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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受伤

    永阳宫外。

    “公主, 陛下没事的,您还是回去吧。今日陛下的寝宫还是不能进。主上吩咐过了,那日您也听到了, 您别为难奴才了。”

    那日的小侍卫, 好说话些, 语气不似江霖他们那样生硬,一连几日都是一样的“公主请回”。

    “本宫身为公主,身为陛下的女儿, 没有亲眼见到父皇,不会放t心。”

    司徒清潇清清冷冷,即便是被拒之门外, 也丝毫没有有求于人的狼狈模样。

    “公主想进去探望陛下, 就让公主进去吧。”

    司徒云昭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她披着黑色的貂裘披风, 双手负在后面, 眉目沉沉, “江霖, 陛下绑住了没有?”

    江霖恭恭敬敬地回道, “主上请放心, 前日已经把陛下绑住了, 应当不会再乱伤人了。”

    司徒云昭轻嗯了一声, 吩咐道,“去把里面砸碎的东西稍微清理一下,不要弄伤了人。”

    江霖反应过来,立马领命去了。

    司徒清潇轻呵, “怎么今日平南王应允本宫进去了?”

    司徒云昭咬了咬牙,“如果本王不让你进去, 你还准备在这里受冻几日?”

    司徒云昭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抬脚先进了寝宫,司徒清潇深深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百味杂陈,也跟了进去。

    听了司徒云昭的吩咐,山瑾和其他侍卫已经大致收走了满地的碎瓷片,防止走路时扎伤,但寝宫里仍旧杂乱无章,像进了盗贼一样,到处是打砸的痕迹,皇帝被粗大的麻绳五花大绑在太师椅上,他歪着头,闭着眼睛,嘴巴被白巾塞住,衣着凌乱,本就病弱枯黄的面色如今更是狼狈。

    司徒清潇心中一紧,神色凝重,“父皇!”

    皇帝似乎听到了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往这边看过来,他口中塞着东西,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呜咽咽地叫“潇儿”,他看着这边,满眼都是求救的信号,一边呜咽一边剧烈挣扎,带得椅子都不断摇晃。

    皇帝被绑得紧紧的,丝毫没有活动的空间,手上还有自己打砸东西时不慎的割伤,手腕上都有了捆绑留下的青紫的红痕。

    江霖走过去,拿下他口中塞着的白帕子。

    皇帝喘着气,白帕子一被拿下来,他朝这边看过来,像是只看到了司徒清潇,气喘吁吁地,没什么气力地叫道,“潇儿?!是潇儿么?潇儿,你怎么来了?”

    看起来奄奄一息的可怜模样。

    皇帝在椅子上小幅度地痛苦挣扎,“潇儿,救救父皇,女儿,父皇好痛,好痛——”

    奈何血亲是人的本性。司徒文泰到底是她的亲生父亲,血脉相连,看到这样的场景,听到他这样的话如何可能不为所动。司徒清潇看得难过,不由得心中急切,“父皇!”

    皇帝越发痛苦的模样,“潇儿,父皇要死了——快救救父皇——”

    司徒清潇说着就要往那边走,司徒云昭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手腕,她一看便知她要做什么。

    司徒清潇想要挣脱,“放开父皇。”

    司徒云昭无比严肃,“不行,他现在疯了,你解开他,他会伤人。”

    司徒清潇也不退让,面对面跟她对峙,“放开他。”

    “本王说,不可以。”

    司徒清潇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她和花满楼澜衣姑娘的事情令她难过,她为什么又可以如此轻易玩弄她族人的性命,更何况,那是她父亲,大齐的一国之君,就这样像个犯人一般被她绑在椅子上。她心中委屈酸涩难言。

    司徒清潇一张绝世容颜,也冷下了脸,冰冰冷冷,淡漠地故意刺道,“平南王如果害怕受伤,就烦请平南王先出去一下。”

    “你——”不识好歹!

    司徒云昭放开她的手腕,双手又负到了身后,也没好气道,“本王就在这。”

    “江霖,给陛下把绳子解开。”

    山瑾对司徒清潇万分不满,皱眉故意道,“这怎么行?主上千金之躯,万一被这个疯子伤到可怎么办!”

    “本王是千金之躯,温宁公主一样是千金之躯,本王就在这里,去解开吧。”

    司徒云昭淡淡然然,下一瞬又满脸阴鸷,看着皇帝狼狈的模样,“本王倒要见识一下,他到底疯到了什么程度。”

    “女儿,求求你,救救父皇,朕好痛——潇儿,是你吗?”

    司徒清潇蹙着柳眉,“父皇,是我。”

    还认识自己的女儿?司徒云昭挑了挑眉,这不是清醒得很么?难道是装疯卖傻么?

    粗大的麻绳绑得很紧,几个人一齐上阵,才把五花大绑在皇帝身上的绳子卸下来,终于绳索解了开来,皇帝突然变得面色晦暗,睁大了眼睛,眼里泛起了红血丝,十分狰狞,他捞起地上散碎的碎瓷片,向着司徒云昭扑来。

    距离很近,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山瑾和侍卫们都半蹲在地上低着头理着方才缠在手里的绳子,没有反应过来。即便山瑾发现起身的反应快些,也比皇帝慢了一步。

    皇帝虽然病弱气短,但他发了狠,面上狠毒狰狞,手里拿着的碎瓷片直直地冲着司徒云昭的面门而来,显然是想要她的命。

    下一秒钟,这碎瓷片就要出现在她的脸上或是脖子上了。

    司徒云昭还没有躲避,就在此时,任她如何也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带着栀子花香的白色的身影突然闪了过来,完完全全挡在她的前面,司徒清潇抬起手,为她挡下了这一下。

    碎瓷片无比锋利,司徒清潇雪白净透的右手手腕被割出了一条深深的口子,鲜血汩汩直流,洇过了衣服,一大片的血红在司徒清潇白色的衣袖上分外刺眼。

    司徒云昭脑中轰然一声,气血上涌,双目猩红,她抬起脚来踹倒了皇帝,皇帝顿时失去了气力躺在了地上,司徒云昭的金蟒黑靴踩在了皇帝的手腕上,所有人从未见过的,她满眼的阴狠毒辣,牙关紧咬着,死死地盯着皇帝,她脚下用力,黑靴在皇帝手腕上重重地碾。

    “啊——!!”皇帝痛苦地大呼,松开了手,沾着鲜血的碎瓷片掉落在了地上。

    鲜血染在白瓷片上,又沾到了地毯上,分外刺目,司徒云昭被刺得心口生疼。

    “主上!!”在场的侍卫被惊了一大跳,但也迅速反应了过来,几个侍卫这时已经越了过来,立刻擒拿住地上的皇帝,把他死死地摁在地上。

    司徒云昭僵硬地转过身去,司徒清潇左手抓着右手的小臂,手腕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染红了整个衣袖和她的右手,她低着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紧紧咬着唇,脸色惨白到毫无血色,唇上也已经泛着白色,额间还挂着细汗。

    “快,宣御医!快,把张寅叫来!!让他把最好的药全都拿过来!!”

    司徒云昭雷霆大怒,侍卫一刻不敢耽搁立刻跑出去找御医。

    司徒云昭僵硬又机械地向前迈了两步,走到了司徒清潇前面,她手上颤抖着,掏出手帕来,绑住摁在司徒清潇的伤口上,尽量减缓流血的速度。

    她眼神没有聚焦,只是直直地看着鲜血淋漓的伤口,仿佛那伤口是剜在她的心上一样,一条长长的,蜿蜒的伤口,不断往外冒着鲜血。

    司徒云昭低头看着她的伤口,如鲠在喉,她眼尾泛红,声音低低地,轻轻地,“为什么?”

    司徒清潇却抬起脸来看她,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十分虚弱,“你为什么不躲开。”

    “我最后一刻是能躲开的。”

    “我怕你躲不开,那该怎么办。”司徒清潇面色苍白,依旧美的惊艳,她扯出一丝笑容,“是我不好,对不起。我不该让他们放开绳子的。”

    她没有片刻的时间思考,全然是出于本能,什么花满楼,什么澜衣,什么家国仇恨统统抛之了脑后,下意识的,只有一个反应和想法,那就是,司徒云昭不能有事。

    司徒清潇的右手横在身前,虽然流血的速度减缓了一些,鲜血还是不断透过衣袖,流向她的手,顺着她的手指滴落在地毯上。

    司徒云昭伸出左手来,张开五指,轻轻地握住司徒清潇的右手,尽量不牵动她的伤口,十指相扣,她的左手也沾染上了司徒清潇的鲜血,鲜血渐渐溢满了两个人交握的指缝,她眼眶泛着红,温温柔柔,“很痛,是不是?”

    动作又轻又柔,慢慢地,却紧紧的,十指相扣,混着鲜血的温柔的触感。

    司徒云昭自始至终低着头看着那里的伤口,眼圈泛红,眼眸潺潺,像被抢走了心爱东西呜咽的小兽一样,可怜极了。

    就这么一刻,趁着司徒云昭低着头,司徒清潇挂着薄汗的惨白脸色凄婉动人,她看着司徒云昭,满眼都是万千柔情。

    手腕上传来鲜血淋漓的痛意,刺得她神经都像在被针扎一样。可她不想清醒,司徒云昭的反应让她迷恋,如果是错觉,那就祈求上苍,让这错觉来的再深一些吧。

    至少让她记得再深刻一些,至少让这些留在她的记忆中,让她靠着这些回忆,度过以后的日子。

    就算是用鲜血去换,也没关系。

    可她只能放纵自己这么一刻。

    只有,两个人手指交握的这一刻。

    第52章吻

    司徒云昭眼眸泛红, 她打横抱起司徒清潇,“不留在这里,我们走。”t

    司徒清潇没有推拒, 她闭上眼睛, 轻轻地靠在她怀里, 手臂环上她的脖颈。

    司徒清潇不止身形单薄,抱起来也十分轻盈,司徒云昭踩着寝宫里散落满地的狼藉, 一步一步走的稳当。

    连日来的躁郁之气和怒气就消融在这一刻,整个怀里,就是她最重要的世界。

    长乐宫是司徒清潇封府前住的寝宫, 始终在细致打扫, 一尘不染,这里的样子还是与几年前一模一样, 司徒清潇偶尔有事留在宫里的时候还是会住在这里。

    回公主府太过遥远, 又不想要留在皇帝那里, 司徒云昭抱着她来到了长乐宫, 把轻轻放放在了床榻上。

    司徒清潇靠在床榻上, 闭着眼睛, 脸色苍白, 她看着她虚弱的模样, 站起身来,对着身后山瑾一行人吼,“张寅呢?!御医呢?!快叫他们统统过来!!”她眼睛红着,胸口起伏着, 喘着气,显然是气急了。

    就像一只发怒的小兽。

    方才留下江霖他们制住了皇帝, 山瑾一行人跟了过来,一路上不敢靠近,也不敢落下,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

    莫说其他人,就连山瑾都不曾见过司徒云昭如此动怒的模样,又惊讶又恐惧,连忙跑了出去催御医,其他人也不敢言,只能低着头道几声主上息怒。

    不一会儿,好几个御医提着医箱,就被小侍卫连拉带拽拖了进来,后面跟着的张汶气喘吁吁,“主上,主上,我来了,这是着火啦?这么急——”

    在看到司徒云昭脸色的那一刻,她收了玩笑。

    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你师父呢?”

    张汶乖乖地如实道,“师父今日上山采药了,还没回来呢。”

    说罢,张汶和几个御医统统都跪在床塌前,打开医箱,给司徒清潇查看伤口,司徒云昭站在一旁专注地看着,紧紧地皱着眉头,提心吊胆。

    伤口不长,但是因为瓷片过于锋利,伤口很深,失血也很多,几个御医将伤口撒上金创药,处理好,包扎完毕,还是跪在地上,转过身来,向司徒云昭汇报。

    “平南王,已经包扎好了伤口,温宁公主没有大碍,很快就能恢复了。”

    司徒清潇闭着眼睛,苍白又虚弱,却不损其半分美貌,反而有几分别样的病弱西施的味道。司徒云昭视线始终胶着在司徒清潇身上,就不曾离开过,她声音都在颤抖,“为什么,公主还是没有醒过来?”

    御医回答,“可能是失血过多,有些虚弱,只要再休养几日——”

    张汶依旧跪在床塌前,突然出言打断,“不对。”她探了探司徒清潇的额头,“公主在发热。”

    几个御医对视一眼,也用手背探了探司徒清潇的额头,果然十分烫,“这是怎么回事——?”

    张汶坚定道,“一定是伤口引起的,先想办法退热。”

    司徒云昭红着双眼,“公主……公主……”她拉着山瑾的衣领,“去,回府上,拿本王的九香还魂丹来。”

    “主上,主上,不能啊,还魂丹千金难换,您只有三颗,用过一颗,只剩下两颗,那是保命用的啊——”

    九香还魂丹无比珍贵,药材珍惜,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一颗下去也能救回来,全大齐上下只有这么几颗。

    几个御医和宫女忙忙碌碌地转,煎药,换水,冰敷,把司徒清潇手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张汶抽出身来,也劝道,“主上别急,温宁公主只是伤口引起的轻微发热,并不严重,只要退下了热,包扎好伤口就会好的。”

    司徒云昭哪里听得下去半句别人之言,他推开山瑾和张汶,宽大的袍袖都扬了起来,“去啊!”

    司徒清潇把司徒云昭迷得神魂颠倒,平南王府的侍卫们本就都不喜欢司徒清潇,山瑾跪下来,“主上,属下恕难从命。”

    “你——!连你也跟本王作对!”

    张汶叫道,“王上,王上,别急,公主醒了,公主已经醒了!”

    司徒云昭扒开床塌边的所有人,她半跪在地上,紧紧皱着眉,红着双眼,“公主……”她多想去握她的手,可是她手上方才交握时留下的血迹还没有清理,她害怕弄脏了她的手,只能把手藏在下面,没有勇气去试探。

    司徒清潇额上敷着冰手帕,她渐渐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司徒云昭一张焦急的脸庞。

    是梦么?

    还是幻觉?

    她缓缓抬起手,手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她还是努力地抬起这只手,抚了抚她清俊的眉间,把她眉间的褶皱展平,她虚弱地柔声细语,“不要皱眉。”

    司徒云昭果真听了话,不再皱眉,只是直直地看着她,双眼通红,不知所措,像一个小孩子。

    司徒清潇看着她,万分虚弱和苍白,却提起嘴角笑了出来。

    折腾到了晚上,司徒清潇太过虚弱,又睡了过去,但是已经稳定了许多,司徒云昭一直陪在床塌前,寸步不离,连目光都不曾离开片刻。

    “主上——这是公主的药,熬了一下午,一会儿公主醒了,让公主喝下去。”

    “你们都走吧,本王留在这里。”

    就这样整整一下午,司徒云昭半跪在床榻前,张汶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片刻后,还是转身和其他御医们一起离开了。

    侍卫,御医,宫人,全都走了,只余司徒云昭留在这里,司徒清潇躺在床榻上,是从未有过的柔弱模样,珍贵又易碎。

    过了两个时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司徒清潇睡得不安稳,慢慢转醒,应当已经入夜了,内室的烛光微微弱弱,司徒云昭守在这里,一步都没有离开。

    她看到她醒来,眼里散发出细碎的光芒,惊喜万分,“你醒了?”

    “嗯。”司徒清潇还是没有太多力气。

    司徒云昭笑了笑,她探了探她的额头,依旧有些微热,热度还是没有完全褪去,她把手帕拿下来,放进冰水里,又拧干,贴在她的额头上,温声,“会太冰么?”

    她一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甚至比她这个公主还要高高在上,怎么会照顾人呢。可她的动作并不生涩,甚至可以说是,一气呵成。想来是这一整日里已经做了许许多多次了。

    她心中酸涩难忍,摇了摇头。

    她本是应当感到温暖的,不是么?可是她们隔着这样的身份,怎么能有什么寻常人之间应该有的温情,越是温暖,就越是酸涩,越是靠近,就越是遥远。

    司徒云昭温柔地询问,“公主饿了么?想吃些什么?我叫御膳房去传。”

    司徒清潇依旧摇头。她没有胃口。

    司徒云昭温柔似水,一向不会逼迫别人,她端起床榻边的青瓷碗,里面是褐色的药汁,“还温着呢,公主趁热把药吃了吧,”她笑得温柔,“这药不伤胃,空腹也能吃的,受伤生病的时候,的确是没有胃口的,公主不想吃,我们就不吃,等好起来了再吃。”

    烛火灯火微黄摇曳,司徒云昭明艳的脸庞万分温柔,司徒清潇心动,又意动。

    司徒清潇想去接药碗,她先一步拿起调羹,“公主手不方便,我来吧。”

    她舀起一勺汤药送进司徒清潇微张的口中,“会很苦么?”

    “还好。”

    她一勺一勺,舀得不满,以防晃洒出来,一勺一勺温柔地送进司徒清潇的口中,一碗药下去,她拿起手绢为司徒清潇揩了揩唇边。司徒清潇苍白的唇终于现出了一些血色,红润微张。

    司徒云昭不自觉地盯着那里,滚了滚喉间。

    她把手绢收回来,攥在手里,不着痕迹地掩饰。

    服过了药容易困倦,没有几刻钟,司徒清潇又睡了过去,她闭着眼睛,睫毛浓密卷翘。

    司徒云昭缓缓抬起手,细白柔嫩的手轻抚她的脸颊,像羽毛一般,轻柔又温和,她目光浅浅地凝视,带着似水的温柔,是从不会在人前展现出来的,“怎么这么傻,今日,为什么要挡下这一下?”

    “你总是这样,逼我,可我却不能不喜欢你。”

    她目光痴迷于她,轻声,“潇儿……”

    她红着眼睛笑,“你说我是不是个胆小鬼啊?潇儿,我这么喜欢你,却不敢言,也不敢问,我怕,我怕你料中我的心思,我也怕,你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我会失望。我怕的东西,好多好多。连你都要笑我是胆小鬼吧。”

    “我更怕,我更怕把我的心思暴露在你面前,你的冷淡和漠然,甚至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怪物,那会让我觉得无比难堪。”

    “可我真的好喜欢你。”

    她受不住这样的诱惑。

    她俯下身,靠近那觊觎已久的朱唇,对她有着巨大吸引力的地方,就在即将贴上的那一刻,她停了下来。

    还是,不可以。

    最后,她选择浅浅地,轻轻地,在她挺翘的鼻尖上小心翼翼落下一吻,珍贵而郑重。

    第53章疯狂

    永阳宫

    “把他弄醒。”

    司徒云昭满脸t的阴沉, 吐字冰冷。

    皇帝被五花大绑着,他侧头歪倒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昏昏沉沉, 不知是清醒还是不清醒。

    陡然间兜头一大桶冰冷的井水对着皇帝浇下来, 他顿时被砸懵了, 发丝狼狈地散下来,冬日里不久才化冰的井水,冰凉刺骨, 冻得他身上生疼,瑟瑟发抖。

    他睁开眼睛,山瑾在一旁提着水桶, 不远处, 司徒云昭负手站在那里,眼神比这冬日的井水更加冰冷。

    皇帝浑身发抖打颤, 连干裂的嘴唇都在哆嗦, “冷——冷——好冷——”

    “你是谁, 你们要做什么——”

    司徒云昭眼神阴鸷, 迎面走来, 越逼越近, 像是阴间的阎王来索命一般, “陛下。”

    她勾起嘴角, 一张俊脸,笑得危险又阴狠,“不要装了。你以为你装疯卖傻,这点小伎俩, 真的能瞒得过本王么?”

    皇帝的动作顿住,僵在原地, 他慢慢抬起头来,还在发着抖,但是眼睛有神,显然并不涣散。

    他问,“你是怎么看穿的?”

    “你这样的人,会仅仅因为儿子死了,就疯掉么?”

    司徒云昭踢了踢地毯上的碎瓷片,“你还是堂堂的一国之君,瞧瞧你。”

    他咬牙,“一国之君?你看看朕,哪里有一国之君的样子?这都是拜你所赐!”

    “你的小伎俩,一桩桩一件件,你真的以为本王不清楚么?”

    “你什么意思?”

    司徒云昭居高临下,看着他,“瞒着本王,一次次私下跟陆太傅私相授受、暗通款曲,让他代替你去联系朝臣,你究竟都派他去联系了谁,那些人是怎么回应的,本王这里统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御医院已经给你用了最好的药,你却每次都装得病怏怏,逼迫公主接受你的联姻。”

    司徒云昭眯起眼睛,“还有那日,你是不是假装疯癫,伤害柔嘉公主,想要趁着后面侍卫们手忙脚乱时,靠近本王取本王的命?”

    “呵,你恨本王也就算了,居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放过,那日如果本王不拉开你,你是真的准备亲手掐死柔嘉公主?”

    皇帝偏过头去,“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懂什么?如果真的能杀了你,牺牲朕一儿半女又算得了什么?”

    “虎毒还不食子。”

    “哼,你没听过易子而食么?人被逼到绝境,要比动物残忍得多!朕也不想如此!但这都是因为你!都是你一直在逼朕!!”

    “你恨本王,没有关系。你要杀柔嘉公主,本王也没有意见,这是你们司徒家自己的事情。”她盯着皇帝,“可你不该伤了我的潇儿。”

    皇帝冷笑,“你的潇儿?你这辈子就别想了!潇儿和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不可能!”

    她顿时眼神阴鸷,语气冰冷,“你再说一遍。”

    “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潇儿不会喜欢你!不会陪你违逆伦常!你就做梦吧!”

    司徒云昭明艳的脸上,满脸的阴狠毒辣,她上前去弯腰揪住皇帝的衣领,狠狠地咬着牙,像吐着信子的蛇,“你再说一遍!”

    “潇儿不喜欢你!你们不可——”

    “啪——”一声,一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皇帝脸上,司徒云昭的袍袖飞扬,皇帝被打偏了脸,他转过头来,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司徒云昭。

    司徒云昭已经放开了他,退开了,她叉着腰,看着他,“本王看你还有没有这个胆子,接着说。”

    他再懦弱无能,也毕竟是大齐王朝的一国之君,在位了几十年的皇帝,他气急,额头上的青筋都突起,身上的衣服湿透着,他枯瘦干黄的手都在拼命用力,挣扎。

    她催促道,“说啊!”

    “你和潇儿不———”

    “来人,给本王掌嘴。掌到他不敢再说为止。”

    “是,主上。”

    山瑾和几个侍卫走过来,四个人高高大大,牢牢地挡在皇帝面前,严严实实,皇帝看着面前的黑影们,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接着说,说!”

    皇帝也被逼得狗急跳墙,不想认怂,“你和潇——”

    “啪”又一声结结实实落在他的脸上,他被掌嘴,一下左边,一下右边,又接连几下,皇帝整个人被打懵了,几个侍卫面无表情,连他们都敢对自己动手,简直是反了!

    皇帝嚷嚷着,“反了!反了!都反了!!”

    侍卫挡得严严实实,皇帝看不到她,司徒云昭沉静的声音从侍卫身后传来,“本王难道是第一日造反吗?”

    皇帝方才被泼了水,全身湿透,现在又脸颊通红,被绑在椅子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司徒云昭看着他满身狼狈的样子,“知道错了么?”

    他狡辩,“不是朕的错!这都要怪你!朕要杀的是你!她是替你挡下了那碎瓷片!”

    司徒云昭心疼不已,“你还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

    皇帝的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但也仅仅只有一瞬,他突然狠狠的看着她,笑了起来,“心疼了?那就对了,就算没有伤到你,但是让你感觉到了痛苦,朕的目的就达到了!”

    司徒云昭语气轻飘,“温宁公主做的一切,何曾不都是为了你们司徒皇族,你就是这样对待她的?”

    皇帝大吼,“只要能扳倒你,只要能伤到你,只要能让你感到痛苦,什么招数朕都能使,什么代价朕都在所不惜!什么人朕都能牺牲!”

    她冷冷地,“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皇帝冷笑,“彼此彼此,你狼子野心窃取朝纲,还违逆伦常,爱上皇室公主,你一样是个疯子!不,你比朕更疯!朕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朕的皇位,为了保住司徒家的江山!而你呢?你是为了别人的皇位而疯!为了别人的女儿而疯!甚至以后温宁还会成为别人的妻子!你为别人的妻子而疯!哈哈哈!”

    “朕至少还拥有这皇位二十几年,朕至少没有得不到的女人!而你呢,你权力再滔天又如何?皇位你得不到!温宁你也得不到!呵呵呵,为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和人疯!你!你才是最大的疯子!!!”

    他笑得阴险狡诈,“你不要忘了,温宁和太子是朕的女儿和儿子,未来的皇位是太子的,温宁有多疼爱太子你也看到了,他们是相互扶持长大的亲姐弟!他们身上流着一模一样的血!流着司徒家的血!就算朕死了,他们也是永远斩不断亲缘的亲人!而你,永远都只是一个外人!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想要皇位,就得不到温宁,你想要温宁,就得不到皇位!你若要抢夺太子的皇位,你若要伤害太子,温宁会第一个跟你拼命!以后你就永远在这家国爱恨里受折磨吧!就让这些东西折磨你一辈子吧!哈哈哈哈哈!”

    “朕可怜你,司徒云昭,皇位你得不到,喜欢的女人你也得不到,你还要因为这些饱受折磨!皇位是太子的,是我们司徒家的,温宁也会嫁给别人,当然,你也可以继续烧了圣旨阻拦,但你阻拦一次,两次,难道能千百次么?!如果有一日她爱上哪个人呢?你拦得住她的人,你拦得住她的心么?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都是为别人做嫁衣!朕可怜你!哈哈哈哈哈!”

    皇帝抬起头来大笑不止,“你尽管来打我,杀了我,反正我命不久矣!但你还要被家国天下爱恨情仇折磨一辈子!哈哈哈!你活得越久,受得折磨就越多!受折磨就越久!”

    笑声声声刺耳。

    “住口!”

    司徒云昭越怒,皇帝越得意,司徒云昭永远一副平静淡然的样子,他恨透了!他就是要刺激她,看她怒气大发的样子!他怎么可能闭嘴,他满意地看着司徒云昭怒气上涌的样子,“退一万步讲,就算你能感动她,她能爱上你,那你猜,在你和太子之间,你和家国天下之间,她会选择谁?温宁将亲情看得有多重?那日她一进来便叫人为朕松绑,你应当比朕更了解温宁吧?”

    “还有,朕再送你一个秘密,不是朕逼迫温宁联姻,温宁是一口应下,她是自愿的,甚至,你不知道吧?陆子淮这个人也是她亲自挑的!”

    “陆子淮也很喜欢温宁呢,他们两个年轻人,情投意合,般配得紧呢呵呵呵。”

    司徒云昭气红了双眼,双眸狠辣,她猛地拔出身旁山瑾腰间的长剑,直逼皇帝,锋利的剑尖抵在皇帝的喉间,只要再往里一厘,只要再用力一分,就能刺破他的喉咙。

    脑子里有个声音叫嚣着,杀了他,只要杀了他,就再也不必听到这些恶心的话语了。不仅仅是恶心,是真实,又恶心。

    皇帝不再乱动,他平静下来,“司徒云昭,你大可以杀了朕,但你信不信,温宁会恨你一辈子。”

    司徒云昭狠狠喘着粗气,握着剑柄的指尖泛白。他却胸有成竹一般笃定她不会,直视着她,“父女连心,朕杀了你父王司徒益,你恨不恨朕?你恨朕,t你恨了朕半辈子,把朕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你猜,你今日在此亲手杀了朕,温宁会作何反应呢?她会不会恨你一辈子呢?”

    果然。

    片刻之后,“咣啷”一声,长剑落地,司徒云昭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力气,她眼里的阴狠毒辣消失不见,只余下浓重的悲伤,她强撑着转过身去,想要走出这座寝宫,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第54章白蕤

    公主府。

    司徒清潇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退了热,回了公主府休养。

    一个一身裙装,灵动飘逸的小姑娘从门外进来, 她跑到司徒清潇身边, 眼睛亮晶晶的, “秭秭,听说你受伤了,好些了么?”

    司徒清潇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 笑,“好多了。”

    小姑娘生得精致可爱,是司徒清潇的表妹, 名白蕤。司徒清潇的母后出身名门世家, 是真正端庄温和的大家闺秀,她的父亲, 也就是司徒清潇的外祖父, 白先生, 是天下闻名的济世大儒, 满腹经纶, 博古通今。

    他最为聪明的地方是, 懂得明哲保身。尽管女儿嫁给了皇帝, 成为了一国之母, 他也从来没有半分入仕为官的想法。朝堂之上向来瞬息万变,从天堂掉落到地狱,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他立下家训, 白家人不准入仕途,他和他的其他儿女, 都没有进入朝堂这个沉浮的泥潭,一生都在游历讲学,备受敬仰。

    白蕤是司徒清潇舅父的女儿,年方十八,生得婉转可爱,白家多年来始终是名门正派的书香门第,司徒清潇的舅父亦是当代名家,书法绘画都堪称一绝,他为人严肃古板,白蕤却不得遗传,爱玩爱闹,事实上,她更像她的母亲。

    司徒清潇的舅母,白蕤的母亲、却非名师,而是江湖中人,二十多年前,她是江湖女侠,半生自由自在,却与当时游历讲学的白蕤父亲一见钟情,后来她收心退出江湖,嫁入白家,几年后,又诞下白蕤,也算是谱写了一段佳话了。

    “怎么好久没过来?最近在做什么?”

    白蕤嘴角一撇,“还不是那老头子,烦得很。”

    白蕤托着下巴撅着嘴,转了转眼珠,突然眼前一亮,“秭秭,你知道下个月的武林大会么?每年三月,在江南举办的那个。”

    “嗯,怎么了?”

    “秭秭,我好想去看,你跟我爹说说吧,让他放我去看武林大会嘛。我爹一向愿意听你的话的,秭秭——”

    白蕤的父亲向来以世家小姐的标准要求白蕤,然而白蕤却不是那样拘束的性子,她热情奔放,喜好自由,近几年白蕤长大了,好奇心不断探出头来,跃跃欲试着想要闯荡江湖。

    虽说白蕤的母亲,是江湖中人,但在成亲之后也退出了江湖,白家虽无人为官,但到底是皇帝的岳丈家,公主和太子的外祖家,白家的儿女,也个个是有着书香门第风范的公子小姐,白家又怎能容许女儿孤身一人去闯荡江湖,也就只当她年纪小,好奇心重,贪图玩乐,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猜也能猜到了。司徒清潇轻笑,“你个小机灵鬼。”

    白蕤扯着司徒清潇的袖角,“秭秭,你最好啦。”

    司徒清潇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倒是可以替你去做说客,不过,”她收回手来,双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白蕤,“想必舅父还是会提要求,到那时候,我可帮不了你。”

    白蕤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低下了头。司徒清潇倒是替她当过几次说客,每次父亲表面都是和和气气地应下,转头便要求她,若是背会这个,学会那个,就许你去。可她哪里背得下学得会嘛!

    学问,白蕤倒还是有的,只是不像其他白家人那般精益求精,随便挑出一个来,无论男女,都能金榜题名。

    白家世代子孙后代中,最为博学多才的便要数司徒清潇的母后了,白皇后知书达理,温和娴静,统摄六宫,内外皆是井井有条,天下无人不称赞,可惜红颜薄命,一早便去世了。

    司徒清潇像她,却又不像。

    “怎么,这几日在做什么?”

    白蕤点了点下巴,“嗯——我认识了一个姑娘,很有意思。”

    白蕤又突如其来地有些不好意思,收住了话头,“我也不知道啦,若是有缘分,等日后有机会,我带来介绍给秭秭认识。”

    白蕤靠过去,挽住司徒清潇的手臂,抬眼看着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道,“秭秭,你和那个人如何了?”

    司徒清潇心里有个人,还是一个女子。这是白蕤偶然发现的,司徒清潇一向跟外祖家关系厚密,待表弟表妹也好,白蕤更是自小粘她,常到公主府玩。

    两年多前,有一日,她照常跑来公主府玩,就在书房外,她看到书房里的司徒清潇抱着一副画卷,专注地看着,神色间是从未有过的柔情,而那画卷上,竟是一个身着裙装的年轻女子。白蕤虽然那时还小,但也已有十六岁,又一心向往江湖,并非困在深闺的大小姐,早已懂得不少人情世故,情爱纠葛。后来,小姑娘好奇心旺盛,缠着司徒清潇问过几次,不过司徒清潇每次都是寥寥几句,不愿多谈,久而久之,白蕤也就不再多问,所以至今她连那个女子姓甚名谁,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只是偶尔仍会八卦几句。

    白蕤偶尔八卦,司徒清潇几乎都是不愿多言,低落的模样。所以白蕤问得小心翼翼,但她每次却忍不住想要问,不知为何,她心底是暗暗期待,期待有一日听到不一样的答案,期待秭秭能冲破世俗的枷锁,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没想到这次司徒清潇真的一反常态,在提起这个问题时,居然轻轻笑着,“还不错。”

    不得不说,那日自己受伤后的一切,都不是梦境。司徒云昭心疼,焦急的眼神就像是深深烙印在她心里,司徒云昭滴下来的眼泪,就掉落在她手腕上,像是流进她心里的希望。

    此时不论家国,她真的又生出了那么一丝隐秘的希望和期待。

    白蕤双眼放光,喜出望外,“真的么!”

    司徒清潇不答,目光盈盈,仍旧笑着,含着几分羞涩的粉意,那笑意浅浅淡淡,白蕤却觉得她眉梢眼角都是笑,她几乎呆住了,一向清冷端庄的秭秭竟会露出如此模样,原来喜欢,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白蕤趁着司徒清潇开心时撒娇,“秭秭,今晚我可以留在公主府吃饭么?上次公主府做的蟹粥可太美味了!”

    司徒清潇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自然,我去吩咐小厨房。”

    白蕤笑嘻嘻地,“谢谢秭秭!”

    话音未落,文竹在门外敲门,“公主。”

    司徒清潇收了些笑意,眉目舒展,“怎么了?”

    “公主,陆将军又在府外求见。”

    司徒清潇陡然间失去了所有高兴的神彩,冷冰冰地,“不是说了么?不见。”

    陆子淮一连几日都在外面求见公主,不过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

    文竹磕磕绊绊,“公主,其安侯——啊不,陆将军说他是诚心来道歉的,陆将军还说,他有重要的公事要与公主相商,而非私事,希望公主能给他一个机会,见见他——”

    “他还说,是关于陛下和太子的要事——”

    司徒清潇蹙眉,松口道,“算了。叫他进来吧,去大堂候着。”

    大堂。

    陆子淮进来起身下拜,“臣参见温宁公主,公主金安。”

    司徒清潇坐在上首,是一贯在外人前的冷冷清清,“起来吧。”

    她不想耽搁时候,开门见山,“陆将军坐,究竟有何事找本宫?”

    司徒清潇没有吩咐,侍女还是照例上了茶盏,陆子淮目不斜视,面带温和的笑容,“温宁公主,臣这半月禁足府中,有写信与公主解释此事,不知公主是否看到了。臣不久前方才结束禁足,就匆匆赶来了,实在是心切,希望没有搅扰到公主,公主见谅。”

    他紧瞧着司徒清潇的眼色,“公主,那日的事情,着实是个误会,臣那日的确在花满楼,但却是与几位世家公子在其中谈事,连唱小曲儿的姑娘都没有,绝没有做任何出格之事,他们都可以为臣证明的,公主,请公主相信臣。”

    司徒清潇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更没有陆子淮期待中的不愉快,她礼貌疏离,“不是本宫误会了,是陆将军误会了,这是陆将军的私事,不必与本宫交代的如此清楚,父皇的婚约现下已然解除,我与陆将军之间并没有任何关系。”

    司徒清潇一身仙气,超凡脱俗,清冷美丽得不像凡人,这样的金枝玉叶,只差一点就成为了自己的妻子,陆子淮悔恨不已,他连忙,“公主,那日在朝堂上,陛下只是一时气愤,臣会去找陛下解释请罪,臣知道不应当玷污t了公主名声,可是,臣想要去请求陛下收回成命,恢复婚约。”

    司徒清潇脸上这才显出了不悦,她蹙眉,“陆将军不要让本宫困扰。”

    陆子淮看得出的确不悦了,他想,也是如此,他身为未婚夫,却私自逛青楼,在朝堂之上被揭发出来,不要说司徒清潇是嫡出的尊贵公主,便是一般的小姐姑娘,也必然会生气,他只得暂且按耐下心思,不谈此事。

    司徒清潇开口,比前面语气更冷淡些,“陆将军究竟有何公事与本宫相商,不妨直说。”

    “是,公主受伤的事,臣也略有耳闻,公主好些了么?”

    司徒清潇下意识地去看手腕,纱布藏在白色的衣袖里面,脑海中一幕又一幕闪动的画面跳出来,通通都关于司徒云昭。

    那日,鲜红的血洇满了衣袖,溢满了和她交握的指缝,剧烈的疼痛都比不过那一刻的幸福,这么久了,她只有在那一刻,清醒地感受到满足和心安,即便是用疼痛换来的,她不着痕迹地轻抚了一下,回道,“本宫很好。”

    陆子淮又恢复了温和的面庞,“公主,陛下和太子的情况,朝臣们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现下朝中流言四起,暗流涌动,太子的处境危险,平南王狼子野心,虎视眈眈,公主,还是早做打算为好,如果公主不嫌弃,臣可以帮助公主和太子。”

    第55章红痕

    “公主, 陛下多日没有上朝,皇宫里的情况越发紧急,那司徒云昭动作越发频繁, 朝臣们已有猜测, 臣的意思是, 已经到了眼下,一旦陛下有什么万一,太子年纪尚轻, 诸王虎视眈眈,谁也不知道司徒云昭那反贼会不会趁机作乱,更不能保证太子能够顺利登基。”

    终于千躲万躲, 这件事还是摆到了台面上, 司徒清潇不想理会,但怎么也逃避不开, 心口不一, 她声音艰涩, 最后还是开口问, “你的意思是?”

    “公主, 臣父陆太傅, 辅佐陛下多年, 是太子的师傅, 一门忠心为陛下和太子,臣也不例外,如今情况危急时刻,臣愿意尽绵薄之力助太子一臂之力, 保护公主和太子。”

    陆子淮面色沉静,“此次陛下禁足臣, 剥去了侯爵,却不曾降职于臣,臣的手中依旧还掌管着一些兵马,另外,”他压低声音,“臣还有自招的三千府兵。”

    司徒清潇蹙眉,“怎么可能?平南王不是早有规定,王公大臣的府兵全部下降一半,无论诸王还是朝臣,最多不可超过一百。”

    陆子淮解释,“是,公主,虽然面上叫做府兵,但实际上是私下招录的民兵,以防平南王发现,所以现下分散在各个地方,日日都在操练。”他怕司徒清潇误会他的用意,连忙补充,“但并非是我私自所为,其实是经由了陛下授意,专门用来保护公主太子,为了日后与那司徒云昭相抗而早做准备。”

    “现在只是刚刚开始,还在不断发展,太子年纪还小,前途无量,有太子作主,民心所向,日后一定会发展越发壮大,直到能与那平南王相抗,公主,至少现下,可以随时保护太子,那司徒云昭若是想要趁机生事,太子也好有个后盾,至少可以保得太子顺利登基。”

    她的心落了落,“陆将军的好意,本宫心领了,但是不必了,平南王曾说过不会阻碍太子登基。”

    陆子淮急急地劝告,“公主,司徒云昭狼子野心,小人之语怎可信?昨日她可以这样说,明日她便能即刻反悔,公主万万不可相信她!”

    “够了。”司徒清潇又沉下眉目,“陆将军还有事么?”

    “没有了——”

    “那便请吧。”

    苏木已经从门口走了过来准备送客,陆子淮认命地起身,又行了一礼,“公主,如果有需要,臣随时愿意效劳,还请公主好好考虑,哪怕是为了太子。”

    苏木不像其他人,不由分说地,“陆将军,请。”

    “那公主,臣先告退了。”陆子淮走出门外,临离开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只见司徒清潇冷冷清清的面庞,没有多余的表情。

    大堂里复又安静下来,司徒清潇看着空旷的门前,眼睛里还是不可控制地浮上了一丝担忧。

    花满楼。

    一个衣着锦袍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身上的衣袍皆是最上等的绫罗绸缎,腰间的佩饰也是价值连城,只是仔细看去,公子细弱白嫩,无比精致俊秀,举手投足间掩不住的贵气,不难看出,这其实是个女子所扮。

    都城繁华,人来人往,花满楼是其中最为有名的青楼,名妓云集,花满楼的老鸨香妈妈更是见多了世面,虽说如今民风开放,女子逛青楼也并不少见,但有些姑娘行走江湖,为了方便,或是世家小姐偷跑出来玩乐,又或是哪家的夫人为了进来捉奸,特作男子打扮。不过无论是哪种,都无所谓,只要看这人的装扮,便知必定出手阔绰。

    香妈妈又怎能放过这条大鱼,于是连忙迎上去,笑容满脸地讨好,“这位公子。”

    那公子只略略点了点头,纵使是见多识广的香妈妈,见惯了皇都的王公子弟,这么多年也未曾见过几人像这位公子一般,如此矜贵,只是公子自从进了门,便左右看看,蹙着眉,显然是不大适应这样的场合。

    “公子看着脸儿生,是头一次来吧?”香妈妈满脸堆笑,“公子怎么称呼?”

    “我姓水。”

    “水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哎哟,我这可应有尽有,要不,我把姑娘们拉来,公子您挑选挑选?”

    公子眉目冷冷,“不了,我就找澜衣姑娘。”

    的确很多男人到这里来点名要找澜衣姑娘,这可是他们花满楼的活招牌,看来这位漂亮公子也不能免俗,香妈妈笑着,一副为难的样子,“这位公子啊,澜衣姑娘一向卖艺不卖身,点名要澜衣姑娘的公子实在太多了,您也知道,澜衣姑娘才貌双全,是我们花满楼的头牌不是?”

    公子挑眉,语气凉凉地,“是么?我怎么听说,澜衣姑娘的初夜可是卖给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

    “啊——是,那姑娘出了八千两呢,不过那回之后,澜衣姑娘照样是卖艺不卖身的。”

    “够不够?”水公子捏出一锭金子,抬到老鸨面前,这手细白纤嫩,一看便更可确定是个女子了,香妈妈看见这一大锭金子,双眼都放了光,出手豪迈的公子哥儿和姑娘都不少,管她是谁,是何身份,她花满楼赚得便是这个钱。香妈妈见好就收,连忙接过了金子,笑逐颜开,“够了,够了,水公子,您稍等片刻,我这便去给您安排!”

    说着便转身,挥舞着手绢儿,步步生风,笑着离开了,还带起了一阵香风。

    水公子显然仍旧不适应这里庸脂俗粉的复杂香味,她蹙了蹙眉头,偏过头去。

    小丫鬟带着水公子上楼往这边来,也许老鸨交代过,也许看得出这是号人物,恭恭敬敬的,请她进来。

    澜衣姑娘的房间有别于其他人,打开了房门,一看便知的确是花魁的待遇,澜衣姑娘坐在窗边的梳妆台上,背对着门口在梳妆,铜镜映出她的脸,娇俏动人。

    她对着镜子看到背后的门开了,翘起红唇笑了笑,开口娇媚可人,“公子请稍等。”却不像青楼里其他以色事人的女子,说话会带着讨好意味。

    始终对着镜子梳妆,让客人等着,更不像其他人的做派。

    水公子不急不缓,看着女子的背影,“花魁姑娘架子倒是不小。”

    “呵呵,公子,瞧你这猴急的样子,来了。”澜衣姑娘转过身来,看到对方的模样愣了愣,但也只是片刻,并未叫人察觉,随即自然道,“公子请坐。”

    房中的小圆桌,连桌布都是最好的蜀锦所制,千金难买,宫里一些娘娘,蜀锦所制的衣裙都舍不得穿,烟花之地果然是纸醉金迷。

    澜衣姑娘也坐了下来,两人面对而坐。澜衣姑娘看着对方,突然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位公子,哦不,我该称,是这位姑娘,可对?”

    水公子被人看穿,眉目间也没有丝毫波澜,“如何看出来的?”

    澜衣脸上有一丝调笑的意味,“哪里有男子长得如此白嫩俊俏呢,一看便知阁下是个姑娘,并且美丽动人。”

    香妈妈特地交代过,她不是不知眼前的人豪掷千金,身份不一般,不过这花满楼的迎来送往的王公子弟多了,她也不在意,手里拿着瓷瓶,仔仔细细地给自己手上涂脂抹粉,眼里也未见多少尊重,“姑娘来找我,恐怕不是来找乐子的吧?”

    澜衣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美丽倒是美丽,却有着太重的脂粉风尘味,她唇角眼角媚气十足,面上也是不在意的神色,丝毫不像那日在台上看到的样子,实在让t人喜欢不起来。

    她自顾自,“啊,我大齐一向民风开放,女子又不是不能逛青楼,又何必男扮女装进来呢。想必一定事出有因,女子女扮男装,除了出来办事,为了掩人耳目,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便是,来捉奸的?”

    “看姑娘的样子,如此富贵,也不像是出来行走江湖办事的,那便是来捉奸的?怎么?姑娘这么美丽,都留不住对方的心么?”她眼里含着一丝戏谑,“姑娘,这花满楼是什么地方您也知道,男人来这里找乐子,难不成我们还能拦着么?他们自己长了脚,可是他们自己走进来的,我日日就在这花满楼里,可不是我勾引的他们,姑娘要想捉奸,可别来找我,我一向卖艺不卖身的。”

    “你不是卖过一次了么?”

    水公子清清冷冷,“听说还是卖给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你倒是不亏。”

    澜衣手上的动作一顿,眼中笑意更盛,“哦,那日与我春风一夜的,姑娘是说,平南王?”

    水公子眼里终于泛起了波澜,表情漠然,她蹙眉看着她,“平南王是朝廷重臣,澜衣姑娘可不要胡乱造谣。”

    对方的表情和话语令她满意,澜衣继续漫不经心的问,“我可没有造谣生事,四处宣扬,是姑娘问,我才说的。姑娘是什么人?是暗恋平南王的女子么?那姑娘是以什么身份来兴师问罪呢?”

    “你如何确定,真的是她?”她听不到其他的话,只是自顾自问着,声音都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其实也并非微不可察,至少,澜衣听得一清二楚。

    “这皇城里,就算不认识圣上,也认得平南王啊。”她眼里含着魅惑,仿佛故意一般,一字一句道,“平南王腰间的羊脂白玉,人人都识得,那日,平南王一身白衣,明艳动人,还是我,亲手帮她脱下来的呢。”

    “别看平南王平日里那么正经,风流起来,可真是叫人招架不住呢。”

    对方脸色惨白,紧咬着的下唇已经开始颤抖了,澜衣居高临下,上下打量着她,笑得妖媚,笑得刺眼,笑得像个胜利者。

    “我何止是不吃亏,我还捡了大便宜呢,比那些臭男人不止好了几千几万倍。”澜衣特意走过去,靠在桌子上,与对方面对面,她闭上眼睛,一脸媚意,享受地回味,“你不知道吧,平南王在床上的时候,既温柔,又有力——”

    “够了。”她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捏着,指甲都深深陷入掌心之中。

    澜衣睁开眼睛慢慢欣赏着,对方几乎就要连面上的持重都维持不住了,她还嫌不够一般,把锁骨处的衣衫扯开了一些,露出几点红痕,“口说无凭,看到了么?这里,这里,都是她留下的。”

    对方的清冷持重再也维持不住了,像是不可置信一般,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死死地盯着那里,“你——”

    澜衣乐得满意,她嘲笑着,“我知道你们这些富贵人家的大小姐都看不起我们,不过,我是妓又如何?我可以和平南王春风一夜,缠绵悱恻,你们呢?即便喜欢,也不敢开口,即便开口,也没有这个机会,平南王,都不会多看你们一眼,呵。”

    “平南王就喜欢美人儿,姑娘如此美丽动人,说不准是有机会的,不过看姑娘的样子,应当是开口都不敢的那种吧,否则怎么会来这里找我兴师问罪呢?呵呵。”

    澜衣笑着,“当妓也就这一点好处,越是你们王公子弟世家,高门大户,王上越不想与你们有什么利益纠葛,而我们就不同了,至少还有个机会不是。”

    那笑在她眼中万分刺眼。

    身着锦袍的水公子出了花满楼,进了门口一驾华贵的马车,只剩一个人的空间中,她摘下头上的帽子,散开了青丝,一张精致无暇的玉颜,赫然是温宁公主,司徒清潇。

    她不知道后来澜衣又说了什么,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了青楼,上了马车,澜衣的话,那几处红痕,就像是针,不是轻轻扎一下,刺痛了她,而是像整根没入她的心脏里,痛得她无法呼吸。

    这次,真的该死心了吧。不要再给自己一丝希望了,掐灭它。

    从第一次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就不肯相信,还一次一次抱着仅存的,可笑的希望去求证,得到的答案,却一次一次失望,直至绝望。

    司徒清潇,你到底还在奢望和期待什么呢,只靠那日受伤后她几分焦急的样子么?想来,不觉得自己可笑可怜么?

    是的,不仅可怜,还可笑。

    第56章驾崩

    半月在不知不觉中过去, 很快便转过了二月,进入了三月,半月间, 司徒云昭除了早朝, 几乎没有再出现在皇宫里, 除了宫门,也不再把控皇宫里的一切,任由皇宫里的人自由行动,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各种各样的暗中猜测随之而来,她究竟是放弃了?还是以退为进, 在酝酿大计划?

    那日与司徒云昭对峙之后, 皇帝就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司徒云昭并没有再关他禁闭, 甚至撤掉了侍卫, 没有再派人看管着他, 皇帝的身体却每况愈下, 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半月间都只能缠绵在病榻上, 他本就身染沉疴, 进入了三月以来, 连说话的力气都几乎失去了,司徒清潇派熟识的御医暗中看过,也已经回天乏术,皇帝确确实实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昨夜三更, 皇帝又吐了一次血,眼看着便要断了气, 御医慌忙通报,朝臣,诸王,公主嫔妃们,都陆续赶来。

    如今天还将明未明,天空上还有零星几点星光,御医,朝中大臣,诸王太子和嫔妃们便已经跪了永和宫内室一屋子,间或还传来后宫嫔妃公主们的几声低泣。

    皇帝在龙榻上辗转反侧,不时发出迷糊的痛苦呻吟,额头上还不断冒着虚汗,形容干黄枯瘦,连日的身心折磨,他的样子竟已经有些骇人。

    诸王太子皆是低着头,恭敬严肃地跪在地上,柔嘉公主司徒清漾本就柔弱,脖颈的伤始终没痊愈,没有再缠着纱布,但依旧有乌青的痕迹,她此时泪流满面,已经哭到脱力,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一旁的六公主司徒清沐小心地搀扶着她。

    司徒清潇不同于其他公主,她一脸冷峻,眉间是化不开的忧虑,坐在床塌边,手中拿着巾帕,不时帮皇帝擦拭着脸上的汗。

    她伸手探了探皇帝的脉搏,眉间忧虑更甚。

    沈御医在旁弯腰,低声叫道,“温宁公主。”

    司徒清潇放下皇帝的手臂,掖了掖明黄的锦被,起身来,跟着沈御医走到内室门口,“沈御医,父皇的情况如何?”

    沈御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温宁公主,不瞒您说,情况不容乐观,现下几乎是靠人参吊着最后一口气了。”

    司徒清潇蹙起眉,“可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沈御医还是忠心皇家的,她医术不错,只是在御医院级别较低,她略略思索,“有一种药,叫九香还魂丹,公主应当知道的,若是能拿到此药,说不准,还能再拖上一些时日,至少还能拖上一个月,但也仅仅只是虚耗时间罢了,无法根治,而且此药无比珍贵,似乎——”她抬眼看了看司徒清潇,“似乎只有平南王那里有两颗,除此之外,这皇城里恐怕也难寻一颗,并且,陛下现在情况危险,此药用量也不好掌握,少一分无用,多一分便是毒药,整个御医院,恐怕只有我们御医院的统领张寅,您也知道,张御医他——”

    司徒清潇回首看了看在龙榻上痛苦地迷糊呻吟的皇帝,薄唇紧抿成一条线,片刻,她美眸垂了垂,“罢了。”

    朝臣和诸王公主嫔妃几乎已经在这里陪了一整夜了,皇帝眼看着也挺不过今日了,眼下最重要的,莫过于传递皇位,确立新君的事情。

    “咳……”皇帝虚弱地开口,声音沉闷压抑,“潇……儿……”

    “父皇。”司徒清潇走回龙榻旁,拿出手帕给皇帝拭汗。

    “潇儿……父皇对不起你啊,到最后……都没有为你寻得一门……一门好亲事……咳……是朕的对不起……对不起你和你母后……”

    司徒清潇有些控制不住地哽咽,“父皇,不要说了。”

    皇帝看了看远处,“景王,太子,柔嘉,你们都过来。”

    诸王太子和公主们始终恭顺地跪在地上,几人闻言撩起袍子都小心地走了过来,生怕惊动奄奄一息的皇帝。

    “灏儿……”

    景王司徒清灏跪下应声,“儿臣在。”

    “灏儿……源儿不在了,这兄弟姐妹中,最年长的便是你了,日后,你就代替源儿……咳咳……做好这兄长,定要照看好弟弟妹妹。”

    司徒清灏一向寡言少语,他恭顺地低下头,“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t。”

    “好……还有你,游儿,日后定要助你皇兄,照顾着弟弟妹妹们。”

    三皇子司徒清游跪下去,叩首。

    “唉,淳儿……父皇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你爱玩,爱闹,不喜欢这朝堂生活,父皇知道,也好,有你兄长们在,你也好轻松一些……只是日后,是个大人了,不许再那么胡闹了。”

    比起司徒清灏和司徒清游,四皇子司徒清淳显然还是少年模样,眼眶红红的,两行清泪一直滴下,看起来不同于两位兄长,没有太多城府的样子,他深深地跪下去,“是,父皇。”

    “还有沐儿,你也是,你与淳儿一样,爱玩爱闹,以后没有父皇在,万不可如此骄纵任性了……”

    司徒清沐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瘪着嘴,也泪流满面,“父皇……”

    “还有,小九……淙儿,对不对?”皇帝扯出了一丝笑容,“朕都不曾见过你几次,是父皇不好,冷落了你们姐弟,淙儿,日后也要好好的……”他对司徒清灏等人嘱咐道,“你们做兄长的,也要多多照看淙儿。”

    “父皇放心——”

    “还有,漾儿,对不起,父皇对不起你……”

    司徒清漾哭得梨花带雨,摇了摇头。

    “你们兄弟姐妹,日后千万要友爱,你们都是父皇的儿女,你们身上,都流着我们司徒家的血,万不可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听明白了么?”

    “儿臣等谨遵父皇教诲。”

    内室里烧着炭炉和香薰,烟雾袅袅,皇帝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人都能听到,无人不为皇帝的话语动容,有不少朝臣都在默默揩泪了。

    “这江山社稷……朕真的放心不下啊……”

    皇帝伸着手,去拉太子,太子连忙回握住皇帝的手,脸色悲怆,“父皇——”

    “日后,这一国社稷,就交给你了,洛儿……光复江山,把控大权,铲除奸臣,一定要做到,一定要做到——”

    太子连连点头,“是,父皇,父皇——洛儿明白——”

    皇帝撑着力气,提高了声音,对着满室的王公大臣,诸王公主和嫔妃,坚定道,“我司徒氏之尊,千百年来,延续至今,万不容有失!若有二心者,企图谋权篡位,颠覆帝尊,众爱卿必得协助太子,群起制服,将乱臣贼子斩于市曹,诛灭九族,将其头颅悬挂于城外,日日风吹雨淋,以警醒世人!!”

    满室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有人默不敢言,也许是人之将死,做什么都会得到同情,有更多的诸王大臣,或忠心的或中立的,被皇帝拼着最后一口力气交代的模样感动,被他的话语感染,义愤填膺,竟齐齐回答,“是!”

    司徒清潇紧紧咬着苍白的唇,她看着,听着,心脏就像插进一把刀子,疼得钻心。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紧紧地握着太子的手,又把目光转向司徒清潇,“潇儿,朕最信任的便是你了,我司徒氏,上百条人命,不是她死,就是我们亡,潇儿,朕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太子他还年少,你一定要辅佐太子,坐稳皇位,铲除奸臣……”他坚定地看着司徒清潇,大声了些,又重复道,“辅佐太子,铲除奸臣!”

    司徒清潇心乱如麻,铲除奸臣这几个字每说一次就像是剜在她的心上,她清楚地明白,这个所谓的奸臣,指的是谁。皇帝定定地看着她,把整个司徒氏唯一的期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潇儿,答应父皇。”

    “答应父皇。”

    皇帝艰难地抬起了身子,句句紧逼,全内室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里,她却无法点头,更无法说出那个“是”字来。

    “平南王驾到——”传令官尖细的声音传来。

    司徒云昭身着深绯色朝服,负着手,美艳的脸上万分冷峻,纤细清俊的身影出现在内室门口。

    司徒清潇望过去,司徒云昭没有看这边,而是看着龙榻上的皇帝,她可以放纵自己片刻,目光眷恋地在她身上辗转徘徊,不舍离去,她好像又瘦了些,又憔悴了些。眼底下有淡淡的青黑色,粉黛也没有遮盖住,却不减她丝毫的俊俏,最近,她发生了什么么?

    她的确更瘦了些,但朝服依旧合身,就算她身形有一丝改变,御衣局也会连夜为她赶制修改朝服,以求最合身的效果,司徒云昭是个连在穿朝服上都不会马虎的人,事事都苛求完美。

    司徒云昭看着龙榻上的皇帝,皇帝一见她,像是脱了最后一分力气,倒回了龙榻上,喘着粗气。

    “陛下,臣来晚了。”

    她穿过满室跪倒的朝臣,床塌前跪着的诸王太子,径直走到龙榻前,司徒清潇就坐在龙榻上,她没有去看,还是往常的样子,似笑非笑,负着手,看着皇帝,一副好臣子的模样,“陛下有什么遗言,尽管交代。”

    她勾了勾唇角,没有半分笑意,“臣一定替你完成。”

    第57章余温

    司徒云昭收起似笑非笑的模样, 变得冷峻,“说啊,怎么?哑巴了?方才本王进来之前, 不是很能说么?”

    “平南王……”皇帝虚弱地开口, “你来, 朕有话要跟你说。”

    司徒云昭眼里有一丝疑惑,还是弯下了身子,俯耳过去。

    皇帝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在她耳边低言,“司徒云昭,别急, 你的报应在路上了, 从今以后,新帝和潇儿便是共同体, 你不是喜欢潇儿么, 日后你便可以如愿以偿死在潇儿手中, 呵呵呵……”

    皇帝知道, 他的女儿, 司徒清潇, 是他手中唯一也是最有力的砝码, 他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个亲情的砝码威胁司徒云昭, 刺激司徒云昭,看她痛苦的样子,一定要。

    “说完了?”司徒云昭抬起脸来,却并未像那日一般, 气得双目通红,而是淡然如往常。

    她忽然笑了起来, “陛下,你就没有别的招数了么?同样的招数,一次两次,三次,你觉得总能刺激到本王么?”

    她一样压低了声音,“陛下,别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没想到你到死都不知悔改,我对公主的感情,不奢望你能理解,你也不必了解。若是有缘,自然最好,若是无缘,本王也不会强求,只要公主好,就是了。”她抬起眼来,目光凌厉地看着前方,“但是皇位,臣是不会放手的,不过这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了,你还是下去,陪你的好儿子,司徒清源吧。”

    皇帝惊愕,她直起身子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皇帝,眼里的东西,令人捉摸不透。

    皇帝的手伸进枕下摸索,拿出来明黄的圣旨,上面绣着双龙,是皇帝遗诏,还有通身剔透的传国玉玺,是皇权的象征。

    他手里拿着遗诏,颤抖着抬起手来,司徒云昭从他手里夺过遗诏,展开看了看,她勾起唇角,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将遗诏扔在了地上,又抬起金蟒黑靴来,踩在了遗诏上,踩在了明黄的双龙上,用力地碾压。

    皇帝颤抖着手,指着她脚下的遗诏,口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平南王,你……你这是做什么?”

    身后的声音不断传来,司徒云昭勾着唇角,置若罔闻,满眼都是阴鸷。

    出乎意料的是,距离她咫尺的司徒清潇,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

    司徒清潇看着她,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模样分明与平常无异,但她可以本能地感觉到她心中有气。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终于耗尽了最后的力气,紧绷的一根弦也断掉了,他终是在灯枯油尽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只是他还仍旧睁着眼睛,像是不甘心,空洞地望着这一切,死不瞑目。司徒云昭眯眼看着,没有一丝波澜,司徒清潇咬了咬唇,相连的血脉还是令她心中苍凉凄楚,她隐忍着啜泣,美眸中是波光盈盈的泪水,她终是看不下去,将手盖在皇帝的眼睛上,令他闭上了眼睛。

    诸王太子叫着,“父皇,父皇——”

    随着一声尖细的“皇上驾崩——”丧钟长鸣,满朝文武,众臣宫人下跪,一时间众人悲哭声震天。

    临安十二年,三月二日,大成皇帝司徒文泰驾崩。整个皇宫乃至皇城,都要为此戒斋沐浴七天七夜,此为国丧。

    司徒云昭仍旧站在龙榻前,冷眼看着这一切,大仇得报,然而她的心里却没有太多复仇的来的快感,尤其是,在看到司徒清潇凄楚落泪的样子时。

    她的心在跟着她一起痛。

    这次,真的不能再心软了,若是真的没有缘分,就不要得不偿失,把能得到的也失去。她强迫自己从中抽离出来,弯了弯身子,把传国玉玺从皇帝手中拿出来,牢牢抓在了手中。

    在众目睽睽之下,却没有人敢出来阻拦。

    陆子淮突然起身,冲到司徒云昭面前,“平南王,传国玉玺是留给新帝的,您不能拿走。”

    陆子淮这张脸陡t然出现在面前,就像是打开她怒气的阀门开关,那日皇帝所言一股脑儿地冲了出来,司徒云昭眼神阴狠,更加不留情面,半句废话都不想与他多言,“来人。”

    两列士兵手持长枪将寝宫团团围住,十几个身着铠甲的士兵带刀进殿,刀剑长枪铠甲摩擦的声音叮啷,发出刺耳的声响,司徒云昭顺手拔出一把长刀,在手中紧了紧,刀尖点了点朱红的地毯,“本王的耐心有限,陛下的尸首未凉,陆将军若是想一起去死,大可以试试。”

    陆子淮吓得连连后退,咬着牙,三月天里额头上的汗都掉了下来,满室的目光聚集在这里,没有半个人敢回话,陆太傅一脸急切,却在犹豫着是否上前。

    她冷笑,“新帝?本王问你们,陛下驾崩了,这普天之下,是谁最大?”

    在皇帝的尸体面前,众人默不敢言。司徒云昭看了看满室的重臣,诸王,太子,公主和嫔妃,外室还有一些等级低的大臣,她眼神阴鸷无比,声音冷峻,“陛下宾天了,本王的脾气也没有以前那么好了,以后这种挑战本王的事,没有胆子的,还是少做。各位大人好好想想,日后这万里江山,是谁家天下。”

    司徒云昭是打定了心思想要杀鸡儆猴,她手里提着刀,逼近连连后退的陆子淮,“陆子淮,这便忘了上回本王的警告了?”

    陆子淮努力回想,浑身都在发颤。

    司徒云昭看着他,“陆子淮,本王问你,你是几品官员?”

    “三……三品。”

    “那你见了本王不知行礼么?是谁给你的胆子跟本王这样说话?莫说你,就是你父亲,陆太傅见了本王一样要三跪九叩。”司徒云昭手中拿着刀,直直地指着他的面门,“若是跪不下去,本王就找人帮帮你。”

    “不,不……”陆子淮连忙跪下去,司徒云昭拿着的剑跟着他移动,始终直直地指着他的面门。

    陆子淮腿都在发颤,“下官……下官三品镇北将军陆子淮叩见平南王。”

    司徒云昭紧了紧手中的剑,眯起眼睛。

    大殿里连哭声都止住了,朝臣诸王太子都低着头,公主和嫔妃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几乎都吓得瑟缩。

    “不是朕逼迫温宁联姻,温宁是一口应下,她是自愿的,甚至,你不知道吧?陆子淮这个人也是她亲自挑的!”

    “陆子淮也很喜欢温宁呢,他们两个年轻人,情投意合,般配得紧呢呵呵呵。”

    那日皇帝所言反反复复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困着她这些日日夜夜,让她夜不能寐,让她无比憔悴。

    这些话语就像魑魅魍魉,围绕着她,就像新的梦魇,缠绕着她,不断折磨着她。

    司徒文泰现在躺在冰冷的龙榻上,已经咽了气,她逃避了半月,无从求证,不敢求证,现在,也无法求证了,这些话她并不完全相信,却依旧像一把把刀子。

    杀了他,杀了他就解脱了。

    司徒云昭手中的剑越握越紧,越逼越近,指尖都泛了白,孟太尉和镇南将军等人跪在朝臣之中,看着这边的情况,随时准备接应。

    她不能杀皇帝,难道还不能杀了陆子淮么?

    陆太傅一脸焦急,跪在地上,见状不好,想要过来阻止,膝盖刚刚挪动两下,司徒云昭手中的刀就向这边指了过来,“别动。”

    她眼睛仍旧盯着陆子淮,“再过来一分,本王一起解决。”

    “不想死,就呆在原地。”

    司徒云昭的刀已经抵在他的喉间,都扎出了鲜血,他已经躲到了最里面,张张嘴,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触怒半分司徒云昭,长刀便会入喉,只需瞬间。

    司徒云昭眼中阴狠毒辣,“后悔逞这个英雄么?”

    想在司徒清潇面前表忠心?这点小心思,她还是看得清清楚楚,摸得明明白白。

    “后……后悔。”他连点头的动作都不敢,只能动嘴。

    “你最好认清自己就是一条狗罢了,少在这里逞英雄。”

    “平南王。”

    令她没想到的是,熟悉的清冷声音从身后响起。

    司徒清潇站起身来,“王上还是先放手吧。”

    司徒云昭丝毫没有要撤开的意思,“怎么?”

    司徒清潇眼眶还红着,清清冷冷,“父皇尸骨未寒,平南王这样,在寝宫里龙榻前,不合适。”

    司徒云昭定定地看着她,她真的摸不透她,为什么,她一时可以为了她去伸手挡碎瓷片,一时又像这般,冷漠示人。

    她直觉,日后若是太子做了新帝,这样与她面对对峙的日子一定不会少。

    所以,她不能让太子做皇帝。

    在众目睽睽下,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杀鸡儆猴,给众人一个下马威的,却被阻拦了。她是为了众人,还是,只是想救陆子淮?

    司徒清潇第一次向着她伸出手来,却不是来牵她,语气不容置疑,“平南王,玉玺你可以拿走,把刀给我。”

    “为什么?”

    司徒清潇直视着她,眼里是警告的意味,“父皇刚刚驾崩,遗驾面前,不宜见血光,陆将军是朝廷重臣,也是父皇的爱臣,不合适,平南王。”

    司徒云昭回看着她,眼中的怒气显而易见,司徒清潇还向她伸着手,她没有把刀交出去,而是扔在了地上,转身离去。

    刀掉落在地毯上,没有发出声响,躺在地上,刀尖上还沾着一丝陆子淮的血。

    当司徒云昭一离开,满室的人才松了一口气,陆子淮脱力瘫软在地上,狼狈不堪。

    司徒清潇低着头,强忍着心中的酸楚,她弯下了身子,捡起司徒云昭扔在地上的刀,轻轻地握在手中,上面还留着余温。

    第58章遗诏

    通身剔透碧玉的玉玺, 上面雕刻着龙,在离开之前,她最后转头, 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司徒清潇, 要把这个身影牢牢镌刻在心中, 牢牢地记住。

    各朝各代皇帝死后,都自有一套丧葬制度,司徒文泰驾崩后, 礼部自会歌颂功德,谥号“大成”,称大成皇帝, 虽然这听来万分讽刺。

    诸王和太子亲自为大成皇帝换寿衣, 口中含珠玉,放入棺柩。

    嗣皇帝和诸王公主们皆要身穿丧服守孝, 官员及百姓, 七七四十九日内不得寻欢作乐, 不得屠宰, 不得婚嫁, 服丧期内, 寺庙道观需鸣钟三万次, 彻夜不停。

    直至头七过去, 朝廷要在大殿前宣读皇帝遗诏,诵经和吊唁活动依旧不能停止。

    灵堂设在大殿前,灵堂旁边设置着黄龙帐幔,两边设置着白绫帷幔, 灵柩放在中间,前面摆着极品黄缎绣龙垫和花梨木宝塌, 殿前宽广宏大的空地上,玉阶前,诸王太子公主妃嫔与朝臣皆身穿白色丧服跪在地上,太子跪在灵堂前,携领众人焚香烧纸。

    太子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心里难免紧张,不过正值皇帝驾崩,他的紧张不能大过悲伤,便只能压抑下来。

    整个殿前一片白花花,跪满了身着丧服的人,齐齐叩首,司徒云昭就站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一切。

    心上压抑许久的大石终于被搬开了一些,也仅仅是一些而已,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最后一日,终是到了安葬的吉日,跪拜过后,按照典制,七十二人抬棺,头前里八八六十四位引幡人,高举皇室大旗,千人仪仗,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旗幡,纸扎,浩浩汤汤,身后是皇亲国戚,文武百官,辇轿连绵不断。全城百姓皆素衣丧服,在道路两旁跪拜恸哭。

    司徒清潇就在其中的一顶轿辇里,她辛劳连日,眉目间依旧冷淡隽秀,却有遮掩不住的憔悴苍白,偏生凄美动人。

    皇帝灵柩送往了皇帝下葬,司徒氏历代帝王都葬在这里,如今司徒文泰也成了这之中的一个,终于算是完毕了葬礼。

    可现下,又都不知所措起来,按典制,该是准备太子的龙袍,用品,准备登基大典的时候了,可是,人人都知道,传国玉玺在司徒云昭手中,说白了,这皇位至今还没有着落。

    东宫。

    太子坐在床塌上,思虑着这些天的一切,有些失神,父皇,是真的走了。

    一道清浅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洛儿。”

    太子把头低得更低了些,“皇秭。”

    “怎么了?”

    “皇秭,我好怕,父皇是真的去了,我们日后该怎么办?”太子抬起头来,看着司徒清潇,满眼都是忧虑和惶恐。

    司徒清潇冷冷清清的,“不用怕。父皇虽然走了,但他还在天上看着我们,还有母后,他们会保佑我们的。”

    太子一个年纪尚浅的少年,显然还不能自连日的打击中逃离出来,不能接受丧父的痛苦,不能从对司徒云昭的恐惧中自拔,始终无法稳下自己的心情。

    司徒清洛靠在她身上,已经带了些哭腔,“皇秭……”

    司徒清潇摇摇头,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又怎能对他要求什么。

    司徒清潇推开他的肩膀,认真地问t,“你且说,你想不想做皇帝?”

    司徒清洛有些犹豫,“可是……”

    司徒清潇不容置疑,“不要说可是,只说你想不想。”

    司徒清洛犹疑着点了头,“我自然想。可是皇秭,你也知晓,平南王她……”

    司徒清潇松下了一口气,“这个你不要担心,皇秭会去想办法。”她认真嘱托,“洛儿,你若要做了皇帝,必定要扛起肩膀上的责任,勤政爱民,看顾好这司徒家的万里江山,万不可亲小人远贤臣,做昏君,知道么?”

    司徒清洛眼睛亮了起来,“好,皇秭,我答应,我都答应。”

    他知道无论何时,司徒清潇都是他最坚实的后盾,她的救命稻草。

    司徒清潇蹙起眉,看着弟弟的样子,心里还是有无尽的担忧。

    虽然如此,但照例皇帝葬礼结束后,要在乾阳殿的大殿前宣读大成皇帝遗诏,日后的事宜总要确定下来。

    扫去了连日的阴霾密布,今日艳阳高照,文武百官,诸王公主也算是收拾了一下心情,都聚集在此,听读遗诏。

    “臣等恭请温宁公主宣读遗诏。”

    皇帝丧礼连日,皆是司徒清潇一力主持,太子年少,皇长子已故,前朝之事皆要靠她,后宫无有皇后,虽有景王母妃协理六宫,但一些大事上,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也常是司徒清潇这位嫡长公主代为主事。

    如今宣读遗诏,诸王太子和朝臣自然要避嫌,司徒清潇作为嫡长公主代表皇家来宣读,再合适不过。

    她一身素缟,站在玉阶高台上,纤手接过了传令官双手奉上的遗诏,在所有人面前,清冷威严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遗诏:朕以菲德,承祖宗弘业,君临天下数十年,夙夜忧劳,不曾懈怠,朕年迈之人,今即使以寿终,朕亦愉悦。皇太子司徒清洛,人品贵重,孝德英明,必能继承大统。命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另晋太子太傅、左丞相元仲为顾命大臣,辅佐嗣君,总兵镇守御重臣及文武大小官员切勿擅离职守,文武群臣皆尽忠禀节,服从新君,即遵舆制,服丧七七四十九日释服,布告天下。钦此。”

    遗诏其实并无什么特别的地方,皇长子司徒清源已故,太子司徒清洛是嫡子,先皇后贤名远播,又有温宁公主一力支持,太子虽然年少,羽翼未丰,但其他诸王也未见能力极其突出的,皇帝也并无偏爱,所以对皇家来说,太子的地位依旧还是名正言顺,无人可以撼动的。

    至于陆太傅和元仲的顾命大臣一职,也不难预见,二人皆是两朝元老,在皇帝几十年前登基时,便辅佐在侧,陆太傅是太子太傅自不必说,他做太子师傅多年,始终深得皇帝信任,他的长子官至中书令,次子镇北将军陆子淮,更是曾经受封“其安侯”,皇帝还曾想把最宠爱的公主下嫁给陆子淮,若论一门恩宠,满朝文武谁也比不上陆家,左丞相元仲虽是多年中立,亦是资历深厚,且算忠心于皇族,至少他绝不会偏颇地倒向司徒云昭一方,所以皇帝对他也算是放心。

    众人平平淡淡,准备领旨之时,一只羽箭突然从高处飞了过来,射穿了遗诏,直穿过背面明黄色的绣龙,几乎是擦过了司徒清潇的手和肩膀,直直地将遗诏钉在了后面的墙上。

    若是射偏一寸,便会伤到司徒清潇。

    但是却没有。

    羽箭做工精细,尾部有几根短短的彩色羽毛,无人不识来自于何处。

    在眼皮底下,文武百官都惊了一跳,司徒清潇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镇定十足,只是微微蹙眉,抬起头望着对面的城墙上,箭射来的地方。

    司徒云昭站在城墙上,一身深绯色朝服,手持玉弓,在骄阳上愈显得明艳动人。

    司徒清潇冷冷清清,端庄高贵,万分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模样。

    可她偏生要去侵犯。

    文武百官就这样等着,等着司徒云昭从城墙高处走下来,司徒云昭也不急,一个人负着手,手中还拿着玉弓,一步一步走的沉稳。

    一步一步走近,司徒清潇在骄阳下,阳光打在她身上,给她镀了一层金边,清冷又动人。

    司徒云昭一步一步走上高阶,直至与司徒清潇面对面,却没想到,她笑言,“和温宁公主开个玩笑,没伤着公主吧?”

    司徒清潇冷下了眉眼,“平南王殿下,你可知道这是何处?这里是大殿前。”

    司徒云昭上下打量了一下,一双桃花水眸满眼都是情意,她柔声,“公主放心,开个玩笑而已,不会伤着公主的。”

    司徒云昭走到后面的墙面前,负着手,细细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箭尖射入了龙头的位置,司徒云昭摇摇头,还是不满意,她看着钉在墙上的遗诏,漫不经心地点评,“啧,本王箭术不佳,射偏了半寸。”

    “本王是想一箭射穿龙眼的,可惜了。”

    她调笑着,走过去,离司徒清潇越来越近,“本王箭术没有公主好,听说公主是百步穿杨,箭术出众,只是苦于没有亲眼见识过。没吓着公主吧?”司徒清潇始终面色沉静,她的眼神自始至终跟在她身上,自然看的一清二楚,她凑近了司徒清潇耳边,低声轻笑,“看来是没吓着公主,温宁公主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一支小小的羽箭,只是擦身而过,又能耐公主如何?”

    司徒清潇面色像是沁透了冰,她也放轻了声音,“司徒云昭,你玩够了么?”

    她冷笑,“这里不供你玩乐,你若是想玩闹取乐,去你惯常玩的地方,比如,花满楼。不要到这里来。”

    第59章皇位

    她第一次如此婉转刻薄, 司徒云昭有些疑惑,冷不防撞入了她冰冷的眼眸中。

    她蹙眉,“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你自然清楚。”她不想与她纠缠这个问题, “平南王, 你到底来做什么?”

    司徒清潇又让她摸不透了。

    司徒云昭拉了拉袖角, “宣读遗诏,本王过来很奇怪么?本王说到底也是朝廷重臣,不是么?自然也想听听先帝的临终嘱托。”

    司徒云昭特地咬重临终二字, 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可那看来分明是笑里藏刀,司徒清潇几乎觉得头都在痛。

    司徒清潇冷眼相对, “既然如此, 平南王站在这里,是否算是僭越?”

    她面向文武百官, 丝毫不留情面, “那便请平南王站回朝臣应该站的地方。”

    司徒云昭挑眉, “你是以为本王还能像那日一样道一声僭越, 退回到群臣之间么?”

    无论这次发生什么, 都不能心软, 这次是最好的机会了。她稳了稳心神, “我的目的很简单。”

    她开门见山, “皇帝,太子不能做。”

    陆太傅坐不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陛下遗诏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太子继位,皇室血统, 众望所归,有什么问题?”

    司徒云昭眯了眯眼,“哟,陆太傅这便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当顾命大臣了?瞧瞧元相,陆太傅怎么就是学不会沉住气呢,不知道枪打出头鸟么?”

    只要太子顺利登基,陆太傅自己能够顺利当上顾命大臣,联合起来,便是能与司徒云昭抗衡的有力武器,又有司徒清潇站在这一方,陆太傅说话也多了几分底气,陆太傅冷哼,“总之,历朝历代,只有先帝遗诏才是最有力的证明。”

    “遗诏?”司徒云昭面对群臣,叉着腰,勾起唇角,“遗诏不得承认,就是一纸废文罢了。”

    她随意地从箭上扯下遗诏,丢进了大殿门口燃烧着的火盆中,烧成了灰烬。

    陆太傅指着她,“你——!!那是先帝遗诏!平南王,你不要太过分!”

    “想让太子登基绝无可能。”

    “平南王,不要兜圈子了,你有什么底牌,就尽管亮出来。”

    司徒云昭缓缓抬手,抬起手中的玉弓,司徒清潇看着她,面色无比沉静,“平南王,本宫劝你三思。”

    司徒云昭毫不在意,“笑话。我司徒云昭何时做事,不是十拿九稳,公主难道不清楚么?”

    司徒云昭玉弓举起的一瞬间,约莫有上千全副武装的御林军手持长戟,便从两侧宫殿旁边冲了进来,完全包围了这里。

    文武百官连同诸王太子和公主都统统被包围了起来。

    其中领头的是镇南将军。

    众人惊慌失措,司徒云昭勾起唇角,还未笑出来,只见司徒清潇面不改色,她问,“你就不怕么?”

    她像是嘲笑一般轻笑,“本宫若怕了,谁来保护他们?”

    转瞬间,又成千上百手持长剑的兵卫从两侧的宫门跑进来,将方才司徒云昭的人全部在外层团团围住。

    “什么?”连司徒云昭看着这一切,眼里都流露出了震惊,都有些不可思议。

    司徒清潇冷冷清清,“司徒云昭,调兵遣将这样的事,不t是只有你会做。”

    司徒云昭飞快扫视全场,人数约莫五五开,两方皆有上千人,皆是全副武装的步兵,没有骑兵,若是动起手来,大约会是两败俱伤。

    既分不出胜负,又白白消耗了兵力,毫无作用。

    司徒云昭几乎不敢相信,她轻敌了。

    司徒云昭看着她,“本王说过,便是公主府,府兵也不能超过一百,这些都是哪里来的?”

    “公主令牌,平南王不是还给我了,不记得了么?”

    司徒云昭方才想起来,她那块公主令牌还有些许调兵遣将的作用。

    “难道平南王没有听过积少成多么?”

    司徒云昭向下望去,其中领兵的人竟是陈都尉。陈都尉虽然官职低,但能力还是有的。

    她笑,“陈都尉,又是你?当日平南王府暗室一别,身上的伤可好了?”

    “托平南王鸿福,和平南王派来的御医,已经全好了,甚至更胜从前呢。”

    司徒云昭仍然维持着面色平静,暗地咬牙,看着眼前。

    陆太傅等人见有了转机,也嚣张起来,挑衅道,“司徒云昭!你狼子野心,还不速速撤兵!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逼宫吗?你还以为你次次都能得逞吗?!”

    司徒云昭从未吃过这样的哑巴亏,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司徒清潇转过来面对她,“司徒云昭,调兵遣将这样的事,不是只有你会做。虽然虎符在你手中,可是兵力分散,要调动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而且,你现在手中无将不是么?”

    司徒云昭蹙眉看着她。

    司徒清潇也不生气,缓缓道,“定远将军人在边陲,致远将军被你支去了北边的幽州,镇南将军和镇东将军尚且年轻,资历浅,并没有那么多的带兵经验,你手中还有将可以用么?”

    司徒清潇看着她,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眸深处,“撤兵吧,不要两败俱伤。”

    为什么?为什么她一次可以为她挡下碎瓷片,任由鲜血淋漓,一次却可以调来所有能调动的兵卫,站在她的对面,冷冷淡淡地告诉她,撤兵吧。

    为什么?到底你在想什么?到底哪一个你才是真的你?

    司徒云昭惑然了。

    “好——好——”司徒云昭眯眼看了看她,甩下手中的玉弓,下令,“收兵。”

    司徒云昭走下高阶,头也不回,上千御林军在镇南将军的带领下迅速有序地撤退。

    太子面有喜色,陆太傅更是看起来神采飞扬,陆子淮像是报了前日的一刀之仇,暗暗窃喜。

    而司徒清潇,却说不清心中的滋味。她卸下清冷的姿态,弯下了身来,捡起了她扔下的玉弓,缓缓抚摸,“最近一发脾气就扔东西,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

    御书房。

    深夜,司徒云昭就坐在龙案前,她甚至还记得上一次皇帝坐在这里的样子,他一身齐整的龙袍平天冠,最终变得凌乱不堪,那是司徒清源薨逝的时候,她亲自为皇帝带来的噩耗,她亲眼看着皇帝狼狈的模样。

    仿佛就在不久前,没想到,今日皇帝便已经入土为安,如今,坐在这里的是自己。

    旁边的昏黄的灯烛还在燃烧,静悄悄的,司徒云昭一身朝服,靠在椅子里,闭了闭眼,捏了捏鼻梁,有些累。

    “主上。”

    茯苓的声音打破了静谧,司徒云昭仍旧闭着眼睛,“重楼到了么?”

    茯苓沉稳回答,“回主上,已经带所有暗卫集合到了城外,请主上示下。”

    众所周知,平南王府暗卫皆为精英,以一抵十,不在话下。

    “开城门,让他们进来,明日一早,就让他们进宫,本王尚且留了一线,本是不想在登基大典上做到这份上的,可是他司徒家偏偏今日不给本王这个面子。”

    “主上。”茯苓认真开口,“属下探查过了,今日,温宁公主所调遣的兵卫,不过是陈都尉所带领的部分皇宫禁卫军,公主太子府的府兵,其余都是百姓中的民兵,未受过太多训练,其战斗力根本不能与御林军相提并论。”

    司徒云昭终于睁开眼睛,她眯起眼睛,眼神危险,“呵,本王又被温宁公主摆了一道。”

    山瑾在门外报,“主上,温宁公主来了。”

    司徒云昭眼眸泛冰,“说曹操曹操到,让她进来。”

    司徒清潇一身素白,白皙冷淡,在昏黄模糊的烛火下,却像打上了一层柔光,愈显得迷人。

    茯苓最后道,“主上。龙袍已经由尚衣局六十四位绣娘加紧赶制了出来,是为主上量身定做的,主上可要试一试?”

    “不必了,”她冷冰冰地,“明日便能用上了,何必急在今夜穿。”

    司徒清潇仿佛没有听到,站在那里,依旧清冷,连眉间都没有丝毫波澜。

    茯苓看了看司徒清潇,对司徒云昭道,“那,主上,属下先告退了。”

    两人隔着龙案,一人坐着,一人站着,面对面对峙,几乎就像那日的司徒云昭和皇帝一般。

    “公主来的真巧。”

    司徒清潇冷冷清清开口,“本宫不来,恐怕过不了多久平南王也要上门来兴师问罪,所以,还不如本宫先到平南王这里来。”

    “那公主就说一说。”

    她曾想过也许司徒清潇会找各种缘由来隐藏,可司徒清潇丝毫都没想要遮掩,坦然道,“的确,里面除却禁卫军和府兵,大部分皆是民兵,从未经受专业的训练,不过是拿来充数,两方若要厮杀起来,我们这一方一定会输。陈都尉手下的禁卫军和公主府的府兵,你都不熟,自然看不出什么破绽。所以本宫说,不相上下得不偿失,只是为了骗你退兵。”

    她坦然到近乎直白,也是,她端庄高贵,从不是会遮掩隐藏的人,若是那样,便不是司徒清潇了。

    可这样过于直白的话语,听起来一点都不好听。

    司徒云昭直直地看着她,用从未有过的冷意开口,“司徒清潇,本王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一次次地摆本王一道?”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状况下。

    “你没有哪里对不起本宫。”

    司徒云昭放软声音,“你不必担心,我若为帝,必会善待你与你弟弟,我不会怎么样他的。”

    司徒清潇几乎快要说不出口,“我知道。但不可以,这是司徒家的天下,司徒家的江山,先帝传位于太子,本宫,不能看着这江山拱手让人。”

    “司徒清洛不适合当帝王。”

    司徒清潇声音柔柔的,说出的话却近乎残忍,“但他姓司徒。”

    司徒云昭站起身来,望着她,眼尾已经泛了红,“本王不是也姓司徒么?!”

    司徒清潇看不得这样的眼神,她偏了偏头,艰涩道,“这不一样。”

    一句比一句更加残忍。

    司徒云昭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尽力让自己不喜也不怒,问她,“所以,你是要站在太子,陆太傅,陆子淮那边,与本王为敌,是么?”

    “对不起。”司徒清潇哽了哽,“我别无选择。”

    “好,好。好一个别无选择。司徒清潇,你知不知道,要杀本王,根本不必你费尽心机,你只要几句话,就能把本王推入深渊。”

    司徒云昭看着她,望进她的眼底,却都看不透她,“如若本王不依呢?你准备怎么做?是用你腰间的刀,杀了本王么?”

    司徒清潇拿出腰间带着刀鞘的短刃,放在了桌子上,“平南王。不要这样为难本宫,本宫今日来找你,就是想把伤害降到最低,你可以依旧做你的平南王,风光无限,洛儿是我弟弟,他不会为难你的,日后也不会的。”

    “你就这么在意你弟弟?”

    司徒清潇回视她,坦坦荡荡,“我在意的是司徒家,不止司徒清洛,还有我的每一个弟弟,妹妹们,我不能让她们小小年纪,失去了父皇,又变成流离失所的亡国之族。”

    “好。你尽管去,明日重楼就会带兵进宫,太子的继任仪式就会变成本王的登基大典。”

    “司徒云昭,你可还记得当日在寒山寺答应过本宫,与本宫联合,两年之后太子禅让与你。”

    “此一时彼一时,太子若要做了皇帝,你我这样针锋相对的日子要持续到何时?两年之后,还不知是何光景,他会乖乖禅让么?”

    司徒云昭怒气满溢,偏生司徒清潇一身素白,在昏黄模糊的烛火下,美得如同幻影,让她心神不安,她就在心动和恨意的拉扯之下饱受折磨。

    司徒清潇确实哑口无言,她沉静开口,“那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手?”

    司徒云昭几乎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像是故意刺她,说出口的是连自己都没想象到的话。

    她刻意挂上玩味的神情,眼神暧昧,“放手皇位也不是不行,只要三公主陪本王一夜。”

    司徒清潇声音艰涩,“好。”

    第60章情意

    此话一出, 连司徒云昭自己都惊了,她甚至不知道方才自己说了什么。

    她后悔了。她t怒极之下,说出了这样的话, 究竟是在凌.辱对方, 还是在凌.辱自己?

    她想, 司徒清潇或许会给她一耳光,也或许会冷冷地冻伤她,告诉她痴人说梦, 那样她会好受一些。

    可没想到,司徒清潇应了“好”。

    可是面上她毫无反应,就像是早有料到一般, 一贯的清冷淡然, 只是那眼眸里,仔细看去, 没有怒气, 没有怨气, 只有一丝的哀伤, 浅浅淡淡, 待她想仔细分辨时, 又隐去了, 不见了踪影。

    她不知道这是否错觉, 更来不及去细思,便被眼前的景象迷惑了心神。

    素衣单薄,司徒清潇纤细的柳腰盈盈一握,她缓缓抬起白皙的纤手, 放在了腰带上,扯松了它, 腰带外衣一件件随之滑落。

    慢慢的,她身上还余一件白色的中衣,丝绸暗纹的中衣单薄,贴在身上,更显凹凸有致。

    她的手才将触上中衣上系着的带子,两人面对面,司徒云昭便伸手按住了她的手。

    司徒云昭眼尾泛着从未有过的红色,连声音都不稳了,“不要这样。”

    她没有看错,像在赵王府那样,司徒云昭眼里的是欲1火,燃烧得比上次更为旺盛,甚至她眼尾的红色,也是欲1望的证明。

    司徒清潇素白纤细的玉手覆在她的手上,连掌心都是温热的,她一手顺势轻轻柔柔地牵住了司徒云昭的手,另一只手依旧放在带子上,解开了带子。

    她掌心的温度,包裹着她,流入了四肢百骸。司徒云昭几乎能听到自己轰鸣般的心跳声。

    司徒清潇中衣半解,露出了细白光滑的脖颈,振翅欲飞的锁骨,如瓷如玉的肌肤,还有,里面最后一层的,月白的肚兜。

    冰肌玉骨的模样,眼前是从未见过的迷人美景。司徒云昭的桃花眼里的水意已经变成燃烧着的火种,是几乎能把人灼伤的温度。

    司徒清潇倾身上前,伸出手臂圈住她的脖颈,另一只手还依旧牵着她的手,靠在她的肩膀上,凑近她的耳边,吐气如兰,“要了我吧。”

    无尽的妖娆姿态。

    面前的柔软馨香就抵着她。司徒云昭脑中轰然一声,她根本反应不过来面前的场景究竟是怎么回事。片刻,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哑着声音,“司徒清潇,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她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似水,魅惑人心,“我知道。”

    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无关皇位,不是为了取悦你,是为了成全我自己。

    司徒云昭声音发沉,“如今还是先帝的孝期内。”

    司徒清潇另一只手也环上她的脖颈,双颊绯红,“我不在乎。”

    像妖精一样诱人。

    或许是因为司徒云昭也是女子,或许是因为澜衣一副胜利者的模样在她面前炫耀她留在身上的痕迹,或许是知道了她已经和其他女子有过纠缠,或许是她那日曾在司徒云昭的眼里看见了她的欲1望,她突然间在今夜生出了放纵的勇气,或许是司徒云昭的一个条件,皇位成为了她最好的借口。

    司徒云昭的眼尾泛红,就像是朱砂晕染开来,用极细的狼毫轻轻点涂上的,美艳动人。

    让人很想去吻。

    司徒清潇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欣赏,司徒云昭一向是个赏心悦目的美人儿,她从来没有忘记,对方全然是个漂亮到精致的女子,司徒云昭的肌肤白皙到近乎透明,纤细身量,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美到极致,也一样时时刻刻在勾动着自己的心弦和渴望,她长长的睫羽轻眨。

    她也渴望她太久了。

    就放纵这一次吧。

    所以,如果对方也想要的话,那就给自己一夜的回忆吧,日后,自己还可以抱着这一夜的回忆度过。就算对方只是因为欲1望,也没关系。就借着这个黑夜,放纵一次吧。

    她如画的眉目,她最为勾人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润泽的薄唇。可是人说,薄唇的人薄情呢。似乎是如此的,就比如,那个叫作澜衣的女人。

    她其实,日日夜夜都在妒忌澜衣。

    她不由得回忆起澜衣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炫耀着身上司徒云昭留下的痕迹,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只觉得有一股闷气涌上心头,撞的心又酸又痛,凭什么,那个叫澜衣的花魁可以,自己却不可以?为什么?

    司徒清潇清冷孤傲,一向什么都不在意,却突如其来这种计较又小气的的想法。

    她贪恋着这一刻她的容颜和她的温度,却未发现司徒云昭的异样。

    她像是赌气一般,微微抬起尖俏的下巴,想要去亲吻司徒云昭泛红的眼尾,没想到,司徒云昭偏头躲了开来,司徒清潇的吻竟然落空了。

    她这次真的已经抛下了所有的尊严,不惜在心里妒忌一个青楼妓子,卑微到尘土里了。

    可是突然,有一丝温热的湿意滑落在她的脸上。

    是泪。

    司徒清潇慌忙去看,她只站在那里,没有多余的动作,连维持着这个样子都有些僵硬,眼尾的红色已经并非情与欲所致,她眼里的欲1望也如潮水一样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悲伤,甚至绝望,她总是那样的离经叛道,不在乎世俗,这样的悲伤和绝望,是从来没在她的眼中出现过的。

    她的心窒痛了。

    为什么。

    司徒云昭看着前方,声音中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你真的,能为司徒氏做到这个份上。”

    可以为了皇帝,应下了陆子淮的婚事,现在又可以为了太子,牺牲自己,放下身段,委身于一个狼子野心企图篡位的权臣,委身于一个女子,委身于一个丝毫不喜欢的人,只为了让她放手这个皇位,这些都是为了司徒氏的江山。

    如果今日,不是她司徒云昭提出这个要求,换做另外一个人,她是不是,依旧会如此?

    她手中紧握,指尖泛白,司徒清潇冷冷清清,端庄高贵的性格她是万分清楚的,要她做到这样,该是多大的决心。

    她恨意淋漓,她恨皇帝,她恨太子,她恨她身上流着的,司徒氏的血,她恨整个司徒氏,她甚至恨这个江山。她恨司徒清潇为什么那么看重他们,她恨司徒清潇心里装着太多东西,却唯独没有自己。

    她看见司徒清潇衣冠不整地靠在她怀里,这是她幻想无数次的场景,也是无数次想要的画面,每次看到她清冷漠然的模样,就想要去靠近她,她有多么想要得到她,日日夜夜都在想,今晚,现在,就可以得到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可是,她现在的心情,没有一丝与快乐相关。

    她甚至恨自己,为什么要去逼迫司徒清潇,把她逼迫到这个卑微的境地。

    可她,也从来没有如此绝望。

    司徒云昭面色沉静如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司徒清潇看得分明,她不喜欢自己。过了今夜,还是依旧要把她还回去,她还是会回到她烟花之地的世界,她依旧不会喜欢自己,说,“平南王,就当是你我的最后一次纠缠,过了今夜,你就忘了此事,我们便分道扬镳吧。”

    就当这是黄粱一梦,一场虚幻。就当从未存在过的,从未发生过的。

    呵,最后一次,分道扬镳。司徒云昭闭了闭眼睛,或许真的注定没有缘分,她从未放弃想要占有得到的念头,此时此刻,却第一次生出了退意。司徒清潇就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永远都捂不热。

    司徒云昭轻轻颤抖着,抬起手来,一言不发地拉下了司徒清潇圈着她脖颈的手臂。

    女子在这个时候总是格外脆弱的,司徒清潇也不例外,她的眼眸盈盈,楚楚动人。

    司徒云昭却不为所动。

    对司徒清潇一向温柔如水的司徒云昭,用冰冷的手抚上司徒清潇的肩膀,用冰冷的眼神,和动作推开了司徒清潇,一丝温度都不带,连她散乱的中衣都没有帮她穿好。

    司徒清潇鼓足的勇气已经破裂开来,而且,她开口的话,让她更加难堪。

    “温宁公主,请你自重。”

    司徒清潇白了脸色。司徒云昭语气出奇的平静,“公主,如若我不能放弃皇位,你会如何?”

    司徒清潇穿好了中衣,缓缓系着带子,语气冰冷,她拿起了桌上的短刃,眼中寒光乍现,“如若那样,那便只好像今日一样,两军阵前相见,本宫会与你斗到底。”

    “不杀了本宫,这皇位平南王也坐不上去。”

    她在逼她。那短刃泛着白光,锋利无比,司徒云昭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像浸入了冰,司徒清潇可以与她斗,可以恨她,可是她没有办法,司徒清潇的冷漠和恨意,她还是无法承受,被她当成仇人,和她在两军阵前,兵刀相向,她尚且可以。

    可是要了她的性命,她真的做不到。

    她转过身去,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淡漠的语气,“明日一早,本王会撤兵。恭贺公主和新帝。”

    说罢她开t门离去,再不想留在这里。

    司徒清潇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她收回手中的短刃,撑了撑一旁的龙案借力稳住自己,她苦笑,皇位她放手了,还是司徒家的天下,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吧。

    她机械地穿上衣服,捡起外衣和腰带。脸上复又是冷清的模样,只是眼眸中还是不可避免地,闪过一丝脆弱的水光。

    (审核员放过我吧,连亲都没亲上,读者宝宝还等着看呢(ì _ 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