不敢冒冒然?凑上去,原因无他。

    这个粮是他偷偷种的,本来他的主子?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不让种这个了。但毛地主太眼馋了,他不仅种了楚韵的粮,还跟在皇庄的车后边捡人家?掉下来的穗儿。所以?更好的粮食他也种了,只不过?他的人本事不行,种出来倒跟楚韵这个差不多。

    他还不敢卖!浅绿色的米太特别?了!

    毛地主做梦都想把这些粮食换成银子?。看着机会?上门,一会?儿就年轻了二十岁,他觉得自己现?在跟大小伙子?也没什么分别?。

    毛地主找到罗老爹和秦老,和蔼地说:“老爹,我家?里还有几十亩地的粮食,种的没你们好,算下来也有四千多斤,这头一年师出无名,我种这么多粮对外头不好交代,我想着这个粮不如就说是你们种的,赚的银子?咱们还是三七分,我拿七你们拿三,风水轮流转嘛,二老我常常当地主的滋味儿,如何?”

    其实毛地主也想过?找别?人销粮,但找谁都没找这两家?人保险。源头在楚韵那,她的人种得多也情有可原。其他人种这么多,是不是偷的抢的?到时候怎么说?

    白?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傻子?才往外推。而且秦老和罗老爹看毛地主不顺眼很久了,能逮住机会?叼他一块肉跟赚了钱一样痛快。

    他们也知道毛地主心里的小九九。

    但不要紧,毛地主这事做得一点不得罪人,四成粮有多少?,他们佃户再清楚不过?了。

    那是很大很大的一笔钱。

    野牛沟发了大财,乡里打算做一个乡宴,挨家?挨户都掏了一些钱买鸡鸭鱼肉、买蜡烛、请厨子?。

    他们不好意?思请楚韵和杜容和过?来一起吃。

    以?前不觉得,银子?落在袋子?里,立刻就感觉乡下地方招待楚韵是亵渎了她,所以?就让罗阿城第二天带着一车精挑细选的水果给楚韵送过?去。

    这个有他们自己种的,也有街上买的。

    罗阿城人还没走呢,李叔带着一群人来了。

    红光满面?的罗阿城抓着只鸭翅膀吃得鼻尖冒汗,通宵没睡的罗阿墙人都傻了,看看弟弟又看看过?年似的乡里,结巴道:“这人怎么了?不是说有人来闹事吗?人呢?”

    罗阿城嘿嘿笑着,把事儿一说,拉着李叔就要去喝酒,他说:“哥,你吃屎也赶不上热乎的,等你来了,咱家?人都埋了。不过?来得也好,乡里给了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细皮嫩肉的哪扛得动。”

    李叔看这边没事,还发了财,也高兴,吃了顿饭就要拉着东西回去跟家?里报信。

    楚韵这边正乱着,杜家?人一会?儿要敬天地敬祖宗,一会?儿把她拉过?去夸,问她还有没有稻子?卖,又操心楚家?里是不是以?前有农官什么的。

    尤其郎氏还偷摸把八宝树改回了一枝独秀的样子?。

    楚韵苦不堪言,杜家?鸡屎大的地方,愣是把她腿都跑细了。她躲回屋子?里道:“我地都没有哪还有稻子?给!”

    杜容和听了,默默捏着地契不吭声?,其实他有一桩事一直憋着没说。

    要说楚韵的稻子?,十乡八里,自然?是他杜小荷的地里种得最多!而且他不仅在京郊种,还让人偷摸那到运到更远的地方种。

    京里的地买不到,穷乡僻壤不一定买不到,杜容和一个人美了会?儿,忽然?说了句:“我在外头还有一百亩,全都雇人种了你的那个新稻子?。”

    楚韵吸溜着何妈做的手擀面?,一怔,道:“哪来那么多粮种。去年一共就出了那么多,你的地不是都让种完了吗?”

    杜容和吃茶顺了下气说:“是你卖给街坊的粮种。虽然?大家?都是汉人出身,但种地的本事早还给祖宗了,人家?嘴里说信你心里倒不一定信,我一直惦记着这个,怕他们把粮种糟蹋了。有人想拿出来吃、送人,我就找人买下来。结果收了一二百斤的粮,这么干放着太可惜,我就在更远的乡下买地让人种。”

    穷乡僻壤,当差的连官话都说不顺溜,上头放下来的告示都是由当官的本人去看了告诉下边,这么一个乡县,县太爷也吃不起多少?好肉。

    那个官被杜容和拉着吃了几顿烤鸭肘子?大排骨炖牛肉什么的,竟然?同意?帮他看着地不让别?人给偷了。

    不然?这么远,真出什么事,他也鞭长莫及。

    之前他没告诉楚韵这个是怕她听到稻子?没卖出去伤心,二来,他没钱,所以?买地种地都是忽悠着那个县太爷,让他去跟周围乡绅说通赊了一百亩地,说是按每斤十五文、每亩四百斤算,缺的算他的,地里的东西卖了钱也都跟乡绅地主四六分,头五年四七分,乡绅四,往后逐年减少?一层,所以?只要九年,这一百亩地就彻底是他们的了,他还只花了几顿饭钱。

    这买卖怎么想都划算,就是赌性太大,万一遇上灾年颗粒无收呢?说不定连裤子?都得赔掉。

    最初杜容和是不想让楚韵担忧,等粮食卖不出去,他那里又堆那么多,他就变成不敢说了。

    听到大哥二哥过?去收粮食,杜容和这口气才算吐出来。

    交代完了,他就等着楚韵的话。

    赌狗是什么下场,楚韵看多了!一回卖地二回卖妻,三回卖老娘,输多了什么干不出来?

    旗人待遇这么好还有流落街头讨饭吃的人,不就是因为赌吗?

    她气得两口吃完面?,高声?骂道:“要死了你!敢跑那么远跟乡绅地主玩这个把戏,人家?玩死的人比你吃的米都多!要是今年没有卖出去呢?你拿什么赔给人家?!”

    杜容和由着她骂,呵呵道:“我没有我爹有,他这辈子?没立什么功,钱是一点没少?赚,杜家?收入就那样,你何时看家?里真穷得吃不上饭了?儿债父偿,有娘在,他不会?不给替我赔钱,他要是不拿,咱们就在他门口上吊,慈父如此,能看着我死?”

    楚韵:你孝顺你了不起。

    第143章 好多元宝

    杜容和赌赢了这一回?, 眨眼就在肚子里算了笔账,那一百亩地今天?头?一回?种,佃农伺候得也不精心, 得出来粮食远远不如野牛沟多。

    楚韵跟李二还有一份协议, 当时说的是大王庄的地有三成?要用来跟楚韵一起种稻。这份稻子作为李二的私产, 可以通买卖, 但去年李二说稻种少, 愣是把种稻的事往后挪了一年。

    现在想起来, 杜容和只能说有的人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 如今一看他哪里是嫌稻子少, 分?明是想等着今年秋天?跟着大家一起种,不起眼地占个先手,在楚韵这靠着契约多拿粮种子。

    杜容和想着就来气,要是等到今年李二跑过来说要种三成?地的粮, 他绝对不会同意?。

    而他们?当时呢?背地里做梦都?笑醒好几天?觉得占了个大便宜。

    把给李二的部分?和给地主?的分?成?除开, 一百亩还能剩个五十亩,大概能出二百六十两银子了。旗人不用交税, 这个钱是实打实的。

    杜容和慢慢跟楚韵算着账, 道:“乖乖, 咱们?今年发大了。”

    楚韵作为乡下土包子,二百六十两银子对她本人是巨款,但她也知道这个钱在城里压根算不了什?么?,于是,对杜三爷这样子颇有些好笑,道:“小荷, 你不如往年长得金光闪闪了。”

    去年刚来他那清朝阿哥样,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多神气啊!见人三分?浅笑,眼神七分?看不上?人。

    杜容和有自己的道理,他说自己不是看中这二百两银子:“自己挣的和路上?捡的怎么?能一样,前头?的东西再好,那也是白来的,丢了砸了都?不心疼,这个钱是咱们?一起千辛万苦弄来的,就是一文钱,在我心里也千金不换。”

    但不管是一文钱还是一千金,那都?是没影儿的事,李叔还没回?来呢,两人说半天?,手上?还是一分?没有。

    李叔带着七八个牙都?老得掉没了的老人家溜到乡下,一点儿力气没出又?往回?跑。老人家是李叔特?意?挑的,外头?看着唬人实际一点儿也不虚弱,等一群人回?了杜家,杜家上?下才刚用过晚饭。

    守门?的婆子拖着小板凳在后门?磕瓜子儿说闲话,都?伸着脖子想看看李叔能带多少钱回?来,能不能讨个赏买花戴什?么?的。

    黄米胡同不大,杜家院子也浅,两个婆子围着刚好,四个婆子围着就要前脚掌打脚后跟,这会儿一群人凑在一起谁都?不肯走,转头?连臭汗都?挤了一声。

    但大家还是高兴啊!

    杜家人感情好谁不知道?二房赚的钱不是常给一家子花吗?三房赚了钱当然也一样!

    几个婆子胡乱说着,想着三房连着发了几回?财,杜家多半要搬家了。于是互相劝着要珍惜自己做无?名鼠辈的日子,等搬到四五进的大寨子,那从她们?房梁里钻出去的老鼠都?得是黄米胡同的鼠老爹,小鼠儿见着要作揖打转的。

    正说得热闹,孙婆子扯着三角眼一看,大喊:“李叔回?来了!”

    一群人风一样就要扑过去。

    李叔老远就看到家门?口?一群张牙舞抓的老妖精,真?怕被人抓住刮去二两油,便转回?马车挨个把须发皆白的老人家扶下来嘱咐:“等会儿她们?一冲过来你们?就躺在地上?鲤鱼打挺,等我回?去了你们?再起来。”说着一人抓了把铜钱。

    这些老人都?是黄米胡同的老奴才,奴才做久了干不动活了,主?家就要给他们?养老。但这么?群干吃饭不干活的老东西,伺候久了主?家看着也烦,所以要么?送庄子上?住着,要么?就胡同里各家都?出点儿钱,把这些人一股脑儿塞在同一栋大宅子里。

    仆人屋没什?么?好住的,饿不着可也吃不饱,能有点儿收入大家都?愿意?干。

    几个年轻老头?儿眨眼就虚弱起来,一步三颤地把马车包围了。

    孙婆子几个看得直跺脚,我的乖乖,光农货就装了三辆板车!野猪肉野鸡肉什?么?都?有,还有瓜果蔬菜!

    老主?子赏的,卖稻的银子在马车里?

    一群人有心掀开帘子看,道一靠近,地上?就扑通倒一个老头?儿拉着一只脚裤子开始呻吟,眼见着要死了,谁敢放着不管?

    婆子们?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叔泥鳅般把东西盘到三房去了。

    李叔跑进来请了安,楚韵赶紧把人拉起来,又?让何妈把厨房热着的鸡汤面端出来让他吃,吃饱了再慢慢说话。

    李叔毕竟上?了年岁,连轴转了两天?步子还真?有些虚,何妈心疼他,在鸡汤里放了枸杞当归红枣山药给他补气,鸡汤炖得很香甜,带着点药膳味,一碗下去,人就缓过来了。

    吃完了饭,他从怀里掏出五个小银锭,几块小碎银。递给楚韵,说:“少爷那边的稻子远,运过来要十来天?,内务府的人让把东西在当地直接卖给军营,过几日让人带银子回?来。”

    楚韵点点头?,让李叔回?去休息,接着心跳如雷地关起来门?又?数了下钱,三十亩地一共是五十四两。

    五十四两看起来很少,但银子的购买力很值啊!

    而且除了这个,她还发了另外一笔财,——赏银。

    只不过不是以培育良种的借口发的。

    因为稻子虽然是她出来的,可一来她是偷的皇庄的好稻子做种,丰功伟绩肯定就下去了,楚韵也不贪这个,本来人家就是老麻子的。

    四个二十两的大元宝,另外她是姑娘又?重新给了一些头?面首饰衣裳料子,这个走的是内务府的账,人家随便给她安了几个贤良淑德的名头?就把赏赐过来了。

    总之,她的功劳走的是女人的路子。

    杜容和这边老主?子倒是问了他两句想要什?么?。

    他这边在心里算了下,这次下来三房差不多就要有两千两家底,这笔钱可以在京里买一座宅子分?家后落脚,还能在江南买一座小宅子久居。甚至买完了房子手头?还能剩一些钱让他们?在花了大宗银子后。不用过得太拮据。

    杜容和想了想写了句心里话。

    他想带楚韵回?一趟丰年乡,比起京里这个楚家,那边更像楚韵的娘家。

    她记挂那里太久了,今年有了钱了让她衣锦还乡,看看家里过得怎么?样也不错。

    第144章 亲亲老家

    想要回乡探亲只是一个小小的要求, 更别说这个理由里还有要给楚家父母上坟添香,尤其楚父还曾是一方父母官。

    杜容和琢磨着要不?是楚韵嫁了人,她爹死了, 楚家又没有其他做官的男人, 很?可?能她的这份功劳最后就是让她的兄弟得个九品芝麻官, 她得一幅不?错的嫁妆。

    当然他本人也不?想要楚韵的功劳, 夫妻之间银子可?以一起花, 但功劳是绝不?能抢的。

    所以他宁愿把这份沾她的光换成?她喜欢的东西还给她。

    楚韵听说后倒是感慨一场, 她对?丰年乡是有感情的, 那里毕竟是她待了很?多年的地方。以前在乡下吃白薯馒头?, 她老想着要带着老太太一起跑到京里来,把楚东陵楚宗保通通撵回乡下吃屎,自?己拉着老太太在城里享福。

    她想起来就觉得那时候太傻了!

    京里的福气也不?是给她们这种人家享的,尤其成?了婚的姑娘,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伸着脑袋在院子里望天,一辈子也回不?了几次娘家

    楚韵自?己虽然这时还能往外跑, 可?她也知道杜家人多少有些不?满, 只是看着她挣了钱得了赏, 暂时不?敢怎么样。要是有一天她得不?了赏了呢?她回是什么下场?

    这个指望不?了杜容和,倒不??*? 是她不?信他。而是一个人想要对?抗父母礼教,简直是痴人说梦。

    听见?要回丰年乡,楚韵很?高兴,她一个人是不?敢想离京的事的,杜容和肯陪她一起回去, 师出有名不?说,路上也安全些, 她马上就同意了,只是问:“杜老爷能同意吗?大爷二?爷马上要走,你也要走,杜家岂不?是没个能跑腿的人了?他能放你走?”

    杜容和淡淡一笑,道:“他还不?让我做监工,不?让你赚钱,哪样成?了?事事哪能都如意?”

    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两个人做这个事都是偷偷的,楚韵这边银子哗啦啦地来,整个黄米胡同都嗡嗡地说着这事,也没人注意到杜容和在干什么。

    内务府送的一些绫罗绸缎和头?面是所有赏赐里最吸引人的,头?面有两套,一套是小米珍珠做的的,串的也不?是花是缀满枝头?的小果子,还有套很?小的金头?面,提起来还没二?两重,打的是金黄的稻穗,与其说贵不?如说奇巧。

    杜容和一看就知道这些都是下头?人安排的,说不?定?中间还吃了回差价。

    但会做事的人贪污你也生不?了气,看看人送的多贴心。

    头?面分不?了,让她锁起来了,但想着日后东窗事发多两个帮手,楚韵便?格外大方在家里分料子,作为女人,哪有不?爱穿新衣服的,更何况这还不?是普通的料子,上头?可?沾了龙气!

    下边丫头?婆子都眼?巴巴地盼着能剩个碎布头?什么的回家供起来。

    可?能是因为东西太贵重了,这个碎布头?迟迟没有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敢动手。

    几个丫头?在手里摸着布都怕勾丝,虽然看着也不?比郎氏和闵氏平时穿的料子高贵到哪里去,但大家就是觉得这个料子是被菩萨点化过的!

    楚韵的衣裳料子,最后全让郎氏接过去了,摸着针尖细密花色各异的布匹。郎氏分外看不?上杜家人这落魄劲儿。

    她道:“这算啥好东西,也就是着略好些的锦缎,能做些见?人的常服穿。内务府的人送礼讲究,什么人家就送什么东西,妆花缎子、云锦对?咱家太隆重,人家就送次一些的锦,多送两匹,什么团花纹、菊纹、万字纹,哪个不?是咱家常穿的了?一匹料子都吓成?这样,出去千万别说认识我!”

    闵氏娘家好陪嫁多,在杜家是威风惯了的,让郎氏说了一回,立马顶回去道:“娘这话说得,好似从小就用内造的缎子当桌布使,真这样怎么不?见?喜鹊上手做啊?”

    “她生在杜家长在杜家,说是我的丫头?,可?也是杜家人,连我娘家门朝哪边都不?知道,也是让耽搁了,要在郎家,她早名动京城了!”郎氏也深恨喜鹊这死丫头?丢她的脸。

    瞪着脸色微红不?知自?的喜鹊,哼一声,郎氏道:“你们别不?信!郎家不?说姑娘少爷,就是家里的丫头?婆子对?这些都见?怪不?怪。”

    闵氏嫁过来以后听过这个婆婆不?少传闻,有人说这个婆婆娘家好,有人说这个婆婆就是乡下来的野丫头?怕京里人看不?起她胡乱攀关系。

    闵氏倒是盼着郎家是个乡巴佬,自?己也能凑过来看看戏,但仔细看着婆婆行为举止,虽然蠢笨如猪,可?吃穿用度着实讲究,所以她心里是真有些信郎家家世不?错,至于好到什么程度,她就不?知道了。这么多年郎家人就没怎么来过。

    见?着有机会吃婆婆的瓜,闵氏撺掇道:“既这么着。娘不?如请两个娘家的婆子丫头?过来给咱们拿个主意,教教家里不?中用的东西,以后咱家得赏的机会还多,难不?成?都跟今儿似的看着好料子就手就抖得鸡爪子似的?”

    郎氏这人最怕人捧臭脚,一捧必癫,素来高高在上的大儿媳这么捧了一通,她就吩咐喜鹊往娘家去要人。

    喜鹊心里那个苦啊,她落地十六年就没往郎家去过一回,也没见?过郎家除了郎小爷之外的人过来过。这年头?,媳妇嫁了人虽说就是夫家的人了,可?跟娘家来往就没有不?频繁的。姻亲姻亲,成?了婚两家多联系才是亲,女儿都不?跟娘家贴心了,两家人跟陌生人有什么分别?

    闵氏嫁得远,十?来年没回过苏州。可?她娘家侄儿仍年年千山万水跑到杜家小住,嫂子哥哥什么的也不?少来。魏佳氏嫁得近更不?用说了,人家可?是经常带着孩子回门吃饭的,魏佳氏爹娘兄弟也常跑过来看女儿。

    郎氏二?三十?年不?跟娘家怎么联系,在外头?人眼?里郎家哪还有她这个姑娘?老太太老太爷也走了,她一个未能名动京城的小小喜鹊,一回去就说:“给我两个顶好的绣娘,赶紧的姑奶奶等着要。”那不?是疯了吗?

    郎氏说了这话也有些后悔,早年丈夫不?太乐意她跟郎家来往甚密,她在爹娘走后慢慢也把娘家忘了。最开始几年是真忘了,后来是不?敢想起,怕哥哥嫂嫂不?愿意搭理她,回去吃一个闭门羹。这一怕就是几十?年,虽然儿子还跟郎家在走动,但那关系跟亲热差别大了去了。

    晚上,喜鹊靠着郎氏,给她提了壶热水过来擦手脸,轻声问:“太太,真的回去要人啊?”

    郎氏让帕子一烫,回了神说:“回去吧,大爷二?爷都要走,你三爷也年轻,家里少男人可?不?成?,你年轻,不?知道打仗打起来是什么样子,几条胡同全戴白娟花都是有的,要是到了那个时候,咱家女眷这么多,……就是别人砧板上的肉,要是家里能多几个壮年男人,大爷二?爷走了也放心。”

    喜鹊只能叹息着去了。

    楚韵对?郎家也很?好奇,她嫁过来除了那个郎小爷。从来没看过其他的郎家人,郎家有什么官职,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她问:“是不?是郎家不?愿意认娘?”

    杜容和摇头?,他说:“几个舅舅对?娘都很?疼爱,大姐说她小时候郎家送银子都是成?箱成?箱的搬过来,两个舅舅嫌杜家小找不?着好先?生,家里几个孩子满了三岁他们就把自?己儿子的先?生送过来,但娘糊涂,三言两句让爹给说得把先?生送过去了,郎家送了三回人,三回娘都没要,两个舅舅憋了口气,从此就不?乐意给她送东西,也不?年年来人了,只是每年让人带信叫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去郎家住着玩儿。”

    楚韵看这样子不?像是要断亲,更像亲兄妹赌气,等着人先?低头?,郎舅舅觉得这个头?该妹妹低,因为是妹妹糊涂。郎氏觉得这个头?该哥哥低,因为哥哥继承了诺大的家业,郎家只有她一个姑娘嫁到黄米胡同杜家这样的门户受苦,她干什么郎家都得接受。

    楚韵想想道:“难怪你娘最喜欢二?姐,看两人对?家里这别扭劲儿,可?真是一样一样的。”

    喜鹊臊眉搭眼?地拉了一车新稻米和瓜子儿跑到郎家门口。

    她到了地方眼?珠子都不?敢转了,心里哇一声想,郎家原来这么大啊。

    郎舅舅官不?大,主要跟着九门提督做事,他负责管东边一个门的治安,看看运送砖瓦木材的有没有歹人,那头?生活的老百姓居多,事多繁杂,但不?是最重要的地方,所以治安官也不?如别人尊贵。

    事情都是相对?的,郎舅舅能当个大队长,加上子孙也有不?少做官的,加起来郎家已经很?了不?起,所以家里过得也不?错,四进的大宅子住了一二?百号人。

    光守门的就有四个,两个婆子负责接待女客,两个爷们儿负责接待男客。穿的虽然也是肥笨得布衣裳,但那料子一看就比杜家的好一节。

    婆子也不?磕瓜子儿说闲话,门神似的在罩房里坐着。

    喜鹊看人家这规矩,就担忧让人用大棍子撵出来。

    结果,郎舅母不?仅没撵她,还笑眯眯地把一马车的东西收下来了,知道喜鹊是姑奶奶的贴身丫头?,死活要留她在厢房住一晚,待遇都是比着家里姑娘略减一等来。

    郎舅母也是从小看着郎氏长大的,郎家人忙,这个姑娘她亲自?带了不?少,跟半个闺女也不?差多少,结果嫁了那样一个人,过去就跟家里不?亲了。

    她眼?睛都快哭瞎了还是没把人盼回来,这边丈夫也不?让她往杜家跑,说是必须让她先?回家才许家里人过去。

    郎舅母舍不?得,可?也知道这对?郎氏好,要是她能回来,就说明人醒了一半儿,以后也闯不?出多大的祸了。

    郎舅母念着菩萨保佑,拉着喜鹊的手,带着她去看郎氏的闺房,道:“二?十?多年了,终于把宝儿盼回来了,你看,家里就没变过,还是她走之前的样子!你且安心住着,等回了舅老爷,明儿我跟你一起去杜家。”

    郎家不?管是不?是钮祜禄氏出身都算得上家境优渥,郎氏的闺房摆的是镂空木雕银漆四季景月洞门拔步床,里层花罩雕刻的是南瓜、蝴蝶、葡萄藤、祝福女儿以后多子多福,外层花罩雕刻的是牡丹、寿菊,祝福女儿以后富贵长寿。

    床榻围栏扶手雕刻的是经文宝卷,希望女儿万邪不?侵。床门上还有八块两个手掌大的可?以转动的梅兰竹菊花鸟鱼虫屏风。

    喜鹊七弯八绕,穿花越柳地进了屋子,看见?银光闪闪的床眼?睛就挪不?开了。

    她想说:我的娘,太太说得对?啊,杜家就是个破落户,狗肉不?上桌的东西!

    喜鹊现在不?想嫁进三房了,她想往老家嫁一嫁。

    虽然自?己是头?一回回来,但郎家已经是她永恒不?变的亲亲老家了。

    第145章 赘婿

    郎氏在这边拉着?几个媳妇等得望眼欲穿, 一晚上都没休息好,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杜老爷正养神, 想着?要努力年轻一些?, 把几个不听话的?儿子比下去, 晚上吃完饭歇一个时辰就要熄灯。

    也不知是奶喝多了补足了精气神怎地?, 这些?日子他很少犯困, 睡觉也浅, 刚歪着?头要睡了, 郎氏就转回来摇摇他的?胳膊说:“老爷, 你还没睡吧?没睡怎么不说话呢?你说,郎家是不是不愿意理我了?”

    杜老爷不理她,她就坐起来要用手来扇他的?脸,边打?还边喊:“老爷, 你怎么不醒呢?是不是病得晕过去了?”

    杜老爷让她打?得两边脸都发烫, 只能迷迷糊糊地?睁眼啊了一声,郎氏喜极而泣道:“老爷我就说你没睡……你说, 他们会不会来?”

    杜老爷嘴角抽搐, 半天才安慰:“女人嫁了人就的?把夫家当家, 郎家再好,你不也是外人了?你和孩子们回去是做客,他们来也是做客,都是客人,这么上心?做什?么?来了咱们好好招待,不来照常过日子罢了。”

    这话郎氏不爱听, 她在媳妇跟前话都说了,贴身大丫头都带回去了!郎氏翻了个身, 小声说:“老爷,你还是睡吧?”

    说完她就打?呼了。

    杜老爷一个人对着?床帐瞪眼到天明,白天都没起得来床。

    何妈最近在院子里分点?心?分布,这个婆子那个丫头都爱在她跟前溜达,就是想多得点?儿赏,所以经常没话找话,杜老爷睡了一上午没下床这事,眨眼就传到楚韵耳朵里了。

    楚韵猜着?那头是怎么回事,杜老爷是个不愿意让人说闲话的?人,从来不晚睡晚起,她就琢磨着?人是不是病了,要是病了她和小荷可跑不掉了,但也没见?着?大夫进门啊?

    主仆两个正猜着?,守门的?张婆子跑过来说了声:“喜鹊姑娘带着?郎家太太来了,太太让三?奶奶差人叫三?爷回来。”

    杜家人都很想看看这个郎家人是什?么模样,院子里顿时疯了一般开始折腾,换新衣裳、梳头、魏佳氏还亲自下厨要做几个菜。

    楚韵先抓着?个小丫头,问来的?郎太太姓什?么,小丫头说是姓洪。她又问有没有带小孩子过来,小丫头摇头,说:“喜鹊姐姐说,就带了好几个绣娘。”

    楚韵就知道自己只需要带个荷包帕子敬敬孝心?就行了。

    洪氏还在大门上发呆,她很多年没有来杜家,已经忘了这边门朝哪开,也忘了这家究竟是什?么样了。

    看着?只够一辆马车来回的?红漆门,她想起来了。

    这杜家就是个破落户,两个人成婚前,洪氏过来看过,那时杜家院子都还没翻修,屋子里杂草长得比人都高?。

    老太太舍不得闺女吃苦,听说后就亲自叫了几个家丁给女儿修花圃,修屋子。

    老太太说:“修完了,你们就回来,妞妞那边只给她留一个人,以后她要什?么,都要她亲自低头进郎家的?门要,她低不下头就不要给。”

    洪氏能理解家里为什?么要打?断芝香的?腿。这孩子让她们惯坏了,家里想起来要往回扳时已经来不及了,她不懂人情?世?态,以为世?上所有好东西?都该是她的?,以为人对她好都是理所应当。

    这样的?人进了宫门,只会带来灭族之祸。

    但洪氏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芝香嫁给杜淳风,杜家比起郎家,实在太不起眼了,甚至说得上寒酸,郎家有些?下人过得都比杜淳风好。

    可老太爷竟然说这是他精挑细选给女儿选的?人。

    洪氏看不出来这个人精在哪里,长得普普通通,放在人海里就找不着?人,要说才华,那也没有啊。

    她求了婆婆和公公很久,老两口都没松口。

    最后还是老太太叹着?气跟她说:“咱们家有钱。她嫁个没钱的?,有家里帮衬,她还能平安,她嫁有钱有权的?,以后死了也是白死,咱们连尸骨都找不着?。”

    老两口打?定了主意,做儿媳妇的?又能顶到哪里去?最后两个人还是定亲了。

    郎芝香从落地?起家里就在给她准备嫁妆,小到绣花针大到丧服棺材郎家都恨不得买齐,可嫁人时,他们家的?姑娘只带了点?儿零头走。

    郎芝香在家看了单子就闹着?要上吊,拿着?白布跟着?老太爷老太太转圈,人吃饭她上吊,人洗碗她也上吊,人如厕,她仍拿着?布在门外嚎。

    “她走时带的?嫁妆不多。”老太太被她嚎得便秘都没有同意多给钱,直到临走前才把洪氏叫到榻前说:“妞妞剩下的都在西?厢锁着?,等我走了,你每年只许在四时五节上让仆人带给她一点?儿,每回总价加起来不许超过一百两银子。要是以后她儿女有出息,孝顺,你就找个机会把嫁妆全给她,要是她没这个福分,就让她过一辈子饿不死的苦日子。以后杜淳风只怕不会过来了,到时你们也不要去找他。”

    洪氏还不信,想着?,郎家是什?么门户,杜家是什?么门户,姓杜的?还能不来磕头。他儿子女儿不走郎家的路了?

    老两口说得对,他们走了以后,这人竟然当真没有来过了。

    洪氏气得吐血,想过来跟杜淳风理论。

    已经做了郎老爷郎舅舅拦住她说:“他来不来有什?么要紧,他把孩子们送过来就行,等到他连孩子都不送了,再说接芝香回来的事吧。”

    洪氏懵了,人家自己都不来了,怎么还会让儿女来呢?再说既然你们家都不看好杜淳风这个人,那他能养好孩子吗?

    郎老爷是个粗人,粗人的?心?很硬,他说:“人生在世?,哪顾得了那么多人?”

    听着?这意思竟然是一点?不想管妹妹的?儿女子孙了。

    洪氏心?头一跳,结果杜淳风真的?送了孩子过来尽孝,虽然回回待不到半个月就会让他接走,可也让杜家人知道郎家是舅家了。

    洪氏慢慢看明白了,杜淳风此人一没本事二没眼界,但他对名声很看重,这个名声里有夫妻和睦、夫妇一体的?一天,他就不会对芝香下狠手,也会不让孩子们跟郎家亲近。

    从此郎芝香穿不了上好的?绫罗绸缎,无法跟旧日手帕交走动,杜淳风也一直升不了官。

    她腿行不便,不愿意跟不熟悉的?黄米胡同妇人常常往来,所以也没有结识新的?手帕交。好在郎芝香还肯听爹娘的?遗言,事事要顺着?自己的?心?意,不能顺着?别?人的?心?意。

    所以郎芝香这么多年没有回娘家,洪氏还是听几个孩子说,她过得不错。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折腾得家里鸡飞狗跳。

    洪氏放心?了,老太爷老太太没给芝香选错人,杜淳风不够好杜家不够好,却?是最适合养她的?地?方。

    回了神,洪氏笑着?问婆子:“你们太太呢?”

    婆子低眉顺眼地?说:“回舅太太话,我们太太在屋子里候着?呢。”

    郎氏等来等去,终于等到了人,在屋子里拉着?几个儿媳妇,手都不知道往哪摆了,她一会儿照照镜子问:“娘是不是老了。”一会儿翻着?妆奁盒忧心?道:“没有见?人的?钗了,嫂子看了要骂的?。”

    魏佳氏都直接看呆了,她还以为婆婆心?里真的?把娘家人放下了,怎么这会儿看着?不是这么回事呢?

    郎氏说完了就撑着?腮帮子在桌上发呆,也不管周围人怎么看她。

    虽然她嘴上每天说着?郎家,但二十年没回去,嘴里说说又见?不到闻不到,自然不会伤心?。等真要见?人,那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郎氏想起很多事,想起小时候觉得在郎家规矩大,嫁到杜家自己当家做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日子当如是。

    现?在一想,真是……

    洪氏几乎是跑进来的?,她整个人怒气冲天,杜家院子小得不像话不说,院子里竟然还有一只狗一只鸡在散步!

    太没有规矩了!

    等看着?四十岁的?郎芝香怔怔地?坐在椅子上看她,怯生生的?连嫂子都不敢喊时,洪氏反而没有火了。

    要是十三?岁的?郎芝香,已经在地?上撒泼打?滚问她为什?么没有给她买新衣服回来。

    撒泼打?滚的?小孩子要打?要骂,可连娇都不敢撒的?人,那就要哄着?才行。

    洪氏走过去,左看右看,摸了两下郎芝香的?袖子,靠着?人坐下来微笑:“不认识嫂子了?嫂子给你带了几个做衣裳的?丫头,还给你带了些?好布,等做好了,你穿着?回来让你兄弟瞧瞧。”

    郎芝香哇一声抱着?嫂子哭得头都抬不起来,吓得屋子里一个两个都不敢多待,纷纷找借口往外跑。

    楚韵也跟着?躲出去,跟妯娌几个在门边上听着?里头人说话,她唉一声道:“难怪娘日日把郎家挂在嘴边,这真好假好都是比出来的?。”

    郎芝香听信谗言二十多年没回家,要换个人家,父母兄弟早伸手打?过来了。郎家竟然一句重话都不肯,还怪杜家吃穿用度没把闺女照顾好。

    楚韵小声问:“杜老爷呢?”

    何妈朝后边看一眼,撇嘴道:“听说还在睡。”

    楚韵:她以后愿尊称杜老爷一声赘婿,全家人都在待客,看他这大觉睡得,也忒香甜了吧。”

    第146章 二合一(已补昨天)

    “什么??洪氏来了?”杜老爷跳下床发呆。

    她怎么?会来?

    她怎么?会来!?

    她怎么?可能会来!!

    传话的小?子跪在地上嘟囔:“是真的啊老爷, 这会儿人?都在厅里?坐着了,还问起老爷在干什么?,怎么?还不来, 是不是不想见?她!”

    杜老爷欲哭无泪, 他冤枉啊!

    自己熬了一个通宵没怎么?睡, 白天好不容易睡着了, 郎氏便贴心地没让人?叫他起来, 他这个年纪的人?, 熬夜之后?睡不醒也很寻常。

    要是平常杜老爷还能往回找补两句, 坏就坏在今天不是个平常的日子, 人?家?郎家?人?千年来一回,一个当家?人?在屋子里?窝着不出来说出去笑都要让人?笑死?。

    可他又?不能披头散发地跑出来见?客,郎家?人?多讲究他早体验过!

    ——早上吃饭都得先喝茶漱口,他头回过去把香茶连着茶叶一起嚼到?肚子里?, 丫头婆子笑得东倒西歪, 现?在他想起来脸上都火辣辣的,谁知道那么?好的茶是用来漱口的?

    杜老爷做了几十年老爷, 不愿意再被露怯, 便精心收拾了一番, 焚香沐浴整理衣冠,老树逢春地跑了出去,见?郎氏在屋子里?招呼着人?吃饭,他还心虚地往桌上看了一眼,菜竟然也上齐了。

    杜老爷哀怨地看一眼郎氏,想暗示她给自己找点儿台阶下。

    郎氏能看懂眼色腿也不至于折了, 见?杜老爷冲自己眨眼睛,她羞涩道:“老爷你睡醒起来了?”

    杜老爷脸上一绿, 楚韵心中爆笑,拿着块蟹粉酥,险些噎着。

    郎氏丢下这话就不管了,还接着跟洪氏说话,话题中心还是杜老爷,她泪汪汪地说:“嫂子,不知怎么?他最近总是睡不够,原来我还担心,怕老爷病了,可看他一日塞一日年轻,我就想许是他吃的好奶养人?,咱们?妯娌两个许久不见?,我就不说了,嫂子你可老了许多,改明儿我亲自挑两个奶娘过去伺候你。”

    郎家?效仿汉人?行径已久,他们?家?亲戚还有孩子长到?十几岁才断奶的,但郎家?自己已经很少这样做了,首先听到?杜老爷在用奶,洪氏眉头就皱了一下,再一听竟然经常睡到?日晒三竿,她就发笑,这大老爷们?,四?十多岁就不出去赚钱在家?睡大觉,也忒没用。

    “人?的奶都有定数,大人?吃了孩子就吃不了。我老了,吃那么?多奶作孽,你们?年轻人?吃吧。”洪氏笑着对人?说了两声:“这是妹夫?二十年不怎么?见?,我都快认不出来了,看这模样,还真是越来越俊。”

    杜老爷知道这嫂子是在点他不去郎家?,支支吾吾半天说了句“问嫂子好,请大舅哥安,家?里?还好吗?”就愣是站在边上半天没动,看样子是很盼着儿子们?回来救一救他。

    楚韵在旁边看了半天,心里?就嘀咕。这个杜老爷来了半天不说插不上话,怎么?连座都不入?

    杜家?是传统的古代家?庭,吃饭男人?得先坐,菜也得男人?夹头一筷子。杜家?善名?在外,可细微之处就能看出来,杜老爷不是个让女人?骑在头上的软柿子,明面儿上这个家?是各管各的,郎氏管他的,可细看下来就知道,郎氏很少会背着他干什么?事。

    当然这种细微之处,往外说也没用。

    谁家?男人?不头一个坐?不夹第一筷子菜?不让媳妇伺候着穿衣?

    但凡事总有例外吧?可在杜家?就没这个意外,要是郎氏不给杜老爷更衣,他宁愿自己来都不让别人?碰。

    杜老爷倒是想落座,他是真不敢。

    当年他去郎家?求亲并不是一帆风顺,郎老太爷一开始连他的面儿都不见?。他也知道,错过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自己估计再也说不上什么?身家?清白、家?世优渥的旗人?好媳妇,所以铆足了劲要把人?娶回来。

    为了抱得美人?归,杜老爷跟很多没媳妇的汉子差不多,都是先冲着大舅哥下手?,要讨好大舅哥当然少不了讨好他媳妇。

    他不爱去郎家?也有这个原因,那头的大舅哥小?舅哥甚至上了岁数郎家?老人?,都见?过他伏低做小?扮乖孙的怂样。

    人?低一时头就低一世头,杜老爷看着洪氏就想起往事,怕她抖出这些事连带着胆气也小?了。

    洪氏不讨厌杜老爷,她也不喜欢他,只是把这人?当个伺候自家?姑娘的男人?,这些年郎家?也没少给杜家?好处,杜二爷的差事,郎家?就出过不少力,洪氏可不觉得自己欠杜家?什么?,言谈间也就露出了这点意思,问老妈子似的问杜老爷“芝香每天吃的什么?饭?用的什么?茶?一天可有几碟子点心,晚上还蹬被子吗?”

    她不仅是这么?对杜老爷的,包括杜家?其他人?洪氏也都不放在眼里?。

    楚云和两个嫂嫂都准备了孝心,荷包、帕子、抹额,洪氏客客气气地收下来,一人?给了支水头不错带摸浓绿的玉镯子。镯子价值不菲,几乎立刻就能变成压箱底。

    楚韵在她这是新媳妇,额外多了支攒花石榴金簪,样式不说别致,可就是比同样的簪子多股精致劲儿。

    杜家?下人?也陆陆续续收到?了很多赏,年轻的小?媳妇是葫芦、石榴、葡萄之类的耳环,丫头们?收到?的是鲜嫩的胭脂水粉,妈妈儿拿的是虎头鞋虎头帽。

    杜家?上上下下都被震慑了一把,接着往这边端茶递水都打得飞起

    闵氏转着手?上的镯子,心里?又?把杜容锦记恨上了,舅舅家?这么?有钱,这狗男人竟然选择半辈子都花她的嫁妆!再说打仗的事儿,早点儿去郎家?数一数,未必不能留在家找个差事当!

    楚韵不能说受到?了怠慢,可洪氏的客气让她感到?有些吓人?,完全是用钱赏人?的意思,主要是说:“我们?家?孩子脾气不好,让你们?受委屈了,可她从小?就是这样的人?,劳烦大家?多担待,收了这笔钱,委屈啥的自个儿往肚子里?吞吧。”

    这么?养孩子孩子能不横行霸道肆无忌惮吗?楚韵以前觉得郎氏行为疯癫,如今再想,这人?能不作奸犯科变成薛蟠都算得上天赋异禀。

    听说这还是郎家?收敛后?的样子,那收敛前呢?是不是每年生日都会做宝石蛋糕让郎氏砸着玩儿啊?

    楚韵骂杜老爷:身在福中不知福,当好你的赘婿得了,一天三餐衣食住行还少得了?要不是性别卡太死?,排队的人估计能从永定河站到东海。

    洪氏摆足了给郎氏撑腰的气势,小?露财力一回,看人?人?都知趣,也歇了劲儿,拉着楚韵几个和在外边乱跑乱跳的孩子们?说话。

    杜家?人?她就见?过郎芝香的儿子女儿,往下的小?猢狲都不认识,现?在郎芝香开了口,她就打算还跟寻常姻亲一样走动,这人?自然要熟悉起来。

    洪氏把带了一车人?过来就是这会儿用的。

    她挥手?叫丫头们?都进来,喜鹊赶紧出去领了一连串的人?。

    丫头们?生得都不错,精神气很足,穿戴也整齐,还有人?留着一点儿圆润的小?短甲,走过来楚韵就闻见?一股香风,她数了下估计有十来个。

    这还真是拉了一车面包人?过来……

    洪氏看着杜家?院子里?的老婆子指着丫头们?道:“这都是家?里?教出来的好孩子,个个绣活儿都拔尖,原来你兄弟是想着给胭姐儿几个留着,等她们?出嫁做陪房一起到?夫家?,想着你这里?缺得厉害,他一个都没留,最好的我给你留下了,要叫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剩下的给媳妇们?一人?一个,再给下头哥儿姐儿一人?分一个。”

    一群丫头里?四?个分给郎氏的姑娘站出来口称“见?过太太。”几个人?大概有十七八岁,生得都很白净。

    四?个人?都是洪氏从家?里?各房领出来的,郎家?大仆人?多能人?也多,里?头许多人?空有本事却出不了头,郎家?用不着要这么?多仆人?,这次洪氏挑着不得用又?手?艺好的干脆一股脑儿都送了过来。

    这些姑娘都还没嫁人?,只要这两年郎芝香给她们?找个好人?家?,丫头们?自然忠心。

    闵氏挑了三个年纪最小?起名?叫斑鸠、绣眼、红嘴,打算跟女儿一人?一个。魏佳氏挑了两个姿色最普通的起名?叫翠凤、彩羽。

    至于儿子们?,两人?都没考虑,她们?做不了主,洪氏觉得杜家?迂腐,那姑娘的手?艺就是比小?厮好,难不成以后?他们?还能一辈子不接触婢女?这对自己的教育也太没信心了吧?

    最后?几个男孩子的绣娘是洪氏赐下去的,至于要叫什么?鸟,洪氏就没管了。

    轮到?楚韵这里?,郎氏插嘴了,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说:“这孩子最近有大功,我亲自给她挑一个!”

    于是一个叫八哥的圆脸小?美女手?足无措地被送到?了楚韵手?上!

    八哥的名?儿是郎氏亲自取的,可能由于名?字太过普朴实无华,楚韵留心到?“八哥儿”谢恩时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三房院子很大,八哥儿过来后?,何妈就把人?领下去安置,其他人?就犯难了。

    郎氏还没意识到?,她乐滋滋在安排料子,道:“无论什么?好料子,在箱子里?放两年就不新鲜了,不如一股脑儿都做出来,趁着东西新在外头多穿几回。”

    楚韵当然相?信郎氏的衣品,她就说:“都听娘的。”

    洪氏看她姿态摆得低,还特意冲楚韵笑了下。

    楚韵想说,这可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郎氏指着布说:“这匹要缎绣花鸟团瑞禽瑞兽纹袄,这个做紫色绸绣兰花百蝶纹氅衣更合适。”

    四?个丫头在旁边听着都没说不行。

    喜鹊很震撼,这些东西听着就让人?抓瞎好吗!要是让她做,只怕第二天她人?就在水里?浮起来了。

    楚韵是汉人?,有许多汉人?亲戚要走,考虑到?身份的特殊性,两人?特意给留了点料子?*? 让她做两件马面裙穿。

    吩咐完了,四?个丫头里?最大的那个小?声问:“太太,我们?住哪里?呢?”

    郎氏,慌了。

    她从小?被大群仆从小?伺候惯了,自己也享受这个,以至于一下子没想起来杜家?太小?装不下这么?多人?这回事。

    看着眼前四?个领着包袱的绣娘,郎氏终于想起了缩在一边隐形人?一般的丈夫,藤蔓似的,用一种看见?依靠的嗓音,道:“老爷,怎么?办啊?咱家?住不下这么?多人?!杜家?不比郎家?,整个屋子加起来还没小?半个郎家?大呢,你说,怎么?办呢?”

    杜老爷已经想昏古七了。

    能怎么?办,推了呗!家?里?这么?多仆人?像话吗!他不好推,郎氏好推!郎家?人?宠她宠得捧在手?里?怕散了,说要个大宅子住都未必不肯,别说把几个丫头送回去。

    她这一推过来,难不成自己要说:家?里?太穷了,就不留了吧。

    杜老爷脸上又?开始发烫,好像回到?了郎家?饭桌似的,自己也还是嚼茶叶的乡下人?。

    “家?里?儿孙多了,屋子也小?了,这几年我正盘算找一个大房子搬进去,择日不如撞日,今儿我就叫人?丫子出去找大宅子,丫头们?先挤一挤,挤不下的暂时在老三屋子里?住着,过几日搬了家?就好了。”

    杜老爷说这话心里?都在淌血,杜家?没什么?钱,有的都是他在战场上捡的,每一锭银子上都有他杜淳风的血汗,本来杜老爷是想着儿子们?多多挣钱把杜家?发扬光大,可如今一看,竟然没一个人?学了他捡钱的本事,他的钱就不想拿出来了。

    如今让郎氏一问可好,一下子少说得赔进去几百两银子,

    杜老爷心里?滴血,可听了这些话得人?都热血沸腾,杜家?这个破宅子他们?早就不想住了,尤其下头人?都快叠罗汉了,他们?都不好意思请人?进来玩。

    郎氏咂嘴儿道:“老爷,买个大三进的吧,宽敞,人?住着舒服。虽然没郎家?大,但咱们?住着也顶够了,儿子们?没出息手?上没啥钱,你一个人?也出不起那么?多,就三进的院子吧,实惠。”

    洪氏听得几乎快笑破肚子,拉着郎氏的手?直拍,原来姓杜的顶多买个三进的宅子,让她这么?一挤兑,不买个和郎家?差不多的都不成了。

    他咽得下这口气?

    杜老爷当然咽不下!可他也不是冤大头,于是住了嘴不吭声,憋了满肚子窝囊气,不由想着其实有几个不孝子也不错,至少憋了气做老子的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杜容和刚把那一百亩地的银子拿回来,得了舅家?来人?的消息就带着银子往回跑。

    其实自从楚韵跟他说了娘想要绣娘后?杜容和就有预感,——郎家?差不多要来人?了。

    郎家?老宅子里?不仅住了郎家?人?,还有他们?汉话都说不顺溜的亲戚。这些满人?对汉人?分外看不上,就是吃个饭菜什么?的都不愿意跟汉人?一起,说什么?:“我只跟满人?说话。”

    郎舅舅这里?还能说是满人?的后?代,只是挂在汉军旗,但到?了他和两个哥哥这,血脉已经有一半是汉人?的血,听说在他们?老家?这样的“杂种”都会被砍了祭旗。

    但杜容和过去从来没受到?过为难,打那时候起他就知道郎舅舅心里?还有嫁到?杜家?去的妹妹,只是记恨她不要郎家?送过去的先生。他在郎家?时住的也是娘出嫁前的院子。

    不过郎舅舅对他们?几兄弟不太亲热,所以里?头究竟怎么?回事,杜容和也不清楚,但他可以肯定,这兄妹两个要和好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杜容和从外头大步进来,见?过父母之后?躬身对洪氏行了礼。

    “乖孩子,起来吧,跟你娘说说话,还不知道吧,你爹打算换个新宅子,这样你出行待客都方便了。”洪氏对几个外甥的印象都寻常,她觉得杜老爷这人?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小?白眼狼有什么?可上心的?

    杜容和知亲爹在打什么?主意,他巴不得一家?子窝在小?院子里?窝到?死?,只要几家?人?住在他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他就能一直做杜家?唯一的“杜老爷”。

    他能同意搬家??

    杜容和眼睛在绣娘身上扫了一圈,慢慢品出来了,干脆道:“那儿子就沾爹一回光。”

    杜老爷想听的不是这个!

    他想听的是——我来出钱,爹辛苦了,在家?歇歇吧。但他还没找着机会暗示,这孩子已经把话说了。

    杜老爷一口气没上来,杜容和已经笑眯眯地带着楚韵靠着洪氏坐了。

    有客人?在,杜家?厨娘做了一身汗,端出来五个菜,一锅米酒煮得滚瓜烂熟的鸭肉,一盘肉都脱骨了的黄焖羊肉,一盘羊头片汆小?萝卜,一碟子五香干,一碗鸭条溜海参,加上几个素菜和两锅汤。

    米酒鸭就是啤酒鸭的前生,听说是康熙微服私巡是在农家?吃饭,不小?心把米酒倒进锅里?做出来的,这个故事多半是假的,但米酒鸭好吃是真的,肉比啤酒更清淡。

    杜容和回来后?就一直抓着小?辫子在背后?绕来绕去,以楚韵对他的了解,这是要找事的节奏。

    饭桌就是杜家?人?最好的舞台。

    她舀了一大碗米饭用米酒鸭的肉汁拌均匀,往里?捣了些羊头肉碎,吃起来跟七分肥的隆□□肘饭有一拼。

    太好吃了!

    楚韵一勺一勺往嘴里?送,两只眼都盯着杜容和的嘴。

    杜容和不吃这种烂糟糟的食物,他说像猪食,但楚韵吃得太香了,他怕自己也变猪,就决定当场掀桌,慢条斯理吃了半碗饭。

    杜容和抹嘴抬头,说:“爹,儿子不孝,得了件新差要出趟远门。”

    桌上顿时掉了一圈儿下巴,大爷二爷要走,三爷也要走,杜家?就剩个杜老爷?还不如指望小?花和得胜儿。

    杜老爷自觉老当益壮,完全可以胜任看家?护院的差事,但前头两个儿子都要走,小?儿子也要走,自己不成了光头阿哥了吗?他皱眉道:“你出什么?差,你身上不都是皇差?皇差离了皇城还是皇差吗?”

    天下以孝为先,楚氏夫妇是有功的官家?人?,唯一的儿女想要回乡祭祖,自然没有受到?阻拦。

    杜容和主要干的事也是收集情?报,一路过去还能打听下附近的官员有没有在做坏事,所以这份请安折上上去没几天,就有人?告诉杜容和,——你交接完就能走了。

    “老主子不让说。”杜容和直接推给大爹,道:“过几日儿子就要出去,这时候只怕不短,家?里?丫头先住三房吧,屋子不着急,慢慢让舅舅帮着找个好的。”

    他没说要带楚韵一起走,说了人?反而不容易走,干脆全瞒着,总不能他走不让媳妇送他。

    这走不走的,等人?跑了,家?里?还能不知道?

    洪氏听得在心里?哈哈大笑,她爽快道:“这有什么?,兵啊人?啊郎家?多得是,小?孩子奔前程,做父母的哪能拦?你们?哥儿几个都放心,郎家?院子大,等你们?都有了,我和老爷一起过来把家?里?人?都接过去住着,等你们?回来,新屋子也修好了,不是两全其美吗?”

    郎氏舍不得三个儿子一起走,听着说可以回娘家?长住,疯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让她咽回去了。

    杜老爷盯盯这个盯盯那个,实在忍无可忍了,道:“不行!”

    他不想做上门女婿!

    他不可能做上门女婿!

    想都别想他做上门女婿!

    楚韵低头作小?媳妇状,一副我什么?都听丈夫的表情?。

    洪氏话说出来,就溜了,想把战场留给两父子。她客随主便,也遵守了一个优质客人?应该有的德行,——把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要说三房夫妇赚了钱,谁最不高?兴,在杜家?非杜老爷莫属。

    杜老爷对几个孩子是有感情?的,不让他不会从筷子长就带着这些奶娃娃四?处溜达,他只是过够了忍气吞声的日子而已。

    对郎家?对郎氏,他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在外边更是一个屁都不敢放,难道对着儿孙他还不能做一个主子爷吗?

    虽然杜容和要走是老主子说的话,但自己是他的老子,自然也是他的主子啊。杜老爷认为,只要自己说不能走,家?里?就连只蚂蚁也不能出去。

    杜老爷吃不下了,看刚刚语气吓着人?,他又?笑着往回拉,道:“儿子有出息,做老子的也高?兴,就是爹年纪大了,不知道你这一走,爹还有没有机会再看看你,唉。”

    杜容和就告诉他:“儿子要去的地方是陕西,还不至于一辈子不能见?。”

    杜老爷哪里?听得进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清晰的念头:一定要留下一个儿子,不然自己这个老爷是肯定做不成了。

    第147章 二合一(昨天的补了哦)

    洪氏来了一趟, 丢下十几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和?见面礼,欣赏了好一会儿杜老?爷阴不?阴阳不?阳的脸色才慢腾腾地带着丫头婆子回去。

    她是贵客,回去时杜家的女眷都跟着送。这时倒用不?着杜老?爷了, 他毕竟是个?男人家, 跑出来送女眷不?像话, 以前杜老?爷在家也没送过几个?媳妇的妯娌什么的。

    所以当看到杜老?爷跟在后边走?过来时, 闵氏和?魏佳氏连带着几个?姐儿都瞪着眼珠子往后瞟, 想着这才来一回老?爷跟郎家可真够亲热的。

    那以前人家不?来是怎么回事?再一看杜老?爷脸上的笑容说不?出来的怪, 不?像是送亲戚, 倒像是自家长辈, 带着一分小心劲儿。

    难不?成以前竟然是郎家没看上杜家?

    闵氏魏佳氏眼珠子转了两圈心里就存着这事打算回去问一问家里老?人。

    杜容和?作为唯一在家的成年小辈男人,这大舅母要回去,自然得他亲自送到家。

    洪氏可不?是什么傻子,一路上都在想杜家的事。

    郎家是个?大家族, 不?似杜家, 除了清明节啥时候都清闲,这点洪氏都有些?羡慕自己?这个?小姑子。

    当年入旗时本家是把?洪氏丈夫这一支逐出来了的, 所以明面上郎家跟杜家一样, 都是孤家寡人, 日子也难熬,可郎家人有本事,竟真弄了个?不?错的差事逐渐肥了。

    本家在那鸟不?拉屎的山堆堆里当山大王,说自己?血脉纯粹、尊贵、每餐要牛饮巴掌大的一碗奶,吃一条鱼一块肉,想着郎老?爷那边出去了, 肯定独木难支,不?能跟他们似的吃香的喝辣的。

    本家在山里躲了几十年, 年年靠着皇恩度日,不?知怎么忽然有一天差点混成了关?外满人。本家还以为这个?是——我老?家乃育龙之地的意思,摸清楚关?外满人连奴隶都不?如?后,一大群人连夜把?郎老?爷这支添上了族谱,接着呼啦啦全部上了京里,说他们早就是汉军旗的人了,怎么会又是关?外满人?

    满人的天下对满人哪里都松,从此?郎家本家大部分人都成了汉军旗的人,他们一人交点儿皮子肉干带着奴隶往郎老?爷家里冲,可一进来就傻了眼。

    郎老?爷家的房子大得超乎他们的想像,人根本不?用在外头打猎叉鱼,他们院子里甚至有个?树影憧憧到处都是石头的小池塘,即便秀秀气气地跑着十几条鱼。

    这时郎老?爷曾祖母精心养的小鲤鱼,当场就让犯了职业病的老?家人用树枝叉起来扛着走?了。

    这事儿至今都在郎家流传,洪氏头回听?了简直笑得气都接不?上来,可日子越过这些?笑话存在感就越来越强,她也跟着笑不?出来了。

    这群本家人进来后都拿着婆婆款,看自己?看不?上的在外头混得风生水起,干脆连活儿也不?找了,成天指着杜老?爷家拿吃拿喝,下头人该给上头上供,可百十号人他们也供不?起,说两句人家就跑到池子里叉鱼跑到小花园砍观赏树送过来,挺着腰说:“吃吧,玩吧。我们在老?家就是这么敬天地祖宗的。”

    郎老?太爷到郎老?爷这边都统统供着,洪氏不?当家时老?是心怀怨恨,她老?觉得家里有孩子不?成器,就是让这群人给勾得,嘴里成天没个?把?门,这个?说我们是“鼎鼎有名的钮祜禄氏”,那个?说“我们跟xxx祖上是邻居,他儿子叉的鱼我们老?祖宗还吃过。”

    这些?事都是洪氏当家后慢慢明白的,这么多年下来,当年郎家没亲眷,总受人欺负,得了什么好处都有一群人在外头笑眯眯地望着。这群眼睛长在天上的泼皮一来,这群人顿时就散了,甚至好多狗都绕着郎家墙根尿。

    郎家本家当年来时就有百十号人,都成了汉军旗不?说,这么多年人不?仅没增多反而减少了,如?今也就还剩四五房人住着。

    其他生出来的子子孙孙,等老?的一死,没出息的都让郎老?爷一家塞在庄子上、军营里,看着还有点儿差事,可早就是半个?家奴了。

    从此?外头倒觉得郎老?爷这支才是主?支,甚至本家人很多都闹不?清郎家祖上谁是老?大,他们不?学汉人说话都以满俗为荣,刚开始京里人都说满语还好,日子过去这么久,这一代小的连怎么用满语说自己?的名字都不?会,一来二去就不?乐意跟祖奶奶祖爷爷们说话。

    有一天这群人长大娶了媳妇,媳妇们进来第一天就稀里糊涂地对着洪氏就嫡嫡道道地说了声:“嫡支奶奶。”

    族里人有多少算多少都归他们管了,满人学了嫡庶套的还是老?家那套,所以说是主?家,实际上就是主?子和?半个?奴才,这一句出来,主?家人就什么都得听?他们的了

    洪氏吃了个?大惊,算一算家里老?老?小小加起来估计得有一两百人,哇一声?,道:“乖乖,咱家占了个?泼天大便宜。”

    其实这便宜早就吃了,郎家爷们儿一是靠打仗,二是仗着家里满人多,又指挥得动他们往上跑的。以前本家人说自己?多尊贵没几个?人信,满人跟满人也有区别,人家看他们乡里乡气的就说不?是什么大户人家。

    郎老?爷父子衣冠楚楚地出门,再出带几个?老?家青年才俊交集,他不?说话人家看老?家人行为举止的纯正满风,就愿意猜他出身不?凡,愿意给三分颜色。

    可男人日子好过女人日子未必好过。郎老爷在外头顺风顺水了,家里仍有刺头儿捣鼓着要拨乱反正,尤其这些刺头儿学汉人学得不?少,阴的阳的花样百出,洪氏苦不?堪言,这眼力也慢慢锻炼上来了。

    洪氏听?这两父子说话就知道,杜老?爷话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想留一个儿子在身边捏着。

    这手?段郎家都用过了啊!

    可郎家是对着把?他们驱逐出族内又想爬在他们头上拉屎的人干的!

    这样洪氏还觉得郎家男人心狠,杜老?爷用在儿子身上,她冷得哆嗦,叹:“鬼上身了吧!”看一眼车外头慢慢走?着的杜容和?,洪氏把?人叫过来笑:“好孩子,你有个?什么事,要记得家里还有亲娘舅在,你虽是姓杜的,可骨子里也流了一半你娘的血。杜家是满门忠烈,可人走?茶凉,死人能帮活人的忙少,你爹要是拦着不?让你走?,你得自己?拿个?主?意,郎九爷你还记得吗?”

    杜容和?打了个?激灵。

    他当然记得了,郎九爷就是搂着丫头乱来的那个?表兄弟。把?他吓得差点都不?举了!虽然现在举了也没派上什么用场……

    总之,郎九爷家里是头一个?学汉字的,但他们不?是好奇汉人怎么过日子,而是被奴隶勾到青楼里在女人肚皮上学会的,学久了,郎九家娶了一堆小媳妇,孩子也一个?一个?往外冒。

    郎九的祖父看着不?像话,他出钱在外头买了个?宅子让郎九的爹娘带着莺莺燕燕出去住。眼不?见心不?烦。

    郎九先是被爹娘带走?学会了亲爹那一套,家里钱用完了,爹又眼馋几个?兄弟在爹娘身边吃香的喝辣的,他不?愿意回去就让郎九回去尽孝,每天把?钱和?饭菜送一半回去给他享用。

    郎九本来就学坏了,在祖父祖母这里掰了一点儿过来,郎舅舅就想让他去外头先找个?事做把?污遭事忘了。

    郎九爹死活不?愿意,小儿子走?了自己?吃什么?于是要死要活地拦着儿子不?让走?,郎九怕人真出事就回爹娘那边想着看一眼,这一去就没回来。

    郎舅舅的大儿子郎煜跑过去找人,一看隔夜饭差点都吐出来,——郎九躺在床上一口一口地抽大烟,郎老?爹在下边亲自给他喂,五六天吃下来人早离不?开那东西?了。

    离不?开也就走?不?掉了。

    郎舅舅没法子,总不?能叫个?瘾君子在外头走?动吧,他只能转头叫了另一个?人。

    郎九虽然被接回了祖父祖母这边,可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好不?起来了,所以人在家里也折腾得比以前更起劲了。成了亲以后有媳妇管着杜容和?看着人是好了些?,上次过去看见他,虽瘦得只有一把?骨头,可偶尔还会嚷着要出门洗找个?差事。

    人知道上进事情就不?算走?到绝境。

    “他怎么了?”杜容和?也很久没听?到这个?表兄弟的事了。

    “走?了。”洪氏淡淡道:“可惜了,老?太太老?太爷上个?月刚走?,这个?月他也走?了。”想了会儿又说“他是孙子,有爹娘在,家里的钱轮不?上他。爹娘一辈子只教了他要钱的本事,人家不?管他,身体也不?好,所以没几日就跟着祖母祖父走?了。”

    杜容和?禁不?住道:“该死的不?死啊!”接着又想起自己?的事。

    他是想走?,但他要走?一是出于对楚韵的疼惜,二是出于对亲爹“大爹”欲的不?服气,要说恨不?恨,他不?恨,甚至跟着楚韵在外定居也有为了避免家里反目成仇的原因。

    郎九爷的事给杜容和?敲了道响钟,他脸上不?由有些?发热,知道这个?舅母饭桌上看出门道了,他点点头道:“这点事还用不?着舅舅舅母操心,外甥心里有数。”

    洪氏听?他说该死的不?死也怔了一回,以前这孩子装模作样,看着倒有几分像杜老?爷,所以杜容和?做了笔帖式她也不?待见这个?外甥。

    去年在外头折腾得满城风雨,今年竟开始咒人了,这是跟谁学的?

    洪氏想了会儿没找出来这个?人,新媳妇看着挺知书达理啊,不?过明显现在这个?外甥更讨人喜欢,是她也不?要紧。

    回家后洪氏也没提这事,只跟郎老?爷把?饭桌上的事说了一遍,道:“收拾着吧,过阵子芝香得回来了。”

    “他真出不?去也不?怕,我做舅舅的还不?能帮帮外甥了?”郎老?爷琢磨了一会儿,嘿嘿笑道:“芝香这辈子也不?亏,生的几个?儿子虽说是杜家的种跟咱们不?亲,但一个?两个?看下来都不?是糊涂人,前半辈子吃爹娘后半辈子吃儿子,还真让算命的说中了。”

    洪氏还觉得孩子委屈了,恨道:“吃个?屁!中间二十年不?算苦了?你说没见着那嚼蛆的在家装没钱的劲儿,屋子里至今都是咱们修的那样儿!他姓杜的刚娶媳妇没钱,我信。瞎猫撞上死耗子救了人,最后几年没捞着我不?信!”

    郎老?爷也不?舒服,但很多事都不?能往深了追人,人得学着抓大放小:“等他们住过来,让九郎家里多招待招待他。”

    洪氏一想郎九爹娘那德行,捂着嘴笑了半天,这才不?说了。

    杜容和?想着郎九的事,回去之后倒忘了往正院请安。

    楚韵和?何妈在三房院子里捣鼓屋子,杜容和?一共五间屋子一个?小耳房,耳房做了厨房,最大的一间正房做了主?卧,何妈李叔住了一间小厢房,剩下三间屋子做了库房、花房、客房。如?今花房里的花在对外卖,屋子里便空了一大半,和?客卧改一改也能挤下五六个?丫头。

    郎氏不?跟儿子客气,她的四个?丫头全塞这边来了,楚韵让倒霉的八哥儿单独住在她的花房,剩下四个?让她们一起挤一间。

    八哥儿对名字耿耿于怀,凭啥其他都是黄鹂初啼,就她是叽叽喳喳的一只八哥儿?

    得胜倒是很高?兴家里又多了只八哥儿,整只鸟都清高?又倨傲地围着八哥儿转着打量,它?甚至把?自己?的笼子挂在小花鸡脖子上给背过来,跟八哥儿说:“不?仅你是八哥儿,我也是八哥儿,周围八哥儿一抓一大把?,这屋子也不?是单单你独有的,是本八哥儿挑剩了才轮到你的。”

    八哥儿看得胜儿能说会道,整个?人都被逗得抽搐。

    “胡说八道,何时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楚韵也在院子里逗得胜儿:“你过来也没用,咱家里的屋子里都分了人了,住不?下别的了。”

    得胜儿愤愤不?平,恨这拆台的,拍着翅膀打楚韵的头,高?声?说:“有新妹妹来了姐姐就不?要旧妹妹了!”

    杜容和?在外头看院子里鸟语花香,当真觉得,做人还不?如?做鸟,他进去跟得胜儿和?小花说:“我这可不?是卖菜的地儿,你们要是过来了,就不?许吃两家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知道吗?”

    小花是只傻鸡,它?可不?知道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得胜儿被家里悉心教导多年,跟正常七八岁的小孩儿差不?多,它?能理解这个?,就是说只认一个?主?人的意思。

    得胜儿是杜容锦养的众鸟里的一只,其他鸟儿被送走?了,他也没要回来,当时得胜儿就觉得做他的鸟很惨,以后自己?再被送走?,大爷也肯定不?会要他啊,他今年就没怎么养他。

    得胜儿想着既然要长住久居,跟八哥儿住显然跌份儿,干脆利落地往楚韵的笔架子上飞。

    它?大爷地说:“以后爷睡这。”

    小花跟在后边咯咯哒地叫了一圈儿,也留下来了。

    杜密看了倒伤心了好一阵子,得胜儿他爹没细养,小花可是他带大的。

    但他要念书了,陪小花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作为人想在外边多溜达,作为飞禽走?兽,自然也不?想待在院子里,唉,杜家怎么就这么小呢?

    杜密听?楚韵说过小王子和?狐狸的故事,他以前觉的自己?是小花的主?人,小花爱喝拉撒生老?病死都得听?他的。

    听?完小王子的故事以后,杜密不?这么想了,他如?今想的是:他自己?和?小花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但小花依然属于它?自己?和?有粮食的稻田麦地。

    杜密拍拍小花的鸡头,道:“努力活吧,以后我去找你。”

    小花叫了两声?,跟着得胜儿溜了,比起人,它?觉得别的鸡更好,得胜儿在它?眼里是丑陋的小鸡,——挺可怜的。

    杜容和?看着不?忍,他和?楚韵一走?,家里几个?孩子就太寂寞了,但他也喜欢小花和?得胜儿,一人一鸟愿意过来他巴不?得。

    于是干脆利落地跑出去买了两只还在吃奶的小黄土狗回来,一只给杜密一只留给楚韵,以后他还想再养只鸳鸯眼的波斯猫。

    楚韵和?杜密喜欢得不?得了,还问他怎么不?买狮子狗呢?明明京里流行这个?。

    杜容和?说:“我喜欢不?值钱的狗,聪明、活泼、活得久,能陪我们久一点儿。”

    一群人其乐融融,杜老?爷坐不?住了,他揉着胸口说不?舒服要叫儿子过来伺候。

    “你给老?爷煮碗粥,回头再去喊三爷来一趟。”郎氏一看外头艳阳高?照,私下跟喜鹊嘀咕:“老?爷最近忒晦气,一辈子没享过福怎地?一有好事儿就拉□□,这命贱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劝。”

    喜鹊知道杜老?爷是装的,这话传过去,三房也马上就能知道杜老?爷是装的,但杜老?爷的枕边人,她的天字第一号主?子不?知道。

    她的命好苦!

    喜鹊不?想在正院多待,直接溜到三房去叫上何妈一起煮粥,到时候就说是三爷孝敬的。

    何妈看外头几个?人都乐呵呵地。不?想这会儿跑出去扫兴,于是拉着喜鹊煮着粥,边搅动边念念有词:“多吃点,多吃点,吃死你,吃死你。”

    来厨房套近乎的八哥儿听?得如?丧考批。

    我的个?亲娘,她堂堂妙手?娘子,究竟来了啥地儿啊!

    第148章 她是乡下种地的

    满人也喜欢狗, 将狗视为天龙,据说当年清太?祖努尔哈赤打?天下时躲避追兵被一只吓黄犬救下,之?后清宫就一直爱养狗。得黄犬相救。

    上行下效, 整个清朝人都喜欢狗, 如果说宋朝是猫天下, 清朝就是狗天下, 像雍正皇帝就是狗奴, 他的狗不仅养尊处优, 有专门的养狗处、狗御医, 甚至还恶趣味地给狗穿虎皮貂皮玩儿。

    雍正在这方面还算克制, 到了?乾隆就更奢靡了?,据说有两只狗儿被新疆那边献过来,一路上舟车劳顿,恐其水土不服, 乾隆便下令让两只狗儿每日?食用猪肉一斤。

    当然在清末慈禧太?后身上, 乾隆也是个吃不起蛋的乡下人,她大手笔地在紫禁城养了?一千多只狗, 祖宗的家法统统继承, 甚至还别开?生面地让这些狗领朝廷领俸禄, 得她喜爱的狗,地位比一些达官贵族都高。

    黄米胡同不敢跟皇家比,但他们也家家户户都养了?狗,按时令做小褂子?小帽子?给狗穿。

    对门姚太?太?养的是只叫老虎的白色哈巴狗儿,黄太?太?对狮子?狗儿“小舌头”也极尽宠爱。

    杜家不养狗,因?为二姐狗毛过敏, 郎氏看着?狗就说有人要咒二姐不得超生,如今二姐还活着?, 郎氏便无所谓了?,大手一挥让下头小的随便养,——只要家里养得下。

    杜容和在本朝风气感染之?下,也未能免俗不爱毛茸茸的狗,这次也是借着?补偿杜密圆了?自?己的梦。

    杜密欢天喜地地跟他说谢谢,看着?巴掌大的奶狗额心一点黑,眨眼就给狗取名叫“净盘将军”,希望它吃得多长得壮。

    楚韵这只是母的,也只有巴掌大,除了?两只熊猫眼儿全身通黄,她说:“你?就叫三娘吧。”

    因?为真?三郎杜容和经常点灯熬油地看书,第二天眼睛就跟三娘一样。

    杜容和以为她会取叫财滚滚、钱多多,来富儿、来旺儿,听到“三娘”。

    听出来三娘就是杜小荷,杜容和:“财滚滚、钱多多、来富儿、来旺儿、财神?爷……”

    三娘年纪尚小,一双黑葡萄眼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她:“……、……、……、……”睡了?。

    楚韵:“三娘?”

    三娘:“汪!”

    杜容和冷漠道:“……不行!”

    但三娘是完全不管的,因?为第一声她已经应了?。狗认了?名字,人就是再取一万个好听的威风的都没用。

    杜密知道杜容和行三,如今看这个狗也行三,他虽然不知道杜小荷,但心里已经把狗跟三叔叔划等号了?,哈哈笑着?抱着?净盘将军喊:“三娘!三娘!三娘!”

    杜容和没好气地想,什么净盘将军,不就是个吃货吗?也没有比三娘好到哪里去啊!

    几个人喂了?净盘将军和三娘一点吃的,喜鹊挎着?脸过来了?,小声道:“三爷,老爷叫你?去。”

    在楚韵的角度,杜容和的笑容几乎一瞬间停滞了?下来,她走过去悄悄问:“要不要我跟着?一起过去?他要是欺负你?,我在外边说要去请安,他总不好当着?我的面对你?怎么样吧?”

    杜容和摇头。

    杜老爷和他其实还没到这时候,大家都还是要脸的人,有些事虽然心照不宣,但都依然维持着?整个杜家的和谐。

    像杜密就很喜欢杜老爷,他拍着?手说:“三娘你?去吧,老爷要是给你?单独分?好吃的,也得给我一份好吗?”

    杜容和叹气,这就是他为什么依然愿意不说破的原因?,他打?心底里盼着?杜老爷以他塑造出来的面目过完一辈子?,这样对下边的小孩子?才不至于留下什么阴影,于是是他笑着?道:“臭小子?,有也不给你?!”说完跟着?喜鹊走了?。

    杜老爷把儿子?叫过来伺候,不想让他走,为此不惜开?窗吹冷风真?的打?算生一点儿小病。

    古代人的身体素质跟现代人不同,一点儿真?风都能吹死个把人,杜老爷仗着?有奶滋养,愣是打?开?窗户脱得只剩里衣吹了?会儿穿堂风,京里穿堂风很厉害,再上床没多会儿,杜老爷就觉得身体开?始发烫,防止把自?己作死,他还提前熬上了?药。

    喜鹊现在一颗红心向郎家,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杜三爷赶紧走,他走了?自?己就能跟着?太?太?回亲亲老家了?,所以路上就把杜老爷的小九九倒了?个底朝天。

    等杜容和进门,杜老爷虚弱地道:“老三,过来扶着?我把药喝了?。”

    杜容和听话地坐过?*? 去扮孝顺儿子?,一边托着碗一边关心:“中午还好好的,怎么不到晚上就病了??”

    杜老爷实在不像当光杆儿司令,于是拼着?咒自?己一回,道:“爹从去年到今年,身上总不见好,或许是大限将至,人不中用了?。”

    杜容和摸了?摸他的头,发现是真?热,要不是有喜鹊把来龙去脉告诉他,他还真?要吓了?一跳,自?己始终是做儿子?的,要是杜老爷真?有个三长两短,杜容和于情于理肯定留下来把人好好送走。

    他就这么想把我掐在手心里吗?为此不惜损伤自己的身体?

    “爹正值壮年,什么病只要睡一觉就都能好一大半儿。”杜容和光这么想想都觉得胆寒,总觉得眼前坐着?的不是人是什么没人情味儿的怪物似的,他伺候杜老爷漱口、梳头、上茅房、吃饭,不停安慰——会好的。

    就是一个字没说留下来不走的事。

    杜老爷很失望,难道他这个做爹的的还没有他的前途重要吗?他可是他的爹啊!是给了?他一条命的爹啊!

    第二天杜老爷的病又重了?一点,第三天干脆起不来身了?。

    杜容和还是那句话——没事的,会好的,吉人自?有天相。

    杜老爷看得出来儿子?态度里透着?敷衍,很快就生气了?,甚至把怒火发泄到了?楚韵身上。

    他觉得,只要楚韵过不好,儿子?就会服软。

    楚韵得此无妄之?灾,恨不得拿刀把杜老爷捅了?,男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事儿,怎么就拿她开?刀啊!

    幸好杜老爷的怒火不是泼妇骂街,也不是默不作声地让人做针线活、跪着?敬菩萨。

    这种古代体罚无聊又辛苦,人绵绵不断地做几年几乎就成傻子?了?,跟星期五没什么区别。

    男人要罚女人,长辈要罚晚辈,法子?数都数不过来,在这一层身份上修理人,那就简单多了?。

    杜老爷的招数也很简单,损坏楚韵的名声,把她的身世说出来,让她融不进黄米胡同,容不进杜家女眷,身份低一点儿和身份低到泥土里这里头区别大了?去了?。

    闵氏、魏佳氏能受得了?自?己的妯娌是真?泥腿子??黄米胡同的妇人能允许楚韵跟她们平起平坐?

    楚韵身份如此低微,不管谁来下她的脸,他这个做公?公?的郎氏这个做婆婆的都顶在前头为她说话。他们对她这么好,是大贤德!料想老家那边也说不出什么难听话。

    “最近我一直做梦,梦见祖宗说杜家一生为人清正,从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便是老爷我当年穷困潦倒,也不曾避讳,如今到了?小一辈身上,竟为了?面子?弄虚作假……老三媳妇是个好人,孝顺懂事念旧情,心里只怕也早想着?堂堂正正的以丰年乡小楚姑娘的身份行走……以往都是太?太?和我想差了?,才惹出今年一身病。”

    杜老爷有些得意地眯起眼睛,侧头叫来贴身的长随进宝儿,伸手拿了?二两银子?道:“你?找几个嘴碎的打?打?牌吃吃饭,把楚奶奶家乡的事说一说吧,记得要实话实说,不要添油加醋伤了?老三媳妇的名声。”

    “老爷放心,奴才这就去办。”进宝儿作了?个揖,拿着?银子?跑了?。

    进宝儿是杜老爷死契约奴才,在杜家做了?十几年,今年三十多岁,家里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全家婚丧嫁娶都指望银子?花,没得奈何才卖身为奴。去岁三个儿子?成亲,杜老爷给进宝儿出了?不少钱,进宝儿对他不说生死相随,至少也发誓忠到后边两个女儿出嫁再想要往哪里跳走的事。

    想着?多拿点钱,进宝儿下了?点狠功夫,杜老爷给的二两银子?一点没贪,买了?四角酒,糖瓜、爆米花、铁蚕豆用做赌博消遣,又买了?热腾腾的杂碎汤、炸豆腐、干碗酪、煮小肠方便赌完了?吃酒打?小尖儿,剩下一两多全充做的赌资挂在腰上,迎风脆响。

    进宝儿招摇过市说要赌牌,顿时吸引了?一群的酒蒙子?和赌鬼过来发财,一群人围着?好哥哥长好哥哥短地喊,进宝儿被哄得稀里糊涂地把银子?输光了?。

    输完了?钱,进宝儿有些怕了?,哭着?要他们还钱,说:“这是老爷让我买羊肉的钱啊,你?们还给我吧?”

    占了?便宜的哪里肯,看他这样怕闹出事便一直劝他放宽,劝归劝便宜照样占,几个人“这”眼睛早就溜到了?酒菜上。

    于是举杯把进宝儿灌得烂醉,自?己倒坐在一边,大口大口的嚼用带来的食物。

    进宝儿半躺着?,说梦话般嘀咕:“老爷太?太?你?们放心吧,我不会把三奶奶家乡是在丰年县,他原来在乡下种地、根本不是什么土财主的女儿,甚至连当日?抬的嫁妆都是咱们家悄悄给筹备的。你?放心!这件事情给抖出来。”

    酒蒙子?和赌徒都懵了?,这可是一个大八卦,甚至可以说是惊天八卦。旗人和汉人现在有通婚的,但旗人还没有跟乡下种地的泥腿子?结过婚,楚家这事这都可以算是千古奇谭。

    听了?杜家这么大一个丑闻,所有人都怕进宝儿醒来后找不到人收拾,把他们当做替罪羔羊。所以在他闭着?眼睛这段时间,有一个算一个都悄悄跑了?。

    进宝儿办完了?差事回来,杜老爷特意给他闺女分?了?两只豆种的镯子?,不好看,但也不便宜,毕竟是玉嘛。

    楚韵和杜容和在家慢慢收拾衣裳,这次他们走了?就没再打?算回来所以基本上所有的东西都得收拾好,悄悄的往外挪。

    杜容和现在每天出去都要带一点儿放到楚韵铺子?上,等他们把家里掏空溜了?,也不怕杜老爷锁着?门不让他们回来拿东西了?。

    两个人忙得脚不沾地,杜容和一时也没再盯着?杜老爷这边,他觉得亲爹这事做的太?小气,用病来挟持人,太?傻了?。人家爱你?吗你?就以病痛人,神?经(小韵教的)。

    几个又吃又喝又八卦的酒蒙子?和赌徒回家把门一关,都乐滋滋地跟媳妇说楚三奶奶八卦,说她:“难怪怎么会栽花种草,原来就是个乡下丫头,种地长大的,会这本事算什么稀奇?可恨这等贱民跟咱们一处吃玩了?这么久,我说我最近怎么老输钱,都叫这人克的!”

    这消息传得够快,没几天许多人就都开?始打?听楚韵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像对门的姚太?太?,自?以为敲诈了?楚韵一笔瓜子?儿钱,又哄了?外头人不少钱,这么一年都没啥动静。

    听说楚韵是个泥腿子?,姚快嘴在喉咙上卡了?根刺似的,不出声往外呸着?嚎叫就痛得厉害。

    她甚至都过不了?夜,当时下午就敲锣打?鼓,使?唤丫头去买吃的回来,开?天辟地头一回大请小姑娘大媳妇过来吃饭。

    主要是想凑个热闹,看看对门笑话。

    楚韵在杜家也有一些压力?,妯娌和下人询问的目光让她有点儿尴尬。

    第149章 你是我的华山

    楚韵在黄米胡同?一向不算太合群, 但成婚前郎氏就尖着嘴巴到处说:“家里这个姑娘是?县令家千金,死了?县令爹娘后在老家乡下做大小姐做了?小十年才上来。来了?以后大家不要嫌弃啊。”

    街坊一想谁也不可能给自己前途大好?的儿子真?定个乡下丫头吧?所以想都没想就把郎氏这个话记住了?。

    等楚韵来了?,嫁妆二十二抬, 不算多, 但也不是?最少的, 再一看人, 穿得是?旧了?些, 乡下地方嘛, 大地主的女儿也就那样, 吃糠咽菜三天吃回肉的, 人家气度在啊,精神抖擞一点儿不怯场。

    真?穷人家的乡下丫头是?什么样子?想想自己买丫头进门时看到的那些,尖嘴猴腮、寡言少语,缩着肩膀不敢吱声。见过楚韵的谁也不会把楚韵往那些人身上套!

    但有进宝儿这么一说, 大家犹如醍醐灌顶, 往上不理解的许多事一下子就说得通了?。

    “难怪她会种花还卖稻种卖瓜子儿,原来是?专干这个的……他们家下人说‘三奶奶爹在乡下做县令, 县令懂点儿农事传给她了?呗!’, 那些婆子捏着这点事隔三差五出来赌牌哄我?家烧鸡吃, 原来都在嚼蛆!”

    “要死的郎老蹄子老说这丫头不在家,我?一问哪里去?了?她就说出门跟官太太说话去?了?,我?当?时就琢磨,啥太太奶奶家里能脏得孩子白衣服出去?黑衣服回来?姓郎的非说我?年纪大了?眼睛花,还哄着我?吃了?两幅治眼睛的药!这死人,我?非撕烂她的嘴!几十岁了?, 这么缺德!”

    八卦够了?楚韵的往事,大家顺带着开始怀疑她的人品, 觉得她虚荣,猪鼻子插葱装象,骨头轻,对着这么多人撒谎自己在乡下有钱,还说一次有死了?的县令爹。

    天啊,这样的人住在他们黄米胡同?,不是?满京里说这条胡同?风水不好?专出坏姑娘吗?

    外?人不知道,杜家人对楚韵人品已经有所了?解。

    魏佳氏和闵氏和几个姑娘就围着楚韵打转儿,想知道她是?种地出身这话是?不是?真?的?但要问吧,大家都这么熟了?,问出来怪让人伤心的,于是?一群人就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

    楚韵被盯得发毛,其实这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自己从来没对外?说过这个,人家也没问过她啊。

    总不能人说“吃了?吗?”她回“我?臭种地的没饭吃”吧?

    楚韵道:“……这又不是?我?说自己在乡下享福的。我?倒是?想说,也得爹娘乐意啊。”

    魏佳氏猜也是?这样,她就问了?一句:“你爹真?是?县令?”

    “这还有胡扯的,他们若不是?县令,当?年杜家也不会与楚家结亲。”楚韵叹气:“不过我?很?小他们就得病走了?,之后我?跟着老太太回了?乡下,也就没再回来,我?也不记得爹娘的事了?。”

    几个人看在她这打听不出什么转头又跑过去?问郎氏,这回是?杜月打头阵,问:“娘,楚爹楚母是?啥人啊,能让你们跟他们家结亲!”

    郎氏在屋里就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今时不同?往日,楚韵这乡下丫头已经摇身一变成了?财神爷,人家都说狗来富,人也一样,既是?个招财的活宝,她也少不得要维护两句。

    郎氏道:“楚爹楚母都是?好?人,这还有要说的。当?时楚大爷都是?进士了?,还住在东门外?一间小破房子里,外?头许多人送钱财给他,楚大爷都没要,不然楚家早发了?,能让老三媳妇受这么多苦?他媳妇刘氏亲自烧的清炒玉兰片老大还吃过,吃过之后就发了?疯了?,三天不吃皮就欠。”

    郎氏嘴里,楚老爷刘夫人都是?好?人,清正廉洁她是?吹的,但人究竟怎么样事实说话。

    她就说了?一件事,道:“当?时楚大爷生得清秀刘夫人好?看,手?也巧,打的络子做的人物绣件儿,满京除了?天潢贵胄家,就她做得最好?。当?时夫妻两人在京里衣食住行,一半儿都刘夫人的手?艺过活儿。另一半儿靠楚大爷的进士身份躲流氓地痞。

    日子一久,刘夫人手?艺就传出去?了?。一个乡下夫人手?艺能这么好??许多人家的大小姐都不信,有个爹做大官的伍姑娘想扬名,就带着丫头婆子溜出来,把自己绣的帕子和绣庄大绣娘的帕子放在一起让刘夫人说谁的更好?。

    当?时楚大爷想劝刘夫人夸伍姑娘的手?艺好?,伍爹官儿大,楚家惹不起。刘夫人当?时就跟楚大爷顶起来了?,说‘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伍姑娘绣的花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比虞绣娘差,我?怎么能颠倒乾坤?’

    楚大爷还想劝两句,说是?先把伍家这尊神送走。刘夫人更气,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其志,我?今天指鹿为马,来日还有什么信用可言?’给楚大爷顶得,狂喝了?三斤酒。

    你爹当?时在隔壁喝茶,撞见这场官司就看上刘夫人手里的老三媳妇了?,非说要把人讨回来做媳妇,说这娘养出来的孩子错不了。”

    杜月哎一声,道:“娘,这么说小嫂子这是替了她娘了啊,以前怎么不见你说呢?”

    “一个死人,说什么说!说了?晦气不?”郎氏一直都听丈夫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其实这门亲她压根就不赞同?,她兄弟当?时就跟她说,楚大爷刘夫人在乡里能平安一世,在京里做官,活不了?几年,一语成谶,她哼道:“自己威风了?有名声了?,留下个不中用的儿子,连亲妹子嫁妆都要贪,是?我?我?都闭不上眼!”

    在场之人,也没真?傻的,在心里一琢磨就知道楚韵和楚东陵怎么回事了?,魏佳氏道:“她也是?可怜人,难怪来了?咱们家从不提要回娘家,楚家人也不常来,原来里头还藏着这桩事。”

    闵氏呢也不问嫁妆了?,用脚丫子想也知道是三爷给自己媳妇整的了?,她还担忧呢,道:“娘,三弟妹在乡下有钱,这话是你撺掇着家里往外说的吧,这事儿你可得帮着善后啊。媳妇出去可不想被人指着鼻子酸。”

    郎氏一听顿时有些气短,虚张声势道:“我?还不是?为了?老三?他媳妇光着甚至进门他脸上好?看了??你们脸上好?看了??咱家重?情重?义,把人娶回来,没饿着没短着有啥可说的?这叫善意的谎言,懂不?谁说谁嘴上流脓口?里生疮!”

    杜月吃着小点心,忽然道:“究竟是?这么缺德啊!人家家里事有他说话的份儿吗?小嫂子就是?种地的又怎么了??人家照样种到老主子跟前儿得赏。”

    郎氏也深恨此人,送走八卦群众,暗暗跟杜老爷嘀咕:“我?咒这长舌妇做鸡没嫖资!”

    “……”杜老爷翻了?个身,道:“睡了?。”

    杜容和拎着买的狗食回来,还没进门就让何?妈跳着脚拉到一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

    杜容和吓了?一跳,马上就要进去?看楚韵怎么样,这谎本来是?他娘撒的,但他当?时也没拦着。

    那会儿他不了?解楚韵,也觉得装一装没什么大不了?,还能省掉许多麻烦。

    不过他们谁也没问过楚韵愿不愿意装,杜容和现在敢说,楚韵不愿意!

    她不愿意的事,他们强行做了?,如今坏名声还要她来背,她要怎么想自己?

    “这么笨呢?戴罪立功会不会?趁着天早,进去?给她倒杯热茶,让她放宽心坐着玩,等茶凉之前把捣乱的抓回来打给她看,多威风?”何?妈最近在看三国演义的戏,格外?爱关云长,觉得做男人当?如是?,于是?拉住他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知道这事儿的就那么几个,你自己琢磨琢磨,是?不是?把人拿了?再进去?跟她说吧!”

    杜容和哭笑不得,但心神当?真?被何?妈闹得松了?点。他如今想知道什么事都很?容易,这打探消息也有巧劲儿。于是?进门把狗食放在楚韵手?里。道:“你等我?,我?回来就把人带给你处置。”

    楚韵今儿没出门,她还不知道外?头在如何?编排自己,杜家人给她的压力也很?小,毕竟天塌下来有老主子的赏顶着啊。

    她眨眨眼,结果还没说话,这人已经风一般出去?了?。

    何?妈在旁边瞧得啧啧感叹,这人的脸啊她看了?十几年,就没今天这么难看过,跟狼崽子要吃人似的!

    杜容和动了?真?气,这事不用想就是?冲着要弄得楚韵来的,而且下的是?毒手?,以后她出门还能抬头做人吗?

    他沉着脸出去?转了?一圈,很?快就抓住了?进宝儿。

    进宝儿对杜老爷也忠心,但要跟他自己的命比起来,那杜老爷就不值一提,杜容和刀子一亮相,他就竹筒倒豆子般把杜老爷交代的事倒了?出来。

    进宝儿哆嗦着大叫:“不要杀我?啊,我?有爹有娘有儿子媳妇啊!我?就是?个小虾米什么都听老爷的!”

    杜容和仿佛被人从头顶浇了?一盆冰水。他提着进宝儿从后门进了?家门,往地上一丢。

    进宝儿被他狠打了?一顿,整个人脸上看不出来,人已经痛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楚韵看这人面如金纸跟死了?似的,吓道:“算了?吧,为虎作伥他也只是?伥而已,罪不至死啊,把人远远的撵走足够了?。”

    进宝儿年纪也不小了?,现代人过了?三十五都找不着好?工作,古代人更别提了?。

    这个惩罚楚韵觉得已经足够了?,要打要杀的实不是?她的作风,就是?别人有这么坏,她也不想有那么坏啊。

    杜容和嘴里听了?她的话,出去?就把进宝儿全家远远地捆到自己种稻得乡下去?了?,走之前他跟进宝儿道:“我?也不瞒着你,那地方苦寒,去?了?只能种地才能活命,你做得好?自然有你一口?饭,你做不好?我?也没法子。”

    进宝儿怕让他悄不声的捅死,或找不干净的人牙子卖了?,一句话都不敢说,带着包袱拉着儿女便上了?小驴车。

    楚韵在屋子里摸着三娘叹气,知道了?是?谁在捣鬼,她也就明白事是?冲着谁的了?,说是?她不如说是?杜容和。

    她看着在门口?不敢进来的杜容和,走过去?把他牵回来坐着,道:“小可怜,你爹是?想拿我?逼着你松口?,只怕这回抓了?进宝儿,来气还有进福儿,他真?不想你走啊。”

    杜容和喉头滚动,半天才道:“咱们不说你也要跟着我?走是?对的,要是?家里知道这个,他疯得只会更厉害,说不定会找人把家里看起来,不让你出门。他管不住我?的人,就想折磨我?的心。其实,我?宁愿他用棍子打骂我?,也好?过在你身上使?坏。”

    可这就是?他的爹,从小教?他友爱兄弟,孝顺父母,善待妻子的爹。

    “一个人怎么才能做到这么虚伪呢?”

    楚韵对此分外?感激金庸,幸好?有他写尽天下伪君子,不然自己乍一看杜老爷这等人,估计也很?难走出去?。

    她安慰小荷老师的第?一句是?:“你啊,还是?书?看少了?,你爹这样的人,书?里写得可多了?。”

    杜容和啼笑皆非,自己一天到晚都在看书?,身边还真?没几个人说他书?看少了?。

    他问:“那你说还有谁比我?爹更渣更坏更虚伪?”

    楚韵道:“岳不群啊。你爹在他面前连芝麻都不是?。岳不群这个人是?华山派掌门,江湖有名的正人君子,令狐冲从小就被他收养,被他教?导要好?好?做人,做一个正人君子,华山派上下也一派正气。令狐冲自幼调皮经常挨打挨骂,岳不群的女儿总是?给会给他送吃的送穿的,岳不群的妻子对他也如同?亲子,只要令狐冲和小师妹成婚,他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可惜为了?一本在开头笑言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的秘笈,岳不群杀了?一个人全家,自己也成了?太监,还坑害令狐冲为千夫所指。”

    她慢慢把故事说给他听,笑傲江湖是?楚韵最不喜欢的金庸故事,令狐冲一生都带着小师妹的魂魄在寻找回华山的路,太惨了?!哪有《射雕英雄传》和《倚天屠龙记》爽啊。

    但要说伪君子渣爹,她觉得天下第?一渣还得岳不群,女儿、妻子、徒弟那么温暖的门派都不要了?,这种人还叫君子剑,没天理了?简直。

    两个人坐在床上穿着睡衣聊天吃茶。

    杜容和花了?一晚上意犹未尽地听她说完这个故事,瓜子儿都磕下去?两斤,为杜老爷浮动的那点心绪早没了?。

    可能是?看有人比自己惨心里平衡了?许多,他还点评上了?。

    杜容和:“我?要是?令狐冲,我?也喜欢小师妹。”他仔细想了?想,解释道:“小师妹是?令狐冲心中的华山。华山的路他已经找不到了?,但看见小师妹,他就回了?家。”

    说到这里,杜容和清清喉咙,话题一转,道:“不过那是?令狐冲。对我?来说,你才是?我?的华山。”

    楚韵一笑,道:“看吧,多看个故事,嘴都变甜了?。”

    杜家这边折腾完了?,姚快嘴那边还在开会,一群人蝗虫般大嚼完了?家里的吃的,把楚韵这点事翻来覆去?的说,说她行为不端,人品极差。

    一时吃净了?东西,屋子里还跑了?三五个丫头婆子到蔡婆子处买二道供。

    这时正逢楚宗保过来串门,楚家自从多了?仆人之后,家里日子渐渐过得清闲起来,早上柯氏不用天刚蒙蒙亮就起来烧水做饭洗衣服,下午也不用看孩子,每天只需要亲自打打孩子。

    只是?自从养了?这一屋子人,家里的银子便流水一般花了?下去?。楚东陵不得不起早贪黑地挣钱维持家用,他当?年科举都没这么累过!

    这些人楚东陵实在养不起了?,再养他就要当?裤子了?,所以想托儿子来当?个说客,让楚韵收了?申通把人收回去?。

    楚宗保和柯氏不这么想,钱又不是?他们在挣,福倒是?他们在享,谁要把人送走啊。

    于是?来的路上楚宗保就捏着钱在西门上买了?小甜水儿和羊肉馅饼边吃边往杜家溜达,两个饼子本来他还想分一个给楚韵,结果还没走到杜家门口?,他就吃完了?。

    楚宗保走到蔡婆子店前道:“给我?两碗切得肥肥的蒸羊肠,用油煎一煎,煎到两面金黄起焦锅巴再给我?。”

    蔡婆子在围裙上擦擦手?,看他是?个小孩子也不避讳,边切边跟丫头婆子说话。

    楚宗保听得三尸神暴跳,哼一声想:“姑这日子,过得也不容易,但楚家人还没死绝呢?!”

    第150章 城狐社鼠

    杜容和怕楚韵受人冷眼, 在家里还没往外跑,有空就跟着楚韵一起养狗看书说笑话,周围小媳妇大?姑娘看他?不像是被瞒在鼓里的样子, 心里那股劲儿就下去了不少, 背地里都?说杜老爷教子有方, 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还没事?人似的, 一点儿没听见说家里训斥媳妇。

    楚宗保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进来听了一耳朵, 心里就记了一笔。他?主要是可惜, 在野牛沟, 他?姑都?快成活神仙了, 在这死胡同还受这么大?委屈。

    杜容和难得老脸一热,他?爹确实是个不吃亏的主,干坏事?仍不忘给自己搂好处,正宗八旗子弟, 还不会跑就会黑吃黑。小韵这事?, 明里暗里都?是她?名声受损,损了多少就变成好处落杜家人身上多少。

    楚宗保怕他?, 想着这人素来会装, 真要看杜家人怎么样, 还得往长辈那里走,他?就说:“我先?瞧瞧老爷太太去,回头?再过来看我姑,这个是我给她?买的零嘴儿,一点儿东西在外也不好分,你替我先?拿给她?。”转转眼珠子就要往正房蹿。

    楚宗保来了几回别的不知道, 但对杜家女眷的德行已经了解了不少,像郎氏, 那就是个憋不住脸色和话的主儿,要杜家真对他?姑不满,郎太太见着自己估计能?气得鼻子冒烟儿。

    杜老爷戏唱了一半,一直想知道外头?女人堆里怎么样了,可叫了半天进宝儿一直没找着人,不得已今早叫了另一个长随忠敬去进宝儿家看。

    忠敬磕了头?出去,走到进宝儿家敲门,进宝儿为了娶媳嫁女,家里一贫如洗,八口人都?挤在烂鱼胡同三间大?屋子,因为走得匆忙,屋子什么的都?没卖,只卷了细软便上了驴车。

    三间屋子看着破败,但毕竟也是个遮风挡雨之所,竟是当天就有半掩门听说这家人不会回来的事?,偷偷带着老娘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了。

    母女两个打扫屋子,装扮衣柜,烧炕做饭不在话下,直接把三间屋子霸占下来对外说这个是她?们家了。

    忠敬看着开门的是个陌生的小媳妇,穿着尖尖鞋,涂着红指甲在吃梅子,人也禁不住心猿意?马,他?还以为是进宝儿纳的妾,感?慨兄弟日?子过得好,便低着头?问:“小嫂子,宝爷在吗?”

    小媳妇用舌头?顶着梅子含糊道:“宝爷?……哦哦,你说宝爷……宝爷前几日?带着一家老小带着金银细软走了,说是居大?不易,嫁女艰难,不如回乡下去。这屋子托了我们娘儿两个看着,人还不知道几时回来呢。”

    忠敬一听脸色就白了,他?琢磨了一会儿,估计这个进宝儿是卷钱跑了,他?愁嫁妆满杜家都?知道,前几天杜老爷正好给了他?一些?银子,具体有多少忠敬不知道,但估计是一笔不小的钱,在外大?吃大?喝蝗虫过街似的,所以带着一家人就跑了也不奇怪,要是他?有这么多钱他?也跑!

    就是做躲躲藏藏的黑户也比做奴才痛快。

    这会儿忠敬正跟杜老爷道:“老爷,你给了他?多少钱?人拿着就跑了!一家老小连兔子带鸡都?跑了!”

    “没多少啊!”杜老爷简直无语,骂道:“穷根深种的蠢才!”就他?娘二两银子啊!至于?卷这个钱跑路吗?“还不如去卖|淫!”就是说他?去卖|淫也比卷二两银子跑路好听。

    忠敬想了想,道:原来老爷想叫进宝儿站街啊,难怪他?要跑了,虽然他?们都?是下人,但士可杀不可辱还是知道的呀……

    两主仆在屋子里发呆,喜鹊从外头?叫:“太太,老爷,三奶奶的侄儿楚小爷来了。”

    杜老爷想问不过年?不过节的,他?来干什么?

    想了半天,明白了,楚宗保是来给楚韵撑腰的,可这就是个半大?的娃娃,她?娘家兄弟不来顶什么用?但娃娃有娃娃的好,娃娃嘴大?、人傻、好哄。

    杜老爷笑了两声,换了衣裳让人做了杯八宝擂茶端出去,道:“把人叫过来吧。”

    楚宗保过来先?见了郎氏,郎氏屋子里脸儿黄黄的拉着媳妇闺女在用树叶做小人,小人背面写了几个大?字——长舌妇死!

    几个人被她?拉着打了一上午,胳膊累得都?抬不起来,郎氏还不解恨,老三媳妇是泥腿子出身当真是她?心里一根刺,她?现在接受了楚韵,可也不愿意?别人拿这个说事?。

    看见楚宗保,郎氏拍着胸脯道:“乖乖过来!用你的指甲把它划烂,这长舌妇今晚就肠穿肚烂!”

    楚宗保看了会儿心里有数了,估计他姑在女人堆里没出什么事?,于?是陪着抓了一打便跟着杜容和看杜老爷去了。

    长舌妇又不是长舌爹,怎么骂都?骂不到他身上来。杜老爷听着外边的话,这么想着,只是还是不太自在地捂着肚子,见着楚宗保就方若无其事笑眯眯地问:“怕你姑受委屈,来看你姑了?好孩子,吃了茶再去,这事?儿不怪她?,当时都?是两家商量好的,她?一个媳妇能做什么主?你回家把这个话跟你爹说,让他?放宽心。”

    说完了怕楚家人多心似的,又往家里取了袋老米出来,让他?等会儿驮着回去,人好得都?不像话了。

    杜容和在旁边看着亲爹这么扮好人,他?知道,爹是为了让他?知道,我能?对你媳妇坏,也能?对你媳妇好,这个都?要看你是什么意?思。

    可楚韵不是个容易受欺负的人,楚宗保专注逃学十二年?,曾离吃牢饭仅一线之隔,他?也不是个吃素的,想在他?身上使手段。

    杜容和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我姑受什么委屈了?你们没给她撑腰?我姑嫁之前就说打肿脸充胖子不成!当时谁撺掇她?要假装有钱人来着?要不要找衙门查一查是谁撺掇她?的?”

    楚宗保人憨傻一些?,今年?又抽了条子,说是十一二岁的小少年?,但远远看着已经是半大?的小子了,往年?看着还有点儿“以后?要吃牢饭”的流氓气,去年?让楚韵收拾了一顿,人乖了不少又不怯场,跟杜老爷倒也能?说得上话,就话格外噎人。

    找衙门抓谁?杜老爷让问得眨眼额头?出了一层汗,也不打算留人吃饭了,干笑着说:“楚家教儿有方,看你,小机灵鬼一个,跟你姑一个性子,让人看了就喜欢……好了,别赖在老头?子这儿了,看看她?去吧?”

    楚宗保“满腹狐疑”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杜容和回了三房。

    楚韵正在吃楚宗保买的小菜,想着杜老爷会跟他?说什么,看三娘在榻上把耳朵竖起来鼻子不停地嗅,知道是两个人回来了。她?放下菜用水漱漱口,迎着人问:“老爷太太跟你说什么了?你今天要来怎么不说一声?”

    “没说什么,说让你受委屈了,让咱们家里放心不会亏待你。”楚宗保嘿嘿一笑,把亲爹交代的话咽下去,又道:“我还能?来干啥,爹最近挣钱挣多了,让我看看看你,给你买点儿好吃的。”

    说着也巧,他?身上难得摸出十文钱,今天领了个差出门刚落下二两银子,一两银子来的路上又让他?全买成吃的了,剩下七八百文都?串?*? 成一串揣在怀里,想起蔡婆子说的那个郎家老太太出手阔绰给郎氏撑腰的事?儿。

    楚宗保也现学现卖,把铜钱砸桌上,哼道:“平时谁给你做饭做衣裳跑腿儿,咱也大?赏天下,省得你被人欺负!”

    何妈就瞅着新?来的八哥儿在门口期待地等着。

    “你挣钱了吗你就花?让人说两句能?少块肉?你以为给了钱人家就不说你了?除非这钱一直给!你有这本事?一直给吗?”楚韵一看要花钱,高声道:“再说你有功名没有?有我力气大?没有?有我有本事?没有?”

    楚宗保脸色一僵,想反驳吧,仔细一想,还……真没有,他?:“没有……”

    楚韵哼道:“那还说什么!吃饭!”

    外边站着的八哥儿:……

    楚宗保让劈头?盖脸一顿骂,大?气都?不敢出,饭桌上简直越想越气,一直在回想刚刚他?姑的每一句话,想这个架要怎么吵回去才能?赢,半天,拍案而起,道:“那我骂两句总可以吧?骂人也解气啊。”

    楚韵看他?半天脸都?憋紫了就想出句窝囊话,还要再说,杜容和已经听笑了,他?走过来拍着楚宗保的肩膀道:“你姑还有我呢,哪轮得上你逞英雄?”

    楚宗保其实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知道楚韵假乡下贵妇的身份被人揭穿了,担心杜家人给她?脸色看,还真没想到有什么人要专门害她?,听到这里,他?觉得不对劲了。

    跳起来道:“还真是有人要害我姑啊?我还以为是不小心抖出来的呢!”他?原地转了两圈,又说:“那我暂时不回去了,我姑除了你们家的人还能?得罪谁?她?刚嫁过来你们全家都?看她?不顺眼!这要是你们家人干的呢,英雄变狗熊怎么办?不行,我不能?走,我得看着你是不是真狗熊!”

    “你想看就看吧。”反正我们也待不久了,杜容和咽回后?半句,看他?马上就在在地上打滚的样子,没好气道:“家里没好屋子给你睡,你要留下来,只能?在把耳房挪出来用几日?。”

    楚宗保如今耳房已住惯了,说看两人点头?叉腰就要收拾地盘去。

    杜容和看着人走了,也在想杜老爷的事?。他?不是不会对付人,大?部?分时候是觉得脏,要是想,真把自己亲爹收拾一顿也不难。一个没差事?的老人,吃喝拉撒都?得在院子里窝着,日?子跟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一比,一眼便能?望到头?。

    说句大?不敬的话,便是皇帝到了四十多岁,底下儿子的宫人都?开始想着站台上位了。放在他?和杜老爷身上也一样,要是非让下头?人在自己和爹之间选一个,杜容和估计至少七成人都?能?跑到自己这头?。

    看杜容和脸色不好,楚韵真怕了,她?道:“杀爹是犯法的你知道吗?”她?真怕这人马上就黑化?两包耗子药喂死杜老爷。

    杜容和生性不是这样的人,道:“我不是大?好人可也不是大?坏人,什么猪狗不如的东西才会杀自己的亲爹?即使他?再不是人,我也得是个人啊,不然我和他?有什么分别?”

    楚韵:“那你要怎么办?”

    “咱们赶紧走才是正经,留下来跟他?乱斗什么,多没劲?他?愿意?把自己当蛐蛐儿,我可不愿意?,再过几月都?冬过年?了!”杜容和摇着扇子在躺椅上一笑,道:“爹这一生,最羡慕两件事?,其一是一品大?员,其二是隔壁杜四爷沾了曹大?人的光混进翰林院晒了晒书。前两个咱们做不到,第?二个如今也不是难事?,——咱们朝中有人。”

    楚韵也是这么想的,谁要给他?见招拆招,无聊!她?想着朝中有人,忽然道:“……你说的不会是李二吧?”

    杜容和点头?,不是他?还能?是谁?他?们拢共就认识这么多人!道:“李二这么久不过来,心里还在别扭前头?些?折子说咱们的事?。”

    这事?儿想想就能?明白,李二先?告状是想给杜容和一个解释的机会,要是他?在密折里都?为杜容和说情?,那杜容和才真的完了,当皇帝的都?那样,喜欢捞不受人待见的,不喜欢看见受欢迎的,更不喜欢看见底下人关系不错。

    李二这么久不出声,是他?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儿,本来他?这一生因为干脏活儿便没交几个朋友,就怕对方付出一点真心,最后?都?被自己辜负,每辜负一次,他?都?会更讨厌自己一点。

    但杜容和和何显耀两家打架斗殴翻出来的一连串事?儿,真怪不上李二啊。

    楚韵就说怎么这个人一下子销声匿迹了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死哪了,竟连种果树都?没来看,“我给他?写封信,你带过去……唉,多大?岁数了还想不开,既做了坏人良心就得放一放,再说他?对咱们也没做过坏事?儿,如何这点儿灰尘都?受不得了?你过去可得好好劝他?,别让他?想不开。”

    杜容和点头?,心里想的却是,芝麻大?的事?怎么会想不开?李二手上沾过多少人血了都?。

    不过过去了他?并没提起这事?,男人和男人间的交往不同,不能?用劝的,要让他?给你办事?,这说明你还信任他?。

    杜容和进门喝了两口茶,开门见山,说:“李二,我和小韵要走了,只是我爹现在拦着不让,我不耐烦跟他?接着父慈子孝,便打算收集一本儒林中人写我爹的诗词杂文,给他?出本书,名字也都?想好了,就叫《停轩诗集》,你看怎么样?”

    停轩是杜老爷的字。

    儿子为爹四处采访名人雅士请人为爹做诗并不少见,就像唐玄宗为杨玉环求李白做诗一样。有权有势的,眼高于?顶的读书人都?不一定能?答应,所以要凑成一本书真不容易,除非这儿子本来就是这个名流圈的人。

    李二果然很高兴,他?脑子里一片浆糊,嘴里已经说道:“大?孝子当如是!”

    做书怎么也要半年?一年?起,这东西也不是关着门就能?写起来的,总得在外采风吧?最好是游学,一路游山玩水一路宣传某地有个某某要给他?爹写书了,这么玩一圈儿,爹还没出书,也小小扬名了。

    这下杜容和出门就算师出有名了。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孩子要给爹写书,爹拦着不让,可真是千古奇闻。

    杜老爷想说儿子儿媳不孝,旁人都?不会听!出书立传传了都?!李纯佑越想越乐,还问了两遍:“这是谁的主意??”

    杜容和笑:“术业有专攻,你说呢?”

    李纯佑笑了,道:“没想到你小子肚子里坏水也这么多。”

    他?可太了解了,杜老爷一张嘴哪打得过那些?舞文弄墨的,——那些?人一个就闹得叽叽喳喳一群鸭子似的!

    杜容和:“你答应帮我吗?那些?人我见不着,只能?托你了。”

    “有什么不成?我为的不就是今天吗?你们成功了对我也好。”李二满口答应,立马就拉着人跑出去见这个秀才那个举人,很快就有不少人愿意?帮杜容和。

    大?家都?愿意?帮一帮孝子,再说,杜家那个稻子,他?们家里陆陆续续都?买了一些?,种出来都?发了点财。

    “这可得费不少钱,你有吗?做书总不能?做两本就完了,至少得印个千册,做得漂漂亮亮的放到书店去卖才好。”李二心里还别扭着,送他?走时就问:“要不要我给你写序?书虽然是给你爹做的,可编书人写的是你的名儿,总不能?丢了自己的脸吧?”

    当然,主要是有他?的名字更容易卖得掉,他?写序不收钱,后?边给他?做诗的儒林中人多半也要“以诚相交”,一毛不收了。

    干文职的嘛,只要捧一捧,很容易就从廉价变成免费。

    “我如今就是城狐社鼠,专门给小韵一个人做事?,能?省则省。”杜容和巴不得他?来写,以前这些?人也没少看不起他?,说他?坏话,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答应了,又把楚韵的信给李二道:“这信她?都?没让我看,你看了得跟我说,——来前我跟她?说了写书的事?,她?让我给你带一句话,问你要不要给你爹也写一本。我觉得也是,你在京里留着干什么?你真想过这种日?子?”

    李二不是想过,但问题是他?没爹啊,他?真爹娘早就没了,养父养母跟他?也不亲,他?愿意?做这个孝子,别人就能?半途给他?拦下来。

    要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