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10
Chapter10. 甬道
霍克里奇街依旧是死气沉沉的模样。脏兮兮的石板地上残留着污水和泥泞的痕迹, 只不过在这时节,脏污中多?了纸偶的残骸,还有不少废弃的碎纸片。
诺兰跟着白薇来到了贝恩租住的地方。
这是一栋老旧得接近危房的砖瓦楼, 也只有霍克里奇街还会保留着这样的房子。这里穷鬼居多?, 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为了廉价的租金住进危房,毕竟片瓦遮头总好过露宿街头。
今日?运气不错, 白薇见到了房东。
房东是个上了年纪的胖老头, 听?说二人要看贝恩的房间?,二话?不说就把钥匙给了出去。
“你们随意看,租金看着给。”老头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什么?你肯定记错了,前几天没有人来看房。这间?房子根本就没人看,空置了几十?年, 也就那个小说家去年租下来了。”
果然?如白薇所料, 伊莱根本就不是来租房的。他?甚至没有见过房东, 否则不会连房东的性别也搞错。
白薇再?次回到了D347H门前。门板上依然?刻着那个断角山羊图腾,只不过上头的颜色明显淡了许多?。
诺兰凑近图腾看了一会儿, 摸了摸图腾的纹路, 手?指撤下来的时候, 指腹沾上了红色的粉末。
他?搓了搓细细的粉末, 转头看白薇:“是不是觉得眼?熟?”
白薇盯着他?指腹上的粉末, 蓦地一惊:“这是……”
“对, ”诺兰拍掉了粉末, “就是追踪粉。和你当初揭下的通缉令是一样的, 虽然?不是黑蝶的粉末,但一定也是用某种族裔的粉末研制成?的。”
这是一种极为古老的通缉人头的方式, 沾上粉末的人不仅会被尾随而来的猎者杀死,还很有可能直接死于粉末里的剧毒。
眼?见白薇马上就要拧起眉头,诺兰连忙道:“现在这些粉末已经失效了,碰一碰不打紧。”
奎茵已死,追踪粉的目的已经达成?,故而它渐渐失效,图腾的颜色也随之黯淡,直至消失。
白薇这才舒展开?眉目,但心?里的疑惑却不减反增:“这是贝恩的房间?,如果有人在门板上用追踪粉做了记号,目标不应该是贝恩么,为什么最后死的是奎茵?”
诺兰摇了摇头,他?也不知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结果,按理说追踪粉是不会认错人的。
“进去看看。”诺兰将钥匙插进了锁孔,转了一圈,门开?了。
门内依旧是狭小的卧室,单人木板床如上次白薇所见,摊着几件男士衬衫。桌子、椅子和柜子上已蒙上了薄薄的灰。
诺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房间?很小,贝恩的私人物品也很少,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警署的人显然?已经来搜查过了,大概也没有重要的发现。
诺兰走到了窗边,往外看去,从这里正好能看见街对面的霍克里奇街13号。窗前的书桌上堆满了书,大多?是些或猎奇或艳俗的小说。他?随手?抽出一本小说,翻开?看了起来。
白薇走进了房间?的盥洗室,或者说这不能称之为“室”,只是在房间?的角落里安了个洗手?池和便池,再?由木板隔开?。
洗手?池上方的镜子上满是污点,地上、墙壁上印着可疑的黄色污渍,空气里浮动着不太令人愉悦的味道。白薇下意识皱了皱眉,她正要退出去,冷不丁瞥见了镜子中的自己。
斑驳的镜面印出了她的样子,镜面似乎不太平整,显得她的脸有些变形。
她走到洗手?池前,凑近镜子,果然?在镜子的边缘处找到了一条凹缝。
“诺兰。”白薇轻轻唤了一声。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她转头,拉住诺兰的手?臂:“你看这里。”
诺兰眯起眼?,往凹缝里看去,不由惊讶:“镜子后面还有一个空间?。”说罢他?双手?扶住镜子两端,略一用力,将这面镜子取了下来。随着镜子被取下,墙皮簌簌地往下落,露出了镜子后的空间?。
那是一个将近一人高的甬道,黑洞洞的,不知通向哪里。
白薇和诺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犹豫。
诺兰说:“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看看。”
白薇自然?不会同意:“我去,你守着入口。”
诺兰无奈地看着她。
“不如一起?”白薇伸手?勾住他?的指缝,握住了他?的手?。
诺兰蹙眉,半晌后终是点了头:“跟紧我。”
两人走入甬道,诺兰折回身,又将那面镜子挂了回去。
镜子挂回原位后,甬道内瞬间暗了下来。
诺兰靠着听?力分辨四面的构造,拉住白薇的手?,引着她往前走。他正要开口嘱咐小心?前方的凸起,黑暗中突然多了一簇小火苗,照亮了甬道。
白薇轻轻吹了吹涅槃火,笑眼?弯弯地看着牵着她的诺兰:“走?”
诺兰不禁莞尔:“走。”
甬道一直向下,宽度越来越窄,似乎刨出这个隧道的人已丧失了耐心。
“不知这条甬道会是谁的手?笔。”白薇不由好奇。
诺兰想了想,说:“应该不是贝恩。这个甬道的年岁将近有一个世纪,早在贝恩租下这间?屋子前,它就已经存在。”
不知走了多?久,甬道不再?向下倾斜,变为了平行幅度。
诺兰侧耳听?了片刻,说:“我们在马路正下方。”
“我们在地底下跨越街道?”白薇奇道。
诺兰点头:“对。”
平行的甬道很快就到了头,确实?是街道的长度。接下来的甬道开?始往上,地面被凿成?了阶梯的形状,越发陡峭起来。不一会儿功夫,尽头隐约有光。
到了。白薇熄灭了涅槃火,跟在诺兰身后,悄无声息地靠近甬道的出口。
诺兰停住了脚步,神色略有古怪。
白薇询问地看向他?,只听?他?低声道:“等一会儿再?出去。”
她不觉有异,于是等在原地。大约过了一刻钟,诺兰掀开?了出口的遮挡物。
亮光突然?而至,白薇下意识眯起了眼?睛,片刻后才看清出口的情?状。此刻他?们正在一口箱子里,箱子堆放在屋棚内的某个角落。这是个极为简陋的屋棚,用大小不一的木板拼凑而成?,板与板之间?并不契合,外头的光线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洒了进来,笼在了尽头的一张大床上。
床也很简陋,但床上的枕头和衾被看上去很华丽,与这屋棚格格不入。
只是眼?下被褥皱巴巴的,女人的内衣从床边垂了下来,勾住了床边的蕾丝,地毯上还有男人的皮带。
白薇瞬间?明白过来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们先出去。”诺兰若无其事地说。他?自然?不会告诉她,刚刚那场激烈的床事尚未结束,只不过两位主人公移步到了屋棚后的野地。
白薇触电般松开?诺兰的手?,轻咳一声:“我们出去,出去。”
诺兰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忽略掉她耳根的红晕,自顾将她的手?牵了回来。
屋棚外的景象白薇再?熟悉不过了:他?们来到了霍克里奇街13号。
D347H通往的是霍克里奇街13号。
屋棚间?的女人们纷纷转过头来望向白薇和诺兰,她们的眼?里闪过惊异之色,仿佛活见了鬼。
白薇暗忖,虽然?这里不欢迎男人,但他?们二人也不至于招致这样的目光。她偏过头,对诺兰低声道:“这里的女人对男人抱有一些敌意。”
“我知道。”诺兰说,“所以我现在用的是女人的面孔。”
白薇呆了呆。
诺兰又道:“只不过,我用了奎茵的脸。”
白薇瞪圆了眼?,抬手?捏了捏他?的脸皮。
诺兰有些无奈地捉住她的手?:“现在我们应该看一看大家的反应。”
在奎茵生活的环境里,对于她的死而复生,她们中的某些人会有哪些异常反应。
话?音刚落,一阵刺耳的铁盆落地声在二人不远处响起。
白薇转头,便见一个满头脏辫的女人脸色苍白地瞪着诺兰。
“她是谁?”诺兰轻声问。
白薇记得这个女人,据说她是比奎茵还要有望夺得法雅公主桂冠的人,她叫……麦迪娜?
白薇正要向麦迪娜走去,却被两个女人挡住了去路。她们围过来,震惊地盯着诺兰:“奎茵……你没死?”
“天呐,你没死!”
两个女人泫然?欲泣,激动地就要抱住诺兰,却不知为何怎么也近不了诺兰的身,好似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横亘在他?们之间?。
白薇想,这两位看来与奎茵的关系不错,或许是奎茵在这里的好友。
“你们是?”白薇问。
两个女人警惕地看了白薇一眼?,又看了看奎茵,终是开?口回答。
“我是苏。”圆脸盘的女人说。
“蒂亚。”另一个稍年长一些的女人说。
苏转头看着奎茵,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压低嗓音道:“我们以为……我们都以为你被献祭了。幸好你没事,太好了!”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蒂亚也激动地抹了抹眼?泪。
诺兰闻言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蒂亚忧心?忡忡起来:“你回来了,那么还会有下一个人被选中么?”
诺兰答:“既然?这么害怕,不如我们一起逃走吧。”
苏和蒂亚皆是一愣。
半晌后,苏沮丧地垂下了脑袋:“逃不掉的,当年的安雅不就是因为逃跑……被烧死了么?”
“就烧死在那个小说家租住的房间?里。”
苏越发觉得害怕:“就连她的弟弟也被烧死在了那场大火里。不能逃啊,逃了就真的没命了。”
蒂亚瞪了苏一眼?:“别说了。”
诺兰与白薇又待了一会儿,见无法再?获得更多?信息后,便寻了个借口准备离开?。白薇有心?想找麦迪娜问一问话?,却再?也未能寻见她身影,只得作罢。
他?们在众人又惊又惧的目光中踏入窄巷,离开?了霍克里奇街13号。
然?而二人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屋棚区后不久,一条细细的沙线从地上爬上了一块门板。沙线悄无声息地在门板上画了一个圈,接着缓慢地勾勒出了一个山羊头。
当山羊头的断角被勾勒完毕,所有的沙砾如被燃烧般陡然?变红。多?余的沙子顺着门板淌了下来,像一滴血泪,从山羊的眼?角滑落。
第122章 11
Chapter11. 粉末
走出霍克里奇街13号, 诺兰立刻换下了奎茵的面孔。
白?薇仔细回味众人看?到奎茵后的反应。在?一片愕然中?,麦迪娜的失态尤为突兀。屋棚区里的女人们并未见过奎茵的尸体,仅凭警署的说辞便接受了奎茵死亡的事实, 因此当诺兰以奎茵的模样出现在?霍克里奇街13号时, 她们没有半点怀疑,大多认为警署闹出了乌龙, 误报了奎茵的死讯。
但麦迪娜除外。
白?薇捕捉到了麦迪娜一瞬间的情绪波动, 那是?见到人死而复生的惊惧,以及不知出于何种缘由的恐慌。
麦迪娜能够笃定奎茵已丧命,并惧怕奎茵的归来。
白?薇推测,就算麦迪娜与?奎茵的死无关, 她也一定知道些什么。
诺兰说:“不止麦迪娜,奎茵的那两个朋友也有问?题。”
白?薇讶然:“苏和蒂亚?”
“她们怕我。”诺兰点了点头,“尤其蒂亚, 她的小腿抖得很厉害, 心跳乱得一塌糊涂, 那不是?见到好友安然无恙后该有的反应,相反, 我常在?撒谎的罪犯身上听?到这样的心跳。”
诺兰继续道:“有问?题的肯定不止她们三?个。”只?不过这三?人沉不住气, 率先暴露了出来。
白?薇不禁皱起眉头, 先是?追踪粉绘制的图腾, 再是?贝恩租屋中?通往霍克里奇街13号的秘密甬道, 接着是?这些心怀鬼胎的女人, 这些凌乱的线索到底和奎茵的死有什么关联?
“我们能找到追踪粉的源头吗?”白?薇问?。
诺兰垂头看?着她, 温和地说:“我们正在?去往确认追踪粉源头的路上。”
白?薇心下好奇, 未料片刻后出现在?视野中?的是?黄昏斜阳下的蛛巷。
“蛛巷?”白?薇拽了拽诺兰的袖子,满目狐疑, “你要在?蛛巷里找追踪粉的源头?”
诺兰握住白?薇的手:“跟紧了,别乱看?,别乱跑。”
白?薇凑了过去,搂住他的胳膊,笑着睇了他一眼:“怕什么,我又不是?第一次来?”
诺兰当即改握为搂,索性将她整个地锁进怀里,半点也不给人使坏的空间。
白?薇咯咯地笑起来,也不挣开?,只?温顺地伏在?他的胸口,难得地小鸟依人,引得诺兰警惕地瞥了她一眼。
夏令时的白?日尤为漫长,傍晚的霞光足以横亘半个夜晚。蛛巷的夜店虽还未开?张,但酒吧赌场已急不可?耐地打开?了大门。
诺兰带着白?薇停在?了一家?酒吧门前。这家?酒吧隐藏在?蛛巷的角落,摇摇欲坠的招牌上画着个三?叉戟。
三?叉戟酒吧。白?薇不禁侧目,她曾经来过这里。
诺兰推开?玻璃门,往酒吧里走去。昏暗的酒吧里热闹非凡,与?此刻清冷的蛛巷形成了鲜明对比。酒吧腹地的赌场早已开?庄,赌徒们的吼叫和骰子甩落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酒精与?大麻的味道相互交织,白?薇不禁头晕目眩,呼吸不畅。
诺兰拨开?人群,看?向赌桌尽头:“裘德。”
他的声音不大,但奇异地压制住了赌桌边的嘈杂和嘶吼。被人群簇拥着的前黑蝶执掌者眯起眼向这里望来,与?诺兰平静的眸子相撞。片刻后他挥开?身边的拥趸者,碾灭烟,退出人群朝诺兰走来。
“你来干什么?”裘德面色不善,却在?看?到诺兰身边的白?薇后,稍稍缓和了脸色。
诺兰答:“想找你问?一些事。”
说罢他摊开?手指,将沾染过追踪粉的指腹送到裘德面前:“这是?哪里来的,谁造的,又是?谁买的?”
裘德刮下诺兰指腹上残留的粉末,仔细端详了片刻,说:“跟我来。”
白?薇与?诺兰对视一眼,跟着裘德往三?叉戟酒吧后台走去。酒吧后另有一片天地,无数的小格子间一排排罗列,由黑色的幕帘隔挡开?,每个隔间里都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裘德停在?了尽头的一扇幕帘前。他敲了敲帘子旁的门框,得到回音后,掀开?帘子,示意诺兰和白?薇跟上。
帘子内是?一张长长的案桌,桌子后坐着个瘦小的老头。他戴着一面夹鼻单片眼镜,布满皱纹的干瘪的脸上嵌着一个醒目的鹰钩鼻。他抬眸看?了看?裘德,又看?了看?白?薇和诺兰,神色淡漠地问?:“要买什么?”
裘德别过脑袋,示意诺兰指腹上的粉末:“这是?你造的?”
老头凑过来,硕大的鼻子耸动了几下:“是?我这里卖出去的,有什么问?题吗?”
“还记得买家?是?哪位么?”裘德问?。
老头捏住单片眼镜,说:“这不是?什么稀罕物,是用低廉的仿红蝶粉做成的,色泽不错,追踪效果?一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功效,只是个好看的花架子。来买这个的人很多,通常是?娼寮的女人,买来放在情人身上,防止他们变心。”
白?薇一愣,这追踪粉竟是?无毒的,仅仅能锁定目标的方位。她忍不住问?:“这种粉末当真不能狙杀目标?比如……将目标变成干尸?”她想起奎茵的死,奎茵在?苔姆仕河畔被发现时已成了一具干尸。
老头抬眸看?了白?薇一眼,缓缓道:“你是不是弄错了?”
白?薇没听?明白?*? ?。
“你说的那种粉末确实存在?,和我这里卖出去的仿红蝶粉很像,颜色、外形相差无几,但是?价格差了好几倍。那是和黑蝶粉齐名的追踪粉,采自红斑釉蝶,遇到目标后会迅速升温,顷刻间达到燃点,将目标烧成干尸。”
“但是?那种东西我这里没有,放眼整个蛛巷,恐怕也没人敢卖,因为红斑釉蝶和黑蝶一样毒,除了他们自己愿意贡献粉末,否则旁人无法获得原料。这个问?题,想必裘德先生比我要懂得多。”
小隔间内沉默了片刻。
半晌后,诺兰问?:“你是?否还记得最近一个月向你购买这种仿红蝶粉的人?”
“当然记得。”老头推了推眼镜,轻笑了一声,“我们会标记与我们做交易的所有人,防止他们赖账、耍滑和报复。”
他转过身,从身后的博古架上取下了一卷羊皮纸。
“喏,一个月以来的买家?都在?这里了。”
白?薇摊开?牛皮纸,纸上画着几个容色各异的女人,最近的一个买家?是?个年轻的女人,一头红色的卷发,五官明丽,鼻翼两侧有细小的雀斑。
白?薇一惊,抬眸与?诺兰对视,果?然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如出一辙的惊讶。
最后一位购买这种追踪粉的买家?,是?奎茵。
这个线索实在?意外,白?薇越发困惑,难道贝恩门板上的追踪粉是?奎茵画上去的?若当真如此,为何奎茵会丧命在?苔姆仕河畔?
***
二人离开?三?叉戟酒吧前,裘德叫住了诺兰。
“你在?查守钟人?”裘德问?。
诺兰没有隐瞒:“不错。”
裘德难得地笑了一声:“如今整个蛛巷、黑市和暗坊都在?传,避世数百年的千面神竟与?黄金狮联手,疯狂地狙杀黑魔法师和他们的走狗。”
白?薇闻言不禁抬眸看?了诺兰一眼。
诺兰没有说话,平静地等待裘德继续往下说。
“如果?你有守钟人的线索,请告诉我。”裘德目光冷冽,“不止你想除掉那些渣滓,我也想取他们的命。”
如果?没有守钟人从中?作梗,摩罗夫人与?她的孩子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与?她的结局,或许也将不同?。
“不白?拿你的消息,你想要什么,我与?你换。”
诺兰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裘德的眼睛,半晌后颔首:“成交。”
“正好眼下需要你帮个忙。”
***
夕阳即将散尽最后一丝余热,白?薇与?诺兰正沿着松胡广场往外走,途经苔姆仕河畔。
这是?一条蜿蜒的长河,贯穿了整个多伦城。河的另一侧矗立着多伦最古老的建筑,多伦钟。
暗红色的晚霞洒在?多伦钟的外墙上,像一团火焰,冷冷地燃烧。
白?薇下意识停下了脚步,远远地望着对岸的钟楼。在?她还是?瓦多佛小姐时,她曾数次乘坐马车经过多伦钟,但从未将目光瞥向它。它古老、斑驳、沉默,是?不被青睐的旧世纪的象征,却也是?多伦城不可?忽视的独特标志。
“你说,钟楼里到底有什么?”白?薇问?。
诺兰也望向那轮巨大的时钟。据说火种就储藏在?多伦钟内,那些自称为守钟人的黑魔法师所守护的就是?这座多伦钟,以及钟楼里的火种。
“无论那里有什么,若是?要毁灭我们的,我会先将它毁灭。”
第123章 12
Chapter12. 话本
天阴沉沉的, 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偶尔有风吹过,消减了夏日的炎热。
查令街58号的院子里?,只有希德百无聊赖地立在喷泉中央。平日里?不?修边幅的雕塑破天荒地撑起了一把伞, 防止雨水淋湿他的新帽子。
白薇从蓓姬的房间退了出?来, 轻手轻脚地阖上了房门。蓓姬身上的蛊虫已?经?清理干净了,虽然她?偶尔还会?被噩梦惊醒, 但嗜血之症已?完全好了, 只等诺兰将容器造好,她?就能彻底告别那段可?怖的记忆。
白薇问过蓓姬,她?是否私自尝试着剥离记忆。
“怎么可?能?”蓓姬毫不?迟疑地说,“如果我知道该怎么剥离记忆, 就不?用受这么多罪了。”
“那么有没有可?能,有人趁你不?备取走了你的一部分记忆?”白薇又问。
这个问题蓓姬答不?上来了,那段日子她?整个人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根本记不?清她?对别人做了什么, 也?不?知别人对她?做了什么。
她?反过来宽慰白薇:“就算有人取走了一部分记忆, 那也?是无用的,因为?根本无法通过破碎的记忆还原出?制作骨人的方法。或许部分记忆被分离, 对我们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蓓姬的想法与白薇不?谋而合, 况且贝恩身上储存的记忆碎片已?经?被销毁, 无论擅自取走记忆的那个人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都已?无法得逞。
这样想着, 白薇稍稍安下心来。
安格鲁脖子上的伤恢复得不?错, 他已?经?能中气十足地与希德对骂, 控诉那无良雕塑趁人之危顺走了他的好酒。白薇每次来看他, 都会?带来一些霍克里?奇街的小道消息,这令他心情大好, 更?加坚信自己能在今年的法雅盛会?上拔得头筹。
房门再度被敲响的时候,安格鲁正靠在床上给新做的纸偶模型画眉毛。
他只当是白薇,于是头也?不?抬地说:“你怎么又来了,该不?会?是希德让你来当说客吧?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把酒吐出?来,否则这事儿没完。”
门边的人一动也?不?动。
“杵那儿干什么,来帮我……”安格鲁甫一抬头,看见了布莱恩。
布莱恩的神色有些局促。
安格鲁收起了一脸的玩世不?恭,冷淡地说:“你来了啊。”
“你……好些了么?”布莱恩问。
安格鲁冷哼一声:“好啊,好得很,再来十次八次我也?顶得住。”
“对不?起。”
安格鲁抬头看着他,半晌后,终是叹了一口气:“你不?用放在心上,蓓姬的事也?是我的事,我又不?会?怪你。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别瞒我,虽然我不?像你们那么厉害,但说不?定也?能帮上点忙。”
布莱恩垂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冰原狼抬起头,踌躇道:“我准备启程去极地海,承载记忆的容器需要几样材料,其中一样就在极地海。你……需要我帮你捎带什么回来吗?”
他已?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未料对面传来了一阵抽气声。
“极地海?”安格鲁眼睛一亮,瞬间兴奋起来,“上一次你带回来的浮生藻恰好快要用完了,你再给我弄几株 。噢!听说这个时节极地鲛人花也?开了,你给我折几枝回来,还有……”
布莱恩如释重负,不?禁笑?了起来:“好,都给你带回来。”
***
连日来,阴雨连绵。雨势不?减,风也?大了起来,街边的路人行色匆匆,撑着伞早早地回了家。
鸟居也?应景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着窗玻璃,在玻璃上蜿蜒出?一条又一条水流。窗外的枝叶被风雨打得摇摇晃晃,在卧室的地板上印下了摇曳的剪影。
这样动荡的风雨时刻,室内的静谧便显得越发迷人。
白薇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将这几日来收集到的线索一一罗列出?来。记载着线索的纸张铺满了整张桌子,还有几张飘落到了地毯上。
裘德送来了消息,D347H门板上的追踪粉确实是奎茵买下来的,而奎茵则死于极为?罕见的红斑釉蝶粉。这意味着,D347H门上的追踪图腾并不?是奎茵的真实死因,那个房间也?不?是真正的案发地点。
可?是,为?何贝恩信誓旦旦地说,奎茵是在他的租屋中被带走的呢?
白薇在这条线索后打了一个问号。
那么奎茵到底是在何处粘上了红斑釉蝶粉的,又是谁将她?作为?了目标呢?
白薇苦思冥想了半天,转头便见诺兰悠闲地半躺在沙发上,翻着一本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话本。
她?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绕到他身后,蹲下来看向?那话本。
话本看上去极为劣质,印刷的油墨不?够清晰,好几处文字出?现了重影,这实在不?像诺兰会?青睐的书籍。此?时,他翻看的那一页正讲到了男女主人公跌落洞窟,两人相依相偎,互诉衷情。
诺兰又翻过了一页,这页竟还有插图,白薇定睛一看,当即露出?了嫌弃的神色。在那暗无天日的洞窟里?,两位主人公竟宽衣解带,纠缠在了一起。插画同这本书的装潢一样劣质,两具赤条条的身体被画得分外丑陋,纠缠的体位也?千奇百怪,直叫白薇大开眼界。
“好看吗?”诺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白薇一个激灵,立刻反应过来,以诺兰非人的听力,想来他早就发现她?躲在这里?偷窥书的内容。他也?不?戳破,故意停留在这一页等着她?上钩。
不?过,看这样不?正经?的书,心虚的怎么也?不?该是她?。
白薇绕到他身边,倚着沙发坐在地毯上,托着腮瞅他:“看不?出?来,你竟喜欢这样的书。哪儿来的?我在书架上都没见着。”
诺兰答:“贝恩书桌上拿来的。”
白薇瞪圆了眼,这人竟从租屋里?顺了一本书出?来。
“以前没看过这样的书,现在看一看,倒也?觉得不?错。”诺兰又翻过去一页,还是香艳的插图,匪夷所思的体位和烂俗的情话。
白薇捂住书页,耳根泛红:“不?要看了。”
“为?什么不?看?”诺兰一副认真研究的模样,“学一学也?是好的。”
他扣住白薇的手,往话本上摸去:“你看,这是什么?”
白薇正要抽回手,忽觉指腹触上了沙砾一样的东西:“这是……”
她?定睛一看,不?由一愣,指腹上沾着细小的红色粉末,与绘就图腾的追踪粉极为?相似。
“这是仿红蝶粉,还是红斑釉蝶粉?”白薇不?免好奇。
“是红斑釉蝶粉。”
白薇猛地一抖,拼命地甩掉手指上的粉末,却听诺兰低低地笑?了起来:“你手上的红斑釉蝶粉已?经?失效了。”
“我想,这才?是奎茵的死因。”诺兰说。
白薇心有余悸,忍不?住又问:“既然毒粉在贝恩的书上,那么目标也?该是他才?对呀?”
诺兰翻开话本的扉页,只见扉页上写着不?同的日期、时刻和地点。
“这是……”白薇喃喃,“奎茵和贝恩幽会?的时间和地点?”
这本艳俗小说是奎茵和贝恩互递消息的信笺。
诺兰点了点头:“有人模仿贝恩的字迹给奎茵留下了私会?的信息,奎茵翻开扉页时无意间沾染上了致命的红斑釉蝶追踪粉。”
白薇思忖片刻,说:“知道这本书用途的人不?会?很多。”
除了奎茵与贝恩,只有与他们二人极为?亲密的人才?会?知道话本的秘密。贝恩孤身一人,没有朋友,那么知道秘密的人只剩下奎茵的密友。
扉页上,最后一行地址写着,多伦钟。
奎茵以为?贝恩要约她?在多伦钟幽会?,于是只身前往了多伦钟,而苔姆仕河正是霍克里?奇街去往多伦钟的必经?之道。奎茵死在了去往多伦钟的路上。
窗外雨声哗哗,白薇心内的震惊尚未平复,人已?被诺兰抱上了沙发。
“试一试?”他在她?耳边低声询问。
白薇一时茫然,不?知他想试什么,但很快她?便发现自己此?刻的样子有些眼熟,那分明是贝恩话本中主角的姿势。
“你!”白薇霎时红了脸。
然而单薄的夏裙根本无法阻挡诺兰的动作,他捉住她?的脚踝,低下头,不?由分说地埋进了她?的身体。白薇只觉得五雷轰顶,每一处神经?末梢都在这一刻颤栗起来,不?过片刻功夫,无限的快感没顶而来。
不?得不?说,诺兰于此?道极有天赋。他满面严肃,冷淡地抹去唇边沾染的体-液,像研究他的晶石和溶液,严谨地观察她?的每一处细微反应。未等她?的余韵褪去,他便将她?翻过身来,覆上了她?的脊背。柔软的裙子不?知何时落在了地毯上,同宽大的男士衬衫纠缠在一起,翻滚、游离,又被捉回来,狠狠地入侵。
被风雨打湿的枝叶敲打着窗框,盖住了卧室中低低的哭咽,以及低沉、认真的,不?知从哪个艳俗话本里?学来的拙劣情话。
风雨尚未止息,虚空中传来了敲击窗框的声音。
白薇的神智回笼了片刻:“停下……有人。”
诺兰神色不?变,慢条斯理地吻去她?的泪水,这才?撤了下来,捡起地上的裙子,耐心地为?她?穿上。
两人厮磨了一会?儿,各自披上外套,诺兰唤了一声鸟居。
窗外的景象发生了变化,雨帘中出?现了摄岚街警署的窗口。霍尔站在窗框边,手中的烟已?快要燃到尽头,他显然已?等得有些不?耐烦。卢克站在他身后,正在整理桌上的文件。
这是诺兰与他们约好的会?面方式,便于交换情报和线索。
霍尔碾灭了手中烟,凉凉地瞥了眼凭空出?现的窗框:“不?打算安个门铃么?我看你们俩的耳朵都不?太好使。”
白薇若无其事地别开目光,手已?在暗处用力拧了拧诺兰的后背。
诺兰却好似不?觉得痛,平静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霍尔说:“一件坏事,一件好事。”
“好事是,贝恩醒了;坏事是,又有人被烧成了干尸。”
第124章 13
Chapter13. 女巫
这一次丧命的?依然?是霍克里奇街13号的?女人。
“她?是手艺人, 同时也做皮肉生意。”霍尔指了指黑板上死者生前的?照片,“我们在她?的?住处发?现了同样的?红色山羊头图腾。”
白薇看向照片中的?木门,暗暗心惊。她?认得这扇门, 甬道尽头的?那间屋棚就有一扇相?同的?木门, 只是当时门上尚未有这个?图腾。
霍尔继续说:“那间屋子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她?的?固定居所,那是一间娼寮, 接了生意的?暗娼大多会去那里办事。她?在接待完一个?客人后, 自?燃暴毙。”
“每年?这个?时节,霍克里奇街都会有三到五个?人被山羊图腾标记,随后离奇丧命。但至今我们都没能明白那个?图腾到底代表什么意思。”霍尔揉了揉眉心。
白薇想起一事:“会不会与每年?夺得法雅公主桂冠的?人有关??”她?曾听霍克里奇街13号的?女人提过?“献祭”,干得不好的?手艺人会被选中进献给法雅。
一旁的?卢克说:“过?去几年?我也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过?。虽然?每年?霍克里奇街的?手艺人都会获得市政大厅的?奖金, 但事实上法雅公主不是单个?人的?作品,它是她?们共同造出来的?,只不过?领奖时派了其中一个?人去罢了。”
霍克里奇街的?手艺人太多了, 其中不乏居无定所的?流浪人, 要想将她?们一一找来问话, 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况且那些女人们的?说辞五花八门,根本问不出有效的?线索。
卢克叹了口气, 继续道:“我们还找到了这群手艺人的?组织者。”他将文件中的?一张照片贴上了黑板。照片上是一个?矮胖的?女人, 满脸的?褶子, 细长的?小眼睛嵌在皱纹里, 竟一时难以分辨。
“她?叫赛西亚。”霍尔又点了一根烟, 透过?烟圈看向照片里的?女人, “有传言, 她?是个?女巫。”
“她?教会了那群流离失所的?女人如何制造纸偶, 让她?们有一技傍身,因此她?在霍克里奇街13号有着极高的?威望。据说, 奎茵就是她?的?得意门生。”
白薇看着照片上老态龙钟的?女人,忍不住问:“她?……多大年?纪了?”
“没有人知道。”霍尔叼着烟,嗤笑了一声,“这群人没有身份证明,也没有在当地警署进行备案,他们就像响尾蛇一样盘踞在霍克里奇街13号。甚至有传言,从霍克里奇街13号存在的?那一天起,赛西亚就已经?在那里了。”
捕风捉影的?流言越多,赛西亚便越神秘,威望也就越高。
诺兰问:“你们见过?赛西亚本人么?”
霍尔和卢克对视了一眼。片刻后,卢克转过?头,欲言又止:“我见过?,但是又不能算见过?。我只与她?打了个?照面?,但她?始终隔着幕帘与我说话。”
那是一个?下着雨的?黄昏,卢克在窄巷里足足等了一个?钟头,才有人领着他去往赛西亚的?住处。赛西亚并没有同那些女人一样住在漏风漏雨的?屋棚中,她?在霍克里奇街13号有一栋专门的?塔楼。
卢克被带到了塔楼的?最顶层。顶层看着像阁楼,四面?皆是架子,上头挂着五颜六色的?针织披帛。那是个?闷热的?夏日,室内竟燃着一盆炭火,木炭的?味道夹杂着一股甜腻的?熏香,窜入他的?四肢百骸,令他头晕目眩,口干舌燥。
在这样迷幻的?场景中,赛西亚从门内走了出来。她?比卢克想象中还要老迈,肥胖令她?行动?困难,她?不得不扶着随行的?侍女。接着,她?像一坨层层叠叠的?肉泥,稳稳地陷进了阁楼中唯一的?四方摇椅上。她?一坐定,侍女便放下了前方的?幕帘。
卢克隔着幕帘问了几个?问题,却没有半点收获。赛西亚时常答非所问,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因老迈而神智昏聩。
“我们怀疑过?她?。”卢克满面?郁卒,“但没有任何证据。”
白薇指着黑板另一端的?照片,问:“这些就是过?去几年?死于图腾标记的?手艺人么?”
“对。”卢克点了点头,“从我们可以追溯到的?第一个?受害人起,都在这里了。”
“里面?有没有一个?人,叫安雅?”白薇回忆起苏和蒂亚的?对话,她?们曾提到一个?叫“安雅”的?女人,那个?女人同她?的?弟弟都被烧死在了D347H。
“有。”卢克指着最左边的?那张老照片,“她?是最早一批被发?现的?受害者之一,距今大概有八十年?了。”
泛黄的?照片上,年?轻的?女人面?庞带笑,她有着一头金色的长卷发?,眸色和五官皆是淡淡的?,看得出这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她?的弟弟呢?”白薇又问,“有她?弟弟的?照片么?”
“有的?,稍等。”卢克在文件袋里翻找了一会儿,终于拿出了一张发?脆的?照片,“这个?。”
白薇探过?身子看向照片,猛地一怔,照片上的这个人她是见过的,就在D347H——那个有着雾霾蓝双眸的?金发?男子,伊莱。
他曾在谈笑风生中说起过?那起惨案。
可是安雅的?弟弟早在八十年?前就已命丧于火海,若他侥幸未死,也已至耄耋之龄,怎么也不可能是伊莱的?那副年?轻模样。
“安雅的?弟弟叫什么名字?”白薇并不报太大希望,但依然?不死心地问道。
卢克翻开卷宗,说:“伊莱,他叫伊莱。”
同样的?容貌,同样的?名字,这当真是巧合么?白薇脑中嗡嗡作响。
那边厢,霍尔盯着满黑板的?受害者照片,忽然?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安雅之后的?受害者看着都像一个?人?”
“什么?”其余三人皆疑惑地转头,目光落在了那些照片上。
霍尔摸着下巴,缓缓道:“深色的?头发?,深色的?眼睛,窄而小的?面?庞,五官线条柔和,少有棱角……”
白薇一愣,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除了安雅,其他的?受害者都不是典型的?多伦人样貌。
“像薇小姐!”卢克突然?灵光一闪,“这些女人的?面?部特征,和东国人极为相?似。”
诺兰的?脸色当即难看了起来。
霍尔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合理?推测,没有恶意。”
白薇按住即将发?作的?诺兰,附和道:“确实有几分相?像。那个?法雅神的?口味倒也挺专一,这么多年?来‘进献’的?人都是按着一个?模子找的?。”
诺兰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白薇干笑两声:“总也不可能选中我吧。”
话音刚落,三个?男人神色各异。
霍尔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正要开口便被诺兰冷冷打断:“收起你的?心思。”
“你说了不算,”霍尔耸了耸肩,“还是得问问薇小姐是怎么想的?。”
白薇反应了过?来:“霍尔警官的?意思是,希望我去当诱饵么?”
霍尔答:“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还有些话他没有说出口,譬如白薇足以自?保,没有比她?更适合当诱饵的?了。大概也只有诺兰会认为白薇是个?纤弱少女,须得人时时照看。
白薇并不排斥这个?提议,但只要一想到诺兰的?低气压,她?当即举手投降:“或许还有别的?更好的?方法?”
对于白薇的?拒绝,霍尔有些意外,但他也不好勉强,于是转头看向卢克,皱眉道:“你有什么想法?”
卢克突然?被点名,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我们可以听一听贝恩怎么说,他已经?清醒了,或许他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
今日与霍尔的?会面?几乎不欢而散,就算白薇和卢克怎样打圆场,也无法弥合诺兰与霍尔之间的?分歧。
结束会面?后,诺兰沉着一张脸就要出门。
白薇看了看窗外的?倾盆大雨,犹豫着问:“事情很急吗?”
诺兰转头,见她?一副欲言又止,忐忑与担忧交织的?模样,于是缓和了神色,走过?来揽住她?的?腰,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很快就回来。”
在这个?昏暗的?下着大雨的?傍晚,蛛巷的?帽子铺迎来了不速之客。
女巫赛因皱眉看着摊在柜台上的?牛皮纸,纸上用红色的?粉末画着断角山羊头。
“千面?大人,这是……”赛因抬眸看向诺兰,目露困惑。
诺兰不答反问:“这是你们巫族的?图腾?”
赛因拿起眼镜,仔细端详了片刻:“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图腾崇拜,但近年?来不少巫师与黑魔法师纠缠不清,这个?图腾很可能是巫族和黑魔法师结合的?产物。”
“那么你知道赛西亚吗?”诺兰的?语气有些冷,“霍克里奇街13号的?那位有名的?手艺人,她?是不是你们巫族中的?一员?”
赛因的?小拇指微微一颤:“赛西亚……”
“赛西亚是我们族的?一位女巫,这些年?我也听过?关?于她?在霍克里奇街13号的?一些传闻,但是……”赛因的?脸色变了几变,“但是在我们族谱的?记载里,赛西亚已经?死了。”
“她?在八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
入夜,雨势越来越大。
雨水沿着砖瓦往下淌,流入了霍克里奇街13号唯一的?塔楼。
阁楼内,炭火烧得正旺,紧闭的?门窗内弥漫着浓浓的?熏香的?味道。老态龙钟的?肥胖女人目光呆滞地坐在摇椅上,有涎水从她?的?嘴边流了下来。一旁的?侍女拿着毛巾,轻柔地擦了擦她?的?嘴角和前襟。
有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摘下了湿漉漉的?兜帽,露出了一脸小丑浓妆。
小丑走到赛西亚面?前,单膝跪地,执起她?皱巴巴的?手:“今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饭?”
一旁的?侍女答:“嬷嬷今日很听话。”
“是吗,”小丑笑了起来,拿脸颊蹭了蹭赛西亚的?膝盖,“那你今日有没有想我啊,姐姐?”
赛西亚呆呆地望着前方,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小丑似乎早已习惯,他自?顾自?地说道:“还记得上次和你说过?的?那对姐弟吗?弟弟当真和我签下了魂契,心甘情愿地做了我的?奴仆。你说,做弟弟的?是不是都这么傻,为了姐姐可以什么都不要了,嗯?”
赛西亚自?然?不会回答他。
“但他的?姐姐倒与我想的?有些不一样,她?竟然?肯为了弟弟去死。”
小丑跪坐在女人身边,叹了一口气:“不过?想来也是,这个?世?界上哪有姐姐会像你这样狠心呢?”
“怎么办,我好像有些嫉妒了。”他温柔地说,“你说,我让那个?弟弟亲手杀了他的?姐姐,好不好?”
炭火烧到了尖,发?出了毕毕剥剥的?声响。
小丑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站了起来,冷淡地吩咐侍女道:“今年?的?火种大概要提前燃烧了,献祭的?几个?人务必要尽早准备好。”
侍女垂下头:“我知道了。”
小丑侧眸看了她?一眼,笑眯眯地说:“我不关?心你们之间的?争斗,只要你能在火种失控之前找到合适的?献祭之人,我就不追究你擅自?诛杀奎茵的?事。”
“要想取代她?,就必须做得比她?更好,听明白了?”
侍女诚惶诚恐地躬了躬身:“我明白的?。”
她?始终垂着头,眼角的?余光只瞥见小丑的?黑色斗篷边。斗篷轻轻一晃,房门一开一合,室内再度恢复了宁静。
只不过?炭火堆里多了一只小小的?麻雀。火舌燎了上来,瞬间将这可怜的?小鸟儿烧成了焦炭。
第125章 14
Chapter14. 惊雷
深夜, 大雨滂沱。
摄岚街警署的地牢内,警卫抱着酒瓶打起了瞌睡,未曾发现兜里的钥匙已?被一只蝙蝠偷偷勾走?。
蝙蝠飞入地牢深处, 化作了人形。
路易蹲下?身, 打开了通往地下?暗牢的机关。他该庆幸,自己在剥离记忆时?做上了标记, 否则便真的找不回记忆碎片了。但他始终想不明白, 一只小小的麻雀是如何进到人类地牢的?上层地牢也就罢了,下?层的暗牢连窗子也没有,鸟儿根本无从进入。
他觅着标记的气息往前走?,途经一间堆满杂物的刑房, 接着拐进了昏暗的长廊。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可是四周分明一个人也没有。
地牢阴森森的,人的感官被无限地放大。路易甩掉脑海中?的杂念, 走?到了一间牢房前, 标记的气息就在这扇门后。
他透过铁栏杆往里看去?, 牢房内空荡荡的,除了一地稻草, 什么也没有。
路易再次凝为蝙蝠, 从铁栏杆间穿过, 落在了牢房内。他甫一落地便看到了满墙的涂鸦:D347H, DEATH, 以及一个古怪的山羊头图腾。他想了想, 掀开地上的稻草, 果然?在牢房的地面上发现了新?的涂鸦, 只不过地上的涂鸦被人为地销毁了。
他低下?身子,趴在地上仔细辨别残留的刮痕, 终于在房间的另一侧角落里找到了半幅尚未被销毁的涂鸦。
涂鸦的内容肯定了他的推测:那段记忆的碎片确实在这个牢房里存在过。只不过麻雀如何能在墙壁和地板上作画?除非,记忆已?经不在麻雀体内。
路易心中?警铃大作,如果容器当真被调换,那么意味着他的心思已?经败露。他只祈求,调换容器的人不是小丑。
这个念头一起,他的胸口便不受控制地压抑了起来?,未知?的恐惧渐渐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他已?不敢想,那部分记忆去?到了哪里。
路易失魂落魄地从牢房中?跑出?,蝙蝠之身踉跄了两下?,险些撞到了石壁。
当他再次经过那间废弃的刑房时?,一道沙哑的声音叫住了他。
“你是伊莱的仆从?”
路易一愣,是谁在和他说话,他所说的“伊莱”又是哪位?
就在他扭头寻找声源时?,刑房的尽头慢慢地显现出?一座绞刑架,架子上绑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
路易警惕地望着凭空出?现的男人:“你是谁?”说完不禁一愣,他这才发现那个男人没有眼睛。
男人嗬嗬地笑了起来?:“让我猜猜,你的主人是不是让你寻找第一任守钟人的下?落,以及制作骨人的方?法??”
路易暗自心惊,却不敢多言,等着那男人继续往下?说。
“你不想让你的主人获得制作骨人的方?法?,于是剥离了某段记忆,偷偷储藏在你制造的临时?容器中?。但显然?,有人偷换了你的容器,那个人把记忆碎片从你制造的容器中?取了出?来?,放在了牢房里的那个倒霉蛋身上。”
“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有那么一瞬间,路易的心底浮起了一丝杀意。
男人空无一物的眼窝正?对着路易,他分明没有眼珠,却好似已?洞悉了一切:“小子,你先别急着动?手。最?可能偷梁换柱的自然?是对你、对这件事最?了解的人。你想想,谁最?熟悉你的炼器套路?又是谁让你来?做这些事情?”
不等路易回答,他又接着往下?说:“自然?是教你的人、指使?你的人,你说,他会是谁?”
答案已?呼之欲出?。然?而路易依然?不愿松口,眼前的这个男人过于蹊跷,他知?道的秘密实在太多了。
路易下?意识绷紧了脊背:“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要找的人。” 男人面容平静,“伊莱是你的主?*? 人,而我,曾经是伊莱的主人。”
路易的瞳孔骤然?紧缩。
男人没有再说话,体贴地留时?间给?路易慢慢消化。
半晌后,他再度开口:“守钟人里一向有个传统,那就是仆从终将背叛主人。当年伊莱背叛了我,如今想来?你也会背叛伊莱。”
“背叛者,要么杀死目标,要么被目标杀死。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知?道该做什么样的选择。当然?,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不疾不徐,循循善诱,仿佛早就预见了猎物一定会上钩。
大约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少年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牢中?响起。
“我现在该怎么做?”
***
诺兰直至后半夜才回到鸟居。他带着一身水汽,走?进了卧室。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书桌上的一盏烛灯摇曳着橘色的暖光。
烛灯所照之处,白薇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诺兰脱去?外套,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边,半跪在地毯上,凝望着她的睡颜。他想如往常那样吻一吻她的鬓角,又担心身上的凉气将她闹醒,只得作罢。
但即便如此,白薇还是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见来?人是他,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揽住了他的脖子。
“你淋雨了啊。”她还未醒透,小声嘟哝了一句。
诺兰顺势将她抱了起来?,低声说:“去?床上睡。”
她闭着眼轻笑了一声,拱入他的颈窝,絮絮叨叨地不知?说了些什么,大约是梦话。
诺兰垂眸看着她,不禁弯了弯唇角。
就在这时?,静谧的卧室内传来?了重重的擂门声。诺兰蹙眉看向卧室的另一半空间,有人敲响了塔楼的房门。
白薇彻底被惊醒,一个激灵从诺兰怀中?挣了下?来?。
“薇!醒醒!”是科恩的声音。
白薇快速披上外套,跨越空间的分界线,打开了塔楼的房门。
“怎么了?”她问。
科恩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你……你快去?莱昂的斗兽场看看,那几头黄金狮发狂了!”
白薇一惊:“莱昂呢?”
“他不在,今日一早就出?门了。”
白薇不再多言,当即拿起抵在门边的伞,奔下?塔楼。
此时?已?将近午夜,雨下?得更大了,狂风将院子里的鞭尾树吹得东倒西斜,折断的树枝从高处砸了下?来?。
希德冲这边喊道:“薇!你慢点,小心水洼!”
雨水将白薇浇成了落汤鸡,但她已?顾不得那么多,冲到长廊下?,直往斗兽场跑去?。
离斗兽场越近,野兽的嘶吼越发清晰。白薇推开斗兽场的大门,见坎昆和格斗组的几个男人拿着锁链勾住一头黄金狮,其余的两个饲养员已?经吓得跌坐在地不敢动?了。就连重伤未愈的安格鲁也来?了,他坐在一旁,给?被黄金狮咬伤的人缝合伤口。
布莱恩去?了极地海,于是格斗组由坎昆主事。坎昆远远地望见白薇,大喊道:“薇!退后!”
白薇自然?是不可能后退的,莱昂只教了她一人驯兽的本领,此时?她若龟缩起来?,还有谁能控制住发狂的黄金狮?
“香波儿!”白薇双目瞪圆,怒吼了一声。
正?要将众人掀翻的巨型黄金狮忽而一愣,转头看向白薇。
狮眸中?一片赤红。
白薇心下?一滞,但她已?来?不及去?想到底是什么让它们发狂,只在距离黄金狮五步开外,狠狠地甩下?了驯兽鞭。
鞭子有节奏地敲击着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黄金狮的吼声低了下?去?。
白薇一边打着节拍,一边缓慢地靠近香波儿,抬手抚上了它的鬃毛。
“嘘,嘘,香波儿,怎么了?”她低声问,“哪里不舒服?”
香波儿眼中?的猩红褪去?了大半,白薇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她挠了挠它的软肉,学着莱昂的样子耐心地安抚这头巨兽。
黄金狮低低地呜咽了一声,狮首靠在了白薇的肩膀上。
其余几头黄金狮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嘶吼,抬步向白薇靠拢,坐卧了下?来?,将脑袋凑近白薇。
坎昆等人不敢放松警惕,连安格鲁也停下?了缝补的动?作。
那几头黄金狮就在白薇身侧,它们若是再度发狂,一口就能将白薇撕碎。
但好在,他们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这些大猫温顺地簇拥着白薇,仿佛适才的发狂只是他们的错觉。
白薇的脊背已?被冷汗浸湿,她环住了香波儿的脖子,吐出?一口气:“你刚刚到底怎么了啊……”
香波儿舔了舔白薇的脸颊。
“兽类极为敏感,莱昂的这几头黄金狮已?处于半觉醒状态,它们对魔法?元素的感知?比完全觉醒的族裔要敏锐得多。它们发狂,很可能是因为多伦的魔法?元素出?现了波动?。”
众人一愣,皆转头望向说话的人。
诺兰不知?何时?来?到了斗兽场,此时?他望着被黄金狮环绕的白薇,平静地解答了这个疑惑。
斗兽场内一霎沉默。
老霍普忽然?道:“魔法?元素波动?,指的是像前三次魔法?大爆发那样的波动?吗?我记得,第三次魔法?大爆发的时?候,它们确实也躁动?了一阵子,但没有像今日这样把人咬伤。”
老管家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印在了斗兽场的窗玻璃上,接着惊雷炸响,隆隆之声有如大地震动?。
就在这震天动?地的雷声中?,沉闷的钟声缓缓而来?。
当——当——
多伦钟敲了十二下?,午夜已?至。
此刻,没有人疑惑为何钟声会盖过惊雷之声,因为大家被另一样东西攫取了全部的注意力。
“刚刚只有我一个人感受到吗?”科恩犹豫着开口道,“我好像感觉到了魔法?元素的波动?。”
但看众人凝重的神色,显然?不止一个人感受到了这次波动?。
老霍普半张着嘴,半晌后喃喃道:“这是要酝酿第四次魔法?大爆发了么?”
从创世以来?,这片大陆经历了三次魔法?大爆发。第一次,兽类觉醒;第二次,植物觉醒;第三次,静物觉醒。那么第四次,会是什么觉醒呢?
一霎沉默中?,安格鲁突然?道:“我怎么觉得,身体里怪怪的?”
不止如此,科恩也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我也是,心脏紧绷绷的。”
接着,又有几个人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太对劲,但大部分人并没有这种感觉。
坎昆挠了挠头,凑近科恩:“心脏不舒服?你是不是偷喝了安格鲁的药酒?”
“我没有!”守门少年一时?涨红了脸。
白薇也没有觉察出?任何不妥,她看了看诺兰,见他面色如常,于是悄悄松了一口气。她转头看向觉得不妥的几人,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会不会只有在第三次魔法?大爆发中?觉醒的人才会觉得身体不适?”白薇试探地说。
众人一愣。安格鲁是缝衣针,科恩是门前的石碑,其余几人也都是静物,他们都在第三次魔法?大爆发中?觉醒。
老霍普当即敛容,转头吩咐科恩:“你去?看看,其他几个静物觉醒的人有没有什么反应?”
科恩点头领命,然?而他正?要出?门,莉莉安从外头跑了进来?。
“你们快来?看看,希德突然?不能动?了!”莉莉安一脸的雨水,惊惶地望着众人。
希德是雕塑,是静物,正?是在第三次魔法?大爆发中?觉醒的。
***
午夜钟声与前所未有的雷鸣之声同样震撼了多伦城中?的家家户户,但人们只抱怨了几声,安抚好被惊醒而啼哭的孩子,便再度沉入了梦乡。
只不过,霍克里奇街13号除外。
瓢泼大雨中?,苏紧张得不知?所措:“怎么办,多伦钟的火种马上就要燃烧了,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人。照今年的架势,恐怕进献3个人是远远不够的。”
蒂亚冷冷地说:“找,让大家都去?找,将死的,死去?几天的,都可以,只要符合外貌特征,统统带过来?。”
其余几个女人点头应声。
这时?,塔楼上有人匆匆走?了下?来?,那人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满头脏辫:“我已?经接手了黑魔法?师挑选的姊妹,现在她们被关在地牢里。再等两日,我就安排她们从甬道离开,如今D347H已?经无人居住,不会有人阻碍我们的计划。”
“凭什么黑魔法?师惹下?的麻烦,要我们的人去?献祭。”那人冷冷道,“他们擅自更换了火种,就该由他们自己的人去?喂火种。”
“奎茵不能白死。”
第126章 15
Chapter15. 标记
希德直挺挺地立在喷泉中央, 他的身体从脖子往下失去了知觉。
众人折腾了一夜也没能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格鲁三番两次地戳着希德腰上的痒痒肉:“你?真的不能动了?别是唬我吧。”奈何他戳了好几下,希德半点反应也没有。
安格鲁仍不死心,手脚并用地爬上喷泉池, 伸手就去拽希德帽子上的金币。
“你?干什么?!”希德拼命扭着脖子, 但还是被安格鲁扯走了两枚金币,“把金币还给我!”
谁人不知希德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但凡他还有一口气, 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金币被人薅走,
安格鲁神色复杂地看着手中的金币,这下彻底相信希德是真的不能动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坎昆百思不得其解。
无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诺兰蹙起了眉头,一切都发?生?在多伦钟敲响午夜的钟声后, 他不得不怀疑这是否与储藏在多伦钟里的火种?有关。昨夜的魔法元素波动确实与曾经的三次魔法大爆发?极为相似,但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魔法大爆发?。
有这种?想法的显然?不止诺兰一人, 老霍普神色凝重地吩咐科恩和?坎昆:“今日之内, 把院子里所有的静物觉醒者统计一遍, 看他们都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仔细记下来, 今晚告诉我。”
两人肃然?点头, 当?即分头去往了中庭。
不寻常的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天边吐露了晨光,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 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虽然?大家彻夜未眠, 但马戏团还得照常开张, 采买、排练、驻场, 一样都不能落下。科恩有别的任务, 于是今日的采买事宜自然?落到了白薇肩上。
白薇换上便利的裤装,将长发?收束在帽子里, 熟练地坐上了马车驾驶座。她卷起长长的采买清单,一扬缰绳,马车稳稳地驶了出?去。
马车还未驶出?查令街,驾驶座的另一侧已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人。诺兰穿着一身粗布套衫,戴着一顶磨了边的软帽,抄着手坐在白薇身侧。
许是见多了他西装革履的模样,这样不修边幅的诺兰委实罕见,白薇不禁多看了几眼。
“看路。”诺兰侧眸看了她一眼,“看我做什么。”
白薇眼波一转,想也不想便答:“自然?是因为你?好看。”
诺兰一时语塞,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胡说八道!”一道气鼓鼓的声音替他作?了答。黑莓从车顶蹦了下来,栖在了白薇的肩膀上,“他哪里好看?丑,丑死了!”
诺兰面无表情地拎起黑莓的后颈,将它提溜到面前:“你?什么时候跟来的?”
黑莓奋力地蹬着爪子:“你?们太过分了,去哪里都不带我,只会?让我捉蛊虫!”
“哪里的话,”白薇轻轻柔柔地说,“黑莓这么厉害,自然?得在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平时里的小事根本不用麻烦黑莓的呀。”
黑莓一愣:“真的吗?”
白薇认真地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
诺兰“呵”了一声,没有说话。
白薇瞪他:“你?干什么?”
“你?总在夸它,怎么从来都不见你?夸我?”
白薇瞠目结舌,这是哪里来的幼稚鬼,这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和?讨不到糖果的小娃娃如出?一辙。她嗔了他一眼,忍俊不禁:“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夸么?”
黑莓乐了:“就是嘛,诺兰哪里有我厉害。”
“对呀,黑莓最厉害了。”
“嘿嘿还好啦,薇也很棒。”
诺兰恹恹地倚着马车壁,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人一鸟互捧互吹,半晌后忍不住插嘴道:“那?么,最厉害的黑莓先生?和?很棒的薇小姐,请问你?们能不能看看路,马车快要歪到沟里去了。”
白薇吓了一跳,赶紧拉紧缰绳,可定睛一看,马车分明?稳稳地驶在路中央。
“你?瞎捣什么乱?”白薇不满地说。
诺兰低低地笑了起来:“东国?不是有一句话,未雨绸缪?”
白薇别过脑袋,一点也不想搭理他。但诺兰显然?很有兴致,他凑了过来,单臂揽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我怎么就不值得夸了?我身上分明?有很多地方?值得你?夸赞……”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吐出?的热气挠得白薇耳根痒痒。他依旧是一副肃正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不是什么正经话。
白薇耳根发?烫,忍不住训他:“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书。”心里暗暗决定,当?务之急是把贝恩的那本艳俗话本丢掉。
诺兰正要说话,突然?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夹在了他与白薇中间。黑莓用力地探出?脑袋,义正言辞地指责道:“诺兰你坐过去一点,我都没位置了。”
白薇当即附和:“就是,你?坐过去一点。”
诺兰悻悻地往一旁挪了寸许,心里暗暗决定,当?务之急是找个机会?把黑莓丢掉。
不多时,马车驶到了坎顿街附近的集市。白薇放慢了车速,小心地在人群中穿行。集市内的行人多撑着伞,这就显得街边几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分外打眼。
黑莓探了探脑袋:“咦,怎么有这么多黑魔法师?”
白薇一愣:“在哪里?”
“喏,披着斗篷的那?些。”黑莓说,“黑魔法师往往躲在暗处,很少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面上,像这样成群结伴的就更少了。”
诺兰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不仅集市如此,马车一路行来,他在大街小巷看到了不止一个黑魔法师。他们行色匆匆,不知要去往何处。
白薇牵动缰绳,将马车引了另一条道,堪堪避开了那?些黑魔法师。
马车停在了路边,白薇转头对诺兰道:“你?看着车,我买好东西就回来。”说罢急匆匆地跳下马车,撑开一把伞,挤入了人群。
集市人来人往,白薇压低帽檐,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卖布匹的摊位前。安格鲁的海藻用完了,于是只得退而求其次,让白薇到集市上买些布料先顶上。
今日虽下着大雨,但布匹摊的生?意却丝毫未受影响。接连两个摊位,白薇都没能成功挤进?去,不仅如此,她还被人群撞得一个趔趄。好在有人恰在她身后,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肩膀,这才令她免于跌倒在水洼之中。
白薇回头,果然?看到了诺兰的面孔:“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看着马车吗?”
诺兰将伞撑在她的头顶,好整以暇道:“有黑莓看着马车。”
白薇噎了噎,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黑莓跳脚的模样,于是忍不住数落了句:“你?不能老是欺负它。”
诺兰显然?不太在意,他合上她的伞,将她纳入自己的臂弯,温和?地提议道:“去那?边看看?那?个布匹摊子没有人。”
白薇正有此意,于是往他的胸膛靠近了几分,两人合撑着一把伞往那?个摊子走去。
摊主是个奎尔沃人,热情地招呼白薇:“来呀,看一看,都是最新的花色,保准有你?喜欢的。”
白薇走到篷子下,抖了抖身上的水珠,抬头望向?架子上颜色鲜亮的针织披帛。半晌后,她指着其中一个深蓝色的披帛,说:“那?个给我看看。”
“好嘞!”奎尔沃商人兴冲冲地扯下那?匹布料,转身递给白薇。
就在白薇即将碰触披帛的刹那?,诺兰突然?双眼一眯,单指一弹,空气里瞬间凝成了一股无形的气流,将那?披帛荡开。
白薇尚未反应过来,所有的架子已毫无预兆地向?她倒来,架子上五颜六色的披帛瞬间盖了过来。
她下意识疾速后退,但还是没能躲开一条紫色的披帛。
当?披帛挂上白薇的肩膀,所有掉落在地的披帛顷刻间燃烧了起来。蓝色的火焰像一抹鬼影,雀跃在被雨水浸湿的地面上。
那?个奎尔沃商人咧开嘴笑了起来了,但她还未笑够,整个人已燃成了一蓬蓝火,嘭地一声炸裂在了空气中。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当?周围的行人听到声响往这里看时,所有的蓝火已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光秃秃的架子,和?空荡荡的摊位。
白薇心有余悸地看向?诺兰:“这是怎么回事?”好在他俩都没有受伤,那?些蓝火似乎不伤人。
诺兰的脸色却难看了起来。
白薇顺着诺兰的目光往自己的胸前看去,只见一股细小的红色沙子在她的前襟缓慢地滚动,慢慢地凝成了一个圆环,以及一只断了角的山羊头图腾。
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眼见诺兰正向?她靠近,白薇立刻后退:“你?别过来!”
但诺兰自然?不会?听她的,他大步跨了过来,揪住她的前襟,将尚未成型的红色沙砾连带沙砾附着的那?块布料一把扯下。
沙砾如有生?命般蹿入了诺兰的手掌,还没来得及形成图案,便被碧色的幽火烧尽。
白薇捂住胸口,惊惶地看着诺兰:“你?沾到了?”
诺兰平静地拍掉手中的灰烬,接着脱下外套将她裹住。
“刚刚那?是什么追踪粉?”白薇的声音有些发?颤,“是仿红蝶粉,对吗?”
诺兰垂眸看着她:“不巧,是红斑釉蝶粉。”
第127章 16
Chapter16. 传送
以布帛为媒介施术, 这无疑是?低阶傀儡术。
傀儡术是?巫术,而奎尔沃商人?的逃脱之术则是?黑魔法师惯用的伎俩。诺兰一时无法分辨这到底是?巫师的手笔还是?黑魔法师的阴谋,亦或二?者都有份。
白薇关心的却是?诺兰手中沾染的粉末, 她又气又急:“你分明知道这是?红斑釉蝶粉, 我沾上也?就罢了,你凑过来做什么?”他还用魂火焚毁追踪粉, 倘若粉末没有烧尽, 很可?能直接附上他的魂体,这比追踪肉-体还要致命。
诺兰好脾气地任她数落,末了紧了紧她的领子,揩掉她脸上的水珠。
“追踪粉都烧尽了?”白薇忐忑地问。
“没有。”诺兰老?实地回答, “你我身上都留下了一些?残余,大概得让鸟居净化一下才行。”
“鸟居还能净化追踪粉?”白薇倒是?第一次听说。
诺兰点了点头:“千年蜃生于东国长泽,靠吞噬和净化意念化形, 它?曾净化过更可?怕的东西, 处理追踪粉对它?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白薇这才放下心来。
雨依旧哗哗地下着, 白薇匆匆将剩下的东西采买完毕,拉着诺兰就要回查令街58号。眼下鸟居就停留在那里。
等在马车上的黑莓愣了片刻:“这么快就回来了?”
“咦?”虎皮鹦鹉突然皱了皱眉头, “你俩身上沾的是?什么东西?”
“红斑釉蝶粉。”诺兰淡道。
“嚯!”黑莓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不要蹭到我身上。”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够意思?, 于是?凑近了几分, 关切地对白薇说, “不打紧不打紧, 咱们马上回鸟居, 鸟居有法子除掉这个。”
白薇低头与黑莓四目相?对, 不禁觉得好笑?,于是?故意委屈地问:“我身上沾了追踪粉, 黑莓就不同我好了么?”
诺兰正驱着马车往前驶去,闻言轻笑?了一声,煞有介事道:“所以你得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谁才是?那个陪你患难与共的人?,那些?嘴巴上抹油把你夸得天花乱坠的,都不可?信。”
“我没有!”黑莓急了,挺着毛茸茸的肚皮面向白薇,“你蹭,随便蹭。”
诺兰觑了它?一眼,抬手就要蹭上去,未料黑莓灵活地一躲,险险避开了他的手指。
“不是?说给蹭?”诺兰挑眉。
虎皮鹦鹉梗着脖子:“薇可?以随便蹭,你不可?以!”
诺兰“呵”了一声,懒得理这油嘴滑舌的东西。
黑莓挺着肚子,催促道:“薇,你蹭嘛,蹭蹭。”
白薇一边笑?一边问:“你想好了?那我蹭上去啦。”
“蹭吧!”一副英雄就义的模样。
白薇伸出手指戳了戳黑莓的肚皮,它?一动不动,果然没躲。
“现在我身上也?有追踪粉了,和你一样啦!”黑莓满意地笑?了起来,“我们是?自己人?咯。”
诺兰嗤笑?一声:“谁和你自己人?,粉末早就固定附着在薇和我身上了,沾不到你身上。”顿了顿,恶劣地再补上一刀,“薇和我,我们才是?自己人?。”
黑莓一时呆了:“这样吗……”颇有几分失魂落魄。
白薇捣了诺兰一拳:“你适可?而止。”
“打我做什么,我驾车呢。” 诺兰一脸无辜地捂住胸口,哀哀地叫了一声,“好疼。”
白薇瞥了他一眼,柔声道:“疼?那我给你揉揉?”
诺兰轻咳一声:“倒也?不必。”这会?儿肯定是?不能给她揉的,否则肋骨怕是?得揉断几根。
白薇哪里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她不动声色地往他身畔挪了寸许,脑袋靠上了他的肩膀。
“他们为何要标记我?”她叹了口气。
因?为她这副东国人?的样貌么?
可?这样的想法实在有些?站不住脚,在她还是?瓦多佛小姐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东国人?的样貌,莲夫人?也?是?标准的东国人?长相?,但过去十多年,并没有奇怪的图腾找上门来。况且这些?年死于图腾巫术的,都是?霍克里奇街的手艺人?,并未听说霍克里奇街以外的人?因?此?丧命。
所以,到底是?什么让那些?人?产生了标记她的念头?
诺兰敛去了笑?意,眼底戾气丛生,无论巫族还是?黑魔法师想做什么,他们都盯上了白薇。
他安抚道:“如今追踪粉分散在我们两人?身上,效果必然大打折扣。他们要想追踪我们,得花更长的时间,若要催动粉末自燃,也?要耗费更大的功夫。”
“况且我身上沾染的粉末多些?,要发生点什么肯定也是我先起反应。”
这话白薇就不爱听了,她斜斜地瞪了诺兰一眼,正对上他带笑?的眸子,他好似早就知道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却偏要说些?无伤大雅的胡话来惹她生气,好证明他在她心里的位置。
这分明是她爱耍的小把戏,他倒学了个十成十,反用在了她身上。
偏偏她还掉了坑。
诺兰见她气鼓鼓的模样,于是?瞅准了空隙,在她的额顶落下一个短暂的吻,听到她轻轻地哎呀了一声,鼓囊囊的腮帮子瞬间瘪了下去,耳根却泛上了可疑的红晕。他不禁心情大好。
黑莓见二?人?不再说话,好似闹了脾气,可?是?人却越发黏腻在一起,于是?它?拿爪子挠了挠脑袋,困惑道:“你俩在干嘛呢?”
自然无人?理它?。
马车向查令街58号疾驰而去,很快就看到了熟悉的大门。
诺兰放慢了车速,转头看向白薇,他正要说话,突然眉心一蹙。
“怎么了?”白薇顿时警觉起来。
诺兰眉头紧锁:“比我预想的要快了许多。”
话音刚落,从诺兰坐着的位置处突然燃起一蓬火焰,转瞬间烧到了头。火焰燃尽,诺兰不见了踪影。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白薇无从阻止。
黑莓愕然:“这追踪粉竟然还能传送活物。”
白薇心下一松,既然是?传送,那么人?应当不会?有事。她想起自己身上也?沾上了粉末,大概接下来就要轮到她了。
果然,她的身体无端开始发烫,一蓬火焰瞬间将她包裹。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黑莓呆愣愣地站在马车的驾驶座上,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你们走?掉了,马车怎么办哦!”
黑莓歪着脖子瞪了半天缰绳,终是?认命地用嘴叼了起来。
***
医院,病房内。
霍尔坐在病床前,看着床上初醒的贝恩。卢克拿着笔记本站在他身后,准备随时记录。
“我是?摄岚街警署的警官,霍尔。”霍尔出示了警官证,“我想向你了解一些?事情。”
贝恩吃力地转动脑袋,看向了霍尔:“你问。”
霍尔和卢克对视了一眼,看来贝恩的脑子是?清醒了。
“你之前向摄岚街警署报案,说奎茵失踪了。”霍尔起了个头,“具体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奎茵……”贝恩呆愣了片刻,紧接着眼里闪过一丝急切,“对,奎茵被人?抓走?了,请你们相?信我!”
“你慢慢说,我在听。”霍尔淡道。
“那天,我在房间里等她。”
“D347H的那间租屋?”
“对。”
“然后呢?”
“她来了,看上去很紧张的样子,她告诉我这间屋子很邪门,不能再住下去了,否则会?被魔鬼烧死。”贝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苦笑?道,“我原本是?不信的,但没过一会?儿,她突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她说,魔鬼来了。”
贝恩努力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情:“她倒在地上,浑身痉挛,我以为她犯了什么病,想要帮她找药,可?是?我还没来及靠近她,她的身上突然烧起了一蓬火焰。”
“砰地一下,火烧了起来。一眨眼的功夫,火烧完了,她也?不见了。”
霍尔皱眉:“照你这么说,奎茵应当被烧死了,为何你报案说她‘失踪’了?”
“烧死?不不不,她没有死。”贝恩连忙道,“火烧完了,地上什么也?没有留下,没有烟灰,没有尸体,也?没有任何残骸,这很不寻常是?不是??我想这就是?奎茵所说的,魔鬼,她被魔鬼带走?了。”
霍尔抄着胳膊,目光锐利:“可?是?你刚进地牢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贝恩愣了愣:“地牢?”
“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么?”霍尔的语气严厉起来。
卢克从笔记本中掏出一张照片,摆在了贝恩面前。照片中是?贝恩曾经待过的那间地牢,满墙满地的涂鸦。
贝恩震惊地看着照片:“这是?我……做的?”
“怎么可?能?”他脸色煞白,“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霍尔思?忖片刻,说:“不如这样吧,你告诉我,你脑海里最后能记得的是?什么。”
贝恩下意识地抱住了脑袋:“我记得我去了霍克里奇街13号,我找遍了奎茵的朋友,没有人?信我,后来警笛声响了,你们的人?要来抓我。”
“警车停在霍克里奇街的入口,我被拷在车门上,押送我的警探被人?叫走?了。这时候有一个人?走?过来,突然往我嘴里塞了一只麻雀。”
霍尔的神?色越发严肃:“你还记得那个人?的样子吗?”
“小丑,”贝恩肯定地说,“我记得那是?一个披着斗篷的小丑。”
***
大雨哗哗地下着,天阴沉沉的。
霍克里奇街13号,高高的塔楼矗立在破败的窝棚之中,塔楼之巅隐隐透着橘光。
塔楼顶端的阁楼后还有一间小室。这间小室由石头砌成,里面没有什么布置,只得一张石台、一个空荡荡的壁炉和满墙凹凸不平的锁痕,与装饰着各种针织披帛的外间相?比不免寒酸了许多。
小丑屈着一只腿靠坐在石台上,目光透过石窗外的雨帘,望进深深的暮色中。
就在这时,石墙上的锁链突然动了起来,一个巨大的兽首破壁而出。兽首由骨头搭成,上面没有一丝皮肉。仔细一看,那应当是?一头猎犬的骸骨。
小丑收回了目光,诧异地看向突然出现的骷髅猎犬:“怎么,你嗅到什么了吗?”
骷髅猎犬从墙壁中彻底挣脱出来,它?顶着一个骷髅头骨,身体的部分由不知名的金属融合而成。
小丑探过身子,摸了摸猎犬的头:“你不是?说,骨人?已经一个不剩了么,那么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骷髅猎犬低低地吼了一声。
小丑眼睛一眯:“你找到了同类,就在这里?”
他在霍克里奇街13号蛰伏了不短的时间,可?他一点也?没有觉察到这里有骨人?存在,但寻血猎犬的嗅觉绝对不会?有错。
小丑立即起身,走?向了外间。
室内依然燃着炭火,浓浓的熏香扑面而来。侍女正在给赛西亚喂饭,见他出现,于是?忙不迭地起身向他行了一个礼。
“今夜有没有外人?来这里?”小丑问。
“没有的。”侍女微微一顿,接着说,“只是?进献的人?刚刚被带进了塔底。”
第128章 17
Chapter17. 背叛
白薇再睁眼时, 四面?一片昏暗,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看清周遭的?情状。
这里似乎是某个塔楼的?底层,四面?都?是石壁, 窗洞嵌在高处, 依稀能分?辨出窗外呼啸的?风雨。她此刻身在底层的?角落,整个人靠坐在石柱边, 奇怪的?是此处无人把守, 将她传送到这里的?人似乎并不担心她随意走动。
令她遗憾的?是,诺兰并没有在此处,看来两人被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
白薇试着动了动四肢,大腿冷不丁蹭到了个东西。她探过?身子, 眯起眼看去,一看?*? 之下她不禁毛骨悚然。
那是个死去没多久的?女人。
女人一脸死灰,瞪着一双眼睛, 口微张, 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已断气。
白薇定了定神,往旁边挪了几?步, 未料手?掌压到了一团软肉。她一惊, 条件反射地回头, 只见又一具尸体赫然在目。
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她连滚带爬地弹了起来, 想?要远离那两具尸体, 可是还没走出两步, 一股奇异的?束缚感从大腿蔓延上来, 她的?两条腿瞬间如坠了铅块般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回事?白薇还未想?出头绪, 便听黑暗中有人开口道。
“别费心了,我?们都?在女巫的?‘界’里, 走不出去。”
白薇转头,这才发现离她不远处坐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女人。女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深栗色卷发,脏污的?脸上挂着几?道细细的?伤痕,有的?伤口已结痂,有的?还在往外渗血。
女人冷冷地看着白薇,深棕色的?瞳仁里闪过?一抹讥诮:“你?是新结契的?雏儿?”
白薇下意识绷紧了脊背,她不明?白女人指的?是什么,但她认出,这女人是个黑魔法师。不止她,地上那两具尸体生前应该也是黑魔法师。
见白薇没有反应,女人嗤笑了一声:“你?现在应该很后悔吧,还没来得及成?为真正的?黑魔法师,就要命丧火种。”
白薇暗忖,莫非此人误以为她也是黑魔法师?
这样想?着,白薇心里有了计较,她畏畏缩缩地靠近那女人,小声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人白了她一眼,似乎惊异于她的?愚蠢,但依然回答道:“火种就要燃烧了,往年?都?是靠献祭之人平息火种的?怒气,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这群不识好歹的?女巫居然偷梁换柱,让黑魔法师代替她们献祭。”
白薇坐在女人身边,问:“以往进献的?都?是女巫么?”
“这怪不得我?们,是她们自己贪心,想?和我?们做交易,她们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每年?挑选合适的?献祭人喂给?火种。如今也是她们出尔反尔,既不想?付出,又想?获得好处,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白薇一脸愕然:“女巫为什么要答应这样的?事情?”
女人冷笑一声,示意白薇往塔顶看去。白薇仰头望去,只见一片漆黑中,隐约有个巨大的?东西从塔顶垂了下来,悬挂在半空。风从石窗外吹入,将那巨物吹得晃晃悠悠。
竟是一个悬空的?巨型纸偶。
“你?以为霍克里奇街的?这群穷酸货为什么每年?都?能在法雅节拔得头筹?”女人满目讥诮,“因为她们的?领头人同?我?们做了交易,向我?们借火种的?力量,好让她们造出来的?纸偶觉醒。”
“不过?火种自然不比魔法大爆发,不可能真的?让纸偶觉醒,那些纸偶甚至连半觉醒也不如,但这已足够让她们的?作品脱颖而出。”
白薇只觉得不可置信:“就为了那一点奖金,让族人白白送死?”
女人笑了:“奖金可不止‘一点’,足够她们钻研巫术、培育巫蛊,况且你?怎么知道她们不是借助献祭的?幌子清理劣等族人?巫族可不是什么和睦友爱的?种族,不见得比黑魔法师高尚到哪里去。”
“可是……”白薇依然困惑,“她们用黑魔法师代替女巫献祭,不会被发现么?最后献祭的?人都?要送到火种面?前,守护火种的?都?是我?们的?人,难道没有一个人发现献祭的?人被调包了?”
女人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白薇暗暗观察她的?神色,接着问:“那些被替换下来的?女巫去了哪儿?她们难道也没被发现吗?”
“传闻,这里有一个地道。”沉默过?后,女人再度开了口,语气却有些古怪,“如果那些女巫当真被调包,那么只可能从那个地道被偷偷送走。”
白薇蹙眉,立刻想起了藏在D347H的甬道。
“如果传闻当真,那个地道确实会是最安全的?地方。”
“为什么?”白薇下意识问道。
女人说:“因为据说,那条地道是安雅挖的。”
安雅?白薇愣怔了片刻,那个死于图腾标记的最早一批受害者,也是D347H曾经的?住户。
女人冷哼一声:“你?大概不知道,为何近百年?来女巫和黑魔法师越发纠缠不清吧。”
“为何?”
“因为如今领头的?守钟人与巫族有着理不清的?关系。安雅是一名女巫,她也是伊莱的?姐姐。”
仿佛脑中有一根弦嗡地一声响,白薇猛地抬头:“你?说谁,伊莱?”
“怎么,”女人皱起眉头,“你?结了契,却不知道伊莱是谁?”
白薇一时语塞,心下暗叫不好。
恰在这时,塔楼底层的?石门?边一阵骚动,有人冒雨造访了此处。风雨肆虐之声中,隐隐夹杂着一阵犬吠。
女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稀奇,这么多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来这鬼地方。”
白薇暗暗松了一口气,目光转向石门?。
来人牵着一头骷髅猎犬,缓缓步入塔楼。他摘下沾满水珠的?兜帽,露出了一张小丑的?滑稽面?孔。他的?身旁站着个毕恭毕敬的?巫族女人,正低声与他说话。
白薇不由愣住。
对于这两人,白薇并不陌生。女人是麦迪娜,是媲美奎茵的?手?艺人。至于小丑,那是白薇曾经遍寻无果的?人。
尘封的?记忆迅速复苏,那些她为了扳倒费舍尔而费尽心机的?时光仿佛又回到了眼前,而这个小丑不知缘何窥见了她的?暗中计划。
世?间化此小丑浓妆的?不知凡几?,但白薇可以肯定,眼前这个小丑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他的?五官轮廓,他脸上古怪的?时钟图腾,以及他的?举止神态,绝对错不了。
“伊莱?”白薇身旁的?女人一脸错愕,“他怎么会在这里?”
白薇的?大脑一轰,伊莱就是小丑?难怪,难怪他在D347H曾笑问她:我?们是否见过?。
他们确确实?实?打过?交道,还不止一次。
女人平复了情绪,对白薇道:“我?们运气不错,领头的?守钟人来了,我?们不必被献给?火种了。”
白薇越发心惊,麦迪娜是女巫,自然不可能是守钟人,那么女人口中的?“领头守钟人”只剩下了一种可能:小丑。
所有的?线索都?串在了一起,一切莫名的?举动都?有了解释。
他就是守钟人。
女人正要有所动作,白薇立刻反身将她制住。这个时候决不能让小丑知道她在这里。
“你?干什么?”女人皱眉反抗。
白薇急中生智:“你?怎知他是来救我?们的??”
女人动作一顿。
“就是他把我?送到了这里。”白薇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起谎来。她在赌,赌黑魔法师之间并没有多少信任,很小的?疑点都?会催生不可弥补的?隔阂。
果然,女人犹豫了。
小丑俯下身,拍了拍骷髅猎犬:“去,把你?的?同?类找出来。”
寻血猎犬当即飞窜而出,一路嗅着向白薇靠近。
白薇凝眸盯着那头骷髅猎犬,迅速反应过?来,这一定是被地藏骨溶液改造过?的?猎犬,眼下它之所以如此亢奋,极有可能是因为嗅到了她的?气息。它和意外步入蛛巷的?那个骨人一样,把她当做了同?类。
眼看骷髅猎犬越来越近,白薇只希望那个所谓的?“界”能阻隔猎犬的?追踪。
突然,白薇想?到一事,“界”是巫师设下的?,那么身为女巫的?麦迪娜一定能看穿界里的?一切,如果她开口提醒小丑,那么白薇将避无可避。
白薇凛然转头,目光与麦迪娜对了个正着。
麦迪娜紧抿着唇,冷冷地回望白薇的?目光。她什么也没有说。
骷髅猎犬嗅到了白薇脚边,它在白薇四周打转,却没能找到气味的?来源,于是困惑地在原地站立片刻,又跑回了小丑身边。
“怎么,没找到么?”小丑温和地摸了摸猎犬的?脑袋,“你?认准的?味道就在这里,对吗?”
猎犬呜呜叫了两声。
小丑点了点头,牵着猎犬往白薇的?方向走来。
白薇的?心又悬了起来,骷髅猎犬无法看穿界的?存在,那么小丑呢,界是否能瞒得过?小丑的?眼睛?
小丑停在了白薇面?前,二人只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白薇能清晰地看到掩藏在小丑浓妆下,那对雾霾蓝的?眼睛,以及眼眸中的?困惑与思量。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石门?边传来一道少年?人的?声音。
“主人。”路易微喘着气站在雨帘中,望着半侧过?身的?小丑。
小丑蹙眉:“你?怎么回来了,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妥了?”
路易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忙不迭地点头。
“我?找到了第一任守钟人。”
第129章 18
Chapter18. 秘辛
此话一出, 在场几人皆面色一变。
白薇抬眸望向突然闯入的少?年。他和其?他黑魔法师一样披着黑色的斗篷,此刻兜帽未除,大半张脸隐在阴影中, 只露出了苍白的嘴唇和被雨水淋湿的下巴。
他给?白薇的感觉很奇怪, 好似在曾经的某段岁月中,他们是见过的, 但白薇思索了半天也没能从脑海中找出这样一个人物。
少?年开口?就说自己找到了第一任守钟人, 这令白薇不得不生疑,初任守钟人被封印在摄岚街警署的地下暗牢,潜藏数十年也未被发现,这个少?年人是如何?找到的?他该不会是在说谎吧?
显然, 小丑也抱有相?同的疑惑,于是笑着问:“你说你找到了第一任守钟人?”
“对。”路易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你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就找到了?”
路易稳住心神, 再望向小丑时, 眼里已一片平静:“他让我给?你带几句话。”
小丑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什么话, 说来听听。”
路易清了清嗓子,学着那无?眼男人的口?吻, 开口?转述。
“伊莱, 虽说仆从叛主一向是我们守钟人的传统, 但你为了那个一心想把?你烧死的姐姐背叛我, 未免太不值当。你以为自己能瞒多久?那群女巫迟早会知道你弄死了赛西亚, 如今端坐在高阁上的那个人其?实是……”
“住口?!”一阵劲风刮过, 黑雾张牙舞爪地袭向路易。
路易早有防备, 就地一滚, 堪堪躲过小丑的攻击。他垂着头跪在原地,听凭小丑发落。
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 小丑收起了掌心的黑雾。
但路易刚刚那番话已落入了在场所有人耳中。寥寥数语,却藏着大量不可告人的讯息,石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白薇亦震诧于事态的变化,她身旁的女黑魔法师已嗤笑出声:“我说呢,伊莱上位的过程果然不大光彩,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杀了赛西亚。”
赛西亚,霍克里奇街的女巫话事人,她带领一脉女巫蛰伏在此处,其?威望早已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可谁能想到,早在数十年前赛西亚嬷嬷就已被人诛杀,杀死她的还是领头的守钟人。
这个消息要是泄露出去,女巫与黑魔法师之间本就微妙的关?系将愈发岌岌可危。
麦迪娜自然也明白其?中利害,虽然这里是女巫的地盘,但这个石室中仅她一人是女巫,一旁的界里还关?押着其?他黑魔法师,若小丑想要灭口?,她只怕难逃黑手。
但小丑连一个眼神也未分给?麦迪娜,他揪住路易的领子,将人往上拖拽了几分:“他人在哪里?”
“就在摄岚街警署的地牢。”
白薇一惊,这少?年人竟然真的找到了第一任守钟人。
小丑龇牙一笑:“他在人类的地牢?就在多伦城内?”
“对。”路易点头。
小丑随手一甩,将路易扔在地上,自己则化为了一团黑雾,冲入了雨帘之中。骷髅猎犬也追随着主人,一同消失在了雨幕中。
麦迪娜心有余悸地捂住了胸口?,脊背早已被冷汗浸湿。她看?了看?地上耷拉着脑袋的路易,又看?了看?界里的白薇和另一个黑魔法师,果断地戴上兜帽,急匆匆地冒雨离去。
四周再度恢复了平静。
路易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口?脓血,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
“小子,你做得不错。”一道沙哑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那是第一任守钟人的声音。
路易答应了初任守钟人的请求,并在他的指示下完成了人生中第一个灵肉剥离的禁术——将初任守钟人的魂体与肉身剥离开来。眼下,那位守钟人的魂体便寄宿在他的识海中。
“我叫格兰。”第一任守钟人进入路易的识海后,笑眯眯地说,“祝我们合作愉快。”
小丑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当他抵达摄岚街警署地牢时,第一任守钟人早已不在那里,等待他的将是翊的封印,以及格兰留下的一个小礼物。
“前辈,接下来我还需要做什么?”路易在脑海中说。
格兰却不急着下指示,他老?神在在地说:“你不是一直很想念你的姐姐么,如今有一个机会让你近距离地同她待一会儿,你要还是不要?”
路易一愣,只听格兰又道:“她就在这里。”
“这里存在着一个咒术创造出来的界,她就在这个界里,只不过她能看?得见你,但你看?不见她。”
路易闻言下意识捂住了兜帽,他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想,在刚刚那场对峙中,自己是否一个不察露出了脸?
格兰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好奇:“怎么,你怕她认出你?”
路易的脑袋垂得更低。
“那你到底见她还是不见?”格兰有些?不耐烦。
“见。”
格兰笑了起来:“这就对了,扭扭捏捏做什么。”
周遭的空气微微一荡,路易再抬眸,忽觉身边多了一个人。白薇就坐在他的身侧,此刻她偏过头,正?好奇地打量着他。大概她也知道界外的人看?不到她,于是打量的目光越发肆无?忌惮。
路易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以便看?清她的样子。上一次这样近地看?着她已是许久以前,那时他们尚在瓦多佛庄园,他故意留在墓园堵她,并亲手将莲夫人留下的旗袍交给?了她。
那一面,恍若隔世。
此后他同魔鬼结了契,想见她,却再也不敢见了。
路易垂下眼帘,见白薇的手就撑在他身侧的地面上,他忽而心念一动,在脑海中问:“我能碰到她吗?”
“不能。”格兰没好气地说,“我让你见到她,这已很不容易,你别得寸进尺。”
“是吗,”路易微不可察地笑了笑,“那太好了。”
说罢,他抬手覆上了白薇的手背。
她显然没有感觉到他的碰触,大约打量够了,于是收回了目光,望向了别处。
路易定定地望了她一会儿,终于强迫自己别开了脑袋,将满目依恋掩藏在兜帽之下。
“走吧。”他站了起来。
格兰似笑非笑道:“看?够了?那我们接下来就该办正?事了。”
塔楼外的雨越下越大,披着黑斗篷的少?年很快消失在了雨帘之中。
***
摄岚街警署。
霍尔敲了半天窗框也不见回音,不禁大为光火:“你数数,这是第几次了?说好了共享情报和线索,结果呢,根本找不到他们的人影!”
卢克试图打圆场:“或许他们正?好不在?”
霍尔冷哼一声,从窗边踱到卢克面前:“从贝恩的问话来看?,凶手不是他。他甚至认为奎茵还活着。”
他半倚着桌子,点燃了一根烟:“他给?出的奎茵的失踪时间,与奎茵真正?的死亡时间足足相?差了三天。”
而奎茵自D347H消失后,贝恩立刻向警署报了案,报案的时间也能对得上,如果贝恩是凶手,没有必要来警署自投罗网。抛去他被强行塞入记忆所作的供述,贝恩确实不太可能是凶手。
霍尔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忽然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奎茵是装的?”
卢克从桌案上抬起头:“什么意思?”
“她假装在贝恩的租屋里上演了一出火焰送走活人,她是女巫,这对她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卢克越发不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霍尔大胆推测起来:“D347H这个屋子曾经有女巫租住过,对,就是那个安雅,安雅死后那间屋子就再也无?人居住,直到贝恩住了进去。有没有可能,奎茵想了个法子吓走贝恩,目的是为了保住房间里的什么秘密?”
卢克一愣:“你是说房间里的地道?”
霍尔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又是谁杀了奎茵?”
霍尔思忖片刻,答:“另有人杀死了奎茵,且这个人应当是奎茵信任的人。”
“证据呢?”卢克问。
霍尔摊手:“没有。”
两人对视了片刻,皆叹了口?气。
“你在看?什么?”霍尔抖了抖烟灰,凑过来看?卢克桌面上的材料。
卢克说:“这是当年有关?安雅的案卷,我发现了一些?古怪。”
“什么?”
“当年她和她的弟弟都被烧死在了D347H,是以意外火灾结案的,我只关?注安雅的死因,但忽略了她的弟弟。”
“她的弟弟怎么了?”霍尔皱眉看?向卢克递过来的报告。
“起火那日?,她的弟弟本不在霍克里奇街,是安雅将他召了回来。”卢克指了指报告中的一张照片,照片太老?了,隐约能分辨出是一个自制的饮料罐,“当年的探员在那栋老?楼外的垃圾桶里找到了这个,这是安雅给?伊莱准备的晚餐。”
“怎么,”霍尔挑眉,随口?道,“莫非里面检查出了毒物?”
卢克看?了他一眼:“毒物倒没有,但是检查出了超量的安眠药。”
霍尔眼神一肃,脸色难看?起来:“当年侦办这个案子的探员都没有考虑这些?因素就结案了?”
卢克无?奈地看?着他,不知该不该点头。
“安雅和伊莱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都已经烧焦了,难以辨认身体上的痕迹,而且当年的主办警官也没有按照规定申请尸检。”
时隔多年,那些?痕迹早已湮灭。
霍尔一拳捶向桌子,以宣泄心内的不满和烦躁。
“我想,当年安雅的案子除了图腾标记外,应当还有些?隐情。”
“比如?”
卢克斟酌了片刻,缓缓道:“或许安雅想带着弟弟一起死。”
突然,寂静的房间内响起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
“喂?”霍尔面色不善地接起了电话,片刻后神色一凝,“什么,贝恩逃出了医院?”
第130章 19
Chapter19. 地动
黑雾穿梭在雨幕之中, 很快抵达了摄岚街警署。雾气?畅通无阻地从铁栏杆涌入了地牢,又沿着地牢找到?了通往地下暗牢的机关。
这一路,小丑的脑袋嗡嗡作响。
他已很多年没听人说起?过那桩旧案了, 一则因?为目睹旧事的人皆已作古, 二则无人胆敢在他面前?提起?那件惨案。
刻意回避的记忆突然被唤醒。
那场令人窒息的大火中,年轻的女人用力掐住他的脖子, 一边流泪一边问:“是你告的密?”
浓烟呛进他的气?管, 令他呼吸困难,大脑不知为何越发困顿,他隐约意识到?,刚刚的晚餐有?问题。
“你为什么要?成为一个黑魔法师?为什么!?”
没有?人会质疑安雅的温柔文静。她有?一颗柔软的心肠, 哪怕在最?贫苦糟糕的时候,也能?温和耐心地安抚身边的人。
他从未听过她大声?说话,也从未见她像此刻这般失态。
熊熊火光印着她略显扭曲的容颜, 她大概是气?极了, 嘴唇不住地颤抖, 可手心的力道却一点也未减轻。
“你知不知道,大家有?多难才疏通了这条地道?那么多人被送给了黑魔法师, 她们被造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被喂给火种, 她们都曾是你的姊妹, 你怎么忍心……”
她对他失望透顶。
他想解释几句, 可是喉咙发紧,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火舌燎上他的面颊时, 他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 但死亡并未眷顾他,第一任守钟人将他从烈火中带了出来。
“哎呀, ”格兰笑眯眯地打量着他狼狈的样子,“看来你的姐姐不太信任你,女巫内部?出了个告密人,最?后却要?你来背锅,可怜。”
“在你成为黑魔法师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与你的姐姐不得善终。”
大火过后,安雅死了,伊莱还活着,只不过侥幸活下来的伊莱不愿再以真面目示人。
苦心孤诣数载,小丑伊莱驱逐了格兰,成为了新一任领头的守钟人。
地下暗牢的光线更加昏暗,黑雾凝成了小丑的模样。
小丑沉着脸,缓步向刑房内走去。自他取代格兰起?已过去了许多年,他与格兰的最?后一面并不愉快,而今他们终于要?再见面了。
然而刑房内空荡荡的,并没有?第一任守钟人的影子。
小丑皱起?眉头,路易没有?撒谎,他所转述的确实是格兰会说的话,他已经找到?了第一任守钟人。路易也没有?理由?编个假的方位诓他,因?为他一定会亲自去验证,只要?一验,是真是假一目了然,若是假的,离开地牢后他一定不会轻饶路易。
但小丑忽略了一事,若他出不了地牢呢?
就在他踏入刑房尽头的刹那,一阵火灼般的气?浪扑面而来。小丑猛地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那个大火肆虐的夜晚,但他很快便觉察出不妥,这火非一般的火焰,而是由?魔法元素凝结而成的封印。
小丑想躲,但已来不及了。火焰仿佛生了眼睛,准确无误地缚住了他的四肢,迅速将他捆绑起?来,送上了绞刑架。他大吼一声?,就要?强行化?为黑雾,然而雾体?一遇那火焰,当即被燃成了灰烬,根本无法走脱。
这里动静不小,但封印隔绝了所有?的声?音和画面,警署内巡逻的警卫愣是半点也未被惊动。
火焰化?作的锁链越缚越紧,将小丑牢牢地钉在了绞刑架上,火舌舔过他的脸颊和斗篷,发出滋滋的火灼之声?。
小丑仍在奋力挣扎。
好,很好,那个小兔崽子竟然串通格兰给他下了套!
***
诺兰是被一阵争吵声?弄醒的。
四面一片昏暗,唯独那尖锐的质问之声?分外刺耳:“……赛西?亚已经死了,塔楼顶上那个是假的,我们不用再有?顾忌。如果你能?沉得住气?,奎茵根本不用送命!”
“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我将沾了红斑釉蝶粉的话本交给奎茵,你也是知道的,那个时候你怎么不阻止?”
这是蒂亚的声?音。
诺兰微微挑眉,看来是蒂亚伪造了贝恩的手书,将奎茵骗去了多伦钟。两个女人还在争吵,声?音听着就在耳边,但诺兰很清楚,她们距离此处还有?一段距离。
蒂亚正在气?头上,音量不减反增:“是你让奎茵想办法赶走D347H的租客,也是你不满奎茵优柔寡断。那天?晚上你和奎茵的话我都听到?了,你非得让奎茵杀了贝恩,她不同意,那个时候你就动了杀心,对么?”
“想来也是,奎茵要?是死了,你不正好顶了她的位置,成为赛西亚门下的第一人?麦迪娜,你以为你的野心没人看得到吗?”
蒂亚说完,一阵沉默蔓延。
半晌后,麦迪娜平静地开口道:“我只当你在说气?话,眼下不是追责的时候,我们应当尽快把那些姊妹送走。”
蒂亚没有?反驳,只冷冷地问:“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我有?预感,火种很快就要?发生第一次爆裂,今夜就必须把她们送走。”
顿了顿,麦迪娜又道:“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把那个东国女人捉来?她不是黑魔法师,这事与她无关。”
蒂亚满不在乎地说:“就算她不是黑魔法师,肯定也不安好心,否则她怎么会叫人假扮成奎茵的样子?奎茵分明已经死了,她难不成还想试探什么?况且今年的火种不太对劲,我们找来献祭的黑魔法师根本不够,正好拿她凑数。”
诺兰还想再听,那两人却不再说话了。
赛西?亚已死这件事,诺兰从蛛巷女巫的口中听到?过了,麦迪娜与蒂亚的争执不过证实了蛛巷女巫的话。
至于奎茵的死因?,诺兰只能?作出推测,麦迪娜等人想要?借助通往D347H的地道筹谋一些秘事,而贝恩无疑成了阻碍,奎茵受命铲除贝恩却又不忍将他杀死,于是两人一同成了女巫的眼中钉。
蒂亚最?后的那番话令诺兰瞬间冷了眉目,他的手指屈起?又松开,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忍耐住了想要?当场诛杀蒂亚的冲动。
突然,黑暗中有?人动了动。诺兰眉心一蹙,警惕地向一旁看去,意外地看见一个年轻女人小心翼翼地向这边靠了过来。那女人有?些面熟,似乎是奎茵的朋友,名叫苏?
适才他光顾着听麦迪娜与蒂亚对话,并未注意四面的情况,此时他环视一圈,才发现?这个狭小的空间内瑟缩着不止一个女人,这些女人三三两两地靠着石壁,竟都是女巫。
诺兰想起?刚刚二人的对话,很快明白了这几个女巫的身份,她们大概就是原本被选定的献祭之人,只不过麦迪娜打算偷梁换柱,将她们暗中送走。
苏吸了吸鼻子,抽噎着哭了起?来。
诺兰思忖片刻,借着黑暗换了一张女人的面孔。
不知过去了多久,黑暗中再度传来人声?,有?人打开了石门?,小声?招呼众人:“走,动作快些。”
石室内的女巫们纷纷站了起?来,向门?外那人聚拢。诺兰混在女巫中,冷眼打量开门?的人。那人披着斗篷,兜帽未除,细细的脏辫从兜帽的缝隙漏了出来,她的声?音和外貌都对上了号,正是麦迪娜无疑。
众人在麦迪娜的带领下,穿过窄窄的甬道,冒雨行至了一间屋棚处。
诺兰认得这里,这就是甬道尽头的那间娼寮。
女巫们从后门?步入娼寮,蒂亚已等在屋子里,掀开了那口大箱子,等着她们一一入内。
屋棚外风雨肆虐,无人知晓这里正在进行着什么。麦迪娜低声?道:“今夜我们运气?不错,领头的守钟人被支开了。”
几人都进入了箱子,轮到?苏,她却立在入口前?,不动了。
她定定地看着蒂亚:“是你杀了奎茵,对不对?”
蒂亚皱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离开这里。”
“所以根本就没有?叛徒,都是你编的幌子。”
蒂亚冷冷地看了苏一眼:“她自己太不小心,要?是地道泄露出去,就不是一条人命那么简单的事了,你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姊妹都去死么?”
苏抹着眼泪:“可是,奎茵也是姊妹。”
蒂亚一滞,无言以对。
诺兰已进入了甬道,但异于常人的听力还是让他完整地听完了苏与蒂亚的对话。奎茵的死因?已明了,她死于女巫之间的纷争,然而这个理由?恐怕难以令霍尔结案。
所有?人都进入了地道,麦迪娜合上了木箱的盖子。
蒂亚用咒术点燃了火把,漆黑的甬道终于有?了一线光亮。诺兰一边走,一边再次打量这个地道,这次他终于发现?了地道的奇特?之处。这个古老的地道似乎被施加了某种清咒术,在女巫的配合下,追踪粉等一切用于标记的法子在这里一律失效。
地道不长,但因?为众人走得小心,故而走了许久也才行至一半。
突然,地道猛地一震,泥土和粉尘簌簌地往下落。
女人们当即色变:“怎么回事,我们被发现?了么?”
诺兰皱眉望向地道顶部?,他还未找出问题所在,整个地道便再度狠狠震颤了起?来。
麦迪娜和蒂亚紧张地对视了一眼,纷纷施展咒术,将四面笼罩在了密不透风的界里。
又一次震动传来时,诺兰心里已有?了猜测。并非女巫的脱逃之举被发现?,而是这片大地正在缓慢地律动。
***
大雨倾盆,苔姆仕河水流湍急。
多伦钟矗立在苔姆仕河畔的小平原,平日里少有?人来,原先只有?敲钟的人会来这里看一看时钟,做一些养护,后来再也不见有?人来交接班了。古老的大钟却十年如一日地准点敲响,为整个多伦城报幕。
莱昂已蛰伏在钟楼外多日。
自得知火种之日起?,他便起?了疑心,多伦钟内的火种到?底是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停止过寻找翊,但每一次他仅能?感受到?翊的能?量波动,却又无法清晰地定位他在何处。
翊好似无所不在,却又无处可寻。
多伦钟的午夜钟声?加剧了莱昂的怀疑,火种所散发的魔法元素中隐隐带着翊的能?量波动。这几日的观察令他越发肯定,翊的失踪应当与钟楼里藏着的火种脱不了干系。
雨点越来越冰冷,莱昂的胸膛却越发滚烫,当真相就要?到?跟前?,他倒却步了。他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暗自祈祷,千万不要?是他所猜测的那样。
就在这时,多伦钟内陡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能?量,引得大地轰隆一震。
莱昂毫无防备,猛地被震倒在地,耳鸣之声?铺天?盖地而来,他只觉?*? 得头晕目眩,不受控制地呕出几口血来。
当他再抬头,愕然发现?多伦钟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血色。一个又一个黑魔法师从钟楼的石窗坠落,像断了线的风筝,砸落在地,溅起?一朵又一朵血花。
***
地动之时,霍克里奇街13号的塔楼之顶却一派祥和。
年迈而肥胖的女人陷坐在四方摇椅中,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这是为数不多的时刻,她的身边既没有?小丑,也没有?侍女。
架子上悬挂的五彩披帛忽而轻轻一动,有?人走入了这间阁楼。
来人披着斗篷,雨水顺着他的靴子往下淌,弄湿了一片地毯。
赛西?亚呆呆地望着那人,他看上去很年轻,不过少年人的模样,可说出口的话却十分老气?横秋。
“好久不见,我是该叫你赛西?亚,还是该叫你安雅?”
赛西?亚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一动。
第131章 20
Chapter20. 爆裂
大地?隆隆作响, 查令街58号的黄金狮再?度发狂,然而这一次科恩找不到白薇了。大家一筹莫展,只得强行封闭了斗兽场, 等黄金狮自行平复。
好在?众人有了经验, 这次没有人受伤。
安格鲁筋疲力尽地?来到中庭,不顾大雨浇头, 一屁股坐在?了湿漉漉的喷泉池边。
希德艰难地?转动脖子, 没好气?地?说:“你别?在?这淋雨,快回屋子里?去。”
安格鲁抹了把脸,抬头问:“你还有多少地?方能动?”第一次地?动,希德脖子以下皆失去了知觉, 不知第二次地?动又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还不是?老样子。”希德翻了个白眼,使劲催促,“你快回屋, 看?见你就闹心?。”
安格鲁轻笑了一声:“你这不识好歹的, 什?么时候把我的酒吐出来, 什?么时候我就不来烦你了。”
希德当即闭目装死:“不好意思,我好像听不见了。”
安格鲁笑骂了几句, 这才站起来, 慢吞吞地?往长廊走去。背过身去的刹那, 嬉皮笑脸的模样瞬间褪去, 他下意识捂住心?脏, 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第二次地?动后, 他的身体明显出现了衰症, 唯一庆幸的是?, 希德没有受到影响。
雨中又只剩下了希德一人。
他抬眸望向长廊,直到安格鲁的背影看?不见了, 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并没有开玩笑,刚刚那场地?动后,他的听力和视力突然出现了短暂的失灵,只怕再?过一段时间,他连安格鲁的样子也看?不清了。
***
地?动同样波及了霍克里?奇街13号。
白薇抵住塔楼的石壁,等着?地?颤之?感过去。她身旁的黑魔法师早已见怪不怪,待地?动平息后,女人冷声道:“多伦钟的火种发生了第一次爆裂。”
白薇暗自心?惊,她尚不知火种爆裂意味着?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这时,石门边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白薇甫一抬头便望见几个披着?斗篷的女巫正?向这里?跑来。
女人冷笑一声:“你看?,这便来人了,要拿我们去平息火种的怒气?。”
女巫们沉声施咒,很快解除了界的禁锢,又对白薇二人施以封禁之?术,令她们无?法出声、不能反抗,这才押着?她们往塔楼外走去。
白薇注意到,地?上已经死去的黑魔法师也被一并带走了,这些女巫竟连死人也不打算放过。
加持着?咒术的马车载着?白薇等人,飞速地?往苔姆仕河的方向驶去。
风雨颠簸中,白薇倚着?微微晃动的马车壁,从车窗的缝隙中观察自己的方位。马车行至苔姆仕河畔后并未减速,直直驶上了湍急的河面。车轮劈开浪花,畅通无?阻地?向对岸的多伦钟飞奔而去。
雨幕中的多伦钟隐隐透着?火光,无?数纸片人般的黑影从钟楼的石窗边坠落,无?声地?跌落在?河畔的泥泞之?中。
白薇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从侧门进入了钟楼。
多伦钟内一片昏暗,翻涌的魔法元素与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白薇被押着?往钟楼上走去,窄窄的旋转楼梯此刻已一片滚烫,金属的扶手仿佛烧红的铁钳,碰也碰不得。
钟楼的顶端是?个封闭的厅堂,正?对着?一扇巨大的圆形玻璃窗,彩色玻璃折射着?为数不多的光线,给漆黑的石壁和昏暗的厅堂带来唯一的亮色。
厅堂高处悬挂着?一个巨大的时钟,钟面嵌在?石墙中,正?面向外对着?多伦城,布满齿轮的背面敞开在?钟楼内。
此时,缓缓转动的齿轮被火焰包裹着?,每动一下便兹出密密麻麻的火星。飞溅而出的火星在?地?面上燃起了一簇簇火苗,一片连着?一片,烈烈地?蔓延开来。火焰中横七竖八地?躺着?黑魔法师的尸体,这些尸体通体焦黑,已分辨不出本来的面貌。
烈火将钟楼顶端的厅堂割裂成了两个部分,火海的另一端有如烈狱,入口的这一端则暂时安全。
入口处只剩下两个黑魔法师把守,其中一个满头大汗地?对领头的女巫说:“献祭的人都在?这儿了?”
女巫点头:“现在?该怎么做?”
“丢进去,能填一个是?一个。”黑魔法师急匆匆地?摆手,恨不得甩掉这烫手山芋。
女巫立刻控住白薇等人,将她们一个个丢入火海。最先丢过去的是?已经死去的黑魔法师,她们被咒术更改了面貌,在?外人看?来,她们完全是?女巫的模样。
当火舌燎上她们的身体,咒术慢慢失效,隐约能分辨出她们本来的样子,但入口处的两位黑魔法师显然并不在?意,他们只想快些完成这个差事。
火种又吞噬了几条生命,却?似乎依旧不满足,火焰蓬起数丈之?高,勾勒出了一张狰狞而模糊的人脸来。
“这是?怎么回事?”守着入口的黑魔法师满头大汗,“已填进去了这么多人,怎么还没完?往年不是?这样的!”
女巫也有些慌神:“你们领头的守钟人呢?”
“我怎么知道?我们向他发送了信号,可是?根本无?人回复!”
白薇默默地?听着?他们说话,小丑去了摄岚街警署的地牢寻找第一任守钟人,难不成中间还出了什?么变故?
黑魔法师一脸焦头烂额,张口就数落道:“是?不是?你们挑选的献祭之?人不对?”
女巫心?怀鬼胎,自然不会给好脸色:“你们若是?不满意,那么往后你们自己找人!”
眼下绝不是?争吵的好时机,黑魔法师随手指了指:“把她丢进去。”
这一指,恰好指到了白薇。
***
地?动仍在?继续,地?道内的女巫不敢停留,几人连成一队,快速地?往出口处行进。诺兰隐匿在?队伍中,并不声张。
不多时,地?道变了弧度,出口就在?前方。麦迪娜失去了耐心?,施展咒术,一把撞开了封住出口的镜子。
“走!大家先出去。”麦迪娜一个个数着?人头,将女巫送了出去。
就在?这时,率先抵达D347H的几个女巫突然一声惊呼,不知在?出口处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
“怎么回事?”蒂亚和麦迪娜心?里?同时一咯噔,但她们都在?队伍最末,一时无?法上前。
诺兰跟在?苏身后,走出了地?道,谁知地?道的出口并不是?他记忆中的简陋租屋,而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火海。
这绝不是?蒂亚和麦迪娜预设的出口,但地?道的尽头确实是?D347H,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原本的出口处做了手脚,让女巫们走出地?道的刹那紧接着?步入了新的入口,而入口的另一端则是?这片灼热的火海。
火势越来越大,火舌燎上了女巫的外袍,女人们哭喊着?要退回地?道,但出了地?道,入口便消失了,她们根本无?法从原路返回。
地?道内只剩下了蒂亚和麦迪娜。
麦迪娜沉声道:“不管出口外有什?么,都不能让姊妹们单独面对。”说罢就要往外冲,却?被蒂亚死死地?拉住。
“外面一定有问题,你出去就是?送死!”
“那就看?着?姊妹们白白丧命吗?!”
蒂亚耐心?地?劝慰:“只要我们还活着?,一切都有希望,如果连我们也折在?这里?,女巫这一脉就彻底完蛋了。”
麦迪娜定定地?望着?蒂亚,平静无?波的眸子看?得蒂亚毛骨悚然。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麦迪娜淡道:“当初放弃奎茵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蒂亚一愣。
她还未缓过神来,麦迪娜已矮身冲出了地?道。
地?道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咒术点起的火把滋滋地?燃烧着?,印上了蒂亚明灭不定的脸。半晌后,她终是?一咬牙,也奔向了出口。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出口外依旧是?那间狭小而简陋的租屋,但奇怪的是?并不见其他女巫。她孤身站在?房间里?,屋内没有点灯,在?这阴雨沉沉的傍晚显得尤为昏暗。
蒂亚小心?翼翼地?踏出脚步,冷不丁发现前方的墙根处蹲着?个一人。那人穿着?灰扑扑的薄衫,低头不知在?鼓捣什?么,整个人几乎与斑驳的石墙融为一体。
这间屋子里?怎么会有人?蒂亚心?中警铃大作。
“你是?谁?”她试探着?问。
那人动了动,仰起脸来看?向蒂亚。
蒂亚惊骇得后退了一步。那人竟是?贝恩。本该在?警署内的人,为何此时出现在?这里??
贝恩看?着?蒂亚惊惶的模样,嗬嗬地?笑了起来:“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在?自己的租屋里?,有什?么奇怪的?倒是?你,怎么会从我的盥洗池里?爬出来?”
“莫非你又想来我这里?偷书?”
说罢大手一扬,将身边书桌上的小说话本尽数扫落,直直砸向蒂亚。
蒂亚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便听那男人笑着?说:“你看?看?,还有哪些是?我和奎茵通信的话本?”
听到奎茵的名字,蒂亚心?里?一沉。她抬眸看?向贝恩,男人骨瘦嶙峋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竟显得有几分可怖。
“你若想赶我走,告诉我一声就好,为什?么非要杀了奎茵?”
淡淡的语调中带了几分凄哀,竟似肝肠寸断。蒂亚只觉得匪夷所思,不过是?几度露水情缘,这男人当真?如此深情,对奎茵念念不忘?
贝恩垂下眼睫:“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送你和你的那些姊妹团聚吧。”说罢将手中的粉末兜头洒向蒂亚。
大量的粉末呛得蒂亚直咳嗽,她无?意间看?向脚下,突然猛地?一愣。
她的脚下是?一个巨大的断角山羊头图腾,她瞬间明白洒在?自己身上的粉末是?什?么了。
平地?突然窜起一簇火焰,将她整个吞噬。
***
钟楼内,火光熊熊。
白薇凝眸看?着?黑魔法师指向她的手指,突然斜刺里?撞过来一个人,将黑魔法师撞了个趔趄,指着?她的那只手也随之?偏离开,怼向了别?处。
白薇愣怔怔地?看?着?凭空出现的诺兰,一时以为自己眼花了。
黑魔法师被撞了个偏,正?要发作,转头便见个膀大腰圆的女巫杵在?他身边,那女巫看?上去竟比他还要高大。
“你是?谁?”
黑魔法师皱起眉头,突然见火光中出现了十多个女巫。
“这也是?献祭的人?”守着?入口的两个黑魔法师面面相觑,今年的女巫竟如此自觉,眼见火种越发暴戾,居然自发又选了一批族人来献祭?
押送白薇等人的女巫也傻了眼,不明白为何本该逃得远远的族人反倒自己来了多伦钟。
诺兰捏住黑魔法师的手指:“不是?要找人献祭?我看?那人就挺好,应该能顶一段时间。”
他扭着?黑魔法师的手,将他的指尖朝向了女巫背后的蒂亚。
第132章 21
Chapter21. 烈狱
蒂亚尚未从惊吓中回神, 被这么直愣愣地一指,当即跳了?起?来:“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让我献祭?”
守门的黑魔法师只觉得聒噪, 五指一收就要把?蒂亚扔进火海, 谁知这一击并?未得逞,一位满头脏辫的女巫挡在了?蒂亚身前, 一个咒术打掉了?黑魔法师的攻击。其余的女巫仿佛收到了?信号, 齐齐聚拢在那女巫身边,警惕地望向?黑魔法师。
场面一时剑拔弩张。
黑魔法师怒极反笑:“你们?干什么,是要撕毁盟约么?”
麦迪娜冷冷道:“我们?已经把?献祭的人送到了?,剩下的都是自己人, 如果没什么事,请允许我带她们?离开。”
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诞的笑话,黑魔法师讥诮道:“既然来了?我们?守钟人的地盘, 哪儿能这么容易就走?”
两方撕扯间, 白薇暗自发力, 只差一点儿就要冲破女巫施加的禁锢。她的背上?适时地覆上?了?一只手掌,源源不断的能量自掌心向?她传来, 咒术顷刻间土崩瓦解。
四肢恢复了?自由, 五感?也回来了?, 白薇反手握住诺兰的手, 心下大定。
她侧眸看向?诺兰, 他在她眼中的模样一直未变, 只不知这一回他用的是哪一张脸。
诺兰好似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于是小声道:“这次的脸有些凶悍, 你不要再看了?。”
话音刚落,便听斜刺里有一道嗓音冷声道:“你一个黑魔法师, 为什么要和女巫拉拉扯扯?”
白薇转头,便见?同她关押在一起?的女黑魔法师也冲破了?咒术的禁锢,此刻她正皱眉望过来,眼里满是怀疑。
白薇扣住诺兰的手掌,将他往自己这边拉近了?几分,一脸凛然地说:“捉个人质在身边,有备无患。”
诺兰垂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样的鬼话放在平日里是要大打折扣的,但?眼下火种?爆裂,女巫与黑魔法师又临阵对峙,谁也没有余力管她这一号小人物。
两个黑魔法师对上?一群女巫,无疑落了?下乘,但?片刻后,献祭的队伍里突然传来一声暴喝,竟是那位率先脱困的女黑魔法师解除了?其他同伴的禁锢。被关押了?数日的黑魔法师早已郁结了?一腔怨气,鱼贯而上?,当场指着?麦迪娜的鼻子骂了?起?来。
“就是这几个心怀不轨的婊-子,居然要拿我们?黑魔法师顶替女巫献祭!”
守门的黑魔法师很快弄清了?来龙去脉,不由心头火起?:“女巫一个都不能走,统统喂给火种?!”说罢五指收拢,砰地一声阖上?了?入口的铁门。
麦迪娜见?事情败露,索性不再掩饰,冷冷地瞪着?对面:“那就看看,到底是谁拿谁献祭。”
两边势同水火,一时倒也顾不上?爆裂的火种?了?。
火种?大约感?到自己受到了?冷落,蓬起?了?更高的焰山。火焰凝成了?一张巨大的鬼脸,两个黑洞洞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正对峙中的两方,血盆大口猛地张开,竟自发吞掉了?靠得最近的女巫。
黑魔法师仰头大笑:“看吧,还是女巫最合火种?的胃口。”
话音未落,火舌凝成一道长鞭,卷起?这个黑魔法师吞了?下去。惊恐的尖叫自火海中响起?,但?很快便被火舌吞没,从活体到焦炭不过片刻功夫而已。
吞噬了?新鲜肉-体的火种?越发亢奋,散溢而出的魔法元素左突右冲,窜入女巫和黑魔法师的血管中,竟惹得几人纷纷呕出血来。
诺兰握住白薇的手,将她拉至队伍最末,以免她被火舌灼伤。
“火种?如果不加控制,会?有什么后果?”白薇心下惴惴,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午夜地动?时的场景。
诺兰微微摇头:“火种?被困在这里数十年,已很不稳定,如果没办法平息爆裂,多伦钟很可能锁不住它?。”
若失控的火种?闯入多伦城,将对整座城池造成什么样的影响,白薇想都不敢想。
“那该怎么办?”白薇一筹莫展,“难道真?的只能靠献祭活人才能平息火种??”但?眼看火种?越发暴戾,只怕把?在场所有人都填进火海也于事无补。
诺兰沉默片刻,脑中却突然想起?了?另一事。
先知书曾作了?一个关于火种?燃烧的预言:火种?燃烧之日,找到诺兰,杀了?他。
眼下就是先知书所预言的情形了?么?
他的神色冷了?下来,无论此时是不是先知书预设的场景,他都不会?轻易屈服。想取走他的性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在这时,虚空中接连响起?爆裂之声。半空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旋转着?的断角山羊头图腾,图腾中央源源不断地往下掉人,先掉下的是女巫,其间混杂着?几个黑魔法师,接着又震下了十多个黑魔法师。
这些人大多跌落在火海之外,有些运气不大好的,直接掉进了?火舌中,还来不及看清四周的情状便一命呜呼。
白薇错愕地望着头顶的山羊图腾:“这是……传送阵?”
有人将女巫和黑魔法师传送到了?这里。
黑魔法师破口大骂:“这又是你们?女巫搞的什么把?戏!”
女巫亦不甘示弱:“除了?你们?黑魔法师,还有谁会?用这样不入流的手段!”
不知是谁发起?了?第一道攻击,女巫和黑魔法师顿时陷入了?混战。
一片混乱中,白薇眯着?眼望去,见?那图腾中掉落的一人看上?去有些眼熟。那人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火舌肆虐的范围,瑟缩在角落里,直勾勾地盯着?混战中的女巫。
“贝恩?”诺兰也认出了?那人,“他来这里做什么?”
恐怕在这修罗烈狱中,只有贝恩一人是个弱不禁风的普通人类,一个不察就要丢掉性命。
然而贝恩并?不准备一直瑟缩在角落,他猫着?腰,只身步入了?混战。他狼狈地躲过一道又一道飞来的咒术和魔法,直至走到了?一人身后。
他猛地一扑,死死地压住了?身前的蒂亚,将她扑到了?火舌的边缘。
蒂亚一声惨叫,脸颊已被火舌燎伤。
贝恩看着?瘦削,但?男人的力量到底大过女人,蒂亚三?番两次想要挣脱施咒,却被牢牢地控制住,动?弹不得。贝恩抱着?蒂亚,一把?将她扔进了?火海之中。蒂亚被大火烧得尖叫起?来,她的女巫同伴却无暇分神来救她。
蒂亚想从火海里跳出去,可是贝恩单臂钳住了?她,将她按在了?火舌之中。
火焰爬上?了?蒂亚的全身,也舔上?了?贝恩的手臂,空气中传来了?皮肉烧焦的味道。贝恩木着?脸,仿佛感?受不到火灼的疼痛,他的眼中只有一件事,就是让蒂亚在这场大火中慢慢地受尽折磨,再体无完肤地死去。
就像奎茵生命最后所遭受的那样。
蒂亚的尖叫声慢慢地低了?下去,她的嗓子被烧坏了?。
贝恩依旧按着?蒂亚,直到她没了?动?静。他想要抽出手臂,但?已无此必要,火焰已将他的左臂烧成了?灰烬。
诺兰将白薇拥入怀中,别过她的脑袋,不让她再看。
可身处这样的烈狱,除了?贝恩,还有无数生命在火海之中呐喊嘶吼,诺兰想遮掩也是遮不完的。
失去了?一条手臂的贝恩喘着?粗气,缓慢地挪到了?墙角。他满头大汗,疼痛后知后觉地席卷了?全身。他已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火光中他似乎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红色的卷发,布满雀斑的俏皮的鼻尖,她似远似近,温柔地笑看着?他。
“奎茵……”他下意识喃喃。
她垂下头看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傻瓜。”
他笑了?起?来。
白薇从诺兰的怀抱中向?外看去,愣愣地看着?那抹虚影,她从未亲眼见?过奎茵,但?只一眼,她便明白过来,贝恩面前的那个人影是谁。
“那是……”白薇下意识握紧了?诺兰的胳膊。
“是亡灵。”诺兰轻声道,“奎茵的肉-体被烧毁了?,但?她们?用禁术收集了?她的亡灵。”
收集亡灵做什么?自然是要喂给火种?。肉-体没了?,亡灵也要物尽其用。只不过阴差阳错,成全了?与贝恩的最后一次相会?。
亡灵逐渐消散,飘向?了?火海。
贝恩呆呆地望向?那抹残影,看着?亡灵被火种?吞噬,一点痕迹也不剩了?。
女巫和黑魔法师源源不断地被拉入火海之中,但?火种?似乎并?不餍足,它?的胃口仿佛无底洞,总也填不满。
诺兰蹙眉:“我们?得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有人冲到二人面前,气急败坏地说:“你们?怎么在这里!”
白薇惊讶地望着?消失了?数日的莱昂:“你又为何在这里?”
莱昂黑着?一张脸,正要发火,可是对着?白薇乌溜溜的眸子,火气怎么也发不出来了?,于是只得转头对着?诺兰撒火:“你带着?她来的?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马上?带她走!”
诺兰平静地受了?这无妄之灾:“是要带她离开这里的。”
“那还不赶紧的?!”
不等诺兰回答,头顶传来一阵嘶哑的隆隆之音。
“走什么?”一团黑雾从彩色玻璃渗入,雾体时聚时散,隐约能看出小丑的面容,“既然来了?,那就都不要走了?。”
黑雾逐渐凝出了?人形,小丑悬浮在半空中,双手微张。与此同时,巨大的黑幕从四面升起?,瞬间包裹住了?整个钟楼。
第133章 22
Chapter22. 父亲
空间瞬间封闭, 无论是女巫还是黑魔法师都被困在了这里。
火种张牙舞爪地升腾起来,火海中的鬼脸越发扭曲,它好似知?道自己受困, 于是愤怒地扩张它的版图, 竟一口吞下了数人。
照这样吞吃的速度,厅堂内的女巫和黑魔法师很快就要消耗殆尽。
白?薇皱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当所?有的女巫和黑魔法师葬身?火海, 剩下的就是他们了。
莱昂的脸色变了几变,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诺兰瞥了他一眼,敏锐地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莱昂还未开口,目光陡然冷凝。黄金狮大吼一声,一掌劈向了突然扑来的骷髅猎犬。
白?薇一惊, 又?是这头猎犬。
骷髅猎犬却未被莱昂的狮吼吓住,它调转了方向,企图再次向白?薇靠近。
诺兰蹙眉, 这锲而不舍的劲头倒有些眼熟, 他尚未想出头绪, 只不动声色地将白?薇护在身?后。白?薇却上前扯住他的袖子,耳语道:“这头骷髅猎犬很可能是经过地藏骨溶液改造的。”
诺兰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
盘旋在上空的黑雾时而聚成人形, 时而散成雾体。黑雾环绕之?中, 小丑紧紧盯着寻血猎犬, 逐渐看出了端倪。
寻血猎犬追逐的目标是……白?薇?
白?薇怎么会在本钟内?
但眼下小丑更?关心的是, 为何白?薇会成为寻血猎犬的目标。他可以肯定, 白?薇不是任何一任守钟人制造的骨人, 但为何骷髅猎犬非要将她归为同类?莫非她的身?上有地藏骨?
他没有去过东国, 也没有亲眼见过地藏骨的模样, 格兰开始造骨人的时候,他所?见到的已是地藏骨的溶液, 他从?来没有想过,地藏骨会出现在活人身?上。
白?薇的身?上到底有什么奥秘?
小丑越发好奇,他只知?道白?薇的永生与这片大陆上的其他觉醒者?不太一样,她在死亡中获得永生,但他从?未思考过白?薇的本体到底属于何种族类。突然,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地藏骨在成为骨钉之?前一定存在于某种生物?体内,或者?说,这种兽类身?上的骨骼被称为地藏骨。地藏骨源于东国,而白?薇就是纯正?的东国永生者?。
那么有没有可能,白?薇的本体就是那个孕育了地藏骨的族类?
这个猜想令小丑浑身?战栗。他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寻找新的地藏骨,如果他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他将获得一副完整的地藏骨,更?有甚者?,以白?薇死而复生、生生不息的独特体质,他可以拥有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地藏骨。
小丑眼中的贪婪毫不遮掩,看得白?薇暗暗心惊。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白?薇心下忐忑。
诺兰冷冷地望着露出癫狂之?色的小丑,淡道:“就算他知?道了,也是无用的。”因为他会赶在小丑动手之?前,将他撕成碎片。
黑雾化成了小丑的形态,降落在白?薇两步开外。
“放松放松,我没有恶意。”小丑平举双手,试图展现诚意。
莱昂一把掐住骷髅猎犬的脖子,将它丢向小丑:“你和你的杂碎到底想干什么?”
小丑接住猎犬,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嘘,别急,我们这就接你的同伴回家。”
骷髅猎犬呜呜地叫了几声,欢快地摇了摇尾巴。
诺兰黑着一张脸,还未发作,已被莱昂抢了先。黄金狮张口就骂:“谁是你的同伴,谁要跟你回家,今日你最好给个令我们都满意的解释,否则这一笔笔帐,我同你慢慢算。”
小丑并?不生气,只耸了耸肩,指着白?薇道:“她的身?上可否有地藏骨?”
莱昂当即色变,一道凌冽的掌风劈向小丑的要害。
掌风即将碰到小丑的刹那,他瞬间化雾,待掌风过去后,复又?凝为实体。
“这么紧张做什么?”小丑笑?得越发开怀,“莫非被我猜中了?”
“不过这也不难验证。”
话音刚落,火焰突然暴涨,地面毫无预兆地凹陷了下去。陷落之?处有火舌探出,一把将白?薇卷住。诺兰眼疾手快地拉住白?薇,然而就在他将白?薇拉出火海的刹那,脚下的实地突然变为了火海,两人双双坠入了火种的包围之?中。
莱昂一把钳住了小丑的脖子,这一次,黑雾没有躲开。
“你干了什么?!”
小丑嗬嗬地笑了起来:“没什么,就是稍微刺激了一下火种。”
要想检验白?薇是否身?负地藏骨,这并?不难,只要将她丢入火种之?中便一目了然。火种无法燃毁地藏骨,当皮肉被烧尽后,留下的就是地藏骨。若她身上的骨骼当真是地藏骨,这一烧也不可惜,哪怕她被烧死了,本体也会在死亡中获得重生,她的身上会生长出新的地藏骨。
莱昂捕捉到了他话中的机锋,不禁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你怎么肯定火种无法摧毁地藏骨?”
小丑斜睨了他一眼,嘴角笑?意更?深:“因为我知?道,涅槃火烧不掉地藏骨。”
莱昂心头巨震:“你说什么?”
“我说,”小丑耐心地重复,“火种里的那些火焰,是涅槃火。”
他恶劣地笑?了起来,满意地看着黄金狮眼中的坚持和希冀一寸寸碎裂开。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你的朋友,喏,他就在火海当中,你去找他呀。”
“哎呀,”小丑忽而皱起眉头,不无惋惜地说,“现在你可没法进去找他,你会被烧死,变成他的食物?。他被困在这里许多年,早就不认得你了。”
火海中时不时传来爆裂之?声,摇曳的火舌印着莱昂目眦欲裂的面孔。他在听?小丑说话,又?好似什么也没听?进去。
小丑却并?不打算放过他,轻描淡写地继续说道:“当年单枪匹马闯入多伦钟的火凤也不过如此,最终还是屈服在了本钟之?下。”
“你想不想把他放出来?”
莱昂神色一动。
小丑笑?了起来:“多伦钟的火种是这片大陆魔法元素的源头,火种要是消失了,多伦城的魔法很快就会失效。”
“魔法元素失效会有什么后果呢?首先,最后一次魔法大爆发中觉醒的静物?会慢慢地失去生机,再然后,第二次魔法大爆发中觉醒的族裔也会失去魔法供给,紧接着,就轮到第一次魔法大爆发中觉醒的你,以及你的同伴。”
莱昂的瞳孔骤然紧缩,大掌几乎要捏碎小丑的脖子。
“咳咳,我可没有撒谎,这片大陆的魔法元素早就不剩多少了,如果没有新的火种支撑魔法元素的运行,所?有的族裔都将消亡。”
静物?不再拥有生机,植物?无法化为人形,变成了人类形态的族裔无法回归兽态,终其一生都将困在平庸的人类躯壳中。
小丑笑?得越发开怀:“你以为翊为何心甘情愿被炼作火种?因为他也知?道,这片大陆的魔法元素正?在消亡,他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自愿成了新的火种。”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火种,只有像翊这样在第一次魔法大爆发之?前就存在的上古兽类,不依靠魔法元素而生,才有能力?蕴养逐渐消亡的魔法元素。
翊妥协的缘由并?不难猜,无非是他不想让在意的人失去生机,小丑见得多了,越是强大的永生者?,越是容易放弃永生。
“有情人嘛,”小丑满目讥诮,“有情人最容易被扳倒。”
掐着他脖子的手已不太稳当,小丑握住莱昂的手腕,循循善诱:“你可得想明白?了,到底要不要救你的朋友。救他,魔法元素失效,你那马戏团里的人都得完蛋;不救他,他将继续被困在这里,日日夜夜备?*? 受煎熬。”
“你要怎么选啊?”
莱昂一把将小丑甩落在地。
小丑匍匐在地,不住地咳嗽,眼尾的癫狂笑?意却越发浓烈。
熊熊火光中,白?薇和诺兰的身?影几不可见。莱昂站在火海边缘,无力?之?感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纵然火种是翊又?如何,多年禁锢只怕早已磨损了他的神智,他是否能认出火舌獠牙下的某一个,正?是他和白?芷的女儿?
热浪扑面而来,白?薇身?负涅槃火,勉强能忍受,但诺兰能撑得住么?
“你怎么样?”白?薇紧紧地搂住诺兰,恨不能为他挡去所?有的烧灼。
诺兰的皮肤已慢慢爬上了焦黑的灼痕,他抚上她的脸颊:“我们能出去。”
“要怎么做?”白?薇抹了把脸,平静地问。
诺兰执起她的手:“烧出去,我们一起烧出去。”
碧绿的魂火与鲜红的涅槃火同时燃起,一时逼退了周遭的火焰。绿光与红光相互交织,同他们的主人一道,在一片灼热中烧出了一条通路。
火种咆哮了一声,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向二人扑来。
白?薇似早有预感,燃起一簇涅槃火向诺兰烧去,趁他避让的当口,一掌将他推开,自己则闭上眼,瞬间被火舌吞没。
诺兰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小丑嘶哑的笑?声在热浪中响起,仿佛破烂的风箱,分外刺耳。片刻后,他的笑?声突然止住,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火种。
张牙舞爪的火焰竟然无端端地平息了下去。
女巫和黑魔法师也下意识停止了混战,纷纷转头望向突然熄灭的火种。
没有人知?道刚刚那一刻发生了什么。
火海依然蔓延,虚空中凝成的那张鬼脸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白?薇捂着脸立在火舌中央,等了许久也没等来火灼的痛苦,她悄悄地睁开半只眼睛,从?指缝间偷觑那张鬼脸。
半晌后,虚空中响起了一阵低沉而厚重的声音。
“你……是何人?”
白?薇一愣,火种竟能开口说话,这声音似有几分耳熟。
小丑亦万分震诧,在烈火中煎熬了数年,翊的神智应当早就不在了,可刚刚那声问话绝不是失智之?人所?能说出口的。白?薇到底是谁,为何能唤醒沉睡的火凤。
鬼脸向白?薇靠近了几分,似乎想要确认什么。
白?薇一时也忘了躲,呆呆地望进那对黑洞洞的火眼。这时,一簇火苗舔上了她的脸颊,那火苗温暖而柔软,竟无一丝烧灼之?感。她又?是一愣,这是……涅槃火?为何火种之?中会有涅槃火?
涅槃火凝成了一只巨大的手掌,掌心摩挲着白?薇的发顶。
“是薇吗?”
白?薇错愕地抬眸,她认出了这个声音,在魔方幻境中,她曾听?过一模一样的声音。她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一声长?长?的喟叹传来。
“你已长?得这样大了。”
一滴泪不受控制地从?白?薇的眼角滑落。
第134章 23
Chapter23. 弑主
白薇曾偷偷幻想?过?与父亲重逢的?场景, 但从未想?过?会是这样。
火海之中,烈焰凝成?的?鬼脸五官莫辨,完全看不出翊的?模样。他就这样被?困在这里, 年?复一年?, 日复一日,肉-体和精神遭受双重折磨, 甚至要靠吞噬生命才能抑制爆裂。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止不住地往下掉。
翊无措了起来,他不知?她为何而哭,只得用残存的?意识反思自己,一时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对不起……”良久, 他终于吐出了一句话。
愧疚于这么多年?未陪伴她长大,亦无颜于此刻自己的?模样。
他确实不是一个好父亲。
白薇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火海边缘的?小丑将二人的?对话尽数纳入耳中,他飞速地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讯息。白薇不仅身负地藏骨, 竟还是火凤的?女儿。难怪这么多年?来, 火种偏爱黑发深眸的?献祭之人, 全因为翊在神智溃散之余一直惦念着白薇。潜意识里,他没有一刻不在思念她。
这该是怎样的?宝藏。小丑眼中精光大盛, 若是得到白薇, 既能拥有源源不断的?地藏骨, 又能镇住爆裂的?火种, 待百年?后翊油尽灯枯, 还能让白薇来填补父亲的?空缺, 实在是一举多得。
“想?什么呢?”莱昂似笑非笑, 一把将小丑提了起来, “若是想?些不该想?的?,那么就勿怪我拧断你的?脖子。”
小丑干笑两声, 热心地提议:“既然你找到了你的?老朋友,不如留在这里陪他?”
莱昂不再废话,抓小鸡一样将小丑提溜到了火舌上?方,一把将他按入火中。
然而小丑是何等狡猾之人,实力未必过?硬,但一向精于逃跑之道?。火舌即将舔上?他的?脸颊时,他瞬间化为黑雾,从莱昂的?指缝间逃离。
黑雾一边游离一边回?头道?:“多伦钟已封闭,你们?就留在这里,同火种一起,长长久久。我先走一步了,告辞。”
地面上?,有黑魔法师认出了小丑,纷纷请求将他们?一并带走。小丑恍若未闻,黑色的?雾体直直冲上?了彩色玻璃,只有那里还留着一条细小的?缝隙,恰能让他通过?。
伤痕累累的?麦迪娜冷笑道?:“你们?的?主子不要你们?了。”
黑魔法师们?登时骂声一片,两方再度剑拔弩张。
莱昂皱眉望着被?黑幕包裹着的?多伦钟,他知?道?四?面的?黑幕是由?无数亡灵凝聚而成?,但他并不知?道?该如何解除这样的?禁术,只怕在场的?黑魔法师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参透此等古老的?黑魔法。
若是诺兰,或许能有办法。
莱昂转头望向火海之中,只见诺兰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抬头望着扑入火种的?白薇。他浑身紧绷,仿佛只要火种一有不对,他就要将白薇抢回?来。显然他已无暇顾及左右,连火舌舔上?了他的?小腿也丝毫未觉。
黄金狮暗暗叹了一口气,那么破除亡灵之幕便由?他一人来做吧。
他打定主意,突然见彩色玻璃处出现了异动,原本从缝隙中逃离的?小丑竟又回?来了,黑雾争先恐后地从玻璃缝隙钻了进来,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怖的?东西。
小丑逃窜到多伦钟内,紧接着,又有一道?黑雾从玻璃的?缝隙渗了进来。
新?来的?黑雾凝成?了一位披着斗篷的?少年?人。
莱昂皱眉,这人又是谁?此时人人都想?往多伦钟外跑,他倒好,上?赶着往钟楼里窜。不仅如此,少年?出现后,钟楼外的?黑幕迅速漫了过?来,不一会儿便将缝隙填满。
这下,亡灵之幕彻底将多伦钟包裹住,无一丝出口了。
小丑匆匆往前跑了两步,化作人形跌坐在地。他瞪着缓步而来的?少年?,冷笑道?:“你别忘了,你与我结了契,你若是对我做了什么,你自己也会受到反噬。”
路易停下了脚步,无辜道?:“我没打算对你做什么。”
小丑警惕地看着他:“你说,你找到了第?一任守钟人。”
“对。”路易点了点头,“我没有骗你。”
小丑恨得牙根痒痒:“你知?道?那里有封印。”
“封印?”路易困惑地反问,“什么封印?”
小丑真想?戳破路易的?面具。
路易环视了一周,遥遥望着火海之中的?白薇和巨大的?鬼脸,片刻后回?过?神来,手中凝起了一团黑色的?雾体。
“我说过?,仆从弑主会遭到反噬。”小丑冷冷地提醒,这也是为什么他只赶走了格兰,却未对其下杀手。
“那又怎样,如果杀你的?是我呢?”路易的?声线陡然一变,低沉沙哑的?嗓音令小丑一瞬有些恍惚。
“你是谁……”小丑的?眼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惶。
半透明的?魂体从路易身上?缓缓升起,虚虚张开的?双臂仿佛巨大的?翅膀,就要将小丑笼罩住。
“你说呢?”格兰咧开嘴笑了,“好久不见,小伊莱。”
“若是我想要你的命,不过?分吧?”
一旁的?黑魔法师震惊地看向小丑,看着他们?的?领头人颤抖着垂下了脑袋。年?纪稍长的?黑魔法师隐隐认出了魂体的?身份,犹豫着开口道?:“那是……第?一任守钟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黑魔法师和女巫皆哗然。
格兰眯起眼看着曾经的?仆从,轻轻嗤笑了一声:“你还是一贯的?审时度势,我看你不是在害怕,是在伺机逃跑吧?”
小丑微不可查地一抖。
格兰抬了抬下巴,示意路易将东西拿出来。
路易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水晶球,并将球体放在了小丑面前。
小丑的?目光扫过?水晶球,突然猛地一凝。透明的?水晶球内映出了一个人,那人老迈而肥胖,层层叠叠的?褶子垂了下来,盖住了她本就不大的?眼睛。她若有所觉,抬眸往小丑的?方向看了一眼。
小丑心头大震,再望向格兰时,眼中的?伪装已尽数崩裂:“你想?要做什么?”
格兰平静地看着他:“怎么,不打算和安雅打个招呼?她能听见你的?声音。”
小丑一声不吭。
“你做这一切不就为了留住她的?魂体么?”格兰淡道?,“诛杀永生者,豢养火种,不就是为了获得充足的?魔法元素为她续命?”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来骗骗其他人还行,但如何能骗过?他?
女巫们?听到安雅的?名字时,已面露诡色,此时又听格兰将赛西亚叫作安雅,心中不禁掀起惊涛骇浪。麦迪娜已知?晓了这桩秘辛,只冷眼看着格兰。
莱昂默不作声地观看了这场大戏,只恨没有好酒作陪,差了些味道?。
小丑突然一个暴起,纵身扑向水晶球。
格兰早有准备,长袖一荡,就要砸向水晶球。
“不要!”小丑当即止住了动作。他缓缓地匍匐下来,像失去了养分的?植株,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求你,不要伤害她……”
格兰将水晶球托在手中,淡道?:“这就对了。水晶球看着不太结实,一不小心可就碎了。”
半透明的?魂体缓缓靠近小丑,仿佛一只巨大的?水母,将他整个地包裹住。小丑不住地颤抖,低声说着胡话,过?了良久,终于没了动静。
路易面无表情地看着逐渐委顿的?小丑,他半蹲下身来,握住小丑的?手腕,将他的?手掌印上?自己的?脸颊。手掌触碰到脸颊后,陡然间溢出了一团黑雾,雾体爬上?了路易的?左颊,似一团黑火,在白皙的?皮肤上?缓慢地灼烧出了一个圆环。紧接着,黑火游走,渐渐在圆环内烧出了时钟的?图腾。
黑火燎面,发出滋滋的?声响,比之火种烧灼皮肉不遑多让。时钟图腾成?型后,路易的?左颊已被?血水浸湿。
格兰侧过?身看着他,忽而笑了一声:“恭喜你,成?为了真正的?黑魔法师。”
路易强忍着疼痛,脊背已被?汗水浸湿。
就在这时,原本失去生机的?小丑突然握住了路易的?手腕。他勉力凑到路易耳边,颤声道?:“你以为成?为了黑魔法师就能得偿所愿么?你该知?道?,自你成?为黑魔法师的?那一刻起,你和你的?姐姐将永远不得善终。”
路易呼吸一滞。
“你以为,格兰是好人么?”小丑露出了一丝扭曲的?笑意,“最?早的?一批骨人就是他造的?,你知?道?活人淬骨是怎样血腥的?场面么?女巫和黑魔法师的?交易也是他默许的?,他明知?安雅与我是姐弟,故意制造误会,令我们?二人反目。”
“你以为他会为你好?他是在利用你!你可看仔细了,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格兰悬浮在两步开外,并不阻止小丑,他饶有兴味地看了过?来,似在等路易的?答案。
路易抹去了左脸颊的?鲜血,转头看着小丑的?眼睛:“他是不是好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利用我,我也利用他,各取所需,这很?公平。”
小丑脸上?的?笑意一凝。
“我需要力量,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除了成?为黑魔法师,我别无他法。我不会落到你这样的?境地,因为我不像你这样贪心。”
能远远地看着她,这已很?好。
小丑不甘心地望向格兰手中的?水晶球。安雅透过?水晶向他望来,浑浊的?眼冰冷依旧,他却总是产生一股错觉,似乎那双被?皱纹挤压着的?眼睛不像它所表现的?那样呆滞。它是有生命的?,有灵魂的?,一如它的?主人。
只是至今,她都不愿与他说话。
小丑的?下半截身体已完全僵硬,连化雾也不能了。他冲着水晶球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没有!不是我做的?,我没有!”
水晶球里的?女人一动也不动,不知?是否听进了他的?喊话。
下一瞬,小丑的?身躯一寸寸崩裂开来,化成?了一抔细细的?黑色碎土。
路易站了起来,面向火海旁的?剩余的?黑魔法师。
黑魔法师们?惊惧地看着这个少年?人,他刚刚成?为了新?一任的?领头守钟人,就在他设计杀死了前一任领头人之后。
路易温和地看着诸人,说:“你们?也都看见了,他擅自封闭本钟,要把同伴困在火种之中。他是咎由?自取,死得不冤枉,对吧?”
黑魔法师们?一愣,接着忙不迭地点头:“对,是这样的?……”
路易也点了点头:“是他不顾你们?的?生死,要害你们?性命。”
“对对对……”
路易低头看向手掌,掌心处凝起了一团黑雾,那是他所陌生的?、涌动着的?强大力量。片刻后,黑雾突然炸裂开,袭向所有的?黑魔法师。在场的?黑魔法师猝不及防,当即黑雾缠身,崩裂为碎土。
当多伦钟里的?最?后一个黑魔法师死去后,路易稍稍舒活了筋骨,淡道?:“你们?也说了,是伊莱害死了你们?,与我无关。”
没有人否定他的?话,那些人再也无法开口说话。
格兰略有些惊讶地看着路易,半晌后玩味地笑了起来:“你比我预想?的?还要狠心。”
路易拍掉了手中的?灰烬,既是与魔鬼做交易的?人,大概也做不成?什么好人,格兰与伊莱都不是好人,他也不是,如今不是,未来更不可能是。
他走动了两步,女巫们?纷纷后退,警惕地望着他。他刚刚屠杀了自己的?同伴,现在连女巫也要灭口么?
“别紧张。”路易和颜悦色地说,“守钟人与女巫一向合作愉快,往后还要继续合作。”
麦迪娜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路易从格兰手中取过?水晶球,递给了麦迪娜:“这是被?伊莱困住的?女巫,现在交给你们?处置。”
女巫们?神色各异地望着水晶球里披着赛西亚皮囊的?安雅,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反应。
麦迪娜收下了水晶球,抬眸看着路易:“合作愉快。”
路易颔首,继而张开双臂,大团黑雾喷薄而出,齐齐涌向被?烈火包裹着的?多伦钟。
“往后,守钟人不得寻地藏骨,不得造骨人,不得诛杀永生者。”
多伦钟发出了沉闷的?隆隆之声,伴随着大地的?隐隐异动,将这道?指令传向大陆上?所有的?守钟人。
这道?震天动地的?指令带着强大的?能量余波,震得白薇的?耳朵嗡嗡作响,但她并不关心守钟人的?权力交替,眼下她只思考一件事。
“我带你走。”她对翊说。
鬼脸静默了片刻,接着摇了摇头:“我走不了。你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他的?神智时常错乱,清醒的?时刻并不多,若因此误伤了她,他所作的?一切牺牲与妥协就失去了意义。
鬼脸低下了脖子,将白薇送去了地面。那对黑洞洞的?火眼看向诺兰,毫不掩饰地审视起来。
“千面。”翊看穿了诺兰的?身份。
“你须好好待她,爱护她,保护她。”鬼脸在火海中摇曳,“若你对她不好,无论你去到天涯海角,变幻成?何种面孔,我也会找到你,向你讨这一笔债。”
诺兰敛容,郑重道?:“请你放心。”
“我会爱护她,以我的?身,以我的?心,直到时间的?尽头。”
鬼脸静静看了他半晌,终于转了回?来,轻轻推了推白薇的?后背:“去吧。”
去了,就别回?头,去往属于你的?人生。
白薇抹着眼泪,坚持着说:“我带你走,我们?一起走……”
鬼脸向后退去,融入了火海之中。与此同时,多伦钟开始隆隆作响。错位的?齿轮开始拨乱反正,飞溅的?火星渐渐平息,厅堂内的?火舌如有生命般向外烧去,将困住多伦钟的?亡灵之幕烧出了一个窟窿。
“走。”
翊的?声音在白薇耳边响起。她固执地站在原地,往火海中寻找翊的?身影。
诺兰拦腰抱住白薇:“薇,我们?先出去,不要辜负了他的?苦心。”说罢不顾她的?反抗,将人抱起,足尖一点,跃向了那个窟窿。
莱昂紧随其后,也跃出了亡灵之幕。
片刻后,火舌褪去,亡灵之幕闭合,多伦钟复又成?了密不透风的?死地。只不过?此时,火焰已彻底熄灭。
火种的?第?一次爆裂结束了。
第135章 24
Chapter24. 结发
黎明时分, 连日的倾盆大?雨停了。
白薇趴在塔楼的窗口,看着?院子里的希德兴奋地一甩脖子,将?雨伞丢到了草地上。他的脖子以下依旧不能动, 但他似乎学会了用脖子代替双手做事, 并引以为傲地向经过的每一位同伴展示。
老霍普还在统计院子里出现异状的静物觉醒者,一边推着?眼镜一边自我安抚道:“多伦钟的异动已经过去?, 接下来大?家应该能慢慢恢复。”
但他不知道的是, 火种有第?一次爆裂,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莱昂归来后没有向众人讲述他在多伦钟里的所见所闻,他将?自己锁在了斗兽场中,同那些恢复了常态的黄金狮待在一处。
多伦城放了晴, 久违的阳光洒向街面,各家各户又将?法?雅节的纸偶挂了出来。人们已开始布置法?雅盛会,街边的路灯上挂满了彩带, 街面上洒满了金花, 时不时有手风琴的乐音传来, 其间夹杂着?号角的嘹亮之声。
诺兰有心带白薇去?外头走一走,自多伦钟回来后, 白薇便成日待在房间里, 不太愿意出门。她没有以泪洗面, 也?未露出郁郁之色, 只是不大?爱笑了, 时常望着?窗外的景色, 一看就?是半日。
她安静得就?像一只偷偷舔着?伤口的小兽。
阳光明媚的午后, 诺兰从外头捎回了白薇喜欢的胡桃蛋糕。
白薇从窗子上抬起脑袋, 笑眼弯弯地看着?诺兰:“真巧,今天?是我的生日。”
这是连日来诺兰第?一次见白薇笑, 他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他不禁有些惭愧,他并不知道她的确切生日,莲夫人在世时隐瞒了白薇的生日,瓦多佛小姐对外公开的出生日期并不是白薇真正?的生日。
却原来是今日。
诺兰跪坐在她身边,认真道:“那可得好好庆祝一下,出去?吃,还是在家里自己做?礼物也?得补上。”
白薇摇了摇头:“不出去?,我们就?在家里。”
“我要准备一下。”她狡黠地瞅着?他,“你就?在这里等我。”
白薇站了起来,将?诺兰按进温莎椅里:“你坐这儿。”又担心他太闷,随手挑了本书,塞进他怀里,“要是等得无聊了,先看看书。”
诺兰无奈地看了看怀中又厚又沉的中古编年史?,抬眸便见白薇已小跑到了塔楼的那一侧。她刷地拉上帘子,隔绝了他的视线,不一会儿又从帘子里探出脑袋:“你不可以偷看。”
诺兰好脾气地点了点头:“好,不偷看。”
白薇这才满意地拉紧了帘子。
诺兰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见白薇没有这么快回来,于是将?编年史?放回书桌,打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时间很快流逝,窗外的日光渐渐西斜,但漫长的白昼并不打算早早结束一日的征程。
微醺的日光洒进窗子,慵懒得仿佛一块勾了蕾丝花边的绸布。
白薇拉开帘子时,鸟居一侧的卧室内已摆上了一张小圆桌。桌上的精致小食显然?是诺兰的手艺,摇曳的烛光下,高脚杯里的红酒漾着?星星点点的光斑。诺兰坐在桌边,穿着?熨帖的黑色礼服,耐心地等候。
听到响动,诺兰抬眸看去?,不禁一愣。
白薇穿着?一身天?青色滚云纹样的旗袍。柔软的绸缎裹住了她的身体,将?她的玲珑身段勾勒得秾纤合度,一头乌黑的长发被簪子挽了起来,露出了一截纤细的脖颈。
诺兰见过这件旗袍,这是莲夫人留给白薇的遗物,但她一次也?没有穿过。
白薇走到了桌边,诺兰微微欠身,为她拉开了椅子:“生日快乐。”
“谢谢。”白薇大?大?方方地坐上椅子,侧仰着?头看他,眼底笑意盈盈。
诺兰心神一荡,吻已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她的唇上,百般辗转,流连不去?。末了,她伸出小舌,舔去?了他唇上沾染的口脂。
唇上传来酥痒温热的触感?,诺兰的眼眸越发深沉。
“你饿吗?”他搂住她的腰,彬彬有礼地问?。
白薇伸臂搂住他的脖子,了然?地笑了起来:“晚餐还不到时候。”
烛火印着?她泛上红晕的面颊,墨色的瞳仁里水波潋滟,诺兰几乎要溺毙在那汪墨色的水泽中。他尚存一息理?智,镇定地点了点头:“是还不到时候。”
白薇任由他将自己抱了起来,眼中笑意愈浓,好似在说,你打算先做些什么?
留声机适时地响了起来,缠绵的小调流淌了一室。
诺兰将?她放了下来,扶住她的腰,单手执起她的柔荑吻了吻:“我可否有这个荣幸?”
“难不成我会拒绝?”白薇将?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两人相拥着?,也?不管章法?,磨蹭着彼此的身体,慢慢地踩着?舞步。
“诺兰,我的生日礼物呢?”白薇仰头看他,笑着?问?。
诺兰轻笑了一声:“在你的枕头下,想看吗?”
“现在是看它的好时候吗?”
“如果可以,请再等一会。”
两人终究没能跳完一首完整的舞曲。
诺兰急促地将?白薇压上了床,一把扯开了自己的领结,接着?又去?解她的扣子。旗袍的盘扣又多又细,他不得其法?,解了半天?只解开了三两颗。前襟的绸布软软地搭下来,露出了半轮白皙的浑圆,以及那条盛着?他神魂的碧色吊坠。
白薇搂住他的脖子,看他钻研盘扣,也?不出手帮忙,还要说些风凉话:“就?是难解才好,这样你往后回忆起来才知道得来珍贵。”
诺兰眉心微蹙,拿出了炼器的专注,终于将?这些扣子尽数解开。旗袍之下,是一件珍珠色的衬裙,薄薄地覆在胴体之上,透着?若隐若现的风情?。
白薇忽而抵住了诺兰的胸膛,轻声道:“等等。”
诺兰抬眸。
白薇背过身去?,将?后脑勺对着?他。她微垂着?头,嗓音低而细:“你……你先解开我的发簪。”
诺兰瞳孔微缩。
他想起她曾说过的话,按东国?习俗,成婚之夜,新郎会亲自取下新娘头上的发簪,待青丝泄下,两人的发纠缠在一处,是为结发。
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
诺兰的手握住簪子,心内不禁庄重了起来。他从不在意人类的习俗,无论是多伦的,还是东国?的,他都未曾留意,因为他已遗失了作为人类时的记忆。这些习俗于他而言,没有半分意义,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一瞬间,诺兰忽然?明白了那些仪式的意义。他爱的人,即将?成为他的爱人。
诺兰将?发簪抽出的刹那,手指微微发颤,如瀑的青丝一泻而下,铺满了他的膝盖,与?他浅金色的发缠绕在了一起。他一瞬恍惚,她的发已这样长了。
他从背后搂住她,珍之重之地吻了吻她的脸颊:“你是我的,不能反悔了。”回答他的是她主动的吻。
一吻结束,他问?:“头发长了,还想剪吗?”
她摇了摇头:“不剪了。”
“薇,我爱你。”
怀中的少女轻轻地笑了起来,用东国?话回了一句:“我中意你啊。”
诺兰笑着?问?:“这是什么意思?”
白薇转过头来,吻了吻他下巴上的小涡,又用东国?话说了一长串句子。
“诶,你不能这样。”诺兰无奈极了。
她却乐此不疲,低低地笑个不停。
窗外已漫上了霞光,给她打上了明灭不定的光影,她像一尊完美的雕塑,泛着?奶白色的光。
这样的视觉冲击令诺兰的大?脑放空了一瞬。
夕阳不愿落山,时间不肯流逝。
当诺兰再度醒来,窗外已月上梢头。枕畔空落落的,白薇不知所踪。
诺兰披衣坐了起来,在卧室内转了一圈,仍然?没有找到她的身影。卧室内的圆桌上,蜡烛快要烧尽了,而她还没来得及许愿。
他隐隐记起,她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诺兰,请不要忘了我。”
***
这一夜,安格鲁破天?荒地拿出了一木桶珍藏的好酒,坐在庭院里,与?希德共饮。
“你今日怎么这么大?方?”希德身子动不了,于是只得用吸管嗦着?酒液,“这可不像你。”
“请你喝酒还这么多废话。”安格鲁没好气地踹了雕塑一脚。
希德笑了起来:“诶,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哪两个人押了你能夺得法?雅节桂冠么?”
安格鲁斜着?看了他一眼:“除了薇,另一个是谁?”
“我。”
安格鲁毫不惊讶地灌了一口酒:“是嘛,你拿了我这么多好处,不押我赢也?太不够意思了,你说是吧?”
他等了片刻,身后无人回答。
“希德?”
安格鲁转过头,只见希德保持着?刚刚的神态,一动也?不动。
他彻底变成了一尊没有生机的雕塑。
安格鲁呆愣了许久,接着?缓慢地转过头来,手一抖,酒杯里的酒撒了一地。
与?此同时,冰原狼风尘仆仆地推开了蓓姬的房门。他马不停蹄地从极地海赶回来,本该先去?见一见莱昂,但不知怎的,他下意识来到了这里,他想把好消息第?一个告诉蓓姬。
“我拿回了制作容器所需的材料,我们……”
然?而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卧室的窗子半开着?,夏夜的风吹了进来,拂动了床上的薄被。枕头尚有余温,显然?不久前这里还躺着?它的主人。但此刻,床单上只剩下了两颗如猫眼一样的晶石。
老霍普气喘吁吁地敲响了斗兽场的大?门。
却无人来应门。
“莱昂……”老迈的鞭尾树对着?紧闭的大?门,无奈地说,“他们……那些静物……”多伦钟引起的地动分明已经结束,而今夜半点地动之声也?没有,为何?大?家反而失去?了生机?
斗兽场里没有开灯,莱昂坐在笼子前,静默了许久。
他对此并不意外,白薇终是将?翊从多伦钟内放走了。
他没有立场阻止她这么做,或者说,他其实也?想这样做。但他没有,他可耻地选择了逃避,而把艰难的决定权交给了白薇。
他是个懦夫。
第136章 25
Chapter25. 饲火
诺兰坐在床沿, 将枕头挪开?,露出了枕头底下的袖珍礼物盒。盒子里头是他?早先制作的一枚水晶发卡,正巧可以?当?做生日礼物。
但眼下他?已不太?想送这?个?礼物了。他?有了新的打算, 他?要用最好的晶石造一枚戒指, 亲手为她戴上。
窗外夜色渐浓,依然不见白薇回来。
诺兰莫名有些心悸, 他?当?即换上外套, 去往了查令街58号。
甫一踏入院子,诺兰已觉察到不对。院子里的雕塑一动也不动,喷泉池上躺着一根细长的缝衣针。整个?中庭静悄悄的,隐隐听到有人在哭泣。
诺兰凝神细听, 捕捉到老霍普在斗兽场门外说话。心内不祥的预感越发浓烈,诺兰强迫自己压下心底的疑虑,只听门内传来了莱昂的声音。
“……我?也无能为力, 没有人能阻止薇前往多伦钟。”
多伦钟这?几个?字令诺兰心神俱颤。
夜风吹拂过草地, 院子里已不见了诺兰的踪影。
***
多伦钟内一片死寂, 偶尔能听到细小的齿轮转动声。钟楼顶层并无守钟人驻守,大概黑魔法师在火种爆裂中元气大伤, 暂时顾不得此处。
白薇脱力般跪坐在地上, 身上的衣裙多处被烧焦, 脸颊上也残留着灰渍。她借着涅槃火引出了火种, 硬生生将翊放了出来。
翊的身躯在经年炙烤中彻底毁损, 只余魂体四处流窜, 但这?不要紧, 他?是火凤, 涅槃后将会拥有一副新的躯体。
他?已不认得白薇,也不记得自己为何被困在此处, 因此当?白薇说要带他?走时,他?欣喜若狂,没有一丝犹豫便借着白薇的力量脱离了火种的桎梏。
无数魔法元素从钟楼里向外散溢,很?快消散在了夜色中。
火凤在飞离多伦钟前停顿了片刻,由魂体凝成的头颅微微低?*? 垂,火红的眸子注视着地面上的白薇。
那双眼里无半点?温情,眸光中显露的,是古兽俯视一介蝼蚁时与生俱来的冷漠。
“多谢。”
此言过后,凤凰飞冲出了钟楼。
白薇吐出了一口气,抑制住眼底的涩意。翊重获了自由,这?已很?好,她不该奢望太?多,况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火种失去了能量供给?,魔法元素迅速消退,倚靠魔法元素而生的觉醒者一定会受到冲击,她必须弥补因私心带来的隐患——她得将火种重新燃烧起来。
这?里的动静很?快会引来守钟人,她得赶在这?之前做完这?件事。
身体里的涅槃火令白薇感知到了火种的微弱气息,她思忖片刻,将手掌覆了上去。就在她的手触碰到火种的刹那,一条火舌猛地窜了上来,缠绕着她的手臂疯狂地往上爬,好似野兽嗅到了血腥味,又似根茎寻得了养分。
手臂上传来阵阵刺痛,白薇不为所动,继续以?自己的身体蕴养火种。
她放走了翊,如今由她成为新的火种,这?样便能将损失降到最低。只是不知以?她的微薄能量,是否能供养整片大陆的魔法元素,若有幸能撑上一段时间,又能撑多久。
就在这?时,一条黑雾凝成的鞭子甩向了白薇,将她从火舌中剥离开?来。
白薇神色一肃,当?即后退,一个?拧身挣开?了长鞭。她望向门边的不速之客,那是个?披着黑色斗篷,兜帽遮脸的黑魔法师。他?看?上去很?年轻,是个?少年人的模样。
白薇认出,这?个?少年人就是那个?跟在小丑身边的仆从,如果她没记错,他?已取代他?的主人,成为了新一任的领头守钟人。
守钟人来得这?样快,来的竟还是个?不小的角色。
白薇心中警铃大作,但转念一想,守钟人并不希望火种熄灭,她自愿成为新的火种,守钟人应当?乐见其成。或许他?们可以?好好商量,不必如此剑拔弩张。
路易见白薇的神色,立刻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于是冷冷道?:“你?想成为新的火种?”
少年抢过了白薇的台词,她只得被动点?头:“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新任的领头守钟人似乎并不想让她成为火种。
路易不禁心头火起:“火种熄灭,影响的是那些在魔法大爆发中觉醒的族裔,你?不在此列,分明可以?好好地继续生活,为什么要自掘坟墓,成为新的火种?”
白薇愣了愣,不明白他?这?番话用意何在,莫非这?是在试探?于是她和颜悦色道:“我?的朋友们都?是在魔法大爆发中觉醒的,他?们不该因此失去生机。”
路易冷笑:“魔法元素消亡又不是你的错,如果没有上古火凤延续火种,你?的那些朋友早就失去生机,火凤不亏欠任何人,你也不愧对任何人。”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你?只关心你?那些所谓的朋友,你?与他?们有多少年的交情,一年?两年?你?这?么在意他?们,为何却从未去探望过和你相伴了十多年的弟弟?!”
钟楼内顿时落针可闻。
白薇一脸错愕,她凝眸望向气得发抖的少年人,脑海中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但她记忆中的那个?人没有这?样高,连声音也与面前之人不同。
“你?能摘下兜帽么?”白薇定定地盯着对面的黑魔法师。
路易身形一僵。
白薇走到了他?面前,抬手摘掉了他?的兜帽。
柔软的棕色卷发,浅蓝色的双眼,沉默而执拗的模样,与白薇印象里的路易一点?点?重合。但又有些微不同,曾经的小少年长高了,她需要微仰着头才能正视他?的眼睛,他?比过去更加瘦削、内敛,她已读不懂他?眼中的情绪。
“路易……”白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为什么……”
路易垂着头看?她,浅色的眸子里如幼时那样露出了无辜的神色:“你?想问,我?为什么成为黑魔法师?”
“如果我?不成为黑魔法师,那么身为普通人类的路易,往后余生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白薇心下巨震,她的疑惑太?多,一时竟不知该从哪一桩问起,此时听他?这?样质问,下意识便回答:“你?的姐姐……瓦多佛小姐已经死了。”
“是啊,”路易眸色渐冷,“为了我?,她丢掉了性命。但是她大概从来没想过,她丢下我?一个?,我?接下来的人生该怎么办。”
当?初白薇赴死,只想着让路易平安长大,如其他?贵族子弟一样承袭爵位,娶妻生子,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他?不必接触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不必与那些魑魅魍魉打交道?,她以?为,这?就是路易最好的人生。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安静乖巧的路易竟和?魔鬼做了交易。
仔细回想起他?所做过的一切,苦心孤诣潜伏数载,联合格兰扳倒小丑,屠杀同伴栽赃嫁祸,每一桩每一件皆离经叛道?,还有许多她所不知道?的,只怕更令人心惊。
这?是路易吗,她亲爱的小弟弟?
白薇一瞬恍然。
“你?怕我?么?”路易轻声问。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敏感。
白薇回过神来,语气凌厉:“你?知不知道?,成为黑魔法师意味着什么?与魔鬼做交易的都?没有好下场,你?自己也该看?到了!”格兰、小丑,甚至许多无名黑魔法师,无一得善终。
路易状似苦恼地皱了皱眉头:“那可怎么办,契约已经达成,我?也没办法反悔了。喏,烙印已经刻在了我?的皮肉和?灵魂里。”他?的脸颊上有一个?时钟模样的图腾,深深地烙在了皮肉里。
白薇的胸腔内憋着一股气,却又无从发作。
路易往她身边走近了一步,望进她的眼睛:“就像你?说的,瓦多佛小姐已经死了,我?的姐姐早就死在了开?膛手的刀刃下。”
“反正你?本来就不是我?的姐姐。”
白薇震惊地看?着他?。
他?笑了起来,眼底带着一丝不羁的快意:“莲夫人临终时对你?说的话,我?听到了。”
“我?说得对不对,薇?”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这?串音节在他?的喉咙里滚了数年,如今终于吐出了口。
黑色的斗篷张开?,像巨大的蝙蝠,蝙蝠两翼有黑雾若隐若现。路易享受着不同于以?往的力量,平静道?:“这?里是本钟,是守钟人的地盘,我?说了算。我?不同意你?成为新的火种。”
“如果没别的事,请回吧。”黑雾蔓延,将奄奄一息的火种与白薇隔开?来。
白薇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终于意识到,她所面对的是一位黑魔法师,是领头的守钟人。
“你?会寻找新的火种吗?”白薇问。
路易笑了:“你?也知道?,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成为火种。”就算他?有足够的好运找到了,届时火种大概早就熄灭了。
白薇又问:“你?打算任凭火种熄灭?”
路易耸了耸肩:“若是熄灭,那就熄灭好了。”
话音未落,一簇涅槃火已化作绳索缠向了路易。
白薇的攻击来得猝不及防,路易忙不迭化雾,躲过了第一簇涅槃火。只这?一躲一闪的功夫,已为白薇创造了足够的时间差,她反身跃向即将熄灭的火种,竟要以?整个?身体作为火种的养分。
但她的期望落了空,有人擒住了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
白薇下意识曲肘击向身后,但那人显然熟悉她的路数,稳稳地接住了她的攻击。
她猛一转头,正对上一张平静的面庞。
“诺兰?!”
就在这?时,空气中传来火苗的滋滋声,白薇惊骇地一转头,便见奄奄一息的火种毫无预兆地燃烧了起来。她没有以?身饲火,火种又因何复燃?
白薇死死地拽住诺兰:“你?做了什么?”
诺兰却好似没发觉她的失态,只拍了拍她的手背,好脾气地说:“天色晚了,我?来接你?回家。”
路易从涅槃火的障眼法中挣脱,一眼便瞥见了不请自来的诺兰。他?对这?位千面神有着复杂的情绪,但不得不承认,只有他?能阻止白薇。
诺兰看?了路易一眼,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会出现在这?里。
“你?做了什么?”白薇执拗地重复。
诺兰温和?道?:“我?借了一些能量给?火种。”
借,说得轻巧,但谁都?知道?被火种吞下的能量必定有借无还。况且要想供养整片大陆的魔法元素,自愿喂给?火种的能量绝不在少数。那是个?可怕的无底洞,大概也只有千面才能在舍弃了半身能量之后,还能这?样和?声细语地说话。
“你?这?是什么表情?”诺兰失笑,“我?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你?怎么反而要哭了。”
白薇抹了抹眼睛,恨恨地瞅着他?,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
诺兰牵住她的手:“事情办完了,我?们回家。”
第137章 26
Chapter26. 余烬
查令街58号笼罩在一片愁云中。
天边将吐鱼肚白时, 远处传来?了多?伦钟的隆隆之?声。
当——当——
众人下意识绷紧了神经,他们怕了这古怪的钟声,不知这一次异响会带来?什么样的变故。
钟声停止后, 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诶,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众人一愣,纷纷转头, 只见喷泉池中, 希德揉着惺忪的睡眼?,困惑地看着大家。半晌后,水池边缘的缝衣针动了动,发出了瓮瓮的抱怨声:“怎么回事, 我?喝醉了么?”
莉莉安揉了揉眼?睛,惊喜地指着希德的手:“希德,你?会动了!”
希德一愣, 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他都快忘了脖子以下能?动是个什么感觉。
院子里的响动惊醒了趴在床沿的布莱恩, 他猛地抬起?头来?,与坐卧在床的蓓姬对了个正着。
蓓姬撑着下巴瞅着他, 笑眯眯地说:“怎么跑到我?的房间里睡觉?”
冰原狼呆呆地看着她, 突然张开双臂, 紧紧地将她抱住。连日来?的不安与惊惶终于尽数消散, 心脏里空缺了的一块就这么被填补上了。
蓓姬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抬手摸了摸布莱恩毛躁的灰发, 蓦地有些?心疼:“极地海一定很冷吧?”
布莱恩没有回答。他松开了她, 双手捧住她的脸, 定定地望着她的眸子。
两人近极了,只要他往前一步就能?吻上她的唇。
蓓姬愣怔了一瞬。
片刻后, 她情不自禁地凑上前,温柔地含住了他的唇瓣。
布莱恩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他本能?地扣住她的后脑勺,急促地加深了这个吻。
院子里隐隐传来?希德和安格鲁斗嘴的声音,以及莉莉安欢快的笑声,但此时此刻,卧室内的两人什么也听?不见了,耳边只余彼此的心跳,以及劫后余生的放纵。
静物的再?度苏醒令莱昂心头一跳,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情绪,他尚来?不及高兴,恐慌已迅速蔓延了他的四肢百骸。白薇一定放走了翊,那?么为何?火种仍未熄灭?他不敢多?想,当即大步往塔楼而?去。
莱昂面色阴沉地穿过欢呼雀跃的院子,重重地擂响了塔楼的房门,直到白薇全须全尾地出现在了那?扇门后,他高悬的心才终于落到了实处。
“你?……”莱昂胸中堵了千言万语,最终只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小猫儿的脑袋,“你?可真是太乱来?了。”
一声长叹,尽是酸涩。
莱昂定下心来?,问?:“现在多?伦钟里的火种是什么?”
白薇眼?底一黯。
莱昂拧起?眉头:“是诺兰?”
***
白薇送走莱昂,回到鸟居的卧室。黎明将至,但鸟居里依然夜色深沉,显然是诺兰吩咐好了的。
诺兰换上了睡袍,半躺在床上,一不留神怀里便钻入了个纤细的小人儿。
她扑了过来?,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
诺兰笑了:“这么搂着也不是不可以,你?要这样睡吗?”
“你?把能?量借给了火种,会有什么后果?”她又将他搂紧了一些?,好似担心他要消失,“你?会消失吗?”
火种焚毁了翊的身躯,摧毁了他的神智,眼?下诺兰虽脱身而?出,但她不得?不担忧,往后是否存在什么隐患。
“消失?”诺兰想了想,说,“那?倒不会。”
“你?会死吗?”
“不会,千面是不死的。”
白薇蓦地害怕起?来?:“你?会忘记我?吗?”像翊那?样神智全无,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诺兰沉吟片刻,一本正经地道:“那?得?看你?表现。”
白薇呆了呆,不可置信地仰头瞅他。
诺兰被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搅得?心湖动荡,只得?败下阵来?,无奈地擦掉她眼?角的泪花:“我?怎么会忘了你?呢?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会把记忆妥善地安放在一处,等哪天亲自来?取。”
“真的?”
“那?是自然。”
白薇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了下来?,她拱进他的怀里,郑重地承诺:“你?失去了那?么多?能?量,往后换我?来?保护你?。你?别笑,我?会变得?很厉害,比你?还?厉害,又聪明又能?打,把你?护得?妥妥的。”
话到末尾,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夸大,于是不好意思地找补了一句,“我?会努力的,谁让我?与你?结发了呢?”
诺兰正笑得?胸腔震动,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心中微微一动:“我还欠你一个生日礼物,等我做好了就给你。”
白薇好奇起来:“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诺兰按下她的脑袋,“现在睡觉。”
“给个提示好不好?”
“睡觉。”
床头的灯灭了,诺兰低下头,熟练地堵住了那?张叽叽喳喳的小嘴,心下喟叹一声,终是揽着她合上了眼?。
***
霍克里奇街13号,唯一的塔楼灯火通明。
钟声在黎明将至时传到了塔楼的最顶层。燃着炭火的阁楼内,安雅陷坐在四方摇椅中,勉力抬起?眼?皮望向面前那?的麦迪娜以及其余几名女巫。
“赛西亚和伊莱已死,女巫和黑魔法师的那?笔交易可以终止了。”安雅许久没有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新任的领头守钟人是个狠角色,他比伊莱还?要心狠手辣,你?们须留心。但他对女巫没有偏见,这或许是个好的开端。”
麦迪娜神色肃然,静静地在一旁听?着。
“往后,女巫不得?以姊妹献祭,不得?同族相戕,不得?再?参加法雅盛会。”
塔楼之?中,悬挂着的巨大纸偶无声地垂头,精心描摹的五官竟带着一丝悲悯。
一名女巫以咒术点燃火把,丢向了华丽的纸偶。火焰瞬间蹿了上去,一点一点吞噬掉纸偶的身体。法雅公主在一片火光中燃成了灰烬。
安雅咳嗽了几声,喉咙里漫上浓痰,麦迪娜要给她递水,却被她阻住。
“我?早已死了。”她缓慢地说,“魂体被迫困在赛西亚的皮囊中这么多?年,是该解脱了。”
“如?果可以,请把我?葬在多?伦钟下。”
麦迪娜应声点头:“我?明白的。”但在场的女巫皆心知肚明,安雅的尸身早已烧毁在了大火中,她的魂体也已千疮百孔,只怕什么也留不下了。
麦迪娜作?出承诺后依然保持着等待吩咐的姿态,她以为安雅会问?一问?那?位死去的前任领头守钟人,但她什么也没有问?。
安雅在说完那?句话后,整个地委顿了下来?。满是褶皱的肥胖身躯失去了魂体的支撑,慢慢开始土崩瓦解。不过片刻的功夫,摇椅上只剩下了几丝余烬。
与此同时,阁楼内终年燃烧的炭火熄灭了。
第138章 27
Chapter27. 尾声
法雅节当日, 多伦城迎来了久违的艳阳天。
大街小?巷挂满了五彩斑斓的纸偶,穿着节日盛装的游街队伍从松胡广场出?发?,经过了查令街、霍克里奇街、坎墩街、国王十字街等每一条标志性街区, 最后绕到了苔姆仕河畔, 所有的纸偶都摆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只等午夜来临, 便要将它们焚毁。
午夜焚偶, 将旧的焚尽,迎接繁荣与丰收。
这?一年的法雅节,霍克里奇街没有送上纸偶,这?个蝉联了数年法雅公主头衔的街区不知因何缘由?缺席了法雅盛会。安格鲁踌躇满志, 好?似已经看?到自己拔得头筹。
然而他的期望落了空。
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是,最后夺魁的竟是个不知从哪个街区交上来的纸偶。
安格鲁气急败坏地找到那个纸偶的展台,不由?一愣。那纸偶是个明媚的女子, 一头火红的长卷发?, 深棕色的眼睛漾着盈盈水光, 鼻翼两侧的雀斑生动而真实。她笑看?着台前的观众,温柔又俏皮, 可不知为何,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捂住了心口?, 仿佛触到了心碎般的哀伤。
纸偶的主人没有署名, 只有一个落款:无名小?说家?。
落款后还有几行潦草的手写小?字。
“从天而降的精灵,
吾爱与缪斯。”
众人都在为那行小?字浮想联翩, 安格鲁则皱着眉头望向那纸偶, 怪了, 这?到底是活的,还是个死的?那种邪门的感觉再次席卷了他的全身。
白薇没有参加这?场法雅盛会, 她安静地待在鸟居,黏在诺兰身边。
诺兰确实没有消失,也?没有失去生命,但他变得嗜睡。近来他的嗜睡症越发?严重,一睡就是一天一夜,白薇守在床边,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生怕他睡得太香,一不小?心忘了醒来。
晌午过后,诺兰睁开眼便看?到了白薇通红的眼睛,不用想便知道?她又熬了个通宵。他自知劝她不动,但又无可奈何,火种源源不断地汲取他的能量,虽然他体内的能量可以再生,但再生的速度远远赶不上火种吸食的速度。
这?确实是个令人头疼的无底洞。
诺兰摸了摸小?猫儿?的脑袋,叹道?:“你这?样,我心里难受。”
白薇趴在床沿,扯住他的小?指头:“我会想办法。”
“把自己熬成猫头鹰,这?样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白薇弯了弯眉眼,爬上床榻,挤到他怀里:“你难得醒来,陪我说说话。”
“想听什么?”诺兰笑了起来,将她揽进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胸膛。
白薇嗔了他一眼:“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诺兰从善如流道?:“我们种的番茄怎么样了?”
“结出?果?子了,再过几天就能收成,多亏鸟居日夜不停地对那小?苗儿?释放能量。黑莓的草莓还没长好?,明显比我们的番茄慢了许多,它生气了好?几天。”
说罢,她轻笑了两声,接着又想到一事?,“不知安格鲁能不能拔得头筹,我可押了他赢呢。”
她说了许久,身后却静悄悄的。
“诺兰?”她轻声唤道?。
诺兰已阖上眼,又睡着了。
白薇早已习惯,于?是将他放平,细心地掖上了薄薄的被角。
霍尔不止一次敲响了鸟居的窗框,他始终不相信奎茵的死因竟如此苍白。
“凶手怎么就死了?”霍尔显然已熬了好?几宿,“连贝恩也?不知所踪,这?让我怎么结案?”
白薇淡道?:“像以往涉及霍克里奇街的案子那样结案就好?。”
霍尔大为光火:“那我折腾这?一圈又是为了什么?”
“那么你打算把所有涉事?的女巫都抓起来么?”白薇反问。不止女巫,连黑魔法师也?牵扯其中,这?不是人类警探能应付得了的。
霍尔一时语塞,只得恨恨地以拳砸墙。
“但也?并非全无好?事?。”白薇又道?,“我想,明年的法雅节不会再有图腾标记出?现。”
卢克坐在桌边,听完了二人的对话,他看?着这?几个月来收集的线索,以及满墙的资料剪报和人物关系图谱,终是暗自叹了口?气。很多时候,真相不得不被掩埋,但愿如白薇所言,来年的法雅节不会再有冤魂。
***
与法雅盛会仅一河之隔的多伦钟明显冷清了许多。
路易独自靠坐在钟楼顶端的石窗上,眺望着苔姆仕河畔的法雅盛会。那里很热闹,远远地就能嗅到欢快的气息,那是独属于?人间烟火的味道?。
骷髅猎犬蹭到了路易脚边,低低地叫唤了两声。小丑的死亡并未给它带来阴影,它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新主人。
路易低头望向骷髅猎犬,他对这?头猎犬并不了解,只听说它生前是一头纯正?的寻血猎犬。小丑曾与它做过交易,并于?它死后取走了它的头颅。
路易并不知道?那个交易是什么,但不妨碍他想亲近这?头猎犬。
他从小?就喜欢小?动物,天生就对动物的情绪尤为敏感。他俯下身,摸了摸骷髅猎犬的脑袋,尝试着与它建立联系。
半晌后,路易轻声道:“原来你叫布鲁斯。”
骷髅猎犬微一顿,接着疯狂地摇起了尾巴,兴奋地来回跑了两圈。
路易笑了起来:“看?来你很喜欢这?个名字。”
“布鲁斯。”
猎犬凑了过来,亲昵地舔了舔路易的掌心。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说话?”路易收起了笑意,望向空无一人的厅堂。
昏暗的钟楼中逐渐显现了格兰的身影。
“小?子,你不怕我取代?你的位置么?”格兰笑眯眯地说,“就算我的躯体毁掉了,但取你性命依旧易如反掌。”
“你想么?”路易平静地反问。
格兰一愣,哈哈大笑了起来:“你确实是个被低估了的守钟人。”
“你今天来找我,是要做什么?”路易拍了拍布鲁斯的脑袋,让它自去玩耍,“是要给我什么忠告吗,就像你给伊莱的忠告。”
格兰收起了笑意,摇头道?:“那倒不是,你与伊莱大不相同,对他的忠告于?你无用。”
“我不是来给你忠告的,因为你不需要。我来是想和你聊一聊这?座钟楼,想必伊莱并未来得及同你说,不过就算说了也?无妨,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本钟,以及这?里的火种。”
路易抬眸,显然有了兴趣。
“那就先从火种开始说起吧。”格兰依旧悬浮在半空,换了个盘起腿的坐姿,“你可知,最早的火种来自何处?”
“何处?”
“斯芬克斯迷宫。”
***
多伦城陷入了午夜焚偶的狂欢中,却有人孤身来到蛛巷,推开了巷角的一间帽子铺。
悬挂在铺子门口?的铃铛响了起来。
蛛巷女巫赛因从柜台后站了起来,她毫不意外地望向踏入铺子的白薇,好?似知道?今夜定?会有人造访。
“薇小?姐。”赛因微微屈身。
白薇回了一礼,轻声问道?:“听说当年为了挽留消逝的魔法元素,一位女巫将残留的魔法元素制作成火种,藏在了大陆的各个角落。那位女巫是你的同族?”
赛因颔首:“是的。”
白薇又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赛因似是早已预料到白薇的求助,只点头道?:“千面大人曾于?我族有恩,薇小?姐不必这?样客气。”
“我想找到其他火种,用以替换多伦钟里的那一个。”
赛因神色微微一肃:“每一个火种都供养着一方魔法元素,取了别的填补这?一个,本质上并不能解决问题。”
白薇心里一沉:“当年制作火种的时候,就没有多余的火种留下么?”
赛因犹豫片刻,终是开口?道?:“有倒是有一些,但我也?不知它们确切在何处。”
“薇小?姐,你听说过斯芬克斯迷宫么?”
第139章 番外
番外. 戴着?面?具的小丑
从记事?起, 伊莱就生活在多伦钟脚下的小木屋中,他的父亲是?敲钟人,时常抱着?他走上钟楼的最顶层, 捏着?他的手抚摸古老的钟面?。
他从未见过母亲, 但他并不因此而沮丧,因为?他有姐姐, 他的姐姐是?全天底下最美丽温柔的人。
可惜好景不长, 父亲去世后,敲钟人的差事?给了旁人,姐姐带着?他搬离了那间小木屋,去到了霍克里奇街13号。
穿过狭窄而昏暗的甬道?后,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脏兮兮的屋棚。
“伊莱,我们只是?暂时住在这里。”安雅下意识拽紧了他的手,认真地承诺道?, “等姐姐有钱了, 我们就搬到石头房子里去。”
他们的安身之?处是?一顶帆布帐篷。每到下雨时, 雨水从帐篷的破洞中漏下来,淋湿他们的被褥。安雅用塑料布将床褥裹上, 愣是?在帐篷里又搭起了一个?小帐篷。
但塑料布不够大, 遮不住他们两?个?, 于是?安雅把瘦小的伊莱塞进塑料布下, 轻声安抚道?:“伊莱先睡, 姐姐不困。”
他握住安雅的手, 不肯留她一个?人淋雨。
安雅笑了起来:“等你睡好了, 再换我睡。快睡吧。”
他合上了眼睛, 可再睁眼天已大亮。安雅缩在帐篷的角落里,撑着?胳膊睡着?了, 雨水将她淋成了落汤鸡。
他连忙从塑料布里钻出来,拉着?安雅的胳膊,想将她拉入被窝。
安雅醒了过来,摇摇头:“不行呀,我会把被子弄湿的。”
挨饿受冻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安雅成为?了一名女巫。
“我有钱了。”安雅开心地将新买来的面?包塞进他手中,“赛西亚嬷嬷要收我作学?徒,她说我的手艺很不错,好好学?,将来会有好前途。”
他闻言也很高兴,他幻象着?,大概不就以后他们就能从这个?破帐篷搬出去,搬到街对?面?的石头房子里。
安雅成为?女巫后,两?人的生活明显改善了许多,但她越来越忙碌,很少?有时间能陪在伊莱身边。伊莱曾经跑到霍克里奇街13号唯一的塔楼门前,却被守门的女巫挡住了去路。
“这里只有女巫能进。”女人冷冷地说。
伊莱梗着?脖子说道?:“我也想成为?一名女巫!”
身后几名女巫都笑了起来。
“那可不行。”其中一位女巫说,“你只能成为?黑魔法师,与魔鬼做交易。”
另一位女巫不怀好意地捏了捏伊莱的脸颊:“皮相倒是?不错,若是?卖到蛛巷去,一定会大受欢迎。”
伊莱有些害怕,但他不敢躲,直到身后传来安雅的冷喝:“放开他!”
安雅飞冲而上,将伊莱搂进怀里,对?那几名女巫怒目而视。
先前出口不逊的女巫见了安雅,顿时短了气焰,垂头道?:“对?不起。”
大概从那时候起,伊莱就对?女巫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憎恶。但他又受着?女巫的恩惠,衣服、被褥,锅碗瓢盆,都是?女巫们一样样送来的。
她们帮着?修好了帐篷,还在帐篷外搭建了一间屋棚,她们给他带些小玩意儿?,教他读书写字,教他匠人的手艺,这令他心底的愤怒无从宣泄。
直到有一日,他被关进了娼寮。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坐在床上,笑嘻嘻地打量着?他,满嘴黄牙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好在一切尚未发?生,安雅及时赶到。
多年后,当伊莱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思考能力,他也不知那日到底是?一场误会,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也就是?从那一日起,安雅毅然决然地租下了街对?面?的房子,带着?他一起搬进了那所石头房子。
那间屋子的门牌号是?D347H,不太吉利,故而无人愿意租住,正好低价转给了安雅。从此,他们有了自己的安身之?地。
渐渐地,伊莱开始思索,如?何才?能减轻姐姐的负担。他是?男人,理应由他担起养家的重?任。
格兰就是?在这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高大的黑魔法师低头看着?他,惋惜地摇了摇头:“啧,分明是?黑魔法师的好苗子,却在女巫堆里打滚。”
一股无名怒火蹿上了伊莱的胸膛。
“我想成为?黑魔法师。”他说。
格兰略有些惊讶:“你想好了?”
“想好了。”
于是?格兰将时钟图腾烙上了他的脸颊,他成为?了一名黑魔法师。
当夜归家,安雅看到他脸上的图腾,大发?雷霆。
“你知道?和魔鬼做交易意味着什么吗?”安雅从未这样生气,但说出的话依旧轻声细语,“你怎么可以成为一个黑魔法师?!”
他满不在乎地说:“黑魔法师未必就比女巫肮脏。”
安雅瞬间脸色煞白。
往后许多年,伊莱都会想起这一幕,他很后悔,不该这样对?安雅说话,但太晚了,那根刺已扎入了安雅的心脏,哪怕拔-出来也会鲜血淋漓。
无论格兰是?否在其中推波助澜,他与安雅的悲剧都已埋下了伏笔,故而当安雅在大火中掐住他的脖子时,他并不意外。
为?了救她的姊妹,安雅情愿掐死自己的亲生弟弟。
只不过他始终没想明白,他们是?如?何走到了这一步。
他到底没死成。不仅如?此,他催动禁术留下了安雅的残魂,再杀死赛西亚,将那抹残魂送入了赛西亚体内。
赛西亚在女巫中极有声望,安雅的魂体安放在她体内,无疑是?最安全的。况且他并不喜这个?老巫婆,她贪婪成性,将女巫献祭给黑魔法师这笔交易就是?她想出来的,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安雅以另一种形式存?*? 活了下来,但这需要大量的魔法元素,而多伦钟内的火种早已衰微。
于是?,他开始了新的筹谋。
逼走格兰只是?第一步。他大胆地将主意打到了远古火凤身上,若他能成为?新的火种,火种的生命将延续至少?百年。
他打不过火凤,只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有情人最是?容易被扳倒,比如?格兰,也比如?翊。
“……对?,火种若是?熄灭,你的朋友,那些觉醒的族裔统统都要完蛋,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你自己一人,岂不孤单?就算你走遍天涯海角找来了新的火种,你的朋友们早就没了生机。不仅如?此,若是?你们族中有了新出世的小辈,没了火种供养的魔法元素,他便无法觉醒……”
这番天花乱坠的说辞实在站不住脚,尤其后面?几句,火凤为?上古族裔,万万年来大概只剩了眼前这一只,哪里来的新出世的小辈?况且就算这火凤真的有了孩子,那孩子一出生就已觉醒,根本无需依赖魔法元素的力量。
彼时伊莱并不知道?,翊当真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那是?他和东国?地藏主的女儿?,出生时为?人类,只有因意外死过一次才?能真正觉醒为?地藏。倘若魔法元素消失,那个?孩子如?果意外身死,便再也无法醒来。
翊心甘情愿地成为?了新的火种。
伊莱不无得意地想,上古永生者?也不过如?此。
找到了新的火种,他开始将屠刀指向了其他永生者?。他想得很简单,将他们杀死,用他们的力量反哺火种,以此延续火种的寿命。他手里正握着?格兰留下的地藏骨溶液,连老天都站在他这一边。
在诛杀永生者?的过程中,他意外地发?现了路易和白薇。
小小的路易扑入小白薇的怀中,哭得很是?伤心,他的宠物被父亲的情妇弄死了。年幼的白薇抱着?弟弟,一边哄一边生气地说:“路易不哭,看我把贝拉夫人的头发?剃掉!”
伊莱饶有兴味地停下了脚步。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竟敢剃掉子爵情妇的头发?。
他没想到的是?,古灵精怪的东国?女孩真的做到了,运筹帷幄,步步为?营,还令那情妇哑口无言。
“妖精!她和她的东国?母亲都是?妖精!”贝拉夫人气急败坏,却又不能声张,足足数月不敢出门。
路易开心地笑出了鼻涕泡泡。
白薇笑眯眯地看着?路易:“怎么样,姐姐厉不厉害?”
“厉害!”小路易说着?就要去牵姐姐的手,可是?白薇硬是?将手背在身后,怎么也不让他碰。
路易忍不住撅起了嘴。
伊莱却知道?,经此一役,白薇挨了莲夫人一顿揍,此刻掌心里都是?戒尺留下的伤痕,她自然不能让路易知道?。
有那么一瞬间,伊莱看着?这姐弟二人,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安雅和他。他们也曾相依为?命,亲密无间,可终究分道?扬镳,反目成仇。
他造了一对?眼睛,停留在瓦多佛庄园,悄悄地关注路易与白薇,他得空了便来看上一眼,竟好似上了瘾。
看着?看着?,他不免生出了不忿,凭什么他们能这样好?
于是?心中滋生恶魔,他刻意促成了那场坠落,让白薇落入了吸血伯爵费舍尔的怀抱。
也是?这一摔,开启了无数变故的闸门,那是?他不曾预料的,甚至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被格兰诛杀的刹那,他曾万分后悔,当年若是?没有在瓦多佛庄园驻足,或许如?今的结局会大不相同?。
但一切皆回不到过去。
死亡的痛苦并未令他消沉太久,他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尚且藏了一片魂体碎片。
虚弱的黑雾蹿入蛛巷,寻找最后的庇护之?所。
他甫一抬头,便撞见了三叉戟酒吧的招牌,这可不是?良善之?地。他只剩了最后一点魂体,必须万分小心,于是?他当即往相反的方向蹿去。
不知穿行了多久,他一恍惚,竟又回到了三叉戟酒吧。
这是?怎么回事??
他突然警觉起来。
忽然,他发?现不远处的石墙上,栖着?一只黑蝶。
黑蝶正盯着?他,锐利的复眼里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卷五·《法雅公主》完——
第140章 楔子
楔子
法雅节后, 多伦城的昼长开始慢慢变短,但这丝毫不影响多伦人狂欢的热情,毕竟这是漫长雨季来临前的最后一段艳阳天?。
晚霞尚未落尽, 松胡广场已人满为患。
广场上的白鸽被人群惊动, 扑棱棱飞了起来,成群结队地落在了皇家大剧院的栏杆上。沿街的酒吧坐满了, 于是桌椅摆到了街面?上, 微醺的客人们正好能?就着喷香的麦芽酒观看一场漫长的日落。
黄金谷马戏团的帐篷边,新支起了一个算命的小篷子。老板似乎是个巫师,披着黑色的斗篷,瘦削得像根棍子。他?看不出?年纪, 裸露在外的肌肤是古铜色的,唇上搭着两撇滑稽的小胡子,长长的头发扎成几?股脏辫, 眼?睛下方抹着红蓝相间?的条纹, 看着便?令人发憷。
巫师坐在一张铺了墨绿色绒布的桌子后, 两手翻花,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叠卡牌。卡牌在他?灵活的手指下变幻出?不同的花样, 最终呈半圆弧倒扣在了桌面?上。
桌子前围着好奇的看客, 可是无人敢上前。
巫师扫视了一圈, 长长的指甲指向了围观中的一人:“你?来, 随便?挑一张牌, 牌面?上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被指到的是个系着头巾的年轻女人。她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不禁红了脸。犹豫片刻, 她还?是走到了巫师面?前, 局促地坐了下来。
“挑一张。”巫师面?无表情地说。
女人从一排卡牌中抽了一张。牌是倒扣着的,巫师不急着翻开, 只看着女人,说:“想问?什么??”
女人呆了呆,接着犹豫道:“我什么?时候可以看一场焰火。”
围观的人不约而同地嘘了一声,这有什么?好问?的?焰火多在节日狂欢时燃放,法雅节已过,近来也没有贵族婚嫁或皇室庆典,要看焰火自然得等到秋日的丰收节了。
巫师翻开女人抽出?的卡牌,只见上头画着一轮烈日,手持宝剑的骑士站在烈日下,单膝下跪,闭目垂头。
“牌语说,请再等一刻钟。”巫师说。
一刻钟?诸人皆一愣,一刻钟后才会有答案么??该不会是骗子吧?
于是围观的人也不走了,自发数着时间?,等着巫师给答案。
沙漏里的细沙缓缓往下落,一刻钟眼?看就要到了。
就在最后一粒沙子从细颈处滑下后,松胡广场上空炸开了第?一朵烟花,接着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绚丽的烟花绽放在夜幕初降时,令人一瞬恍惚,这到底是不是晚霞留下的余韵。
“嘿,居然真是一刻钟后!”
一刻钟后便?能?看到焰火。
众人不免惊奇。有人传回了消息,那烟花是黄金谷马戏团放的,说是庆祝马戏团进入新纪元。看来这巫师的卡牌还?真能?解答心中所惑。
于是人们热情起来,排着队让巫师给算上一算。问?题五花八门,大到多伦城何时会有天?灾,小到马厩里的哪一匹母马能?最快生下小马驹。
巫师来者不拒,哪怕再匪夷所思的问?题也面?色不动:“一个问?题,一个金币。”
桌子上很快堆满了金币。
夜色渐深,算命篷子前依旧排着长长的队伍。
此时又轮到了一位客人,巫师稍微活动了下手腕,头也不抬地问?:“你?的问?题是什么??”
客人说:“有一样东西,有入有出?,一掌可握,能?幻化心中欲望,能?穿梭时间?更?迭。这个东西是什么??”说罢,他?随手抽出?了一张卡牌。
巫师的神色微不可察地一僵。
后头排队的人也听见了这位客人的问?题,纷纷讶然,这是个谜语吧,这人不问?前程,不问?财富,倒给巫师出?了个谜语,竟有这样的怪人。
再一看,那客人生得极为貌美。一头银色的长发披散下来,泛着水泽一样的光,五官看着虽有些冷,但精致得令人不敢直视,这分明?是从画上走下来的贵族公子。
“不翻开我的牌吗?”客人单手托腮,含笑看着巫师,“要不要我帮你?翻?”
众人皆拿眼?去看巫师。他?们很好奇,这个谜语的答案是什么?,甚至有人急不可耐地催促巫师告诉大伙儿答案。
巫师不得不翻开那张卡牌。卡牌一翻开,答案不得不脱口而出?。
但似乎,巫师并没有想好该怎么?答。
卡牌的正面?画着个奇形怪状的猛兽,人的脸,狮子的身体,一双金色的眼?睛里隐隐有竖瞳闪现。这猛兽匍匐在一座蜿蜒的迷宫之城上,慵懒地望向卡牌外的巫师。
巫师的手一抖,险些将卡牌弄掉在地。
他?的卡牌中根本没有这个花色。
再抬眸,他?发现眼?前这个客人也是金色的眸子,笑眼?中一对妖冶的竖瞳若隐若现。
“干嘛这么紧张?”客人笑眯眯地说,“牌语怎么?说的,讲出?来给我解个惑。”
巫师冷汗直冒,喉咙里好似堵着什么?东西,竟开不了口。
“答错了也不要紧。”客人淡道,“我又不会吃了你?。”
众人也狐疑起来:“你倒是说呀!”
“我……”巫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如临大敌道,“我不知道……”
话音刚落,砰地一声,巫师消失了。
正排队的人们吓了一跳,不知这巫师到底耍的什么?花样,莫非答不出?来就要卷钱跑了?大伙儿登时愤怒起来:“骗子!这就是个骗钱的!”
没有人注意到,桌前的银发客人亦不知所踪。
铺着墨绿色绒布的桌子上,依旧躺着那张画着狮身人面?兽和迷宫的卡牌。
若有心人来到桌前就会发现,那张卡牌与先?前有些不同。原本空荡荡的迷宫之城里多了个极小的人影,看着与那凭空消失的巫师竟有几?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