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曙光亮起的时候,凉风纵马扬鞭,出淀州南城门,一骑西去。
一年前那个姓顾的铁匠找上她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让她借出那一剑,只是想给顾涟漪留一条退路,求她收顾涟漪为徒。
不过敌人的敌人,往往就是朋友,诛杀一位执棋者,对云水国局势好处极大,凉风愿意借出一剑,不仅如此,还借林卿焕的身躯送了顾长河一道剑意,那一缕剑意,虽然极小,却蕴含了凉风的大道根本,逆天而行制约天地法则这件事,凉风很有兴趣。
借来十二剑,再加上顾长河数十年修为刺出的最强一剑,才堪堪换掉一位执棋者。在下一位执棋者接位之前,是云水国朝廷反攻的最佳时机,凡俗之人看待世间局势,往往看兵力看粮草,看双方的武林高手,看民心所向。
殊不知在这一方世界,隐藏在对局双方背后的种种力量,才是胜负关键。一个凡俗之人,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云水国这偏僻的一隅之地,小小风浪之间,有多少世外高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已经在死磕状态的魅影和暗礁,也不过是押注其中一方,借势而行而已。
凉风此去,杀一人、教一人、带走一人。
穿云峰天池与剑白衣一战,饶是提前布下了众多阵法,又透支真气,依然没有杀掉他,甚至差点逼得他破镜,这一次,凉风有相当的把握,执棋人一死,大势便在己方。
而被月影看作是棋盘之外关键一手的林卿焕,凉风其实对其不抱希望,即便他来自另一个世界,有着某些这个世界没有的东西。
按照月影的说法,双方势均力敌之时,任何一方稍微增加些许力量,往往就会造成压倒性的优势。但话说回来,当双方力量都极其雄厚之时,一方只是加了微微一点,又有何作用?
即便现在战事没有向南方转移,青州这个战略要地,无论是云水国朝廷这边,还是朱显那边,都已经开始布局,说不定还早有想要加入棋盘的人隐匿其中,派林卿焕过去,实在是意义不大。
将顾涟漪带回,收为亲传弟子,若是那铁匠所言非虚,顾涟漪倒是个可造之材,说不定将来能够发挥重要作用,当初答应顾铁匠,也只是不让其入死局而已,死局之外,也可当大用。
至于林卿焕,功力实在太弱,领悟能力又太差,只是稍稍有点习剑的资质而已,如果不是月影那边催得紧,凉风甚至都懒得教他武功。
林卿焕醒来时,发现不常睡觉的顾涟漪不知何时躺到了床上,轻轻帮顾涟门关上门,不想自己做饭,于是去镇上打了两竹筒的酒,又提了小三斤酱牛肉,去找老篾匠吹牛。
林卿焕发现自己编织竹器的手艺越来越精进,如今不仅质量可以过关,若是在精美程度上舍得多花些心思,将竹器做得别致一点,说不定还能深得富贵门庭小姐夫人们的喜爱。
想到这里,林卿焕有些窃喜,运用自己学到的现代营销知识,说不定还真能做大做强,借此打入青州。
于是林卿焕向老篾匠学习得越来越认真,而老篾匠也乐得教这小子,毕竟三天两头喝酒吃酱牛肉,也就算这小子的学费了,一边教一边吹牛,还能让林卿焕帮助腿脚不便的自己做些脏活累活,实在是一举好几得。
想到这里,老篾匠教起来也越来越认真,还顺便讲了些几十年编织竹器的心得。
比如编织竹筐竹篮等,要想坚固耐用,必须要手稳,而要手稳,首先要心稳。心稳,则是要心心无杂念,做事时心无旁骛。
当然,人非圣贤,谁又能做到无牵无挂无欲无念,我等凡俗之人,谁都有有诸多忧心事,往往解决完一件,又会有另一件。
但若是一直纠结这些烦心事糟心事,一件复一件,岂不是一辈子都在纠结中?
心静,并不是将诸多牵挂完全抛诸脑后,而是在编织竹器的过程中暂时不受外物所扰,达到短暂的静心状态,能够在忧愁时,欢乐时,都不干扰编织竹器工作的正常进行。
对此,林卿焕总结成了一句“你愁任你愁,我编任我编!”老篾匠直道精辟,说不愧是读书人,说话就是有水平,老篾匠想将这句话记下来,说是以后再讲给那些年轻后生听。
林卿焕哈哈大笑,然后老篾匠又吹嘘起来,“想当年咱也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不知道有多少俊俏姑娘心仪,大致估算一下,一双手肯定数不过来,比如有一次,在隔壁镇子,不过就是对某个姑娘吹了吹口哨,其他姑娘就因爱生恨,嫉妒得用扫把把我打了出来唉!我是他们永远也得不到的男人”
心稳之后,做任何事便能得心应手。再则,手稳需要水磨工夫,也就是苦练,练到极致处,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将编织竹器的活做得顺风顺水。
这个急不来,老篾匠给了林卿焕一个任务,做出两把一模一样的竹器来。若是能做出来,也就算出师了。
其实林卿焕感觉得到,昨夜睡梦中时,体内那股剑意就已经悄然不见,而顾铁匠上次离去时,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总有那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或许自己,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能再长了。
夏至未至,稻丘镇便已经烈阳在天,灼烧着天地万物,镇子里精力旺盛的男孩子,却往往闲不住,成群结队去小溪里游泳捉鱼嬉戏。其实这件事,镇子里的女孩子们,有不少是有些羡慕的,但毕竟都有礼节有羞耻心,谁也不会说出来,更不会去做。
镇子里的孩童游泳捉鱼,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要避开铁匠铺子的那一段小溪,更不能去铁匠铺子上游,毕竟那位力大无穷又嫁不出去的姐姐,可不是好惹的,据说镇子里不少青少年,都被她揍过。
不过凶归凶揍归揍,可是她好看啊,大多数在镇子里长大的青少年,都暗恋过她,毕竟那份容貌,在十里八乡都算是是独一份,可能很多人终此一生,也再也遇不见要比她好看的女孩子了吧。
被揍的很多人,疼归疼,心底里大多还是暖洋洋的,甚至好多时候以此跟同伴炫耀,指着自己鼻青脸肿的脸庞,仔细讲着哪里挨了一拳,哪里又挨了一脚。不过若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往往又是一顿暴揍,而且更狠。
林卿焕已经有段时间没跟镇子里的孩子厮混了,下河摸鱼洗澡这事,年纪大了,更是有些做不出来。于是砍了几根竹子,坐在铁匠铺那边,打算给自己编织一把竹椅。
当然,得离顾涟漪远点,若是把她吵醒了,自己也得挨一顿暴揍,而且顾涟漪现在已经渐渐意识到林卿焕跟镇子里的青少年不一样,抗揍能力要高出许多,所以下手也越来越狠。
林卿焕想着依靠编织竹器的手艺进军青州城高端市场,于是自己做的这把竹椅,也精致了了许多,从挑选竹子,到劈砍成竹条,再到编织,费时三天才完成。
将加工竹器专用的刀还给老篾匠,打了梅子酒,买了杨梅荔枝,又在傍晚暑气消退之后,上山去打了一大竹筒的山泉水,下山时还顺手顺走了一根不知谁家的甘蔗。
夜幕降临,繁星渐启,林卿焕将自己亲手制作的竹子摇摇椅放在溪边,坐下一摇,当真是舒服,比起地球的老板椅也不遑多让。
靠着竹子摇摇椅,吹着夏夜凉风,仰望着天上繁星,身旁是荔枝杨梅,脚边有梅子酒山泉水,浮生如此,夫复何求。
风停了,林卿焕又去拿了打铁时用的蒲扇继续扇风,舒服得有些得意,决定将利用制作竹器手艺打进青州城的想法贯彻落实。到时候花钱雇上几个伙计,自己当甩手掌柜,每天靠着摇摇椅乐呵呵收钱就行。
可惜在地球时太过执着于学习和工作,荒废了撩妹的技能,不然就凭地球上那些花里胡哨的骚操作,甚至让不少有知识有文化甚至家世显赫的姑娘们都吃了亏,用来接近这些思想观念有些保守的无知良家少女,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不用太过费力,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情报送到自己手中,岂不美哉。
星星看得久了,林卿焕有些困,渐渐闭上双眼。从背后出现的一双手轻轻拍了拍林卿焕的肩膀,吓得林卿焕差点没跳到房顶上去,没错,作为一个杀手,反应就是这么迅速。
站在林卿焕身后的顾涟漪,都差点被林卿焕的过激反应给吓了一跳。
林卿焕回过头,一觉睡了三天三夜的顾涟漪神色有些憔悴,显然是还没有洗漱梳妆。
还不待林卿焕让出亲手制作的摇摇椅献殷勤,顾涟漪就把林卿焕一把推开,直接靠在摇摇椅上,揉了揉眼睛,拿起林卿焕从山上顺走的甘蔗啃起来,咬了两口之后,又扔给林卿焕,这甘蔗硌牙。
顾铁匠,大概是已经死了!
临走之时,顾铁匠给林卿焕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有关顾涟漪的生母。
林卿焕拿着甘蔗,蹲在顾涟漪的摇摇椅旁,又将这个故事讲给顾涟漪。
顾涟漪听完之后,没有任何反应,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比起之前,安静了几分。
林卿焕站起身,看着这个坐在翠绿摇摇椅上一身青衣的少女,有些心疼。
是真的疼,那股剑意消失了,情丝却没有拔出。林卿焕当初扛不住那股剑意,现在也扛不住这缕情丝,如今没了剑意制约,以林卿焕的微末功力,只能任由情丝发作。
顾涟漪隔空掬起一汪溪水,清洗了一下脸颊,又梳理了头发,才显得稍微精神一点。
北边苍梧山中,有一条小小的瀑布,瀑布背后的断崖上,斜插了一柄剑,此剑所在之处,瀑布绕道而行。
距离瀑布十余丈的凉亭中,一袭白衣的凉风将打翻的棋盘踢到一旁,单手一招,那柄名为“断水”的长剑飞到凉风手中,长剑移位,瀑布顺流直下。
风起,有雨点砸下,凉风向天空递出一剑,天地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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