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中元灯会。
云城主站在城墙之上,左边站着一袭明黄儒裙笑颜盈盈的云若浅,右边站着清冷似雪的云希瑶。
城下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湖的两边尽是商贩,各式各样的花灯高高挂着,还有糖人面具等小玩意。
“办得不错。”云城主看着城下说了句,他本来是想锻炼云若浅,没想到她完成得这么好。
云若浅自然不会抢功劳,伸前身子歪脑袋道“诶呀父亲,这可不是女儿的功劳,是希瑶姐一手操办的。”
“哦?”云城主往旁边看去。
“嗯嗯。”云若浅点着头“希瑶姐真得好厉害呢,什么都会,女儿的神力也是希瑶姐教的。”
云若浅成为炼药师、大斩头露的事情,云城主是知道的。他向来不拘束云若浅,因着公务繁忙,也鲜少有时间教导她,闻言便好奇起来“是吗。”
“那当然。”云若浅当即说。
云希瑶向后半步作了一辑,然后不卑不亢地站直。
有才能的年轻人总是应该得到认同的,云城主转了回来,不威自怒的脸上也有了几分赞许的意味“我若没记错,你是老三的大女儿?”
“是。”云希瑶应下。
“那便一同落座吧。”云城主两手虚张,挥起袖子离去。
云若浅和云希瑶落在后面慢慢地走,杏雨和梨云分别在她们身后跟着。
杏雨惯打理内务,梨云则会些功夫,人多的时候保护云若浅。
“希瑶姐。”云若浅像说悄悄话一样跟云希瑶咬耳朵。
“怎么了?”云希瑶看过来听她说话。
“没事,就是叫叫你。”云若浅自己笑了起来,然后原地蹦了蹦“我马上就要走啦,你会想我吗?”
“小姐!”她身后的杏雨听见这话登时一惊,什么也没顾忌便叫起来“你要去哪?走哪去?”
云若浅准备前往巫族的决定还没多少人知道,杏雨她也没明说,眼下被问,只能道“短暂地离开一段时间嘛。”
“杏雨不能陪着小姐吗?”杏雨在后面委屈巴巴地说“杏雨会好多东西呢,可以帮小姐背被褥行李,还会做饭烧菜。梨云姐姐也可以保护小姐。”
“那地方比较危险……”云若浅想着,她自己为了任务倒无所谓,但杏雨梨云没必要前往巫族地域。
“但是……”杏雨还想说什么,梨云扯了扯她,对她摇摇头,杏雨看了一眼,便叹气地闭了嘴。
云若浅知道杏雨也是关心她,扭后头来朝她k“放心啦,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不说还好,一说杏雨更愁了“小姐连筷子都使不好,离了人可怎么办啊。”
她说的是前些天云若浅手松没拿住筷子,一顿饭掉了三四双的事。杏雨自小便跟着云若浅,虽说先前云若浅脾气不好,对身边人也凶,但杏雨毕竟跟了她许久,更别提现在云若浅变得活泼好说话起来。
这猛地小姐要离开,杏雨心里有点没底,但左右说不上话,只能自己唉声叹气。
落座后。
那边云城主推杯论盏,熙熙攘攘说着话,这边云若浅无聊地趴在面前小桌上吃东西。
纪会长和毕副会长都很给面子地来了,因为身份比较特殊,安排在上座。
云家另外几个旁支分别派了人来,不过到底是一座城,只能算得上热闹,规矩少些。
“希瑶姐,我去外面透透气哈。”云若浅手里捻着半块糯米糕起身,现在还没到她的时间,留在这里怪无聊的。
“小姐。”杏雨赶紧叫她,小声附在耳边“您透哪门子气,这么多人都看着您呢。”
云若浅也凑过去压低声音说“就是因为他们都看着我才难受,”她隐蔽地抬了下头“这都搞什么鬼。”
杏雨冲她一乐“小姐,您本就貌美,这一身宽腰袍子更衬得人清丽。今日还是您成为炼药师后第一次露面,谁不想多看您两眼啊!”
“可千万别。”云若浅心有余辜地摇摇头“他们一人一口都能把我吞了,我真得出去了。”
“顺着小姐,”杏雨见她态度坚定,便只好道,言语间颇有遗憾“梨云姐姐会保护我们的。”
“嗯嗯。”云若浅胡乱应着,走着走着说“安排你的事备好了吗?”
“万事俱备。”杏雨说。
“只欠东风。”云若浅手一挥,最后一小口糯叽叽的米糕进了嘴,然后飞速地窜了出去。
——
云希瑶放下茶盏,看向纪会长的方向,那边显然是喝嗨了,都快和云城主称兄道弟。
她微微往后放松,递给暗处一个眼神,然后状似无事发生,继续她漫漫品茶之路。
这一场中元灯会,表面相安无事,实则各怀鬼胎,亦或是引蛇出洞。
早在炼药师评比前,纪会长第一次发现异样时,他们就开始准备了。
“大姐!”
云希瑶回神,朝出声处点了点头。
云三府来的是云希泽,可怜云希兰从炼药师评比就一蹶不振,整日里寻死觅活,二姨母也日夜忧心,积劳成疾。
而云希瑶显然是以操办者的身份,跟云三府半点关系都没有。
“大姐,若浅姐呢?”
云希瑶眉微皱,问他“找若浅做什么?”
“不是我找若浅姐。”云希泽说道“是晟译哥,他好像有事。”
“墨晟译?”云希瑶思考了一会儿,回道“若浅方才出去了,”顿了顿又补充问“要紧事?”
“好像是。”云希泽回头看了眼,这里毕竟人挺多,云希瑶的座次又比较显眼“大姐,你注意安全。”
云希瑶的眉蹙得更深,还没等她再问,云希泽已经不见踪影了。
她狐疑地端起茶水。
注意安全?
注意什么安全?
没过多久,宴会的嘈杂声音慢慢弱了下去,最后彻底安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新进来的人。
折扇轻摇,一脸拽到天上的表情,同时又有些欠揍,非常惹眼出场。不是南安王爷慕容复,又是谁?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慕容复一挥手,身后的小厮将一人扔了出来。
“这是何人?”云城主面色不郁。
“城主,本王方才见到此人鬼鬼祟祟,疑心有内情,派人去问,结果这人撒腿就跑,显然是心虚。”慕容复哗合上扇子。
纪会长冷哼一下,他这会儿醉意上头,本该懒得理会,却也道“那就请南安王爷当众审审,此人究竟有何目的。”
毕副会长深深叹了口气,他知道纪会长一向不喜攀交权贵,但当众下人面子还是头一回。
“跟你说了少喝点。”毕副会长拽了拽他,硬是把人拉下来了。不过话已出口,收不回来。
好好的一场宴会硬生生被打了岔,还没等慕容复审什么,那人噗通跪下“城主受人蒙蔽了!”
这人一出口,众人才发现这竟是个妇人家。她用破破烂烂的衣裳捂着面容,皮肤蜡黄枯败,处境尤为艰难似的。
云城主被指名,就问“受何蒙蔽?”
妇人家倒三角眼环顾四周,眼神有些阴郁可怖,她找了半晌都没有看到要找的人,索性不找了,大喊起来“城主小姐的蒙蔽!”
——
此时,城主小姐正开开心心放花灯,好像丝毫都不知道宴会上发生了什么事,杏雨不知道什么原因,对花灯分外执着,云若浅第三次看到她在一盏花灯前恋恋不舍,大手一挥全包下了。
“小姐您对杏雨太好了呜呜。”杏雨搂着云若浅的胳膊差点没哭出来,还没等云若浅说什么,她便撒丫子跑去放花灯。
总之,挺有意思的,到底是比坐在宴会上被人当猴看舒坦。
云若浅倚在旁边的石头墩子上发呆,眼神游离地飘向远方,思考起自己接下来的行程。
鬼埔寨这地方从里到外都透着诡异,她知道的就几面铜镜,还断断续续连不上,现在连记忆都缺斤少两,这一程非险即凶,而她只能孤身一人前往。
“唉……”
云若浅叹了声气,早知道当初就不接下那枚古戒了,灵质空间对她没什么用,最多就弄点毒方来练练手,反而让她招上半个屁都放不出的什劳子系统。
别人穿越抱金手指,她呢,唯一一个勉强称得上是金手指的还在催自己去鬼地方,要不然死无全尸。
靠。
云若浅感到命运的不公。
她仰头刚想骂两句,余光突然瞥见什么,登时愣了一愣。
远处有个白衣男子背对着她,看不见面容,只有个后脑勺和被白绫缠绕绑起来的飘逸发丝。
那人面前站了个红衣姑娘,正冲他娇滴滴地笑,看起来郎才女貌好不登对。
倒不是云若浅看见帅哥走不动路,实在是他过于眼熟,就好像……就好像他们认识一般。
那些零碎记忆里的片段来回闪现,最后定格在一个模糊的俊秀的背影。
云若浅从倚着的姿势站直,她逆着人流往那个背影所在的方向走,刚开始是慢走,随之步伐越来越快,她几乎是要跑起来,然而越靠近湖中心人越多,人群挤在一起,她根本找不到路。
身后杏雨的惊呼声响起,云若浅没时间反应,只凭着本能往前走,满脑子都想着,我得看他一眼,我得问清楚。
“你在看什么?”
沈珏收回眼,说了句“快要放烟火了。”
乔玉不在意地撇嘴“年年都是这些,一点新意都没有。”
“嗯。”沈珏轻轻应道,看向远方高处的瞭望塔,那里挺黑,看不清楚有什么东西。
沈珏淡道“你们的人到了吗?”
“老萧早带着人过去了,这次一定能把千机伞拿出来。”乔玉顺了顺肩旁的发梢,接着挽上沈珏的手,悄声说“少主,您太端着了,不合群。”说罢朝沈珏嫣然一笑。
沈珏向来不喜旁人亲密接触,眉头皱起“你做什么?”
“您身后八点钟方向跟了只小蜜蜂,应该是刚来的。”乔玉趴在他肩膀旁边压低声音,旁人看来倒像眷侣缠耳。
小蜜蜂意思是被人跟上了,沈珏虽然还未完全恢复神力,但也不至于被人跟踪半点察觉不到。他把手抽出来,大大方方往身后看。
“诶你……”
“沈珏?”
前一句是乔玉,后一句自然是云若浅。她这会儿挤过人山人海,站都站不稳,但仍是往前走了两步“怎么是你?”
这话问得有些多余,乔玉很自然地说“我还想问问怎么是你呢,跟踪我们干什么。”
“跟踪?”云若浅看了她一眼,又看回沈珏,狐疑地说道“你背过身去。”
乔玉哼了一声,沈珏沈少主心高气傲的,谁的话都不放在心上,怎么可能任她摆弄。
这想法刚冒头,沈珏便背过身去,云若浅还指挥着他往左往右,侧半边身露半张侧脸什么的。
乔玉……
云若浅指挥了半天,好像是已经放弃了,把衣服抻平,朝着沈珏的方向过去,跟他说“我发现你跟一个人很像。”
“哦?”沈珏笑着问道“谁啊。”
“就是……就是一个,”云若浅倒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一个认识的人。”她比划着“你们真得很像,我方才把你当成他了,但是这么一走进看,就不像了。”
“原来是这样呢。”沈珏无视乔玉给他的手势,继续说“那个人对若浅小姐很重要吗?”
“算是吧。”云若浅说,她余光看见一身红衣的乔玉在动,想起上次在炼药会,那个女人拿着把尖刀谋财害命,登时倒吸口凉气,整个人藏在沈珏对面的阴影处,跟他说话“对了,上次炼药会一别,你去哪了,我再没见过你。”
算起来,离炼药师评比已经过去很久了。她的红莲业火除了刚开始掀起一番波澜外,就没有受什么旁的影响了。
“去远方老家处理些事情。”沈珏回答她。
“现在是已经处理好了?要紧吗?”云若浅思索片刻,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否则沈珏也没心情带着个女杀手在这看花灯。
其实这句劣质的谎言一戳就破,谁会称“家”为“去”啊。只不过几个人都没注意这件事。
此时人声鼎沸起来,周围的人流往桥那面涌,身边的人越走越少,竟空出一大片地方,云若浅不明就里,往人群的地方看去,然后惊奇地说“烟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