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

    房外传来杂乱中带着整齐的步伐,脚步由远及近。

    保姆叽叽喳喳地争论声,霎时间如同被掐了脖子的鸡戛然而止。

    他们以为是主人家回来了。

    余晏还没来得及好奇,就马上揭晓了真相。

    他们哐哐哐猛敲门,扯着嗓子喊:“开门开门,警察调查,麻烦配合。”

    保姆放下杂物,将门打开,一抬眼就愣住了。

    为首的男子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几乎挡住了她全部视线。

    肩宽背阔腿修长,脸廓深邃如山峰利落得没有一丝缓和,头发散乱耷拉在眉上方,眉峰直喇喇要插入两鬓,野性浪荡十足,看着不像警察,更像二世祖。

    他笑嗔道:“姐姐,麻烦让一下,我要办公务呢。”

    保姆呆愣地让开。

    那男子找到余晏跟前,刷得将证件展开:“成聿安,我是你坠河案件的负责人,常安区刑侦大队长席澍,麻烦你跟我们去一趟局里配合调查。”

    余晏眼神虚虚地掷在他脸上,轻飘飘如雨丝,裹挟着潮气。

    仿佛是愣了半晌,又其实转瞬间,余晏平和说:“稍等片刻,我理下东西。”

    席澍锐利的目光聚焦他身上,几秒后漫步出门:“你先换衣服整理,我们在门口等着。”一摆手,两个警察跟他退出。

    ”

    门外。

    席澍用手支颐着墙,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他定制的都彭打火机,点燃烟道:“见到真人了,你们什么想法。”

    “目前看来人气质不太像网上说的那样,不过人不可貌相。”周贺谄媚的示意领导给烟,毕竟他一根烟抵得上自己一包价格。

    席澍叼着烟,面色发沉:“他坠河的附近是郊外没有监控这不稀奇,稀奇的是河边一路监控竟然都没有拍到他出行的画面,他就好像鬼闪现到河边跳下去,没头没尾的。”

    周贺也叼起烟:“把他带回局里问问不就清楚了。”

    “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席澍将一根烟吸尽后,敲了敲门:“里面好了没。”

    门立刻响动,余晏面色苍白的隐晦地打量衣着怪异自称警察的男子,没穿官服,破洞的裤子,约摸着家境贫寒。

    “劳烦警官,已经好了。”

    席澍似笑非笑地眯眼,“叫什么警官多资本主义,叫我席澍或者席队就好,成先生的身体确定好全了吗,好了就走吧。”

    余晏面无表情地抬头淡淡觑了他一眼:“多谢席队关心,我身体还算康健。”

    “健康就好。”席澍笑应道。

    真正站了外头,与楼上透过玻璃窗往下看是不一样的。

    余晏看着马路上车如流水,心中近乎是激荡,如此盛世,如此朝气蓬勃。

    等站在警车面前,余晏忖度着这警署应该是贪了不少钱,居然开起了大款大官才能有的汽车。

    “愣着做什么,赶紧上车,咱们回局里调查完你也早点回家。”警员在驾驶位上催促。

    余晏轻蹙眉头,开门上车,应道:“好的。”

    余晏这几日在尽力理解例如热搜,网络等过于超出认知范围的词语,总结为热搜就是被登上报纸。

    倏忽间车辆就划上立交桥,余晏将手机取出,笨拙打开摄像头,按下红色录制键。将如同巨蟒盘旋交织于半空的桥,从左到右从上至下的拍一遍。

    录制完毕后,下颌骨由紧绷放松,微妙地露出笑意。

    席澍余光瞄到,随意问:“这有什么好拍的,一般来说喜欢记录生活的一般热爱生活,前几天怎么会想不开去投河。”

    余桉不疾不徐:“抱歉我记不清楚了,你们可能无法获得想要的讯息,医生有医嘱让我接下来转神经科去看看。”

    “是吗,成先生失忆的真是时候,没关系,咱们去警局了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回忆起来。”席澍转头。

    借着优越的身高有些居高临下的俯视他。

    “好。”余晏松弛靠于车后座,修长的手指随意敲了下玻璃升降按钮,透些风。

    ·

    警局内。

    “我真的没有记忆了。”这已经是余晏不知道第几次重复这句话。

    由于他是受害人所以并没有束缚起来,坐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那句话之下,神色有些恹恹。

    “你的后脑勺经过伤痕鉴定是在江中被暗石撞到导致的,而你母亲笃定说在跳江之前就撞墙威胁他们。如果连你自己都记不清,那案件只能定性为投河未遂。现在不是装傻的时候,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警方。”负责讯问的警员极其庄重。

    “医生的医嘱我可以提供给你,并非是我装失忆。”余晏嘴角紧绷地抿成一线,轮廓那股玉石温润褪去,只余冰冷的寒光

    咬死了记不得,总比被发现是野鬼好。

    周贺作为副队长跟席澍一起坐在监控室里看。

    他略压眉头:“看他表情微动作来说,不太像说假话。”

    席澍刚要坐下,若有所感一般,转身从椅子缝里用两根手指拎起一块饼干,

    “哪个小兔崽子又在监控室吃东西漏得到处都是,别被老子抓到了。”

    他嫌弃地扔进垃圾桶,用湿巾擦干净手指。

    “你就得了吧,都是群大老爷们,咱们局已经是整个西京市卫生指标最好的了。”周贺被打岔,无奈道。

    “哼。”

    席澍把痕检报告从头到尾又翻阅一遍,“如果说只是简单自杀,这案子都不该上到区里,派出所就能处理。”

    “那还不是报案人说得太可怕了,什么水鬼死了之类的。”

    周贺无奈:“现在的人报警,常常夸大到浪费警力。”

    席澍抬头觑了眼监控屏的男子,在监控摄像头下仍旧轮廓精致得出众,顶光投射下高挺的鼻梁与棱角泛出冷峻的光,眼皮低垂,苍白的嘴唇衬得人有些病恹恹。

    席澍说:“他在医院这几天有什么异样吗。”

    “我们的人问医生说是除了看抗日神剧外没有什么别的奇怪的事。”

    “抗日神剧,这个人爱好有点超出年龄层啊。”席澍闭眼斟酌。

    “把人先放走,毕竟是受害人,别晕在局里了。”席澍突然道,“去!扩大监控调查范围,他坠河前三天的行踪,从家里到洨河边所有路线全部调来。全但凡人在世上活动就留有痕迹,我就不信21世纪还能大变活人!”

    片刻后一个小实习警探头进来:“席队,周副,成先生想跟你们道个谢,要出去吗。”

    周贺敷衍道:“没看到我俩在忙吗……”语音还没落到地上,就被席澍“唰”起身打断了。

    他一本正经:“别人道谢那当然是去接受,不然白忙活了。”

    “哎——,你不是说准备开东档街617杀人案的会吗,不用提前准备啊”周贺的呼唤声已经消失在身后了。

    大厅内,余晏文质彬彬伸手:“多谢席队为我的案件殚精竭虑,如果我有想起什么随时告知你们。”

    席澍老神在在伸手碰了下他修长的手指,一触即离,“瞎,这不是人民的公仆职责所在,实在感谢的话送个锦旗来就行。”

    余晏心中疑惑,锦旗又是什么新时代词汇,微笑着含糊道:“好。”

    “不要送这种年轻人的什么yyds,666的就好。”顺着席澍的手指,一面墙的犄角旮旯里藏着一面红底黄字——古希腊掌管查案的神。

    余晏眉头一跳,缓缓道:“有意思。”

    目送他出去,席澍闭上眼睛,在脑中勾勒,资料一寸照片中成聿安身着衬衣,眼神有些瑟缩地盯着摄像头,面部肌肉蹦得不自然。

    而刚刚离去的身影,他脑中莫名砸下四个大字:竹清松瘦。

    短短一周之内就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席澍喃喃道:“有意思。”

    看着远去的影子,他心底如同被投了一块石头,重重砸出了泡,让心脏猛得一悸,连带着整个人都脚步发虚,仿佛在人生的某个瞬间曾经窥探缥缈的身影。

    席澍低声喃喃:“我之前见过他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