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南北两极
黎聿声如约在酒吧见到周绮和, 推开?玻璃门,铜风铃碰撞玻璃的声音沉闷的响。
周绮和朝她招手,“阿声, 这呢!”
黎聿声顺着声音望过去, 笑?了笑?,“这么早就来了。”
“这么久不见,当然着急,怎么样,现在工作顺不顺利。”
黎聿声捋开?碎发,“还能适应。”
“听说现在堂姐把重要的项目都?交给你了,不错嘛。”周绮和拍拍她,扬了扬下巴, “还记不记得,当初为什么回茗城。”
黎聿声愣住, 很?久远的事。
一年了, 一年里发生太多事情, 她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也有, 清净的时?候也有, 想心事的时?候也有。
周绮和手肘撑着靠背, 在昏暗灯光里挑了下眉,“还记得那次吗, 你毕业典礼那天, 也是在酒吧, 你投了封简历回去。”
怎么会不记得, 黎聿声笑?着摇头?, “还是你怂恿我?。”
“我?可没?有,不过投其所好, 顺其所愿,这叫顺水推舟,助你一臂之力,其实是你自己想回来了。”
黎聿声点?头?,“是啊,那时?候才毕业,本来要是没?投那封简历,估计这会儿在爱丁堡就职,可能进?Javelin的策划部?”
两人一起?干杯,笑?着聊起?了学生时?代。
周绮和已经有点?醉意,“说真的,阿声,你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这一点?上……我?特别羡慕你。”
“怎么又说起?羡慕了,要说羡慕,我?以前对你也羡慕的不行。”
“说真的……”周绮和摇摇头?,“你不懂,就是那种人生的规划,很?个人的。”
酒保送来啤酒,酒吧里红黄蓝绿的灯光映着外面?晶莹的雪,酒吧内并不炸耳的音乐。
酒吧人不算多,不是周末,这家名叫可可西里的酒吧并不算茗城出名的地方,地处繁华,却主打一个闹中取静,难得有酒吧开?成这般氛围的。
周绮和挑的地方,黎聿声以前也没?有来过。
周绮和说:“我?羡慕你一直追随堂姐的同时?,对自己的人生规划也很?清楚,你上学时?候就是商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实习期也进?了英国数一数二的公司实习,毕业以后来了茗城,也是专业对口,顺风顺水,你做的得心应手。”
周绮和仰头?,看着斑驳灯影在墙上,酒吧房顶上,映出星星点?点?的彩色印记,她叹口气。
“可我?呢,好像一路都?在被各种人和事裹挟着前进?,走的很?痛苦,也很?缓慢,或者?这么说比较确切……我?一直在原地踏步,被困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每个人都?想让我?按照他们的想法决定走不同的路,但那些路似乎都?不是我?想要走的。”
黎聿声沉思里片刻,抬头?,“重要的是选择,或者?说我?时?常也会很?迷茫,会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或是在两种东西间衡量,平衡它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太难了,你选择一边就意味着要放弃一部分东西,人最难的往往便?是取舍。”
周绮和点?头?,“所以我?不懂,这么多年我?跟着祖母,我?感觉到的是快乐,是放松,也有自由,但自由从来不是一个绝对的词。
周绮和坐起?来些,“绝对的自由是什么我?们都?答不上来,所以我?认为它应该是相对的,但相对的自由是什么,是放松,是放纵,还是无所事事,怎么样是追求本心?我?想不明白,但这个词永远围绕着我?,或者?我?围绕着它,它是我?的核心。”
酒吧环境昏暗,偶尔一两个客人起?身离去,又有新的客人进?来,玻璃门上的铜风铃会跟着晃动,发出响声。
“祖母离开?以后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我?应该长大,成熟,变得稳重,我?跟着Alisa拼命的学,说实话?她确实是我?的动力和榜样,这段时?间我?渐渐发现,我?需要仰头?才能看见她。”
“我?从前跟你提起?过,Alisa的家庭,她是一点?一点?从荆棘里爬出来的她在努力向着阳生长,只为看到山顶的阳光,我?很?佩服她,但我?不可能成为她。”
在离开?茗城的这段时?间里,她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不好形容。
黎聿声觉得它像一颗还悬挂在树上的酸涩果实,青绿色的,咬一口泛着酸,但又能尝到一丝甘甜。
黎聿声问:“你对Alisa姐说过这些话?吗?”
“没?有。”她摇头?,“你是第一个听我?心声的人,说实在的我?还真不敢同别人讲这些,总会觉得……说不出口,但你不一样,我?们太熟悉了。”
黎聿声跟周绮和在酒吧待了一个多小?时?,得回去了。
黎聿声没?有喝酒,全程都?是周绮和一个人在喝,她还要开?车,只要了杯冰水。
周绮和有些醉了,黎聿声问她:“还能站起?来吗?”
周绮和红晕的脸颊,冲她笑?了笑?,黎聿声摇头?,只好认命的把她扶起?来,搀去车上。
酒吧出来,冷嗖嗖的,看起?来又要下雪了。
黎聿声开?着车往回走,医院和周家不同路,黎聿声想先送周绮和回去,回医院估计周纾和已经睡下了,一晚上见不到她心里有点?空。
转动方向盘开?过一个路口,黎聿声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不免加快车速。
晚上没?什么车,路上也没?有行人,黎聿声心里咯噔一下。
该不会又像上次一样,再来次什么绑架?
她回头?看了一眼后座上躺着的周绮和,已经睡的不省人事。
黎聿声有点?怕,心跳的很?快,她不想自己出事,更?何况周纾和现在还是这种情况。
终于开?到周家,黎聿声才敢将车停下来。
家里人迎出来,是在小?姨家做了十几?年事的郑阿姨,黎聿声松一口气。
“郑阿姨,绮和在后座呢。”
“哎呦,怎么喝成这样,来,我?来吧。”郑阿姨打开?后车门。
黎聿声也跟着过去,搭把手。
两人一起?扶起?周绮和,黎聿声抬起?眼皮,四处张望。
郑阿姨不解,“黎小?姐,还有朋友来?”
黎聿声摇了摇头?,“……没?有。”
刚刚是谁跟着她呢?
黎聿声先跟着郑阿姨把周绮和送进?去,周家她很?久没?来过,姨夫小?姨也不在家。
郑阿姨说:“最近太太去旅游了,不在家,先生也不常回来,公司的事情多,他最近很?忙的。”
黎聿声也很?久没?见过姨夫,意成现在这样的局面?,见了也尴尬,倒不如不见,除了董事会上那次,她只打过一次电话?。
还有一次,听见周纾和在和他通电话?,说的也是意成谁坐头?把交椅的事。
周纾和身体原因已经被撤职,董事会商议过后的结果是不可能让她再重新回到原来的位子。
姨夫本就是副总,当年周纾和推前任总裁下位,联合姨夫一起?,答应让他坐副总的位置,但这些年一直屈居于周纾和之下,又是周纾和的叔父,在商圈多少有些抬不起?头?。
两年下来,他虽然并未表露出野心,但若是说不想坐最高层的位置,那是假话?。
郑阿姨问:“周总最近怎么样,听网上传的什么都?有,怪吓人的。”
黎聿声不想讨论周纾和,她转移话?题,“绮和的卧室在哪?”
“哦,在楼上。”郑阿姨也没?再问,“跟我?上来吧。”
把周绮和送进?卧室,黎聿声打算离开?了。
郑阿姨想留她,“黎小?姐,这么晚了,你要不你留下来吧。”
黎聿声拒绝了,她得回去看看周纾和,一晚上不回去,她不放心。
郑阿姨陪她一起?出的院子,出来以后,黎聿声又看了看周围,没?发现有其他人。
也许是自己的错觉。
郑阿姨见她站在门口,“黎小?姐怎么还不上车?”
黎聿声没?再犹豫,开?车离开?。
路上又感觉有车跟上来,开?了几?个路口依旧跟着。
索性已经到繁华区,这个时?间点?路上车辆不少,黎聿声的心也跟着放下来。
终于开?到医院附近,黎聿声发现车还跟着,在门口保安亭前面?停下,后面?的车也在隔壁路口停了。
黎聿声叫了保安,过去敲车窗。
车窗摇下来,是张熟悉的面?孔,看到黎聿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黎小?姐……”
黎聿声认识他,周纾和手底下的人,她见过几?面?。
黎聿声问:“怎么是你?”
保安小?哥傻眼了,“原来你们认识,这是闹的哪出?”
黎聿声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啊,是我?认识的人。”
保安小?哥悻悻的回去,往回走两步还不忘回头?看看。
黎聿声问车里的人,“你们怎么在这?刚刚跟着我?的是你们吧?从酒吧一路跟到周家,又跟到医院?”
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个人,不过黎聿声没?见过比较面?生。
“我?们不是今天跟着你的。”
“其实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另一个接上话?头?。
“是周总让我?们跟着你,怕你……”
“怕我?出意外?”
两人点?头?。
“我?们以为自己隐蔽的很?好呢,周总说让我?们远远跟着就行,别打扰你的正常生活,不过今天晚,我?们就跟的近了些,让你发现了。”
黎聿声心想原来是闹了个乌龙,她一直害怕像上次一样,被人跟踪,或是被绑架,所以车开?的很?快,也往人多的地方开?。
现在清楚了,没?有危险,周纾和想的周到,她心里也跟着温暖起?来。
两人说:“其实周总早就叫人跟着了,大概有几?个月。”
“几?个月?”
“具体多久我?们也不清楚,只是上次黎小?姐出事,她就把原来那批人换掉了,说他们办事不力。”
原来这么早。
周纾和大概是自己身体出问题的时?候,知道不能常陪在她身边,不放心她就叫人跟着了,怪不得她那次从孤儿院出来,车突然熄火,手机也没?信号,周纾和能那么快赶过来。
“黎小?姐,你快进?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黎聿声说:“你们也回去吧,大冷天的,快凌晨了。”
跟两个人分开?,黎聿声开?车去车库,停好车上楼。
没?想到经过周纾和房间的时?候,发现她房间的灯还亮着。
推开?门,周纾和回头?,“阿声吗?”
“姐姐,怎么还没?睡?”
“在等你。”
黎聿声走过去,“我?只是去见绮和,不用这么晚还等我?。”
“没?看到你睡不着。”周纾和拨开?她的碎发。
黎聿声何尝不是,她没?留在周家也是这个原因。
“我?刚才在楼下看到你的人了。”
“对不起?,我?是担心你。”周纾和道歉。
“不要说对不起?,我?知道,我?都?知道。”黎聿声摇头?,“上次我?在孤儿院车突然熄火,也是他们告诉你,你便?及时?赶到了……其实那次,我?很?害怕,我?想那时?候如果有一个人出现,一定会是你。”
周纾和睫毛颤了颤。
“小?时?候在那种时?候,你总会及时?赶来,所以,我?一直很?有安全感,所有安全感的来源,都?是你,不过现在……”
黎聿声停顿了一下,“现在,还有以后,换我?来保护你吧,姐姐。”
****
腊八那天早晨,黎聿声起?了个大早,她最近在项目上忙的脚不沾地,但还是抽空煮了锅腊八粥。
腊八这样的节日不能不过,这是传统,从小?周家便?很?重视腊八节,每次腊八的时?候,家里老人总会煮一锅腊八粥。
母亲在的时?候也重视,那时?候母亲在周家做家教,给周致和教过一段时?间钢琴课,母亲钢琴弹的很?好,她年轻时?候曾在国外获过奖项,不过时?间太久,奖杯,证书都?没?有留下。
对黎聿声来说是个遗憾。
黎聿声和母亲过腊八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依稀记得腊八粥里面?母亲必放的食材有大米、玉米、薏米、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和红豆。
昨天她也依着记忆买了回来,在清水里泡了一整晚,用家里带来的养生壶煮开?,再熬一个半个小?时?。
时?间是短了些,不过当下这样的环境,也不挑剔了。
端去周纾和病房的时?候,她正好做完检查回来。
黎聿声知道她最近吃什么都?味道淡,特地多放了点?白糖,盛出一碗稍稍放凉递过去:“姐姐,我?刚熬的,尝一尝。”
“你熬的?”周纾和抬手接过,眼睛里尽是温柔。
黎聿声被这眼神取悦,抿着唇点?头?,“你快尝一尝,味道好不好,我?最近很?久没?下厨,手艺都?生疏了。”
周纾和眼尾扬起?,“阿声煮的,那一定是好吃的。”
舀一勺送进?嘴里,“果然很?不错。”
“那我?以后每年都?煮给你吃。”
周纾和看着她,笑?了笑?说:“好。”
“什么味道?”
黎聿声才给自己盛了一碗,门被推开?,顾韵林穿着白大褂走进?来。
“好啊,你们在这吃独食。”
黎聿声辩解,“不是独食,两个人一起?。”
顾韵林撇撇嘴,舀一舀养生壶里的粥,“你煮的?味道闻起?来不错嘛,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
黎聿声很?大方的说:“要不给你也来一碗?看在你给姐姐治病的份上。”
顾韵林挑挑眉,“挺有良心的。”
黎聿声也不跟她争辩,走到茶几?上拿一只新碗,“我?刚买的,都?好好清洗过,别盛上你又嫌不干净。”
“别盛了。”顾韵林制止她。
“?”洁癖这么严重?
“不用给我?盛了,我?晚上下班去致和那吃腊八粥,这些还是留给你姐吧。”顾韵林双手环胸,心情很?是愉悦。
刚吃完腊八粥,病房的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
黎聿声回头?,看到一座晃眼的大佛:“你怎么来了?”
白若与踩着一双恨天高,走过来挤了挤黎聿声,说:“我?想来就来了呗,大过节的,怎么不欢迎?”
“那倒没?有,只是……”
白若与等着她说。
“看到你比较惊讶。”黎聿声如实说。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看来是我?太久没?来了,应该时?不时?过来混个眼熟。”她走到茶几?边上,“欸,你们喝腊八粥呢!小?家伙,给我?盛一碗,这鬼天气冷死了。”
说着,搓搓手坐暖气边上。
黎聿声撇撇嘴,说:“你来晚了,我?们都?喝完了,没?你的份。”
白若与转头?,看着黎聿声好一阵,憋出一句:“你怎么这么能吃?”
“……”黎聿声气结:“什么就我?能吃,你到底来干嘛?”
白若与朝周纾和的方向扬扬下巴:“就许你待在这,我?来看看我?姐不行吗?”
黎聿声:“不行。”
白若与愣了一下,对周纾和说:“她现在怎么变得这么霸道?”
“不许说阿声。”周纾和抬抬眼尾,看她一眼说:“还有,我?今天好像没?有叫你来。”
白若与看看周纾和,又看到黎聿声神气的神色,瞬间变成了一颗酸葡萄。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白若与也不跟她置气了,表情正经起?来。
“我?来是给你们说正事的……周汝泯的一审结果下来了。刚才我?去法院旁听,周汝泯合同诈骗罪,绑架罪,敲诈勒索罪数罪并罚,被判无期徒刑。”
黎聿声不解,“绑架罪和敲诈勒索罪我?知道,合同诈骗罪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白若与倒是没?嫌她烦,解释给她,“当时?你被周汝泯绑架,他不是要找你姐签合同要钱嘛!那时?候她就觉得奇怪,周汝泯虽然想挣公司股份不是一天两天了,但突然之间这么狗急跳墙估计是巴黎分公司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你姐让我?去查了一下,不出所料,巴黎那边公司的账目果然出了问题,只要是周汝泯经手的项目,合同的金额数目都?对不上,我?们就委托当地警方暗中调查,前段时?间终于查出点?眉目。”
白若与从她的包里翻出一份文件,递给黎聿声,“警方从私家侦探那里拿到周汝泯在合同上做手脚的证据,这几?年,他在巴黎分公司虽然占着老总的位置,但是能力匹配不上职位。”
在白若与的长篇大论中,黎聿声也听明白了,“也就是说周汝泯早就把公司经营的亏空,为了补上亏空,他拿着公司的钱去炒股?”
白若与挑眉,“可不是,结果越炒亏空越大,越炒亏空越大,越大他就越想炒,炒到后来窟窿他就再也补不上了。”
舀一勺养生壶里的残渣,白若与觉得这点?残渣吃了自己像要饭的,最终作罢,她接着说:“一开?始在合同上做手脚,他还不敢做的太明显,怕被警方查出来,后来做了几?次没?被发现,他胆子就越来越大,最后涉案金额高达亿元。”
白若与说:“这次是板上钉钉了,他跑不掉。”
黎聿声听到这,如释重负,多年背着的包袱终于卸下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
晚上顾韵林离开?,去学校接周致和,周绮和也打电话?给她们说Alisa约她出去。
黎聿声打趣,“姐姐,有没?有觉得最近Alisa姐和绮和的关系不一般啊。”
周纾和笑?而不语。
黎聿声说:“你肯定已经看出来,她们上次来医院,你就是这副表情。”
周纾和依旧没?说话?。
腊八节的晚上,医院也热闹,病人家属来了不少,索性她们的楼层没?住多少人。
黎聿声下楼去食堂看过,那才叫人山人海呢,她本来以为周末的食堂已经足够拥挤了,没?想到腊八这天简直是平常周末的两倍。
本来想在楼下食堂打晚饭上来的想法也作罢。
黎聿声说:“算了,我?看还是算了,吃点?别的吧,早上咱们都?喝过腊八粥,不必再去食堂跟人抢,云吞,刀削面?,或是炒菜,外面?也有,我?定了外|卖,水煮鱼,怎么样?”
周纾和没?有意见。
在一片腊八节欢声笑?语的和谐声音里,两人结束了今天的晚餐。
周绮和那边倒是不寻常。
Alisa约她去了商业区一家西餐厅,她其实平常不太来这种地方。
咖啡店倒是常去,不过西餐她确实吃的不多,朋友都?说她的胃应该分成两半,一半是属于西方的,一半是属于东方的,西方的已经让甜品给填满,就再填不下牛排这些。
属于东方的一半,是家常菜,粤菜也好,湘菜也好,祖母常做给她吃,她自己做的也不错。
Alisa提前订了位子。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Alisa坐下以后有些紧张。
周绮和也是同样的心情。
点?好餐,端上来以后,这边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你第一次约人来这种地方吧。”周绮和看着周围的环境,灯光不算明亮,星星点?点?斑驳的光影,优雅舒缓的小?提琴。
环境确实很?……暧昧。
“那你喜欢吗?”
周绮和点?头?,“当然,当然喜欢,我?也是第一次被人约这种地方,还是女生。”
“女生……你喜欢吗?”
周绮和被问住了,或者?说她早就想到这句话?总有一天会从她们俩任何一个人口中说出来。
但是换做上个月,她可能真的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但现在……
周绮和低下头?,她舔了舔唇,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眸里的光影随着灯光变换。
“我?很?感动。”
“绮和……”
“Alisa,你先听我?说完。”周绮和缓慢开?口,“从哪说起?呢……”
“我?从最开?始见到你,觉得你总看着我?,像是看犯人,我?不喜欢做什么你却偏要我?做,我?那时?候知道你是受了我?父亲的嘱托,所以对我?‘格外关注’,我?对你没?什么好感。”
Alisa淡淡笑?了笑?,“以前我?挺让人讨厌的吧。”
“当时?确实觉得,我?在公司,对于项目上的事总是出错,或者?叫阿声帮忙,拉她来救场,那时?候你总跟在堂姐身边,对底下人也严格,对于我?自然不例外,我?不仅不喜欢,还会怕。”
“怕我??”
周绮和笑?,“别说你不知道,我?当时?很?怕你好吧,公司里谁不知道,十二层办公室都?传遍了,周绮和怕Alisa怕的要死,还扬言要扬眉吐气,你那时?候对我?可相当不怎么样。”
Alisa回忆,那时?候她自己没?意识到,不过是工作,老板交给她的任务罢了,她当时?想的是,她还不愿意带一个关系户,这种人往往最难缠。
周绮和问:“想起?来了?”
“没?忘。”
“后来嘛,我?开?车撞了你,本来快年假了,大伙儿都?忙着置办年货,茗城也都?是一番热闹的景象,结果我?那次突然把你给撞了,还撞坏了腿,我?那次可吓的不轻。”
“有吗?”Alisa面?露疑惑,开?始回忆那次周绮和的神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当然有。”周绮和说:“那次我?内疚的不行,主要还是怕,想你平常在公司那么凶,生怕在你手下做错事,我?在公司尚且不敢得罪你,没?想到下了班反倒得罪了。”
Alisa说:“当时?确实以为你是存心报复,认为我?在工作上打压你,私下里公报私仇。”
旁边拉小?提琴的换了首曲子,舒缓的音调,变得有些许悲伤。
点?的菜已经上的差不多,两人却还没?动,隔壁桌的情侣正在倒红酒,酒杯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夹杂在小?提琴曲里。
两人位置靠窗,高层落地玻璃,俯览整座城市。
玻璃窗边上高过人的绿植,在冬日里生长的异常旺盛。
“不过后来,我?煮了饺子给你送过去,想着既然我?撞了你总不能不负责任吧,大过年的,大家一家团聚的时?候,我?把你撞的卧床不起?,想想也过意不去,除夕晚上早早离开?去了你那。”
“其实你上一年除夕来,我?挺意外的……”Alisa垂着眸说。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去,多半是内疚,但也许还有其他……”
“其他?”
周绮和沉思片刻,“其他我?说不好,总归那次去是真心,但过去才发现,你居然一个人过除夕,好可怜。”
“我?不需要人可怜。”
“我?当然知道,大名鼎鼎的Alisa,茗城商圈出了名的人物,意成周总身边最得力的干将,怎么会需要人同情和可怜。”周绮和看着窗外灯火璀璨,不远处高楼闪烁的灯光,下方冰冻住的长河,白雪皑皑。
“所以,我?当时?那点?同情很?快便?消失了,只是出于责任,义务,陪你一个晚上,不过真正对你改观还是在格拉斯这些日子。”
周绮和的目光亮起?来,“也许是因为祖母去世?,也许是我?觉得自己应该成长,长大,稳重,应该独当一面?,不是只缩在祖母背后,任她保护庇佑,又或者?是看到你,看到你曾经的生长环境,又看到你现如今的成就,让我?想了很?多。”
“为什么?”
周绮和笑?了,“因为我?们太不一样了,不一样的人总会有一段时?间在相互吸引,我?不否认,你很?吸引我?。”
“所以,你会答应我?吗?”
这句话?问的并不算直白,但也绝不模糊,至少周绮和听得懂她在说什么,明白她的意思,用意。
她看着Alisa的眼睛,目光很?真诚,“但我?……不能答应你。”
她终于说。
“也许上个月我?会答应,甚至半个月前你对我?说出这番话?我?也会答应,但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仔细想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
周绮和举了个例子,她的笑?容淡淡的,像被风吹过,“还是那句话?,也许我?们终究不是同类人,我?不是黎聿声,不会一生只追随一个人的脚步,你也不是周纾和,不会停下来一生只培育一棵永远开?不了花的香樟树。”
“你不会停下你的脚步,我?欣赏的也是一直向上奔跑的你,我?也不是一个专一的人,这一点?我?无比清晰。”
“最初会被吸引,就像南北两级,但是终会走向相反的方向。”
周绮和在餐桌的另一头?,看着对面?的她,“Alisa你一直是一个蓬勃向上,逆荆棘而生的人,但我?不是,朝你的方向去走吧,等你走到顶峰的时?候,我?会出现,那时?候我?会祝贺你,达成所愿。”
“而我?始终是一个普通人,我?没?有阿声的执着和对金融的敏感,轻轻松就能在商学院获得优秀毕业生的称号,也没?有堂姐对调香的天赋,也不像二姐智商超高,永远不用在学习上发愁。”
“我?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放在人群中也看不到的普通人,我?并没?有什么远大抱负,这是实话?,以前可能会纠结,但Alisa这就是最真实的我?,平平凡凡,普普通通。”
“而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很?远很?高,为此?,你付出了很?多年的时?间,我?知道你不会为我?停下脚步,我?也追不上你的步伐。我?曾经试过追随你的脚步,但那太困难了,在这条路上我?觉得我?失去了自我?。”
周绮和看着窗外的河,她说:“现在我?想把她找回来。”
“我?喜欢自由,喜欢无拘无束,世?界没?有规定一个人应该怎么活,我?会按照我?的方式去活,也许我?不会功成名就,也不会永远追随一个人的脚步,但我?至少看过世?间风景,曾经也追寻过自己的内心。我?想这就够了,也许过几?年我?的想法还会变,但那有什么关系呢,过好现在的自己,爱现在的自己。”
Alisa明白了,她的心情却格外的平静,“也许我?们之间也需要距离。”
一年的相处,从讨厌,到了解,再到如今的平静,每一个节点?都?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结果怎样也许并不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她知道她所思所想,而她也刚好能腾出一只手,握住她,祝她前程似锦。
“不用说了,我?都?明白,说声再见。”Alisa说:“我?也希望你终会在你所期待的道路上达成所愿。”
第122章 向内看自己
茗城的?冬季很长, 是周纾和中学时代对茗城的第一印象。
她十三岁回茗城长住,到今天?已经十九个年头?,最初她是不愿意留在这的, 一心想?回到伦敦去。
那里有她童年的回忆, 有母亲的?影子,她追逐影子在阳光下跑,空气是清新的?,愉悦的?。
茗城的?冬季太长了,雪总是没完没了的?下,给每个人裹上了一层冰冷的?伪装,不可接近。
唯独她,不一样?。
她是雪天?里唯一一道光, 就这么横冲直撞的?闯入她的?世界。
她像是天?然没有伪装和面具的?,坦坦荡荡, 永远保持一颗初心。
周纾和留在茗城多多少少有她的?原因, 从第一次见到她, 再到第一次拥抱, 怀抱之间没有缝隙, 皮肤贴着皮肤那种触动。
她第一次在茗城这个没有温度的?城市感到温暖。
绝望生出一朵花来。
她和黎聿声之间说不好是谁先救赎了谁, 拉着另一个人的?手走出无尽的?深渊。
但她总归明?白,在她最绝望, 想?要轻生的?那一瞬间, 确实是她拉住了自?己的?手。
母亲去世, 心里受到刺激, 祖父, 父亲的?冷漠,家庭关系的?疏离, 十三岁的?自?己确实是一件古怪的?易碎品。
周纾和想?也许从十三岁之后,这件古怪的?易碎品被放进?一个终于适合她的?箱子里,完好保存至今。
下午黎聿声来病房找她,她正在窗边摆弄那盆小赤楠木,她很喜欢它旺盛的?生命力,这盆花在送来没两天?的?时候几尽枯萎。
后来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现在依旧向上生长。
黎聿声走过来叫她,“姐姐,你看这花,也是神奇。”
“嗯,养过这么多年花,没见过这种的?,明?明?根部已经坏死,却奇迹般存活下来。”
黎聿声总是会在空闲的?时候陪她闲聊,其?实也是怕她闷了,周纾和确实待在房间久了会闷,有时候处理点公司的?事情,也不会让自?己太累。
闲下来时,觉得空虚,不免多想?,她尽量让自?己有点事做。
黎聿声沉下气说:“绮和离开茗城了。”
周纾和并未感到惊讶。
黎聿声不免疑惑,“你都不惊讶吗?之前我们还讨论她和Alisa姐的?情况,姐姐,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她们之间的?微妙关系……看出现在的?结果?”
“结果?”周纾和笑?笑?,“也许还有转机呢。”
“前段时间绮和叫我去酒吧,也同我说了很多,有些点我挺同意她说的?,我也从没想?过这些话会从她嘴里说出来,以?前我和她在爱丁堡,读A大,一起读了四年,那时候我一直以?为?她会选择以?前的?生活方?式过一辈子,直到祖母去世,她变的?真多。”
周纾和说:“每个人都会变的?,某一天?突然就想?明?白了,变化未必是不好,保持初心不变也未必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吧,绮和选择了离开,自?然有她的?理由和想?法。”
“我明?白,希望她能找到自?己想?要的?。”
晚上黎聿声陪周纾和吃晚饭,在她房间吃,食堂订好的?粥和小菜。
周纾和不能吃辛辣油腻,刺激性的?食物,所以?订餐都很清淡,只?在白粥里加了些糖。
黎聿声特地买了白糖回来,装在玻璃罐里。
黎聿声转身去放糖时,周纾和的?脸色已经很差了,她感觉到身体不适,本想?要支开黎聿声。
但她很快折回来。
“两勺应该够了,糖吃太多也不好。”
“我去趟洗手间……”
黎聿声立马发现了端倪,跟上去。
“你是不是不舒……”
话音还没落,周纾和已经伏在洗漱台上吐起来,边吐又带着咳喘的?声音,红色的?液体从嘴角流出,腥咸的?味道从口腔深处传来。
比黎聿声先惊的?是周纾和,下意识用手捂住。
“阿声,你出去。”
黎聿声站在后面没动,“我不走,姐姐——”
周纾和闭上了眼睛,过一会儿她慢慢用清水将?手上的?血迹洗干净。
漱了口,出来。
“其?实没事。”
“怎么会没事,我叫医生来。”
“服药的?副作用而已,只?是看起来……吓人了些,实际上没什么大事。”
黎聿声哽咽了一下,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周纾和深吸一口气去哄她,“好啦,只?是经常服用的?抗凝血药物,损伤胃肠黏膜引起的?,不信你去问顾韵林?你问问她,是不是普通症状罢了。”
黎聿声还是心里难受,她理智上能接受,心理上还是接受不了,看到以?后,不免心疼。
“好了,我们吃饭吧,今天?的?粥很香欸,阿声?”
黎聿声也收起这些情绪,她调整了心态,笑?笑?,“很香。”
****
隔天?,黎聿声去公司后,周纾和找顾韵林说起昨天?吐血的?事。
顾韵林在桌角站着,摇摇头?,“你呀……”
“之前也有过,只?是昨天?更严重了些,我真怕阿声看到这些。”周纾和说:“之前也跟你提过,现在的?症状是不是越来越差了?”
房间里光线很好,玻璃透亮,窗台上两盆花草也在旺盛的?生长。
顾韵林说:“目前这种状况我不好说,但我向我的?老师聊过你的?病情,她对?你的?情况很感兴趣,我把病理报告单发邮件给她看过,她的?建议是手术治疗,虽然你之前几年已经大大小小做过三四次手术,但老师她是这方?面的?权威。”
顾韵林扶了扶眼睛,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来,“本来你这种情况,需要特殊的?治疗方?法才有可能治愈,目前来看,我,包括整个茗城的?医院,还没有这种医疗条件,我的?建议是你和老师聊聊。”
周纾和点头?,“约个时间吧,我想?阿声也应该在场。”
****
时间约在两天?后的?下午,黎聿声正好休假。
周纾和事先跟她说好了,但两人心里都有些忐忑。
顾韵林也在,拍拍周纾和:“放轻松。”
“你也是,别这么神经紧绷着,又不是让你去慷慨就义,也不是让你姐去送死。”
黎聿声还是手心冒汗,她感觉自?己手心湿黏,又冷又潮。
顾韵林说:“那位是我的?老师,说起来是老师,实际上我也就是听?过她几堂公开讲座,那时候在国外做过一段时间交换生,心内科的?专家,我门几个同学全跑去听?,本想?抢最前排座位,结果跑的?慢了,被几个英国人抢了先。”
“我前两天?翻学生时代笔记本,发现一篇关于遗传性心脏病的?报告,是当时课堂上记录的?笔记,不过零零散散并不全面,我突然想?起来,我当时在纽约做交换生的?时候,曾经听?过一个老教授的?课,讲的?就是遗传性心脏病特殊案例,其?中有一例治愈的?,状况和你目前很相似。”
“不过时间过的?太久,那个案例也只?是在讲座上随口提到,谁主刀我已经忘了,不过笔记提醒了我,我这些天?花了很多功夫,终于联系上当年的?老教授。”
顾韵林翻看着手里的?资料,“我当时接通电话的?时候,立马跟她说了阿纾的?情况,她对?这个病例很感兴趣,也想?我询问了具体细节,我把病例报告发邮件给她,一天?后就给了回复,她说她需要见一见病人,其?实也是我们赶巧了,赶上她最后一年主刀,等明?年中秋一过,她便已经退休,打算跟家人四处游山玩水去,那时候估计想?联系都联系不上她。”
趁着连接越洋通话视频,顾韵林简单给她们介绍了一下她的?这位老师。
终于接通,对?方?是个美国老太太,其?实黎聿声判断不出她的?年纪,她看着精神,但头?发几尽白了。
用英文交流,几人都无障碍,黎聿声全程听?的?很认真,深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顾韵林说:“老师,你的?意思是说,手术是当下最好的?解决办法。”
“对?,病例报告我看过了,我的?建议是这样?,但考虑到茗城的?医疗水平,手术只?能在纽约进?行。”
顾韵林顿了顿说:“目前病人并不适合过长距离的?走动,老师,手术是否可在茗城进?行,您亲自?操刀,我去机场接您。”
“茗城?恐怕不行……等病人状况稍微好一些吧,当然也需要时间准备,不过……”
视频上的?老人欲言又止,她没有接着说下去。
黎聿声心也跟着提起来。
本来她以?为?一切万无一失,好运真的?降临在她的?头?上,她在寺庙里许的?愿望也终将?实现。
但紧接着,老人还是开口了,“但手术有风险……”
她顿了顿说:“医疗上任何手术都有风险,手术我是可以?做,但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四十。”
百分之四十。
黎聿声愣住了,也就是说另外百分之六十是空白,只?有不到一半的?几率。
那么手术失败呢?失败了会怎么样??
她会永远回不来了吗?
黎聿声问自?己,她缓慢的?偏向周纾和,眼睛里闪着泪光,水雾蒙上来,心脏也跟着剧烈跳动。
“所以?需要你们仔细考虑清楚,毕竟临床试验太少,我们可参考的?不多,再加上……”
后面的?话黎聿声听?不清了,她好像出现耳鸣的?症状,感觉周围的?一切“嗡嗡”作响。
周纾和的?表情她也看不清,睫毛湿漉漉的?。
她抹了一把眼睛,看着周纾和,周纾和表面看上去似乎没什么情绪变化。
黎聿声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冷静,还是情绪上克制自?己。
周纾和也看向她,似乎是在等她的?答案。
黎聿声心里很乱,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她现在才真正意识到选择是最艰难的?。
周纾和握住她的?手,点头?,“我愿意。”
愿意。
黎聿声心里那块石头?不知道是该提起,还是落下,这两个字说出来,好像一切成定局,不了更改。
但是这个局只?有百分之四十的?赢面。
****
视频挂断,三个人都陷入沉思,谁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担心什么。
黎聿声看见周纾和眼睛里闪过的?一丝慌乱,她知道,她其?实也是怕的?。
扶周纾和回房间去,她屈膝坐在床上,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看上去消瘦又落寞。
黎聿声想?安慰她,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也许现在她需要安静的?待一会。
黎聿声陪着她,也不说话,坐在窗前的?小赤楠木前面,玻璃积了水汽,雾蒙蒙一片,两层玻璃中间有细密的?水珠,歪歪扭扭滑落几颗。
黎聿声那一夜没睡,周纾和估计也睡不着,但她还是嘱咐她,要早些休息。
过了那天?之后,周纾和好像忘记那件事似的?,再也没提起,情绪也恢复如初,每天?配合顾韵林治疗。
黎聿声也不提,只?是陪着周纾和。
后来某天?周纾和拉着她在床边坐下来,黎聿声敏感的?意识到,这种时候,是周纾和要跟她说正事的?时候。
黎聿声问:“姐姐有话要跟我说?”
周纾和笑?,“真聪明?。”
“是意成的?事情吧,前段时间一审结果下来,对?公司的?影响也挺大的?,公司内部人人在传,各种事情每天?都能听?到。”黎聿声叹口气。
“嗯,是公司的?事情,最近因为?经济案,公司股价大跌,内部部分高?层将?我架空,这么多年,我跟爷爷斗,跟父亲争,跟公司里的?这些人斗得你死我活,无非是想?在意成内部占主动权,这么多年苦苦维持,到如今,我累了。”
黎聿声紧抿的?唇张了张。
周纾和接着说:“现在我想?从意成脱离出去。”
黎聿声惊讶:“出去吗?自?立门户?”
“对?,其?实我早有这个打算,这些年也一直在为?这方?面努力,本来想?一切顺利再接你回来……”
“但我没忍住。”周纾和说:“等不及。”
黎聿声喉头?滚动着滑下一抹一样?的?情绪,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现在周汝泯的?案子一审结果已经下来,也有一半的?股东愿意继续跟着我,我调Alisa去格拉斯也是为?了这件事准备。”
“她们去格拉斯也是……”
“嗯,研发团队的?精锐都在那边,本来那些人也是我一手培养提拔上来的?,再加上这几个月Alisa在那边所做的?努力……创想?创立新的?香水集团,新的?意成,阿声,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我想?把新的?公司交给你管理。”
“我?”
“Alisa会帮你。”周纾和停顿半秒,“我也会是你的?后盾。”
周纾和笑?了,白皙的?脸上带着红晕,她摸着黎聿声脸,“其?实有些话我早想?跟你说……”
“除我以?外,其?实还有很多东西值得你去追求,比如自?我,比如理想?抱负,我不想?你永远屈居我之下,只?做一个秘书。”
黎聿声看着她没说话,但是有些意识好像被激活了,像一颗发芽的?种子,一点点冲破土壤。
周纾和看着她的?眼睛,“未来的?路还有很长,无论是我们一起携手走下去,还是个人也好,它都应该是清晰的?,阿声,你有自?己生命的?颜色。你是优秀的?,你有你自?己的?闪光点,坚韧,真诚,毅力……许多许多。”
“所以?,不要看别人,向内看自?己。有时候不妨问问自?己的?内心。”
黎聿声说:“也许还有责任,对?你的?责任,也对?我的?。我会衡量这些之间的?关系,我想?自?由,自?我,不是非黑即白,不是极端,它是相对?且‘柔和’的?,可以?容纳一切本我的?意识和选择。”
“但是有一点,我一直想?说。”
周纾和问:“是什么?”
黎聿声微笑?张口,在阳光下那些声音在跳动,“我想?问你,可不可以?不叫姐姐,我想?叫你阿纾。”
第123章 -完-
过?几天就是除夕, 跟顾韵林商量过?,打算让周纾和回家过年,毕竟除夕夜如果也?待在病房里, 实在是太难过了。
周纾和最近身体状况有好转, 气色也?好了不少?,黎聿声找顾韵林去说的时候,顾韵林撇了撇嘴,竟然同意了。
她只说:“你们回老宅过年吧,如果要?回去的话,那我也?要?去。”
黎聿声不知道她是因为周纾和,还是周致和回去,带了多少?分私心, 她不去猜测。
只是能回家过?年,周纾和心情应该会好很多。
—完—
但?各种措施她也?要?做好, 不然得不偿失, 所以早在几天前就开始准备。
周纾和看她忙前忙后, “阿声, 别太累了, 你都忙了好多天。”
“没事, 我不累。”黎聿声给?她倒杯水递过?去,“阿纾。”
她叫的还不是很顺口, 毕竟时间不长, 叫了十几年姐姐, 突然换称呼, 确实有些别扭, 虽然以前在心里叫过?多遍,训练过?多次, 也?在没有周纾和听到的地方叫她阿纾。
但?那不一样。
下午白若与来?了,提着两箱牛奶,带着阿雯阿霜。
“快过?年了,要?不要?去置办年货?”
“置办年货?我跟你?”
白若与看到黎聿声脸上的表情,就差脑门上写六个字“你脑子坏掉了”。
黎聿声本来?是想去买年货的,但?是工作上的事脱不开身,护工也?不给?力,她要?在医院亲自?照顾周纾和才放心,走不开,顾韵林最近也?忙着几场手术连轴转。
本来?想出去逛街,置办点年货的想法只能搁置。
白若与说:“算了,算了,我带我姐妹去买吧。姐,你想买什么,跟我说,到时候你报销啊!”
****
隔天下午。
白若与瞟了一眼身边的阿雯,阿霜,两人正在讨论今年应该往竹韵山庄大门上贴什么对联好。
阿雯说:“应该贴恭喜发财的,咱们今年赚的明显比去年多了。”
阿霜说:“上一年就贴的就是恭喜发财,我看今年就应该贴长命百岁,身体健康最重要?!”
白若与说:“你们一个两个吵的我头疼,都跟我去干活。”
阿雯一愣:“干什么活?加班可要?涨工资哦。”
阿霜也?使劲儿点头:“要?涨工资。”
白若与说:“你们刚不是吵着说要?贴什么对联吗?跟我去置办年货,去了你俩再吵,都给?我换衣服去。”
阿雯进屋五分钟换了身黑衣服出来?,阿霜进屋十分钟换了身白衣服出来?,白若与看到她俩一脸的难以置信:“你们两个商量好的是吧,大过?年的穿这?么晦气的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领一对黑白无常出门呢!都去给?我换成红色。”
又过?了五分钟阿雯换了身大红色的裙子,又过?去十分钟阿霜换了身玫红色的裙子,白若与也?换了套红色带毛领的套装,三个人站一块就像是三盏红艳艳的大灯笼,白若与十分满意,说:“好,我们快出发吧。”
白若与拉着阿雯和阿霜两人直奔商业区新开的年货市场,距离除夕还有几天,这?里已经?人山人海,热热闹闹,一片喜气洋洋的过?年气象。
市场门口一座充气的拱形门,上面拉着红色横幅,“开业大酬宾,新年新气象”,门两边一边挂了一串鞭炮模型,音响里狂放的循环播放《好运来?》。
白老板左手拽着阿雯,右手拽着阿霜,一进市场先遇上了给?她们推销糖果的销售员,销售员拿着大喇叭,在她们耳边卖力的喊:“巧克力便宜卖,便宜卖了,亏本大甩卖,只要?四十九块九一斤。”
阿雯小?声说:“四十九块九一斤也?好意思说便宜,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商场里正常价格都没这?个一半贵。”
阿霜说:“不过?,去年老板贪便宜买的酒心巧克力,结果买回来?吃的时候,没有一个带酒心。”
阿雯说:“可这?个卖的是杏仁巧克力,杏仁的就不该卖这?么贵,还是没听说过?的杂牌子。”
白若与看看阿雯,又看看阿霜:“那你俩说该买啥?”
阿雯左看看右看看,指了指前面牛奶糖的摊位,说:“要?不还是买大白兔吧,全国统一价,假货少?。”
白若与想到昨天黎聿声让她买奶糖,说是周纾和喜欢吃奶糖,她就让阿雯去买奶糖:“多拿点口味,家里人多。”
阿雯把每个口味都拿了个遍,装了满满一大袋,白若与付钱的时候觉得有点肉疼,不过?一想是周纾和报销,又让阿雯多装了点。
买完糖几个人又去挑对联,两个人还在吵要?哪个,阿雯说恭喜发财好,阿霜说我还是觉得身体健康比较重要?。
老板说,要?不对联拿身体健康的,再送她们两幅关二爷,关二爷财神爷啊。
阿雯阿霜都说好。
三人又接着去寄卖坚果,果脯一类的摊子,花生、瓜子、开心果,杏干、桃干、葡萄干,直到大包小?包六只手提满,三人才快乐的满载而?归。
****
除夕那天早晨,白若与带着阿雯阿霜,和一车的年货去了周家老宅。
她们到的时候,周纾和和黎聿声还没回来?,老宅里只有吴姨在清扫院子里的积雪,昨晚下了场大雪,整个院子都被覆盖,白皑皑一片,特?别好看。
三个人三只红灯笼一样,提着年货给?吴姨拜年:“吴姨新年快乐!”“吴姨恭喜发财!”“吴姨身体健康!”
吴姨笑得合不拢嘴:“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帮她们把东西?提进去,吴姨倒了茶,摆上果盘。
阿雯阿霜吵着要?贴对联。
吴姨带她们去厨房熬浆糊,阿雯说:“周家房子真大,我看大门小?门都得贴。”
阿霜也?说:“是啊是啊,窗户也?多,我看窗花也?要?贴一百个。”
于是,两人熬了一大锅的浆糊。
浆糊端出来?的时候,白若与都忍不住嘴角抽搐,指着她俩说:“今天这?浆糊用?不完你俩就把它给?我吃了,这?不是浪费吗?”
阿雯小?声说:“我们是来?吃年夜饭的,又不是来?吃浆糊的。”
阿霜说:“浆糊也?不好吃。”
两人去贴对联,福字和窗花去了。
白若与说:“你两好好贴啊,我先眯一会儿。”
昨晚上叫姐妹们一起剪窗花剪的手都断了,白若与这?会儿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想着除夕晚上还得守岁,趁现在赶紧补会觉。
白若与不知?道自?己在沙发上眯了多久,只是睡梦里隐约听到顾韵林的声音,梦里她还是那么讨厌,对着她一晚上的劳动成果指手画脚:“这?谁剪的窗花这?么难看,还有,这?都谁贴的,贴的满窗户都是。”
白若与睁开眼睛,发现梦里的顾韵林还没有消失,正站在院子的窗户前,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白若与披上衣服出去,叉着腰把顾韵林往边上挤了挤,说:“我剪的窗花,怎么?你不满意?”
顾韵林“哦”了一声,说:“我就说,谁品味这?么差。”
白若与踩她一脚,被她灵活的跳开了,脚掌落地,震得生疼,白若与自?己嗷嗷叫两声,怎么看顾韵林怎么觉得不顺眼,看她一眼,两眼,三眼,终于看到她两手空空,她又叉起腰挤了挤她说:“大过?年的,你怎么空着手就来?了。”
“谁空着手,谁空着手了。”顾韵林说:“我们明明带了两份白切鸡来?的。”
白若与看到顾韵林身后的周致和,手里确实提了两份白切鸡,不过?她不想在顾韵林面前输得太惨,就说:“那是致和带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韵林哼哼两声,说:“酸葡萄噢,致和带的就是我带的,不像你这?个孤寡老人,没人陪才说别人,酸葡萄噢。”
白若与跳脚,“谁说我没人陪,阿雯,阿霜,你们两个过?来?。”
白若与说:“我有两个人陪,我比你多一个。”
顾韵林:“……”
白若与闹够了,问顾韵林,“她们两个跑哪去了,怎么这?么久不见来??你看Alisa都来?了,她们还不到?”
顾韵林翻个白眼,“人家两个人过?二人世界去了,大概中午才到吧。”
“啧啧,还二人世界,大除夕的,过?什么二人世界。”
“你看,你又酸。”
****
与此同时。
周纾和跟黎聿声正在茗城的花市上,周纾和大衣里面又套上了旗袍,水绿色的,双绲单襟旗袍,是三十年代复原款式,盘扣是淡水珍珠材质,伏在领口,像是荷叶上的露珠。
黎聿声说:“好像每年只要?在茗城,年前我们都会来?,慢慢演变成传统了。”
“今年有没有什么想买的花。”
黎聿声摇头,“没有了,想好好把家里几盆养好。”
“也?好。”
现在不像从前,那时候老宅人还多的时候,花园是没有荒废的,各种各样的花都有,每年来?花市几趟,也?会隔三差五带回去几盆,就算不买花,种子也?要?买点。
这?年头已经?没有人专门闲下下来?去打理花园。
黎聿声说:“不如我们把老宅的花房打扫出来?,重新翻修,让它重回往日的辉煌吧,等?你病好了,就还在花房里调香,像以前一样。”
香气氤氲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周纾和踩着银丝花扣的鞋,上方纤细的小?腿,旗袍在上方摆动,一步一摇。
黎聿声走到前面,回过?头说:“你是我的。”
人群的浪潮涌过?来?,嘈杂声此起彼伏,周纾和只看到黎聿声嘴唇在动,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
黎聿声又朝她说了一句话,依旧被人声盖过?。
但?这?次她读清了她的唇语。
她说:周纾和是我的。
周纾和笑了,她的笑留在茗城花市的风里。
****
轰——
烟花飞上茗城上空。
在最顶端炸开,一朵,两朵……
异常绚烂。
黎聿声正在跟白若与讨论,为什么不让她贴对联的事情。
“往年对联都是我贴的。”
“那往后就改改。”白若与挑眉,“欸,阿雯阿霜,你们不是还给?她留了一小?扇门,‘福’字呢,拿出来?,让阿声也?贴一张过?过?瘾。”
早上白若与跟阿雯阿霜贴对联,窗花已经?过?瘾完了,浆糊也?用?掉了一大半。
最后黎聿声只能和周纾和合贴一个小?“福”字过?过?瘾。
两双手拿着一张巴掌大小?的“福”字,难免触碰到,黎聿声几次碰到她手背,又收回来?,指尖的触感很微妙,像触电。
顾韵林笑她们,“都在一起多久了,还像刚谈恋爱的小?情侣,啧啧。”
周纾和跟黎聿声看到她和周致和的手紧紧拉在了一起。
晚上年夜饭,今年没有长辈的参与,确实氛围欢愉不少?,顾韵林父母今年不在茗城过?年,周致和母亲正在环游世界,父亲也?在出差途中。
年夜饭结束的很快,吃完全都跑外面看烟火。
顾韵林又提议要?打雪仗,白若与当然奉陪,只是一打一还带一个,白若与觉得不公平,拉来?Alisa帮她撑场面。
周纾和玩不了,在旁边看,黎聿声自?然陪她。
正对着她们的是院子里的香樟树,已经?长高,长大,树干上还有黎聿声成长的痕迹。
除夕晚上睡到很晚,第二天醒来?已经?半中午了。
茗城的天格外的晴,很久没见过?这?样晴的天气。
晶莹雪花映着窗子,反射的光投在青石板上,只是黎聿声脑袋昏昏的醒来?,发现周纾和不在房间。
找遍整栋别墅,也?没看见她的身影。
她叫醒顾韵林,“她不见了。”
白若与也?跟着醒来?。
几人一块在院子里找。
黎聿声慌了神,她找遍她们常去的那些地方,后院,花房,青石板路……
都没有。
突然,黎聿声在别墅墙边的长椅上看到周纾和。
她穿着绿色旗袍,半隐在一棵万年青后面,翠绿和水绿色融在一起。
黎聿声跑过?去,“不要?再离开我了,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们一起面对。”
黎聿声仰头看了看天,“你不是一直说,我是你的奇迹吗?在格拉斯的小?镇上,多年前夏天的夜晚,开满苜蓿花的小?院里,你说过?,我是你的奇迹。”
“在那个夏天调出第一款香,所有人试验了多次也?调不出的味道,你做到了,既然如此,那我是你剩下百分之六十的奇迹。”
周纾和整个人都在阳光里,接受光芒的洗礼,阳光刺眼却温和。
周纾和轻声说:“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初一。”
“不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黎聿声终于记起来?,十九年前她曾在这?里喂过?一只鸟,还送出过?一颗融化的牛奶糖。
她看到周纾和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她的笑容比阳光更灿烂,她站起身,张开双臂。
温和的声音在风里留下一句话。
“小?鱼,抱抱我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