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屯的少年们,面对几十米外扑来的鳄鱼群,也只有片刻的惊愕和恐惧。都迅速搭弓在手,放箭疾射。毕竟他们身上流淌的是猎人的血液,对待野兽,只有你死我活,因为他们和它们都不相信眼泪。
不断有箭矢射中鳄鱼,可是,它们只有微微的停顿,然后又更癫狂地扑来。它们皮糙肉厚,除了微微疼痛,一道伤口都没留下。
“怎么办?”王四漂亮的脸蛋,这时已经变得狰狞。汪大拉出箭囊中最后一根箭矢,“我们尽力了!”
忽然,一头鳄鱼猛地扬起巨大的头颅,身体在空中扭动几下,然后重重地拍在水面上。它眼中赫然深深插着一根箭矢,只有箭羽露在外面。
混浊的血液淌出来,散发着腥臭。正在为争夺食物奋力前游的鳄鱼们,都停下了划水的巨掌。转头望向受了重伤的同伴,然后没有一丝犹豫,一哄而上,几十张长嘴你争我夺地撕扯分食它的身体。
“中了中了!”王四兴奋地高喊。
“这一箭来得太晚!”庞五没有丝毫兴奋,五箭才射中目标,自己的箭术还有待精进。
汪大丢下竹弓,“快救他们上来,鳄鱼只会停留一会!”
这时,傻大个依然狠狠勒着刘二的脖子,使劲往水里按压,浑不知远处的鳄鱼正虎视眈眈。“鳄鱼要来了,快上岸!”听到杨三焦急的喊声,他停手回头一望,这才知道情势多么险恶。几十条七八米长的褐色鳄鱼,就在五十米外争食。
“先不打了!”他边说边松手,推着刘二向岸上游来。刘二一边吐着嘴里的泥沙,一边把手伸向王四。手刚一搭上,就转过脸恶狠狠盯着傻大个,“你死定了!”
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我是你杀父仇人怎地,毫无来由地处处置我于死地,这是准备上岸后,就把我踹河里的节奏啊。今天我先弄死你!身体猛地扑向刘二,用手臂从后面死死勒住他脖子,把一只脚已经踏上岸的他又拉进了河中,与他又在水中翻滚。这次是从后面锁喉,他大占优势,没几下就让他直翻白眼。
差点也被带下水的王四,多亏被汪大拉住。王四无限焦急,“别打了!鳄鱼又来了!”
果然,鳄鱼已经分食完同伴,在一根骨头都没留下之后,它们凶性更盛,扑来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
猎人子弟们已经都没有箭矢,只能恐惧地步步后退。庞五猛地跺跺脚,抓起他刚丢在岸边的獒狼尸体,身体一转,“呼”地丢向鳄鱼群。
果然,鳄鱼们智力不足,还不知道獒狼尸体已经是飞不了的美味,先撕咬不远处的两个少年,更能将食物最大化。又都停下身体,转身去争抢獒狼的尸体。
刘二终于强烈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双手无助地胡乱扒水,嘴里艰难地喊着,“我服了!我认输!”
“快丢手!刘二都认输了!”王四再次冲到河边。
这一番发泄后傻大个也渐渐平静,手臂微松,再次带着刘二划向岸边。触到岸边的石块才彻底放手,双臂用力爬上岸,然后努力往前跑到树林边,远远离开鳄鱼攻击的范围。只觉浑身酸软,靠在树上喘着粗气。
很快,众少年拖拽着刘二也来到了这里。刘二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红印,脸色却是青色。扒着树吐了一阵肚子里的积水,这才缓过来一点。几个人想帮忙又插不上手,想劝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庞五忽然想起他的獒狼,双手抱头一屁股坐下“没了,它没了!”嘴里喃喃道。
王四过来安慰,“明天咱们再去猎一只。”
“说的容易,它们都是成群活动,猎人队遇到都会退避三舍。偶尔才会有争夺狼王失败的伤狼独自活动,再碰到不知那年那月了。”
杨三劝道“听说先生就要返回楚都,咱们不用去学堂了,大不了先跟着猎人们当小童,用不了几年也会转正,屯里的猎人们大都是这样过来的。”
“怎么会一样!把獒狼拿到祖屋门前,猎祖就会出来,取下狼牙为你做成一件精美的饰品挂在脖子上。”
大家都闭了嘴,这是多么荣光的一件事,可以跟子孙后代炫耀一辈子。
汪大叹了一口气,“说这也没什么用了。”转头看向傻大个,语气冷冷,“刘二输了,他说再不为难你,我们也会如此。如果你还要回山寨,那就随我们走吧。”刘二的惨状让他升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只是刘二认输了,也不好阻拦他回山寨了。
傻大个一直在想,自己刚才是不是太冲动了。这时已经想明白,刘二早就知道河里有鳄鱼,选择在这决斗,本意也正是要将自己逼进河中。在鳄鱼第一次停步时,如果不把他再次拽进水中,他一定不会容许自己上岸。所以自己没有做错,拼命才保住了一命。
他也明白一个道理,只要遇到危险,必须先下手为强。这里没有适可而止,这里没有温良礼让。这里只能靠自己,这里只相信拳头,
听到汪大说话,他抬起头也同样冷冷的语气,“我要听刘二亲自说。”
刘二已经彻底怕了傻大个,颓废地说道“回山寨吧,以后我躲着你走。”
傻大个语气平淡,“刚才我曾说过,回不回屯子你说了不算。你知道谁说了算吗?”
“屯长?先生?”
傻大个猛地站起身,“不,我说了才算。你们回去吧,天地之大我自有容身之处。”说完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向东而行。
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杨三,谢谢你邀请我回寨子。庞五,我欠你一头獒狼。”
然后扬长而去。
…………
在山顶,傻大个已经看明白,东北方山势越来越低,那边一定有聚居的人类,甚至城市。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河岸边的石头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还好这里的河道上有一座小桥,而河对岸有一条颇为平整的大道,远离河道折向北方。
刚过了残败不堪摇摇欲坠的小桥,就看到大道远方有扬尘飘起,一条小黑点应该是一队马车。
他犹豫了一下,这时应该在一旁躲起来才更安全。可自己是天地间堂堂的过客,为什么要躲?
他拉了拉身上的睡衣,大步相向而行。
不久,车队清晰可见,是五辆驷马长厢大车。而第一辆是两匹马拉着的一个类似木质长凳的车子,靠背正中插着一面酒红色大旗,旗上写着白色的“楚”字。
驾车的是一位相貌堂堂的华服汉子。他也早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少年,这时才拉住马缰高高举起手掌。车队随之也缓缓停下。
他手握两三米长看似长戟的兵器,下车走到少年面前,一顿长戟,朗声喝问“什么人,为何不知回避!”
他其实摸不透少年的身份,他五官端正气质清冷像一个贵族,可衣着不合礼制又像平民,至于行踪诡异独自走在山中,倒和逃跑的奴隶差不多。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碍着你们的事了。”少年语气有些不耐。
大汉明显一愣,这是贵族的威仪,和碍不碍事有关系吗。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野人,还是故意无理取闹。正要大声呵斥,后面又过来两人,三绺长须的中年人衣着华贵,看起来身份很高,可他身边杏色长衣的青年像个保镖,但态度居然比中年人还要倨傲。
“什么情况,他又是谁?”中年人问道。
握着长戟的大汉微一躬身,“我看这少年有些可疑,绝不是楚国臣民。所以要盘问一下。”
在这个世界,周天子的本邑之外,还有七个属国。除了官员和商贾之外,很少有流动的游民。偶尔,会有学业小成的少年四处游历。
他没有随从没有货物没有行李。典型的三无人员啊。不过,他一副不亢不卑之态,莫非有背景有来历?于是询问道“那里人士?”
“我的故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少年悠悠地说道。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但他隐约知道,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属于自己的世界,已经遥不可及。
“那你去往何处?”
少年犹豫了一番,我哪知道都有什么可去之处啊。“人多的地方吧。”他本能地觉得,人多的地方才安全吧。
“楚都?”
“就去楚都。”这个名字听起来高大上。
中年人望向杏色长衣的青年,“解大修,你看?”
青年人皱起眉头,“他身上并无魔气,但是,魔教也有很多门派,并不都是魔气外放的,比如楚都中潜伏的那些魔人。他闪烁其词语焉不详,值得怀疑。”
中年人重重点头。他赋闲三年,在猎人屯办了学堂。久静思动,前两天回楚都活动,很快就被有解家靠山的二王子礼遇。这不在解家修士的护卫下,回屯子接家小荣归楚都了吗。
在楚都,现在有为数不少的魔教子弟混入城中,虽然并未为害,但动机不详,这更让王公贵族们忐忑不安。即将履新的欧阳大人,面对一个来历不明,颇有魔教潜质的少年,怎么都让他觉得是个机会。万一从他口中获得线索,二王子的礼遇将会更重吧。
“你是否可以甄别?”中年人热切地问道。
解修士冷哼一声,“练了魔功就终有蛛丝马迹,待我好好探查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