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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和离

    两?人沉默枯坐着良久, 崔幼澜也没?再说话,而周从嘉更不知道如何作?想。

    已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听周从嘉忽然开口道:“我幼时的娘娘, 她不害人。”

    亲生父母的记忆对于?周从嘉来说,实在?已经远去很久了,只剩下了模糊的影子, 他被接入宫中?抚养,皇帝自然是遥不可及的, 然而母亲的角色却多由皇后崔元媞所替代了。

    崔元媞一直没?有孩子, 更是对他爱怜非常。

    周从嘉不想去辨别,崔元媞究竟是对着他才掩去凶狠的一面, 还是后面发生的那些事将她逼成了那样。

    在?他的心中?, 娘娘永远是最好的娘娘。

    可崔幼澜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她也没?有任何过错, 崔元媞却害了她的清白,害她差点名声?尽毁, 如今还要拿了她的性命。

    包括他的。

    若单单只是他自己一个人,周从嘉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 若是崔元媞真的要, 那么给她也无妨罢。

    然而如今……

    周从嘉郁郁一声?叹息。

    崔幼澜看在?眼?中?, 更是不忍。

    但崔清月,她是绝对要去救的。

    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为了崔清月, 也是为了让崔元媞不再害人。

    这件事中?,徐述寒已然身死, 恐怕是很难再瞒住的,但是若是能?及时把崔元媞劝下来, 至少让她能?保留一点体面,若大动干戈,最后也只会是两?败俱伤。

    如今唯一所盼,也只是希望崔元媞的反应能?不那么快,别在?他们赶到?之前就害了崔清月。

    “你先不要担心,”似乎是看出崔幼澜心中?所想,周从嘉忽然开口轻声?说道,“等我们到?了之后,不出所料这辆马车会一路畅通直往娘娘的宫殿,她应该会先见我,听我重新将事情复述一遍,至于?她会不会想看见你,我也咬不准——所以你必须在?入宫时扮做我的婢女,然后趁我见她的这段时间里,你便悄悄溜出去,找到?静妃娘娘,把事情都告诉她,然后让她带着你去见圣上。”

    “那么你……”

    周从嘉摇了摇头:“我没?关系,我会尽量拖延和娘娘的对话,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说罢,他的眸色黯淡下去:“圣上已经知晓徐述寒的死讯,就算没?有你我,他也必定是会查下去的,到?时候揭发出来只怕场面会闹得更难看,若此番我们成功了,圣上或许还会念及与娘娘多年?的夫妻结发之情,暗中?将此事处置了。”

    崔幼澜默默听着,一时也没?有开口说话,更没?有去问周从嘉他所言的“暗中?”,究竟是皇帝会替崔元媞瞒下此事,还是不将崔元媞事发因由公开。

    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恨极了崔元媞,崔元媞是皇后,她真的不愿让她入宫,崔家是绝对不会强迫的,但是崔元媞却为了日后杀母留子一事不被人发现蛛丝马迹,便将事情栽在?了她的身上,还是用毁了她前程的方式,从前她的一辈子活着时痛苦,死的时候潦草,她最应当恨的切切实实就是罪魁祸首崔元媞。

    只是同时,崔元媞也是她的大姐姐,这么多年?里面,崔家与崔元媞相互扶持,崔幼澜心里很清楚,她从小到?大的荣华富贵,有一半是崔元媞给予的。

    周从嘉受过崔元媞的恩,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是保下崔清月,至于?崔元媞结局究竟如何,便交由皇帝去解决罢。

    思绪如羽毛般飘飘忽忽,顺着风吹到?这里,又顺着风吹到?那里,仿佛只是几息之间,盛都就到?了。

    已近黄昏,周从嘉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西斜的日头,对外面的人道:“去崔府报丧。”

    这时阿五也已经从宫里出来,隔着马车说道:“殿下,娘娘让你到?了盛都之后就带着王妃的尸首即刻入宫。”

    “那便快些罢,再迟宫门就要下钥了。”周从嘉淡淡说了一句,放下帘子。

    崔幼澜方才一路上过来倒还好,此时听他说要去崔府报丧,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便道:“都要天黑了,我爹娘乍然听到?我出事,怕是……”

    “娘娘的人一定就在?崔府附近等着,我不使人去反而让她疑心,出了岔子就不好了。”周从嘉看了崔幼澜一眼?,“总归时间不会很长,你爹娘很快就能?知道你没?死的消息。”

    事已至此,崔幼澜也知道周从嘉的安排

    才是妥当的,便也只好闷着不做声?,拿过裁冰她们备用的衣裳就要换起来。

    周从嘉不能回避,只好转过身去。

    身后窸窸窣窣的响,是衣料坠地的声?音,周从嘉耳中?一面听着,一面又有崔幼澜的声?音飘进来:“等此事了结,我们也该和离了。”

    周从嘉没?有说话,仿佛默认,然而背对着崔幼澜放置于膝盖上的双手,却一下子攥紧了。

    等身后的声?音停止了,周从嘉才慢慢回?过头去,果然崔幼澜已经穿戴停当,只是早先所梳发髻端庄繁复,倒与婢女的身份不相称,她便解了发髻重新挽过。

    周从嘉的目光从她乌黑如绸缎的发丝间滑过,见她的手指不断穿梭翻飞,一时心也跟着愈发紊乱。

    她的眸子半垂着,并没?有去看他,使得他倒略微受用一些。

    “你说和离吗?”他这才又重复了一遍。

    “对呀,我们和离。”崔幼澜将一半的发髻用一根錾花银簪固定好,又去整理剩下的,“你娶我也是为了皇后娘娘,本来就不应该有这事的,如今也算是都说清楚了,不必再牵扯了。”

    “你回?家之后,打算怎么办?”周从嘉又问。

    崔幼澜很是想了一会儿,这会儿工夫她已经彻底把发髻全都弄好了,才道:“家里总有我一口饭吃的,这你不用担心。”

    “其实,”周从嘉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昭王府多你一个也不算什么。”

    崔幼澜笑了笑:“那还是多余的。”

    周从嘉沉默了。

    崔幼澜似乎心不在?焉,并没?有关注到?周从嘉,她只是摸着自己后面的头发。

    “你帮我看看后面有没?有服帖?”她转过身对周从嘉道。

    周从嘉收敛回?心绪,上前一看,果然有一络头发挂在?外面,他也没?与崔幼澜说,只是抬手就拾起那络头发。

    她的头发又滑又细,摸着比看着还要舒服得多,带着点仿佛从她身上传来的温热,此刻靠得近,丝丝缕缕间又有馨香不断往他鼻息间扑。

    周从嘉绷到?极处的心弦霎时断了。

    “留下来吧,”他的声?音有些艰涩,“我们……不和离。”

    说着话,他手上又抖了一抖,也不知怎么弄的,便由手指间拿着的那络头发带出了更多的头发。

    “哎呀。”崔幼澜感觉到?了,小声?轻呼起来。

    她连忙往后捂住头发,周从嘉将那络头发匆忙塞到?她手里,然后便像是犯了错一样,一动不敢动了。

    崔幼澜好半天才重新弄好。

    她这才转过来,瞧着他的脸说道:“我先前也仿佛说过的,你日后总要有心仪的人,到?那时我可就尴尬了,也不好委屈了人家,你眼?下是这样说,往后可要难堪的。”

    周从嘉的手攥紧了又放开,后槽牙咬了一回?舌头,他终于?忍不住说道:“我最心仪的人就是你。”

    “殿下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那次在?宜州见到?你,我们之间便不能?算是毫无瓜葛了吧?”周从嘉的唇角露出一丝苦笑,“我也不知为何会喜欢上你,但只要我想起我的妻子,昭王府的女主人,心里便只剩下你一个,所以你所说的再出现新的人,永远都不会有。”

    “回?崔家,崔家又能?护得了你什么呢?你还年?轻,总要再嫁的,若是再嫁,也不知对方是不是两?人,甚至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也另有心仪的人,本王……我难道不比他们好?”

    “殿下……”崔幼澜一时语塞。

    他说的有道理,而若扪心自问到?底想不想离开周从嘉然后另嫁他人,崔幼澜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周从嘉一下子握住她的手:“你不用再想了,本王不会和离的。”

    崔幼澜想把手抽出来,可是周从嘉用了劲儿,她便不能?挣脱,最后她想了想,还是说道:“殿下,你所说并非不能?尝试,只是我怕我过不好日子,反而耽误了你。”

    想起前世的种?种?,崔幼澜还是心有余悸,虽然知道和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是个极大的错误,那样的开始自然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可若把失败全然怪到?原因上头去,那也太过于?偏颇,即便是徐述寒的错更多,可她的消极也不是没?有错的,起码她也没?有努力使得自己过得舒服一些。

    所以,崔幼澜不敢保证,自己这辈子和周从嘉在?一起生活之后,就一定能?好好过下去。

    果然周从嘉闻言后道:“你没?试过,怎么知道过不好。”

    崔幼澜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事这些话是永远不能?对周从嘉说起的,而随着徐述寒的死亡,这个世上除了她自己之外,将再也没?有人知晓她的过往,或许天长日久,终有一日,她会将这一切全都深埋起来,彻底遗忘。

    “本王想和你试一试,”周从嘉还是不肯放开她的手,仿佛松了手之后她就立刻逃走了,“你怕过不好也没?关系,本王会努力让你过得好。”

    崔幼澜还是没?有松口。

    周从嘉还欲继续说下去,外面传来阿五的声?音:“殿下,到?了。”

    入了宫门,周从嘉的这些随从们便要暂时留在?外面,因马车中?携带有尸体,查验马车的侍卫亦是心知肚明,所以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便放行了。

    马车在?凤仪宫外的宫门处停下,周从嘉便带着崔幼澜下了马车,此时天色已经全暗了下去,崔幼澜只作?婢女打扮,而这里的宫人内侍并非凤仪宫内服侍的,所以并不很能?认出崔幼澜来。

    有内侍上前道:“殿下,这是……”

    “本王的婢女,”周从嘉咳了一声?,指了指马车里面,“让本王一人坐马车,本王也害怕。”

    那内侍便了然:“此时已然无妨,娘娘只传殿下一个人进去,还请殿下将婢女留在?此处。”

    周从嘉摸出一些银钱塞到?内侍手上,笑道:“这是本王的新宠,还请公公多多照顾了。”

    很快周从嘉被带了进去,只留下崔幼澜一个人留在?风口里,那内侍留了两?个小宫人陪着她。

    崔幼澜心下焦急,已经身在?宫里了,更是恨不得马上飞到?崔清月身边,与两?个小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便搓着手道:“都开了春了,这天儿怎么还是这么冷,也不知殿下什么时候出来,我都要冻病了。”

    她故作?娇嗔,宫人也知她是昭王的新宠,便道:“不如去别处避一避风。”

    崔幼澜等着她们这句话,便是她们不说,她也要提出来的,于?是立刻就同意了。

    小宫人们便在?前面带路,留着崔幼澜在?后面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