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徐家兄弟
过年前一个礼拜, 学校陆续开始放假。
放假以后,刚上一年级的玉珠,就又要马不停蹄地跟着两名家教老师, 上午学两门外语, 下午在琴房练琴…到晚上,才能跟妈妈一起坐下来吃饭。
吃得也不多, 只小半碗米粥。
“胃口不好么?”沈问月给她夹了只水晶虾饺, “明天还有一位老师上门教礼仪,不吃饱怎么行。”
玉珠就抱住碗咬了一口。
时不时望向空荡荡的对面,抬头:“妈妈,爸爸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已经好久没见到爸爸。
放假了, 爸爸也没回来。
筷子微抖两下,沈问月拿起餐巾温柔地给她擦嘴, “爸爸出差工作去了,要一段时间, ”
玉珠立马又追问:“马上要过年了,爸爸也回不来吗?”
“……可能是。”
情绪低落下去, 沈问月揽住她拍了拍, 温声哄着:“没关系,就算爸爸不回来, 也有妈妈陪着你。今年我们回沈家过年,好不好?”
“好吧。”
小姑娘还是很失落,一只虾饺都没完全吃下。
…
凌晨时分,屋外下了场大雪。
徐氏集团总部顶楼,
总裁办公室内仍亮着灯。
徐牧言斜靠在真皮椅子上, 单手抵着太阳穴,一眼不错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
满屏都是一个人, 看书、吃饭、浇花、学做甜点……
却——没有一张是正对镜头的。
“你找人偷拍我!”
一叠照片扔到跟前,人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通红,质问他:“徐牧言,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小叔还看不出来么?”他拿起那些照片,丝毫没有被揭穿的慌张。
当着人的面,将那些照片缓缓贴向自己的唇。
啪!
一记耳光打下来。
照片散落一地。
人气急败坏:“我是问月的小叔,你这么做,对得起问月么!”
脸颊火辣辣的。
徐牧言摸了摸,倒没想到,他居然也能做出打人这种事。
他是第一个吧。
真好。
“问你话!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叔手疼么。”
“什么?”
“打得疼不疼。要是不解气,这边再来一下。”他把右脸伸过去,“小叔的力道还是太轻了,得像这样——”
啪!
又是一声。
他甩了自己一巴掌,抹了抹嘴角的血。
人吓得直往后退,“你,你疯了么!”
“我是疯了。”徐牧言反手抓住他,逼近,“早在沈问月算计我的时候,不,早在十年前,我就疯了。”
十年前,他刚十六。
母亲死后不到三个月,老头子就带回来一个女人和男孩,那个小的,竟只比他弟映南小半岁。
老头子亲生的。
他知道,老头子一直不太喜欢母亲,可是没想到,连原本说好给他和弟弟的股份,最后也全给了那个私生子,害他们在燕北上层圈里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到沈家赴宴那天,往日围着他们趋炎附和的一帮人,转头都去捧那个私生子。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溜出了宴会。
无意走到花园,春光明媚,他在那里遇到了一个比他大不了两岁的白衣少年,坐在亭子里看着晦涩难懂的书,两三只白蝶翩跹停到指尖。
失神走过去。
从这之后,每一个梦里,都是他。
“我无数次后悔,解决了那对母子的庆功宴上,为什么要去喝那杯酒?”他拉着人的手,抚上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又为什么,把沈问月看成了你,如果不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她的话……”
咚咚咚——
回忆停在沈庭章那张错愕惊惧的脸上。
徐牧言关掉电脑上的照片,捏了捏眉心,“进。”
“老板。”助手进来后,关上门急声道:“余志强来电话说,同里那边出事了。”
和百年名门的沈家不同,徐家起底是靠海发家,上一代才移居到燕北。
而同里,临海。
临近海边又在边境上,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能为徐家拓宽不少生意线,包括一些拿不上台面的。
“渔人码头全抄了,货……也都没了。”声音越说越矮,助手紧跟着又道:“据说是同里那边一伙新崛起的势力干的,余志强没查出来背后是谁。”
“真是废物!”
“老板,现在怎么办?”
徐牧言手搭在桌上敲了敲,先问他:“老二最近在干什么。”
“二少爷……”助手一言难尽,“在东郊一处别墅里,最近似乎又找到了几个比较像的。”
“呵!”徐牧言冷笑,“成天正事不干,竟搞这些。去,叫他去同里一趟。”
“是。”
“还有。”徐牧言忽然想起,那个碍事的小警察生前就曾待在同里,沈庭章或许……“算了,我直接打电话给老二,你先出去吧。”
…
等人走后,徐牧言拨通电话。
对方很快接起来,说了句:“喂,您好。”
——这个声音!
“谁啊?哦,哥啊,给我吧。”
电话转交到另一个人手上。徐映南敞着衬衣,摸了摸旁边人脑袋,“哥,什么事?”
“刚才那个声音。”
“很像吧。”徐映南瞥了眼旁边人,笑:“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功夫呢,不止声音,还有脸。”
徐牧言:“再像也不是他。”
“嘁!”徐映南反手把人抱坐到怀里,懒洋洋地:“说吧,什么事。”
“同里那边出了点问题,你亲自去一趟。”
“啧!麻烦。”
徐映南边说,手边伸进人衬衣里,漫不经心摩挲着腰。
细微喘息断断续续传进听筒。
徐牧言猛踢了一脚凳子,“要玩儿,挂了电话随便你玩儿!两天后,给我滚去同里,顺便……找找沈庭章的下落。”
电话另一边,喘息声骤然消失。
徐映南哑声道句“知道了”挂断电话,靠沙发上发呆。
“二少,怎么不继续了?”男人挪过来贴在他胸口,身上仅穿了件白衬衣,两条小腿青紫交加。
一只手顺着衣领慢慢往下滑。
徐映南突然一把抓住,掐着他下巴,抬起那张有八分相似的脸,恶劣地吻上去。
“我给你可以,但是你不能自己凑上来,不然就不像他了,知道么!”
庭章哥才不会像他这么贱。
“阿嚏!”
打包完成最后一份点心礼盒,沈庭章不禁抖了阵恶寒。
蔺宵正在店内帮忙打扫卫生,听到声音立刻放下拖把过来,“哥哥怎么了?感冒了?”
“应该没有。”沈庭章摇摇头。
鼻子没有塞堵的迹象,大概只是呛了灰。
“都打喷嚏了,不能不注意。”蔺宵捂住他冰凉的手搓了搓,“这天已经黑了,今天就早点关门吧。”
明天起,甜品店开始歇业,一直到正月初八。
小满已经等不及要去逛年货市场了。
…
第二天一早。
吃完早饭,就穿好雪地靴,戴上围巾、帽子和手套,蹲门口等着。
“这么开心?”
沈庭章将他围得乱七八糟的围巾扯下来,重新整理好,“好了,走吧。”
“等等。”还没出院门,蔺宵就从隔壁过来,掰开一只毛茸耳罩给他戴上,“昨天看哥都打喷嚏了,今天外面风大,小心冻着。”
沈庭章抬手一摸,正碰到他还没收回去的手,旋即放下,轻“嗯”了一声。
小满仰着头好奇望过来,“看起来好暖和哦,小满也想要~”
“就这一个。”蔺宵反手摁他脑袋上,“等会儿到集市上,再给你买一个,嘴别噘着了。”
“嘿嘿!”
小满讨好地用脸蹭他手背,“哥哥真好。”
“哥哥真好。”祁凝玉在旁边夹着嗓子有样学样,末了又添一句,“哥哥别有用心。”
蔺宵扭头。
祁凝玉不甘示弱,拿眼瞪:“怎么,我说错了?”
“没有。”对她这种小儿科的行为,蔺宵毫不理会,甚至很坦然地说:“我确实别有用心。”
祁凝玉:!?
“终于说实话了。”
“是啊。”
“……”
每一句都诚实的让祁凝玉无话可说,有种一拳锤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她转头告状:“沈哥,你听到了吧。”
耳朵被罩住了。
祁凝玉绕开小满跑去他身边,踮起脚就要把耳罩拿开。
旁边跟着来一句:“我在追沈哥,别有用心点怎么了?”
切,他就是说破天……什么!!!
祁凝玉瞪圆了那双琥珀眼,看看他,再看向沈庭章。
薄皮儿脸倏地红成一只熟透的虾子。
他虽然戴了耳罩,也不是全聋了。
“追爸爸?为什么要追爸爸?”全场只有小满在状况外,满脑袋问号,“爸爸好好地站在这里啊。”
沈庭章脸越说越红,上前牵着他手大步走出去。
“爸爸走得好快。”
小满小短腿儿跟着,恨不得跑起来,还一个劲问“哥哥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追爸爸”……
直到拐个弯到了集市上,注意力顷刻被路两边的棚户摊子,来来往往拖着小推车的人,以及琳琅满目的零食引走。
“哇!好多吃的!”
“爸爸你看,春联!”
小满瞬间忘了事,叽叽喳喳。
逛一圈,手里提了好几个零食袋子,转头又拉着爸爸拐进里边儿,去买鞭炮。
一条路本就不大,被各种摊子一挡,就更小了,四驱车很难通行。
“这地方……也太破了。”
奔驰车后座,男人抱着徐映南胳膊,往外瞧一眼嫌弃地收回视线,免不得抱怨:“怎么来这儿啊。”
徐映南没回他。
车子开一阵停一阵,晃得他都快吐了,眉间皱得恨不能夹死两只苍蝇。
庭章哥怎么可能会来这种鬼地方。
哥真是多虑了。
—
一条路花了近二十分钟,离开镇上接着还要往乡下开,前两天下过一场雪,刚化开,地上都是淤泥。
徐映南脸色极臭,忍着下车后那点路,进屋就把鞋扔了。
换双干净的,上三楼,往沙发上一靠,耳边坠着的银饰随动作轻晃。
余志强在他面前哈着腰赔笑。
“啧!”徐映南撇开眼,“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还不是那个蔺宵。”余志强赶紧添油加醋,“这几年刚崛起来的一个小混混,仗着手上功夫好,没少找我们麻烦,就是他,故意在我们准备交货的时候,引警察过来,害得……”
“行了!”徐映南懒得听他逼叨,抵着额角揉了揉,再问:“还有呢。”
“还有……”余志强又上前两步,压着声儿:“还有白凤。”
他这边刚一出事,白凤就迫不及待落井下石,否则——警察也不会抄得那么彻底。
余志强就奇了怪了,“我记得白凤跟蔺宵不对付的啊,怎么这次就……”
两次听到“蔺宵”这个名字,徐映南起了点印象,“手上功夫好,怎么个好法?”
余志强一愣,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蔺宵,蠕动两下嘴角,闷声:“同里那家地下拳场……蝉联五界的拳王。”
“吼?”徐映南勾起唇:“这么厉害。”
“是啊,这些年压的我们是苦不堪言。”
“有点意思。”
余志强悄摸跟底下人通气,谁也不明白,这位徐二少是个什么意思。
徐映南接着又问:“有照片么。”
“有,有!”
余志强赶紧叫人拿张最近的照片,双手递过去,“您别看他现在这样,拳场上那叫一个狠,就算现在不打拳了,那边都还要卖他一个面子……”
说半天,也不见徐映南吭声。
只眼睛死死盯着照片,恨不能盯出个洞。
那张照片是他叫人去镇上打探消息时拍的,听说蔺宵最近一直去那家甜品店。
混浊的眼珠转转,他又舔着脸笑:“照片上另一个是蔺宵相好的,这男的还有个六七岁的儿子,长得倒挺不错……”
徐映南猝然起身,紧接一脚狠踹过去。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意淫庭章哥!”
照片落到桌上,
蔺宵正帮人整理脖子上的围巾,靠得极近。
第22章 地下拳场
屋里顿时响起杀猪般的嚎叫。
徐映南不解气, 又上去连踹了三四脚,次次正中胸口。
跟来的人看不下去了,上前劝:“二少, 再踢, 人就死了。”
“死就死了!”
话虽如此,徐映南狠踢一脚后还是停了, 转身坐回沙发上, 咬牙看向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沈庭章,嘴角含笑,眉眼温柔,周身流淌着岁月静好。
一如当年, 天寒地冻的雪地里,撑着伞向躺在地上的他伸出手时的样子。
大哥说得对, 长得再像的,也不是他。
沈庭章就是沈庭章。
可是现在……
他却对着另一个男人, 笑!
一拳锤在左边人脸上,熊熊妒意烧遍全身。
“他!”徐映南抬起阴狠的眼, 脖子上暴起青筋, “就是蔺宵?”
余志强捂着胸口抽吸,说不了话。
手下小弟赶紧将他扶起来, 惊惶点头。
“好,好得很!”
徐映南瞬间抓皱照片。
—
沈庭章一行人,在年货市场逛了半天。
春联、鞭炮、福字……还有一大堆小满吵着要买的零嘴。
中途又遇上了周扬、漫漫和他们的外婆。
两小孩一碰面,头抵着头望向不远处卖摔炮的摊子, 大声密谋。
“那个可好玩儿了, 到时候咱们再叫上莹莹一起。”
“可是听起来好危险,爸爸应该不会给我们买。”
两张脸同时转向身后几个大人。
沈庭章正跟着周扬外婆挑摊位上的干货, 蔺宵和周扬在最后面说着话。
唯独祁凝玉,手上一只糙米饼,边走边嚼嚼嚼。
“姐姐。”
“小玉姐姐~”
“哟!小嘴儿真甜。”祁凝玉揪住肉包脸,拽两下,“说吧,想买什么?”
一人一边,抓着她的手,就开始晃。
“小玉姐姐,我想买那个。”
祁凝玉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是个卖摔炮、仙女棒的摊子。
把最后一点糙米饼塞嘴里,一拍手,“走,买去。”
一大两小调个头,溜出队伍。
蔺宵分个眼角瞥过去。
耳边,周扬还在小声汇报:“余志强估摸是跑到乡下去了,前两天小牧他们还看见,他手下的一个瘸子鬼鬼祟祟到镇子上来。”
想必是来打探消息的,看看警方和他们有没有什么行动。
“我估计,他忍不了多久,背后那条鱼马上就要出水了。”
蔺宵“嗯”了一声。
见那几个买完摔炮、仙女棒就回来,收回视线叮嘱:“年关人多,叫小牧他们辛苦点,多盯着。”
“放心吧哥。”
……正事说完。
觑眼跟外婆聊开心的人,周扬立马又控制不住那颗八卦的心,“哥最近跟沈哥,还好吧。”
烟不抽了,酒也不喝了,说怕余志强再对人下手,成天往甜品店跑。
怎么也该有点进展吧。
“打听那么多干嘛,做你的事。”蔺宵一把掐灭他八卦的小火苗,将沈庭章采买好的年货一一放进车后备箱。
临上车时,给人理了理被风吹跑偏的围巾,动作自然中稍显亲昵。
周扬搁旁边龇牙乐。
笑没两声,被外婆拍了下后脑勺,“傻笑什么呢,还不快拎东西。”
收起放外面凉快的牙,周扬不情不愿背起半扇猪腿,上面还挂了两大袋活鱼鲜虾。
一个劲在袋子里蹦哒。
到晚上做饭才发现,光顾着桂圆干枣,忘记买八角、桂皮这些调味的了。
外婆又催着周扬出去买。
“都八点,集市早收摊了,上哪儿买啊。”外面实在冷,周扬懒得动,“外婆,要不明天再煮呗。”
“明天煮哪来得及,还要熬鸡汤、卤鸭肉……”外婆絮絮叨叨。
总之一句话,快去买。
集市关了,还有超市、便利店,总有能买到调料的地方。
周扬能怎么办?
只好裹上抗风的棉大衣出门。
先到附近便利店,有火锅调味料。
他打电话给外婆:“要不做个火锅吧,一锅炖,多省事。”
“你试试。”
那算了。
大过年的,他还想清净清净。
但便利店没有八角、桂皮这类玩意儿,只好再去远一点的超市。
虽然才刚过八点,天气冷,超市里人不算多,基本都是些从外地回来过年的,拿几样包装好看的礼盒,留着年初走亲戚。
周扬进去以后,直奔干货调料区,拿出一张小条子,对着外婆要的调料,装袋。
“诶?没长眼睛啊,走路不会看着点嘛。”
装完袋称好,正打算去收银台,忽然听到一句熟悉的声音。
……沈哥?
他循声多走两个货架,瞧见人站在一堆进口零食前挑挑拣拣。
“沈哥!”他打个招呼快步跑过去,“怎么一个人来啊,宵哥呢?”
人转头,皱着眉。
“嚯!薯片。给小满买的么?上午不是才在市场买完……”
“你认错人了。”
话音戛然。
周扬盯着人愣愣眨几眼。
面前这人,无论长相、身高还是身材,都跟沈庭章差不多。
硬要指出点不同的,大概就是眼神了,陌生中带着点鄙夷和嫌弃。
沈哥从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人。
周扬道句“不好意思”连忙走开。
结完账出超市,又停下来往里边看了眼。
“怪了,这么像。”
…
一天下来,饭不好吃,路不好走,现在又莫名其妙被人认错。
陆旭心情糟糕透了,拿起薯片又扔回架子上,“什么破地方!”
走到地下车库,迎面一阵冷风,拉拽了下脖子上的围巾。
碰到脸时,忽然顿住。
“不要用你的脸做这种谄媚的表情。”
“笑不会么!不对,不是这样,再温柔点!”
他的脸很像一个人。
因为这个人,徐映南才愿意宠着他,给他钱花。
他想起做那事的时候,明明要小几岁,徐映南却总叫他哥。
庭章哥。
“沈哥……庭章哥……沈庭章……”
他拢住围巾,喃喃。
拉开车门,后座正坐着一个人。
“二少您来啦!”
徐映南一把将他拽上车,车门哐当关紧,下一秒,一个粗暴的吻落下,咬着他的唇。
“二少,疼~”
以往,他只要顶着这张脸这么说了,徐映南多多少少都会放轻力道。
今天却跟变了个人。
扯下他脖子上的围巾,狠狠咬住。
毫不怀疑会被咬下一块肉。
陆旭眼角沁出丝丝泪意:“二少……”
徐映南却不管不顾,掐住他的嘴,湿热的呼吸一下又一下落在脖间耳后。
“你是我的,我的!”
谁都别想抢走。
—
回去后,周扬边剁猪腿,边想超市里遇到的那个人,总觉得不大对劲。
第二天就到酒吧,把这事告诉蔺宵。
“和沈哥长很像的人?”
“是啊。”周扬吃着外婆做的粑粑饼狂点头,“不止脸,连声音都非常像,我真的以为那就是沈哥,凑近看才发现人不对。”
气质和语气不对。
被人撞到,沈哥肯定不会像那样尖酸刻薄地说别人,那个人……就很难评。
“人家是撞衫,没想到咱同里这么小的地方,居然能撞脸。”
关键还是沈哥那样的脸。
神奇啊。
蔺宵脸色微沉,“有这么巧的事么?”
周扬一愣,忙咽下嘴里的粑粑饼,“这里头有诈?”
“八成。”
八成就是确定了。
“这么说,”周扬想起来,“今天早上小牧还跟我说,在北湾一带看到两辆黑色奔驰。”
“哦?”蔺宵嘲出声:“鱼这么快就来了。”
“估计是,不过——”周扬有个疑惑:“余志强这赝品找得也忒迅速了吧。”
前后这才多久,找来一个这么像的?
蔺宵沉思一阵,“总之不能掉以轻心。沈哥那边,以防我有事,找两个人暗中保护。”
“好。”
本就是他们这边的事,没道理把沈哥也卷进来。
周扬咽下最后一口粑粑饼。
刚起身,小牧去了那一头红毛,顶着新年新发色—雾霾蓝,来了。
看着还挺人模狗样的,就是有点急。
直接越过他,到蔺宵身边,“老大,拳场那边说来了个大人物,想见见您。”
…
北湾天水坝以北,矗立着零星几座废弃厂房。
大门锈掉的牌子上还能隐约看到——“林氏建材厂”几个字样。
听说三十年前办得很火。
老板是南宁人,为人和善好说话。
鼎盛时期,还曾在厂子里给外地员工小孩办过幼儿园,免得他们照看不到孩子担心。
老板娘任园长,那个年代条件艰苦,也还是坚持给单身女职工单独一整栋宿舍楼。
谁要在厂子里受了委屈,不论男女,找老板娘,铁定给你撑腰。
夫妻俩一刚一柔,日子红火,还有个女儿,员工们看着长大的,后来去了外地上大学。
只是没两年,人就失踪了。
从那之后——
老板娘找女儿找魔怔了,神经衰弱认不得人,无奈,老板只好把厂子关了,一笔钱给员工,剩下的,带着妻子,边看病边找女儿。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厂房四周早已杂草丛生。
直到十多年前,有人相中这块地方,在地下建了个拳场。
没有门槛,也不论生死。
蔺宵曾在这里打了五年拳。
拳王每年都有超8位数的丰厚奖励。
…
沉重的铁门推开,聚光灯尽数照在铁丝网围住的擂台场上,边沿还有些陈年擦不掉的血迹。
蔺宵迈步进去,里头今天空荡荡的,被人包了。
“你就是蔺宵?”
VIP看台传来一道意外很年轻的声音。
四周昏暗,离得又远,只模糊瞧见几个黑影。
蔺宵正对中间的那道,仰头迎上去,“就是你想见我?”
场内空荡,回声不断。
清清楚楚看到那张脸,徐映南又不禁想起那张照片,端着酒杯的手用力收紧,再收紧。
“听说……”他死死咬着牙,“你打拳很厉害。”
“过奖。”
“这么厉害,不如较量较量。”
唇边敛回笑。
对方压根没给他说不的机会。
话落,另一边走出来五名赤膊的男人,个个戴着拳击手套,体重估摸都在200到240斤。
蔺宵脸色不变,“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一笔生意,要是你能打赢这五位,我们就谈谈。”
“我为什么要跟你谈?”
来者不善。
“你没有说不的权利!”声音瞬间冷下去。
这么一会儿功夫,铁丝网外围就围满了一群黑衣保镖。
容不得他说不,更不会让他有走出这里的机会。
他到底哪里得罪这位大人物了呢。
想不通,蔺宵干脆不去想了。
脱了外套,解下两边袖子上的扣子,慢条斯理:“既如此,那各位,得罪了。”
第23章 啊哈哈哈
傍晚, 天空又飘起了细雪。
桌上的大铁锅热气腾腾。
小满一眼不错,望着咕嘟冒乳白泡泡的锅子,猛吸气。
白天馋了想吃火锅, 下午, 爸爸就准备好了新鲜食材。
只等人齐了,下锅。
他两只手交叠, 板板正正坐着, 已经等了好久,“爸爸,蔺宵哥哥还没回来么?”
“小满乖,再等等。”沈庭章安抚他一句, 拨下号码。
电话另一头始终都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请稍后再拨…
怎么打不通?
不是说,去酒吧聚一下就回来的么。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沈庭章心有点不安, 转头再拨周扬电话。
他这边倒是很快接了。
“哥,沈哥啊, 怎, 怎么了?”周扬气息不稳,喘着。
听筒里还隐约传来一点呼啸的北风。
“你在外面?”
周扬一怔, “是,是啊。”
“蔺宵在你旁边么?”沈庭章回头望向满桌子备好的菜,和两个乖乖等开饭的,“我准备了点火锅, 说好晚上一起吃的, 现在打他电话不通。”
“他……他吧。”周扬一卡一顿,“他现在有点急事, 要不沈哥你们先吃。”
——电话很快挂断。
偷偷将雪花牛肉下锅子里后,祁凝玉盯着他无意识蹙起的眉头,压了压眼:“怎么,今天有事来不了?”
“嗯。”沈庭章若无其事坐回凳子上,“算了,我们先吃吧。”
小满低落了几秒。
直到锅里飘出肉香,立马把人忘脑后。
迫不及待抱起碗,等爸爸给他夹,蘸上一点沈庭章做的芝麻酱,一点葱花、花生碎,外加小半勺香醋。
“不能光吃肉,也要吃点蔬菜。”
小满噘了下嘴,但还是将一筷子茼蒿塞嘴里了,接着又是两卷肥牛。
一口接一口,碗里的菜没少过,嘴巴也一直没停过。
肉吃腻了,就来口蔬菜,切成块的黄桃、小番茄,漱漱口。
“爸爸?”瞥向旁边的碗,里头酱几乎没动。
从头到尾都是沈庭章在给他夹。
“爸爸,现在锅不烫了,小满可以自己夹。”他换双长筷子,站起来往锅里夹起一片肉,放他碗里,“爸爸也吃。”
“好。”
沈庭章笑着夹起那片肉,目光却一直放在对面座位干净的空碗上。
“这么担心他啊。”祁凝玉拿菜叶包肉,正欲张口吞噬,就瞧他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
“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
那可是蔺宵,连续五年的地下拳王。
同里就没人能干得过他。
“可是……”蔺宵从没有不接他电话的时候。
就算当时没注意,这都半个多小时,也该发现了。
“我还是去找找吧。”说着站起身,叮嘱小满:“好好吃饭,夹不到的叫姐姐帮你。”
祁凝玉皱眉:“哥现在去哪儿找?”
“我先去酒吧看看。”
周扬那通电话就让他觉得古怪。
套上大衣和围巾,沈庭章推门匆匆离开。
屋内瞬时安静下来。
小满咬着红虾,忽然就觉得不好吃了。
“姐姐。”
“嗯?”
“爸爸不认识路。”
“……”
—
屋外地上很快铺了层白霜。
正对18号的巷子角落,两簇火星微弱闪烁着。
“现在几点了。”
“还不到七点半。”
“还有半个小时才交班啊!闻到没有,好香的火锅味。我都快馋死了。”
委屈巴巴的声音从暗处飘出。
接着又问:“咱们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看附近也没余志强的人……诶?”
一道人影从巷口快步路过。
毛茸茸的脑袋探出去,“哎呦我去,他怎么出来了?还是一个人。”
“走,跟上。”
两个人不远不近跟着。
出了幸福里居没多久,就见沈庭章在一个地方转了至少三回。
“他……是不是不认识路啊。”
“好像是。”
“要不装作路过问一下?”
脚步声渐响。
沈庭章倏地回头,身后走来两个男人,缩着下巴埋头着急赶路。
“诶?沈哥!”走过他身边猛地停下,“你怎么在这儿?”
抬起头,两个人年纪都不大,一个微分碎盖还挑染了几缕红,另一个,鼻尖有粒小痣。
好像在Black酒吧里见过……是蔺宵的那些朋友!
沈庭章松口气,脸上晕开点笑:“你们是要去酒吧么?”
两人齐齐愣住,顺着他的话点头。
“是,是啊。”
“那正好,我也打算去。”
“沈哥……”微分碎盖,个子稍矮点的叫小乐,手肘杵了下旁边人的腰,眼珠子转的都快打出摩斯密码。
旁边人闷哼一声,接住话吸气:“现在酒吧没什么人,沈哥去那儿做什么。”
“我一直打不通蔺宵的电话……酒吧没人?那蔺宵又去哪儿了?”沈庭章再问他们,“你们知道么。”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摇头。
“还是报警吧。”
“哎哎哎!”小乐赶忙上前一把摁住,“这,用不着报警吧,也许老…宵哥有啥急事呢?”
“再急,总有看手机的时间吧。”
“这——”
小乐转头求助身后的人,兄弟,这可怎么办啊?
真没用。
景茗翻了个白眼,耐着性子去劝:“沈哥别急。要不这样,我们陪你先去酒吧看看,要是宵哥在酒吧呢?如果实在找不到,咱再报警,怎么样?”
沈庭章:“也好。”
万一是他多虑了,也说不准。
景茗陪人走出这段路,扭头对小乐做了个口型:快通知扬哥。
…
周扬两头忙。
出发前,蔺宵就说这一去可能不太顺利,嘱咐他要是半小时没联系,带人去拳场。
现在半小时了,真的没联系。
他来不及想在拳场能出什么事,赶紧召集手头上没事儿的兄弟。
正准备出发,收到小乐消息:沈哥来了。
虽然有预感,真来的时候,周扬还是免不得一慌。
要是被沈哥知道他们的事,宵哥会揍死他的。
“周扬,你实话告诉我,蔺宵现在到底在哪里?”来到酒吧,见门口聚着一堆人,气氛格外紧张,沈庭章就知道必定出事了。
“沈哥,你还是别问了。”
周扬满脸为难。
蔺宵不告诉他,也不让他们说漏嘴。
“我保证,宵哥待会儿就能回来。”
“可……好吧。”沈庭章突然改变主意。
他这么一直问,周扬也不肯说,许是不该他听到的,去了也于事无补,“那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周扬神情严肃,点点头。
“小乐,景茗,送沈哥回去,别冻着。”
随即招呼其他兄弟上车。
两辆面包车并一辆大众陆续开走。
红色尾灯渐行渐远。
周扬透过后视镜,瞧见人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原地一直望着,远处一盏路灯落过来,雪花漫天。
“操!”他猛地刹车停住,没头没尾一句:“宵哥真得揍死我了。”
大众又倒回来。
周扬降下车窗,“哥上车吧,我带你去找他。出了事,我担着。”
…
几辆车径直开出城,往北湾方向。
大众车里,只有开车的周扬和沈庭章两个人。
空气微有些凝滞。
过了许久,周扬才开口:“在哥看来,宵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庭章疑惑扭头。
“只是想提前声明一下。”周扬拉满神秘感,“今晚的宵哥,可能跟平时不太一样。”
能连续霸榜地下拳王称号五年,不是白说的。
别说只是五个人,就是再来五个这样的重量级拳击手,也不是蔺宵对手。
不过短短半小时,场上就趴倒一片。
而蔺宵,毫发无损。
“看来这位老板并不了解地下拳场的规矩。”蔺宵侧目斜视向看台,“是不是啊,夏管理。”
徐映南旁边有道很明显的白色影子。
是后来才出现的。
一来,蔺宵就发现了,是地下拳场的管理员,夏以怀。
只有他,一年四季穿着身白色褂子衫。
平时不在同里,只偶尔来几回。
每回他们都会见上一面,但并不是什么朋友,只是单纯地因为他是拳王,不见也得见。
被抓到,夏以怀淡然笑出声,迎着旁边人狐疑的目光,不紧不慢:“拳场规矩,不论规则,不论人数,不论……生死,直至最后一名对手倒下,即——胜。”
以一敌多,早已是常态。
只有这样才有更多的看客下注。
他压低声音:“二少,这一局您输了。”
酒杯碎裂声响彻拳场。
徐映南不甘望着场上的人,双目赤红,“都给我上!全部给我上!”
什么拳王,不过一个混混,垃圾!
就凭他也配站在庭章哥身边?
那双手,照片里碰了庭章哥的手……
“给我废了他的手!”
他回头狞笑:“这不算坏拳场规矩吧。”
“当然。”夏以怀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反正今天二少包下了,干什么,我们都不会阻拦。”
围在四周的黑衣保镖,得到指令陆续入场。
粗略估计,得有二十来人。
一下对这么多,就算是蔺宵也难免有些吃力,不过看他们赤手空拳就上,夏以怀在黑暗中笑了。
左右闪避,勾住一个人脖子反手扔出去后,蔺宵忽然发现,拳场边沿亮闪闪的。
有根棒球棍。
他迅速抄起,对攻过来的保镖先礼后兵:“抱歉,要让你受点伤了。”
话落,一棍砸人手臂上。
“咚”一声闷响。
对方当场捂着手臂跪下。
徐映南蹭地起身,看清他手里的家伙什,扭头瞪向夏以怀。
夏以怀:“咦?哪里来的棍子啊。”
“呵!”徐映南冷笑一声,扭头吩咐旁边:“去,也给他们准备家伙。”
“是。”
“老板!”人没走,夏以怀下面的人就先过来,没压着声:“外面闯进来好几辆车,看着像是蔺宵那边的。”
“哎呀,这可糟了。”语气和说的话完全不符,夏以怀仍不紧不慢,淡淡道:“他手下那帮狼崽子可是会咬人的。”
几乎没给徐映南反应的时间,拳场铁门应声轰——被两辆面包车破开。
周扬紧随其后,熄火下车,敞开声量喊:“哥!沈哥来了!”
赶紧的,可千万别被看到那凶残的一面。
声音传进铁丝网擂台上。
蔺宵刚举起棒球棍,听见到反应不过一秒,反手就将棍子扔出场外。
周扬带着沈庭章小心避开挡路的两辆面包车,一看擂台上,
“我艹!”
蔺宵正被十几名保镖摁着打!?
第24章 发狂的徐二少
全员呆住。
夏以怀捏了捏眉心, 不确定再看一眼。
棍子扔了也就算了,怎么还躺下了?
身上不带点伤,心里难受是吧。
“庭章哥……”
旁边的, 关注点完全不同。
徐映南第一时间锁定场外那道突兀闯入的身影, 见他跑进拳场,急得狰狞大吼:“快!快叫他们停手!别伤了庭章哥!”
庭章……
夏以怀眸光一暗。
此时, 周扬带来的一帮人已打出一条路, 沈庭章顺利跑到了蔺宵身边。
“蔺宵你怎么样?”碰到他脸上的伤,扭头朝周扬喊:“叫救护车!”
“哥。”蔺宵枕他怀里,握住那双冰凉的手,抽了丝气笑:“我没事。”
“怎么没事, 都是伤。”
沈庭章呼吸急促,手不停发抖, 方才跑过来时,瞳孔都扩大了。
望着那两扇密集轻颤的睫毛, 蔺宵忽然有点后悔:还不如让他看到,至少不会像现在, 担心成这样。
“哥, 我……”
“庭章哥!”
远处传来一道喊声。
愈来愈近。
直奔铁丝网前。
聚光灯下很快映入一道人影。耳上的银饰随着动作摇晃,人比蔺宵想象中要年轻, 估计也就二十四五,和他差不多。
浓眉凤眼,一双漆黑的瞳仁亮晶晶的。
他叫什么?
庭章哥!
“嘶——”蔺宵牵动了下脸上的伤,委屈抬眸:“哥跟他认识?”
早在那句“庭章哥”响起时, 沈庭章就跟被定住了, 焦急担忧转瞬变成惊恐。
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在这种情况下, 见到徐映南。
稍微回点血的唇再次惨白。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埋下头搀着人起身,“我们走。”
徐映南不甘心又喊了一声“庭章哥”。
步子稍停了停,沈庭章咬住唇,背对人继续往前。
离开擂台场,就叫周扬将人扶上车。
“庭章哥,是我啊,小南!”徐映南一路着急忙慌追过来,“你不记得我了么。”
眼看就要抓住他,蔺宵反手揽住人到另一边,转过头压低眼:“这位老板,伤了我不够,还想打我哥的主意?”
“你胡说什么!”
蔺宵使个眼色给周扬。
周扬转手先将沈庭章推上车,关了门挡住,一气呵成。
隔绝视线,蔺宵一改刚才的步履蹒跚,拽住人衣领拉近,“今天多谢大老板相邀,这笔账,改日我一定加、倍、奉、还。”
说完,抵着人肩膀推出去。
大众和两辆来时好好的,回去成废铁的面包车,离场。
徐映南怔在原地,夏以怀不紧不慢走近,还能听到他自言自语:“真的是庭章哥,不是在做梦,真的不是在做梦……”
他轻声唤道:“二少。”
徐映南骤然回神。
“庭章哥!”回头,四周早已不见人踪影,只看到一个两鬓斑白的夏以怀,“庭章哥呢!”
“早走了啊。”
“那还不快去追!”
夏以怀疑惑挑眉,反问:“我为什么要帮你追。”
“你!”
“二少只包下我这拳场一夜,”夏以怀好心提醒他,“可没有付我额外的费用。”
“你要多少。”徐映南一脸焦躁地望向门外。
要不是带来的人,大半都折在拳场上,还用得着问他借?
“你要多少我给多少,把你拳场所有的人都给我叫过来,去追!”
庭章哥被那个混混带走了。
他要把他带去哪儿?做什么!
“不好意思二少。”夏以怀直截了当,“我们拳场素来不插手任何一方的事,恕我不能帮你。”
“不插手?”徐映南算是看出来了,他从头到尾只打算看戏,那——“那根棒球棍又是怎么回事?不帮我,帮他是吧。”
“二少真是冤枉我了。”夏以怀淡淡地笑:“谁也不知道,那根棒球棍会被蔺宵先拿到啊。”
他只是叫人放在那儿,谁先抢到,归谁咯。
公平公正的事,怎么能叫偏帮。
“二少,再不追,车都要看不见了。”夏以怀无视他的盛怒转身就走,步子迈得极大。
底下人却一步三回头,有点担心:“老板,你不怕他记恨咱们呐。”
“怕什么,徐家又不是他做主。”夏以怀噙着笑上车。
等车门一关,嘴角倏地落下瘪着,“蔺宵这小子,实力不减啊。”
“是啊,要不怎么说是拳王呢。”
“诶!今年又得支出去三千万。”
底下人:“……”
“老板,”他有个疑惑,“您该不会是想借徐二少的手把他打残了,撤了拳王称号,好不用付钱吧。”
“……”
“哈!”夏以怀顿了一下,敞开声,“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么?”
底下人:原来真打过这主意。
“可是三千万真的太多了。”夏以怀哭唧哭唧诉句苦,掏出手机毫不犹豫拨通一个“六”。
得找个冤大头来承担一下。
“哎呀六爷,真是好久不见呐。”
—
两辆面包车送去车行修理,周扬则开车回幸福里居。
一路上,有空就瞟两眼车内后视镜。
蔺宵身上的伤说重倒也不重,只脸上挨了几拳,嘴给打出血了,胳膊被不知道对方还是自家兄弟踩了一脚。
但一上车就喊头晕,有气无力靠在沈庭章肩上。
“要不还是去医院吧。”沈庭章托住他总要滑下去的脑袋。
路灯不时照进车内,瞧那满脸的伤,碰又不敢乱碰。
“不用!”蔺宵立马抬起头,很快又蔫巴巴搭回去,轻轻说:“没什么大事,用不着去医院。”
“是啊,没啥大事。”
真疼得厉害是哼不出声儿的。
周扬搁前头附和,后视镜里得了蔺宵一记眼刀子,连忙又补一句,“但还是得回家拿药酒擦擦才行。”
车子开到幸福里居外就停了,周扬帮着把人扶下车。
蔺宵扭头看过来,“你不是还有事么。”
“我能有啥……啊对,还有点事。”
眼刀子嗖嗖,周扬忙把人推给沈庭章,两脚一蹬回车上,“我把车也送去修修,明天还要用呢。就这样,沈哥,麻烦你照顾宵哥啦。”
托付一句,开着车火急火燎跑了。
…
细雪从傍晚开始,一直到快九点没停过,白霜早已积了厚厚一层,脚踩上去能听到明显的嘎吱响。
没办法,沈庭章只好独自扶着人慢慢走回去。
他到蔺宵家次数不多,没想到,他竟将卧室放在了阁楼里。
屋顶挑高设计,倒不觉得逼仄,只是不如一楼宽敞,除了床,就边边角角堆着几排翘边的书,《刑事法》放在最上面。
粗略扫几眼,将人扶到床边。
灯光下,脸上的伤口愈发刺目,嘴角溢出的血干透了,衣裳也脏兮兮的。
“卫生间在哪儿?我给你打点热水来,先擦一下。”
蔺宵指向楼下。
接一盆热水的时间。沈庭章再上来,人已经把上衣脱光了。
满身蓬勃待发的肌肉。
他在楼梯口停了两秒,撇开视线,“怎么不穿衣服?冻感冒了怎么办。”
话落,一股暖风迎面。
墙上挂着空调,开到30度。
“衣服脏了,干净的在柜子里。”蔺宵耷拉着脑袋,有些可怜,“我没力气动。”
“我去给你拿。”
沈庭章放下热水,到柜子里翻出两件衣服,又问了药酒碘伏在哪儿,一并拿过来。
先将衣裳递过去。
蔺宵低头看向胸口:“身上也脏了,得,擦一擦。”
沈庭章打湿毛巾,拧到半干给他。
蔺宵没接。
沈庭章:“我帮你?”
“好。”
话已说出去,收不回来。
沈庭章只好散开毛巾抓着,先去给他擦脸,这么会儿工夫,颧骨处就青紫了两块。
要不是周扬带着人赶过去,还不知道要受多重的伤。
他忍不住问:“你今天怎么会去那儿?”
呼吸伴随着说话落到脸上,一时分不清是毛巾上的热意还是别的什么,总之有些痒。
屋里开了会儿空调没那么冷了,沈庭章脸上渐渐回温,唇上也有了些血色,很淡,粉粉的,和他抓着毛巾的指尖一样。
蔺宵盯着那两片唇,喉结微一耸动,先道:“哥哥跟那个人认识。”
热毛巾停在一处。
沈庭章彻底偏开头。
“哥跟他什么关系?”蔺宵紧接着又问。顺便解释一句:“我没有要打探的意思,只是觉得那人叫哥‘庭章哥’,该是……很熟的人。”
“以前确实见过几面,倒也不算熟的程度。”沈庭章扣紧毛巾,尽量用平缓的语气简要带过,“只是我比他年长了六岁,才叫我一声哥而已。”
“只是见过几面么?可我看他,好像对哥哥很熟悉。”
一声声的“庭章哥”,看见沈庭章双眼来神,蔺宵肯定,他们的关系绝不像沈庭章说的这么简单。
“真的只是这样。”
沈庭章统共没见过徐映南几面,上一回还是三年前的年节,徐家兄弟随问月和小玉珠一起到沈家过年。
那之后……
“你们是怎么遇到的?还有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庭章不愿再过多提起从前的事,换个话题。
毛茸茸的黑脑袋压过来,靠到他肩上。
“我是被骗过去的。”
“什么?”
“骗我过去有大生意谈,结果找人打我。”蔺宵头转个方向,面向他,“哥,好疼啊。”
沈庭章赶忙放下毛巾,去拿碘伏,“你且忍忍,我先给你擦下破皮的地方。”
主要是嘴角。
他捏着棉签靠近,将碘伏轻轻涂抹在上面,许是小满时不时摔个口子做习惯了,擦的时候还朝上面吹了两下。
一团气呼到下巴上。
蔺宵嗓子莫名发哑,“哥……够了。”
眼睛垂下来,本就漆黑的瞳仁在灯下愈发深沉。
意识到距离挨得有些过分近,沈庭章立马退开,扔掉棉签,将毛巾又在热水里淌一遍。
皙白的手在眼前一阵晃。
“剩下的,还是我自己来吧。”蔺宵截停伸过来的毛巾,毫不掩饰:“再这样,我该忍不住了。”
忍不住?
沈庭章顺着他的视线往下,蹭!一下红着脸起身,“我,我,我先走了,你记得,记得擦点药酒,要实在不行就去医院。”
说完慌慌张张下楼,一口气跑出屋子。
回到隔壁,关上门后,心还在砰砰跳个不停。
他怎么——
…
人走以后,蔺宵就去了浴室。
等出来,同一号码已经打来三次。
第四次接下。
夏以怀的声音幽幽飘出:“拳王啊,我每年花三千万养着你,可不是看你挨打的。”
“不好么?多有节目效果。”
夏以怀:“……”
当我眼瞎,还是当我眼瞎。
“不过夏老板,这节目效果只给一个人看,未免太亏了。”他顶着一头湿发坐下,瞥见沈庭章落下的围巾,拿放到腿上摸了摸。
眼睛微眯,声音却直降三个调:“说,他是谁。”
“重要么。”
“对我来说,很重要。”
那小子喜欢沈庭章!
“你猜得没错。”夏以怀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一半藏一半道:“那位二少爷,的确喜欢沈庭章。”
围巾被猛地攥住。
“二少爷?”
“旁的我就不多说了,如果你选择放弃三千万的奖励,我倒是可以再额外告诉你一个秘密。”
“说。”
“这么说你是放弃咯。”
“快说。”
夏以怀十分郑重地轻咳两声,“那位二少爷……”
—
黑着脸出拳场后。
回到住处,徐映南就扫下了桌上所有东西,瓷器摔得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周围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就连一直呆在屋子里的陆旭也跟着缩了缩脖子,实在搞不明白他怎么又生气了。
天天的,火气这么旺。
“庭章哥……庭章哥……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徐映南将桌子拍得震天响。
满脑子都是沈庭章决绝离开的背影。
像极了三年前,他一遍遍叩响沈家别馆,得到的却是“七爷现在不见任何人。”
为什么,死了个管家就谁也不见了?
为什么,宁愿脱离沈家,也要带着那个杂种走?
为什么,不愿意回头看看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徐映南想不明白,只能砸东西撒气,到最后没东西可以砸了,高高举起椅子腿儿。
这时,手机响起。
来电:大哥。
他扔了椅子,平复好心情后接通。
“到同里了吧。”徐牧言开门见山:“查得怎么样?”
徐映南将额发向后顺了两下,呼口气:“我见到蔺宵了。嗤!就一个混混,只不过在当地有点势力。”
徐牧言屏息几秒:“没查到他背后的人?”
“还用查么,肯定就是警察呗。”
串通警察抄他们的货,已经明摆着了。
对面又叩叩——规律地敲了几声桌子,“年关人多,海外趁这个机会又进了一批货,这次,你亲自在那儿盯着,最好整掉这个蔺宵。”
“哥你放心,不用你说我也会的。”徐映南笑盈盈应下。
打拳厉害又如何,说到底也是肉搏。
下一次,下一次绝对不会让他这么走运!
“嗯。”说完正事,徐牧言突然话一转,“对了,你在那里有找到沈庭章么?”
第25章 死绿茶!
先是突然出现的徐映南, 再是蔺宵……
沈庭章这一夜都没怎么安稳睡好过,醒来时,头还有些昏昏沉沉。
相比之下, 小满还是一如既往, 跟只四脚朝天的小猫,睡得四仰八叉。
还很不老实。
咕噜一转就滚进他怀里。
身上热乎乎的, 但一碰到沈庭章怎么也暖不透的手, 嘶!冷醒。
“嗯?”努力撑开眼皮,奶音喵喵:“爸爸你回来啦~”
“是啊,回来了。”
起身后将被子重新掖好,沈庭章再道:“时间还早, 再睡会儿,爸爸去给你做早饭。”
“好~”
…
吃完饭。
沈庭章去清理院子里稀稀拉拉的积雪, 小满也煞有其事拿了只迷你塑料小铲子,蹲地上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隔壁开门声响起, 抓着红铲子蹭一下起来,啪嗒啪嗒跑过去, 喊:“蔺宵哥哥!”
沈庭章扫雪动作一停, 背过身。
“哥哥,你昨天怎么没来吃火锅呀?”小满踮脚扒着院墙, 忽地惊呼:“哥哥你的脸怎么了?爸爸!爸爸快来,哥哥受伤了!”
都快走到对面院角的沈庭章被迫回头,白天看,那张脸更加惨不忍睹。
他忍不住问:“药涂了么。”
一双黑沉的眼睛看过来。
直把人看得错开眼了, 蔺宵才道:“涂了, 得要几天才能消。”
“这样啊……涂了就好……”
沈庭章不知该再说些什么,转回去继续扫雪。
倒是小满一个劲追问“怎么受的伤?”、“疼不疼?”、“要不要小满呼呼?”
“小满每次磕了碰了, 爸爸都会给小满呼呼,呼呼就不疼啦!”
“哦?”
简单一个上扬的音节,像落在耳边。
沈庭章彻底扫不下去雪了,转身进屋。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来干活没戴围巾耳罩这些,光裸的脖子连着耳尖一并红透。
蔺宵若有所思收回目光,婉拒小满的热情帮助:“呼呼就不用了,昨晚已经有人给我呼过了。”
…
今天是年二十九。
按照同里这边的传统,吃过饭就该贴春联、福字。
沈庭章搅了米做的浆糊,将春联反过来,背面刷上一层。
小满就在旁边等着,一刷完,兴冲冲抱出去。
没两秒,望着比他高出很多的门板,不开心地鼓起腮帮。
总有一天,他也能长这么高!
“小满,拿的时候小心点,浆糊别沾手上了。”
沈庭章在屋里喊,顺便叫刚起床的祁凝玉将屋子收拾一下。
小满大声应一句。
仰起脑袋使劲踮脚,结果都这样了,也没办法把春联完整贴上去,歪头就要叫爸爸。
瞧他正忙着在红纸上写“福”,扭身跑去隔壁。
“哥哥帮我贴一下~”
蔺宵正在自家院里扫雪,一回头,八根手指都粘在了春联背面。
“……”
淡定扫完雪,蔺宵绕到隔壁,牵着人敲了敲门。
八仙桌上一叠红纸,沈庭章正手持狼毫落于纸上。
福字一笔落尽,飘逸灵动。
收笔后松口气再看出去,见敲门的是他愣怔了片刻,目光随即落到小满被高高举起的手上。
春联沾手上了!!!
“不是刚提醒过了么。”沈庭章赶紧搁笔过去,从他手上小心撕下春联,牵着去洗手。
万幸是浆糊,沾的时间不长,洗手液多搓两遍就差不多了。
小满洗吧洗吧自己的爪子,往毛巾上擦擦,嘟着嘴:“小满够不着门,春联贴不到。”
“贴不到怎么不喊爸爸?”
“爸爸在写字。”回到堂屋,小满快跑两步抓住蔺宵外套,得意道:“所以我喊哥哥来了!”
“哥哥帮我贴好不好?”
外套被他左摇右晃,蔺宵哪有不应的。
两扇堂屋门,外加院子大门,里外都被春联包围。
蔺宵抱起小满,又往院子里的爬藤架上挂了剪纸福字,还有几只沈庭章手作的平安结和香囊袋。
一瞬间,院里就有了浓浓的过年氛围。
小满勾住他脖子直乐呵。
“过年真好啊。”祁凝玉扎着头巾扫尘,扫累了就坐门槛上歇着,双手托腮感叹:“这么看,还真像父子俩,哥你说是吧。”
沈庭章望出去,到冬天丝瓜藤基本都枯萎了,他干脆趁新年种了一期月季,等开春,再换可以食用的长豇豆。
此时月季正开着,青叶间一小朵一小朵的粉白花蕊。
难得距离这么近,挂上平安结,小满就去摸了摸,结果摸到一手没融化的雪,赶紧收回来。
坏心眼儿地放蔺宵脖子上。
冷得人直缩脖,腾出一只手也伸他脖子里。
小满嚎地嗷嗷叫,被他抱着还没处躲。
沈庭章不禁笑出声。
渐渐地,抱着小满的人就变成了宿喻州,父子俩在花架下,你来我往地朝对方脖子里塞雪,谁也不让人。
要是他在,要是他们都在……
沈庭章抱住左臂,摩挲了下手腕上两道疤。
见他迟迟没反驳自己,祁凝玉疑惑回头,才发现人已经进了厨房。
怎么回事?
莫非真有叫蔺宵给小满当爸的念头?
祁凝玉想象了下那场景,嫌弃地挥手从眼前散开,休息够了,拿着鸡毛掸子去阁楼晒书。
推开窗户望出去就看到,斜对面的巷子里站着一个人,面向院子一动不动,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她反手掏出手机,打开相机放大:一个男人,年纪不算大,右耳坠着尖角银饰。
是谁?
他又在看着谁?
如果是蔺宵的人,没必要盯这么紧吧。
顺手拍下,蓦地大喝:“嘿!干嘛呐!”
声音传到一楼,蔺宵顺着方向扭头,人从巷子里慢慢走出来,赫然是昨晚那位“大老板”。
“他!”
小满定睛看几眼,立马调头伏他另一只胳膊上。
蔺宵:“小满也认识?”
刚才还挺有精神的小家伙儿,瞬间蔫吧。
蔺宵扣住他埋下去的脑袋,冷声诘问:“你来干什么。”
徐映南没应他。
缓慢转动眼珠打量院子,很破很小,都还没有沈家别馆一间杂院大。
庭章哥就住这样的房子?
院子里的动静,很快引出正和馅准备包饺子的沈庭章,踏出堂屋,“庭章哥”和“爸爸”同时响起。
沈庭章先走到小满面前。
下半身还被蔺宵抱着,上半身就已经扑进他怀里,跟见了鬼:“爸爸,他怎么在这儿啊。”
小满很不喜欢徐映南,非常不喜欢。
这人在爸爸面前,对他笑,给他吃的,爸爸一转身,就用那双眼睛狠狠瞪他,恨不得吃了他。
还记得三年前的夏天,花园里蔷薇花开了,这人故意绊自己,让他摔进蔷薇花丛里。
上面好多刺,他都疼死了。
还跟爸爸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
幸好爸爸不信他的话,调了监控。
沈庭章安抚他几句把人哄住,瞥向院外,对蔺宵道:“你先带小满进去。”
“哥哥。”蔺宵一把抓住他,“那个人……”
“我知道。”
沈庭章知道他的意思,无非——不是好人,不要靠近。
可现在住址曝光了,再避而不见没有意义,“我去跟他说清楚,放心,没事的。”
拂开他的手往院门走。
见他过来,徐映南理了理卫衣帽子和额发,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庭章哥……”
庭章哥停在了院门前,并没有开门。
嘴角僵住,徐映南几乎是抵着门边,急声:“庭章哥,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沈庭章:“找我做什么。”
“我……”徐映南又将他身后的院子大致扫一圈,底气不足:“我来接你过年。”
“我在这里挺好的。”
“好什么!这里这么破,要什么没什么。”徐映南几乎整个身子挨门上,“跟我走,我那儿什么都有。”
“什么都有。”沈庭章垂下眼摇头:“却不是我想要的。”
“那哥想要什么?”徐映南紧跟着问:“哥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找来。”
“我想要安静的生活。”
“好,安静的……”
“想要一间不大的院子。”
“想要朋友不多,但都真心相待。”
“这些你们能给么?”
“我…”徐映南哑口,但强撑,“能给,我肯定能给,就算现在不行,以后也一定……”
“不。”沈庭章打断他,“你们给不了,这样的生活是要靠自己挣来的。”
徐映南彻底失声。
沈庭章再道:“既然给不了,我们以后还是,各自安好吧。”
“哥这是要跟我划清界限?”
“是。”沈庭章坚定又决绝,“我们的路不一样。”
不在同一条路上,没必要再继续走下去。
他现在只想好好养大小满。
说完转身,蔺宵抱着小满就站在堂屋门前,紧张地望着这边,生怕出什么事。
心里奇迹般安定下来。
他想要的生活,在前面。
正要迈步往前走,身后再次传来阴恻恻的声音,“大哥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身形猛地一晃,沈庭章惊恐回眸。
“我知道你不喜欢大哥。”徐映南努力勾起一个和煦的笑,语气又轻又柔:“所以我没告诉他,你在这儿。”
“你这是在要挟我?”
“怎么会。”徐映南忙摆手解释:“是我不想告诉他而已。哥愿意待在这儿就待在这儿,谁也带不走你。”
他拉住门环,扣到骨节泛白,话一转:“不过你也知道我大哥这个人,想要什么,不计一切代价都要弄到手,要是被他发现我骗他,估计我也没有好果子吃。”
“哥,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眼睛湿漉漉地看过来。
像极了当年,他将雪地里快被冻僵的人带回去后,给他送热茶时的样子。
也是这样一身单薄的卫衣,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说“哥,你真好”。
那天,徐映南被后进门的那个弟弟带人捉弄,零下将近十度扔到郊外,要不是他回别馆碰巧路过,那一天就真的死了。
沈庭章心软了一下,伸出手。
“沈哥。”抵上门栓之际,蔺宵放下小满过来。
小满比他跑得要快,先一步到沈庭章面前,抱住他的腰,噘着嘴巴喊:“爸爸。”
“是那个哥哥推我,小满才摔倒的,小满没有撒谎!”
“爸爸,小满好疼,好多刺。”
沈庭章立即收回门栓上的手,又见蔺宵顶着那一脸的伤到跟前,做下决定。
“你还是回去吧,多穿点,别再冻着。”
见他又背对着自己走远,徐映南急了:“庭章哥!”
“别喊了。”
蔺宵却没跟着走,将他从上到下好好看了一遍。
卫衣、牛仔裤,都很薄。
既然是“大老板”,总不至于连过冬的衣服都买不起,他这身……只能是来装可怜的。
“蔺、宵。”人直到进屋都没再回头看他一眼,只忙着顾那个杂种,徐映南咬紧腮帮,脖子上青筋直爆,气都撒这边,“你算什么东西!”
“你以为庭章哥能看得上你?”
“他只不过图一时新鲜罢了。”
“像你这种人,给他提鞋都不配!”
“是么。”蔺宵非但不生气,反而笑:“至少我还有机会给他提鞋,你呢?”
机会都没有。
“你!”
徐映南目眦尽裂,隔着院门抓住他衣领,蔺宵顺势往门上一压。
哐当,发出一声巨响。
“徐映南!”
沈庭章把小满送回屋再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大步过去,将蔺宵拉到身后,“你要对我朋友做什么?”
“朋友?”徐映南气得跳脚,指过去,“是他自己撞的!”
“你觉得我还会再相信你么。”小满的事在前,沈庭章已经对他失望,他就不明白了,“蔺宵怎么惹到你了?昨天弄那么大阵仗打他不算,现在还要动手?”
“哥!不是我!”
“那你告诉我,他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是他自己……”
“够了!”本就没睡好,沈庭章现在更累了,“你走吧,行不行。”
蔺宵第一时间揽住摇摇晃晃的人,冷眼下逐客令:“没听到么?走!再继续赖在这儿,别怪我……报警。”
到最后,沈庭章已经不想再看见他,不想再听他任何一句解释,偏过头闭上眼。
徐映南纵有万千不甘也只得离开。
…
人走了以后。
“沈哥这几天忙里忙外,累坏了,饺子就我来包吧。你回房歇歇。”
蔺宵扶着人回去,若有所感抬头向二楼。
目睹全程的祁凝玉垂眼呵了一声。
死绿茶!
心里边儿骂一句,将拍下来的照片,转手发给祁老三:查查这个人是谁。
祁老三很快回了个:OK!
紧接着:“六爷来信,鱼动了,海上要起风了。”
第26章 弄死他!
寒风凛冽。
徐映南快步走出幸福里居, 上了停在巷口的奔驰车。
车门咣当!关上。
手搭在窗边哒哒哒哒地敲,一声比一声急,比一声重。
尤其是想起庭章哥失望的眼神, 和蔺宵那得意的嘴脸, 气得他一拳砸向前排椅背。
“那边怎么说,货什么时候能到?”
得尽快解决掉蔺宵!
只有这些人通通消失, 庭章哥才会回来。
安静的生活, 不大的院子,真心的朋友……站在庭章哥身边的,只能是他!
前面的人侧过头,低声:“那边说, 明晚十二点,西口岸。”
每年跨年夜, 同里都会开放一个岸口,集中燃放烟火供市民观赏。
届时定会分过去不少警力, 维持现场秩序。
对应的,其他岸口防守警力就会减弱, 毕竟人就这么多。
“好。”徐映南咬紧牙关。沉吟一阵, 恨恨道:“想办法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蔺宵。”
“什么!”
“当然,内容要变一变。时间还是十二点, 地点嘛……”他拿起地图,在各大海岸圈圈画画,最后选定:“仙临湾。”
—
沈庭章被强制歇了半下午。
睡醒时,刚入夜, 还不到五点。
堂屋早已亮灯, 八仙桌上三盆不同的馅料,和擀好的饺子皮。
蔺宵正抓着祁凝玉包饺子, 小满也跟后头拿一张饺皮,学他卷起袖子有模有样,但也只学了个形,饺子怎么捏都四四方方的。
本人倒是很满意,努力捏出两只放盘子里。
旁边就是蔺宵包的饺子。
个个皮儿薄馅多。
“一点都不好看!”
小满直接破大防,气鼓鼓背过身。
蔺宵分外嫌弃地捏起他那两只韭菜盒子似的饺子,再看对面祁凝玉,形倒是有了,就是怎么也封不了边,正偷摸沾水。
蔺宵:“……”
沾水以后,饺子皮更封不了口了,还弄得满手黏哒哒的。
好好一只饺子,眼看快包好,就这么废了。
祁凝玉学小满,干脆摆烂,还不忘PUA蔺宵:“我看你包的就挺好的,这么艰巨的任务,舍你其谁。”
“菜,就少说。”
“谁菜啦!”祁凝玉急赤白脸地跟他呛:“我那是给你表现的机会,你就偷着乐吧。”
擦干净手,绕过人,和自己的难兄难弟凑一块儿,“你说是吧小满。”
“嗯?”
小满完全没在状态。
两手托腮望出门外,干干净净的院子,粉白粉白挂着平安结和香囊袋的花架……看着这些,刚才那点气就都消了。
本来蔺宵哥哥包的就是比他好看。
他气什么呢?
等着下锅煮成胖饺子吃,不就好了。
“真不记事。”
祁凝玉张牙舞爪,揪住他的肉包子脸捏。
恰巧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忙放下手,心虚地笑:“沈哥醒啦!楼上的书我都已经晒过了。”
“好。”
关于下午的事,沈庭章只字不提,摸了摸跑过来抱住他的小满,走到桌子前。
“爸爸你看,这是小满包的。”
他转头抓起那两只饺子,献宝似的拿给爸爸。
沈庭章蹲下,伸出双手。
“小满真棒!”
“嘿嘿嘿……”
小满开心了,连带看旁边那些白胖的饺子都顺眼不少。又抓起一只胖饺子放他手心上,“这是哥哥包的。”
“嗯。”
嗯?
小满扭头望了眼蔺宵。
正包饺子的人渐渐慢下动作。
沈庭章:“怎么了?”
“爸爸为什么不夸夸哥哥?”小满跑到桌边,踮脚搂住四五只盘子,“这些,都是哥哥包的。”
“是啊。”蔺宵顺着他的话,说不出地幽怨:“哥哥怎么不夸夸我呢。”
沈庭章:“我……”
“诶呀,夸什么夸?”词穷之际,祁凝玉横插一脚过来,“怎么,非得显得我很菜呗。”
桌角,一堆黏了吧唧的废饺子,不用下锅全散了。
全场静音。
小满也不吭声了,乖乖跑去沙发,坐着看电视。
刚刚因为爸爸在睡觉,声音相当于没开,这会儿音量能调高点了。
沈庭章洗过手,也去包饺子。
电视里不时传出笑声,小满和祁凝玉一边吃着米糕,一边争遥控器。
明黄的光从头顶泄下。
安静的桌上,忽然响起一声:“包的很好,很棒。”
蔺宵猛地停住。
没等抬头,人包完面前几只饺子,转身去了厨房。
“嘿嘿,我的了!”祁凝玉凭借手长的优势,成功抢到遥控器。
换到地方台新闻频道后,笑着扫了眼远处八仙桌边,这一眼,直接怔住!
蔺宵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突然跟打了鸡血,手速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桌上的饺子皮正以惊人的速度消减,盘子里的饺子也越包越多。
他该不会…要把这么多饺子皮一下子全给包完吧!?
蔺宵,真是恐怖如斯。
“小玉姐姐!”
震惊地张开嘴,好在小满喊了她一声。
“小玉姐姐你快看!”小满用力指指电视。
正在播报当地新闻:明天晚上,也就是除夕夜,凌晨时分,东口岸将有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秀。
“哦,这个啊。”祁凝玉要淡定许多,解释:“这算是我们当地的一个传统,每年都会选定一个海岸集中燃放烟花,又好看,又安全。”
小满一脸原来如此,又问:“东口岸在哪里?”
“就是咱们夏天去的海水浴场附近。”蔺宵看过来,扬声。
小满仔细回忆了下:“那里,不是叫仙临湾么?”
“离那儿不远,也就一两公里路。”
“哇!”
小满跳下沙发,蹬蹬跑去厨房,对着沈庭章一通叽叽喳喳。
简单来说两个字,想去。
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正好除夕晚上没有安排,去看看也无妨。
沈庭章点头应下。
“好耶!去看烟花!”
小满开心极了,撒欢儿地在屋里跑了几个来回。又到蔺宵面前,“哥哥,咱们把小扬哥哥和漫漫,还有外婆,也一起叫上吧。”
“好啊。”
说曹操,曹操到。
周扬来电话了。
蔺宵接通后,“周扬,正好,跟你说个事儿。”
“哥,余志强又有行动了。”
嘴角倏地落下,蔺宵急忙走出去细问:“怎么回事。”
渔人码头才被抄了没多久,他怎么敢?
“您之前不是说年关人多,叫兄弟们注意点么。小牧和小乐还真就注意到了,余志强手下那几个,这两天频繁去海岸边。”
大冬天跑去海边,吹冷风?
鬼都不信。
“想来是打算趁过年人多混过去。”蔺宵冷呵:“不长记性,这次叫他们全进去!”
“给我继续查,他们准备在哪个口岸,什么时候行动。”
…
包完饺子,下了一小半,剩下的放冰箱冷藏。
蔺宵在这边吃过饭就匆匆走了。
“姐姐看什么呢?”
祁凝玉收回视线,手往他脑袋上搓两下,“没什么,看看天还下雪不。”
“天气预报出来啦,明天晚上……好像有雪诶。”小满盯着播报台,零下八度!
呜呜,他要被冻死了。
“没事,小雪,到时候多加几件衣裳就是了。”祁凝玉又陪他看了会儿电视。
八点半左右,小满被催着去洗澡睡觉,祁凝玉也差不多该回房了。
关上门,手机嗡嗡振动两声。
祁老三发来消息,已查到照片男人的身份:燕北徐家,二少,徐映南。
祁凝玉眉头一皱。
徐家现任当家的亲弟弟,他来这里,难道……
“海上起风了。”
“对,浪潮马上就要打到岸边。”
“预计什么时候?”
“明晚。”
…
Black酒吧里。
蔺宵漫不经心转着两颗骰子,“消息可靠么?”
“小牧现在还派人守在仙临湾。”周扬正色道:“虽然其他几个口岸也有人,都没有仙临湾多,交易地点准是那儿没错。”
离今年表演烟花秀的东口岸挨得很近,极容易混淆视听,周扬猜,他们估计就是明晚十二点左右交易。
“那个时间点,正好放烟花。”
分析得没错,听着也像那么回事,可蔺宵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是不是过于顺利了点?
余志强他背后那条鱼,就这么迫不及待?
“你再派人好好查查,着重盯着点那边。”
周扬点点头,随即又一脸为难地问:“明天晚上……”
“正事优先。”
—
第二天除夕。
屋外头确实跟天气预报说的,好冷。
小满比平时足足多穿了三件,袜子也是两层保暖的羊绒袜,配厚雪地靴。
真正将自己裹成了一只球,动一下都十分吃力那种。
“哈哈哈!沈小满,你好胖哦。”漫漫一来就上气不接下气地笑。
气得小满要去打她,结果手抬不起来。
漫漫笑得更大声了。
“不准笑,不准笑!你再笑,我就不跟你玩儿了,我,我找莹莹去。”小满气急败坏,艰难迈动腿往门口走。
周漫漫有恃无恐,“你去呗。今天她爷爷在家跨年,看她爷爷不打断你的腿。”
最后一句话生生吓住小满。
之前就听说,邢晓莹爷爷跟她爸爸一样,也是警察,尤其对靠近他孙女的男孩子,特别特别凶。
小满走到门口,又默默收回试探出去的脚。
瞧他这没出息的样儿,漫漫抬起下巴哼了哼,转头,就被沈庭章煎的糍粑勾走。
“哥哥~真香啊!”
明明在家吃完晚饭来的,漫漫还又干掉了两只巴掌大的糍粑饼,周扬也不遑多让,比她多干三个。
两只馋猫,跟没吃饭似的,看得外婆直摇头,直到她也尝了一口煎得焦香软糯的糍粑饼。
“小沈,你这手艺倒真不赖啊。”
“哪里。要是婆婆来做,一定更好吃。”
这话,外婆爱听,直夸他会说话,不过到底年纪大了,一个糍粑就顶顶饱。
几个人搁屋里说了会儿话,差不多到九点半,就出发。
去晚了,占不到好位置。
蔺宵和周扬一人开一辆车。
路过仙临湾,附近静悄悄的,好似空无一人。
可也不知道谁按捺不住了,黑夜里擦出了点火星。
虽然很快熄灭,还是被蔺宵看见了。
祁凝玉和小满一起坐后排,见他频频侧目,顺着视线一并望出窗外。
仙临湾?难道——
不对吧,她收到的消息明明是……
“凝玉在给谁发消息呢。”
掏出手机刚打几个字,问话声就随同车载音乐传来,祁凝玉脸色不变,将手机转向车内镜:“谁告诉你我在发消息了?”
屏幕上是几张往年烟花秀表演照,最上面一行搜索文字:怎么拍烟花最好看。
没什么问题。
前提要不是个奸细的话。
余志强今晚搞这么大阵仗,她背后的人必定也会有所行动。
那她……
车辆转弯驶入东口岸,来看烟花秀的人不少,公路两旁停满了私家车。
蔺宵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停车。
下车后,牵着沈庭章小心避开人潮,找了有半小时,才跟先一步开车走,找最佳观赏位置的周扬一家汇合。
位置是好位置,就是人太多。
蔺宵手越攥越紧,随着四周还在不断涌入的人群,开始不安。
松了手,万一沈庭章丢了怎么办?
“有我外婆和两个孩子,宵哥放心吧。”周扬凑近催促,“现在快十一点了,小牧他们还在等着呢。”
他说的,正事优先。
“再不济,还有她。”周扬抬抬下巴,嘴巴努向一直紧跟沈庭章,抓着他衣角的祁凝玉。
蔺宵呵口气,最终松开手,任由拥挤的人群将几人往前推。
—
逆时针顺利挤出人潮,赶紧上车,掉头去仙临湾。
周扬立马发通知给小牧他们。
“兄弟们也都在这附近,不超过十分钟。”
话落,蔺宵突然踩一脚刹车。
周扬差点撞挡风玻璃上去,捂着额头,龇牙:“哥,怎么了?”
“不是仙临湾。”
“什么?”
蔺宵手机上分别收到两条信息,一条是夏以怀,另一条是个陌生号码。
两人出奇一致地:别去仙临湾。
“这……”周扬盯着细看,“可我们查到的就是那儿啊。”
陌生号码紧随其后,又发来一条:蠢货!去西口岸。
“西,西口岸!”周扬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宵哥,那离这儿可远多了啊,且不说是不是真的,咱们赶的过去么?”
默了几秒,蔺宵作出判断:“你马上带人去西口岸。”
“宵哥,这都不知道是谁。”
怎么能这么武断,去听信一个陌生号码的消息,万一就是仙临湾,他们的心思不都白费了么。
“你以为我信的是她?”蔺宵退出去,点开夏以怀发的消息,“再怎样,我现在还是他的一棵摇钱树。”
夏以怀还舍不得让他出事。
结合他之前的预感,这仙临湾八成就是个炸。
“哥。”周扬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发的消息啊。”
蔺宵没正面回应,“叫兄弟们立即赶去西口岸,再过不久,估计警察就要到了。”
说着,顺手编辑了条消息发出去。
推开门下去。
周扬急忙喊:“哥你去哪儿?”
“去会会仙临湾的人。”
蔺宵绕到后备箱,拿出一根实心钢棍,叫周扬开走后,转身继续往仙临湾方向。
中途,空中开始飘雪。
…
本来,政府是打算将烟花秀定在仙临湾,但考虑到有海水浴场,商铺小店等等,最终还是选在了不远处空旷的海岸口。
也因此,仙临湾此刻一个人也没有,都跑去看烟花了。
路过海水浴场,附近几盏照明灯也关着,四周乌漆嘛黑。
蔺宵就这样摸黑走到沙滩边,风声卷着浪花,无尽拍打,手中的钢棍在黑暗里闪着淡淡的银芒。
“差不多该出来了吧。”他朝着附近喊:“把我骗来,怎么?自己反倒不敢出来了?徐、二、少!”
蔺宵用三千万买了个秘密。
余志强背后的鱼,就是突然出现在同里的大老板,徐二少。
不,应该说——徐家。
“我人已经来了,还不现身么!”
藏于暗处的徐映南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上膛后,抬手举起枪,瞄准。
“去死吧!蔺宵!!”
第27章 二次告白
烟花秀现场人山人海。
松手之后, 包裹指尖的热意转瞬消散,只剩彻骨得冷。
“沈哥,怎么了?”
见他一直盯着手, 祁凝玉歪过头问一句。
沈庭章收拢五指, 急切望向四处,“蔺宵不见了, 不知道被人群挤哪儿去了。”
“沈哥别急。”祁凝玉跟着环视, 嘴里头却很镇定:“这里人多,走散了正常。”
今天余志强那边有动静,蔺宵收到消息,肯定要找个机会脱身赶过去。
旁边, 漫漫和外婆也伸长了脖子,左右张望。
周扬也跟着不见了。
祁凝玉低声问身后的人:“出去了?”
“嗯, 守在入口的兄弟,看到他们开车直奔仙临湾。”
果然。
和她猜得没错。
不过很奇怪。
蔺宵为什么会认为是在仙临湾?余志强不是去了西口岸么。
——有人故意引他过去!
“徐二少去西口岸了么?”
身后传来打电话的声音。
很快, 人摇头:“我们的人只看到余志强,和他手底下的人。”
徐映南没出面。
结合昨天下午那一幕, 祁凝玉稍想想就知道了。
他估计是想趁机解决蔺宵。
“呵……徐当家还真是派了个废物!”
利益面前, 竟以私事优先。
“蔺宵还有用,可不能死他手里。”祁凝玉低声吩咐两句。
同时, 在手机上打下几个字。
回到焦急找人的沈庭章身边,扯扯他袖子,“哥,别找了, 我知道他在哪儿。”
…
等到零点,
烟花响起时,就是蔺宵的死期!
徐映南靠在岩石后, 用力捏紧子弹。
临近十一点半,手下人来报:蔺宵来了。
但,
只有他一个人。
徐映南:“怎么回事!警察没来么?”
“附近没发现有警察,大部分都还在东口岸巡逻,维持那边的秩序。”
“不可能。”他猛地抓住人衣领,“余志强不是说,他和警方那边有联系么!”
收到消息,他怎么可能不去通知警方?
“这……我们也不知道。”
“不知道?那要你们有什么用!”
徐映南踹开人,心里陡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对劲,这事跟自己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蔺宵不是应该带着他那些小混混,和警察一起来扑个空么。
“出来吧,徐二少。”
来到偏僻的北沙滩上,蔺宵冲四周喊了一声。
这么快就知道,余志强背后的人是他。
没叫警察来,岂不早就知道这是个陷阱。
徐映南随即反应过来,“快!立马叫人取消西口岸的行动!”
“还不出来么。”蔺宵手握钢棍在沙滩走了一圈,明显感觉到周围有气息,嗤笑:“原来徐二少也就这点本事,难怪啊,沈庭章不要你。”
最后一句敞开声了说。
徐映南一瞬失去理智,举起枪。
“二少冷静,他这是在激你,您要是开枪就正中下怀了。”
“怕什么!老子本来就是要他死!”
满脑子都是那句“沈庭章不要你”,徐映南从暗处探出视线,举枪抵住扳机,“一个人来,正、好。”
“现在还没到十二点,一旦开枪必定会引来警察。”
“二少,至少到十二点……”
任凭底下人再劝,徐映南都不顾了。
蔺宵必须立刻死。
死了,庭章哥就是他的!就会回到他身边!
喘息响彻耳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蔺宵马上要死了,过于兴奋,这种时候,他居然听到了庭章哥的声音。
“蔺宵……”
凭借多年打拳经验,借着几句挑衅,蔺宵轻松锁定对方位置。
这个徐二少还真是不经激。
难怪夏以怀说他不成气候,不足为惧。
钢棍慢慢收紧。既然对方先下套儿,那么接下来不管他怎么做,都算正当防卫吧。
“蔺宵——”
手上一松,蔺宵倏地抬眸,偏向传来声音的海水浴场。
沈哥!
他怎么来了?
不对,不可能。他现在应该在东口岸,和小满他们跨年看烟花啊。
蔺宵恍惚想起周扬前段时间遇到的那个,和沈庭章声音、容貌都极其相似的人,要是这个人……此时出现,是想干扰他?
呵!有意思。
钢棍握得更紧了。
…
海水浴场距离沙滩不足三百米。
蔺宵静静等着那个冒牌货,但是很奇怪,呼唤的声音时远时近,像在某个地方来回打转……
凝重的表情一点点破裂。
确定了,是本人!
他扫了眼不远处的大岩石,正准备循声过去,沈庭章总算从海水浴场转到这一片沙滩上。
“蔺宵!”
沙滩上仅一个人影,宽肩身高,沈庭章大步迈过去,微微嗬出白气:“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沈哥才是,怎么来这儿了。”
蔺宵瞬间松手,棍子咚一声落进沙地里,他趁机快走两步挡住人视线。
这里少说离东口岸也有两公里。
他是怎么过来的?
“凝玉带我来的,她正好遇到朋友,借了我们一辆摩托车。”沈庭章回头望向海水浴场,“但是一到这儿,我们就走散了。”
“她?”
“她说,你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我说。”
时间回到二十分钟前。
祁凝玉神秘兮兮地将他拉到一边,告诉他:“蔺宵去仙临湾了。”
这个地方,沈庭章有点印象,小满昨天还跟他提到过,“他去那里做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祁凝玉乖宝宝摇头,“不过我看他跟周扬嘀嘀咕咕的,还提到过哥呢。”
沈庭章:“我?”
“是啊,也不知道背对里搞什么。”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祁凝玉反手打开手机,备注为“大块头”的号码发来消息:把沈哥带来仙临湾,我有重要的事跟他说。
蔺宵勾着嘴角,一阵阵抽动。
这个小奸细……
此时雪下的有点大了。
几粒雪花落到眼睫上,沈庭章轻眨两下,呼口气问:“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在这儿说?”
蔺宵:……
“要是没有,那就赶紧回去吧,也快十二点了。”
沈庭章转过身,一具厚重的胸膛压下来。
“哥哥猜不到么?”蔺宵从背后抱住他,呼吸之间,气息尽数钻入耳中。
沈庭章颤了颤,偏开头。
蔺宵追过去,压在他耳后继续道:“上回我不见了以后,哥哥连续给我打了十三个电话,周扬说,急得眼睛都红了。”
怀里的人又轻微抖了一下。
沈庭章磕磕绊绊解释:“我那是怕你出事,事实后来不也……”
“不论事实。”蔺宵竖起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唇,下巴搭他肩上,往上看,“哥哥很担心我,为什么?”
沈庭章被封住口说不了话,心跳却在稳步攀升。
蔺宵压轻了语调,又问:“在哥哥心里,我到底是什么?”
别说了。
“还只是,朋友?”
别说了…
“哥哥难道一点都没有喜欢过我么。”
“别说了!”
沈庭章撇开他的手,往后退,“之前我就说过,我没办法给你回应。”
是的。
起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蔺宵一度很挫败。
只以为沈庭章不喜欢他。
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后,他发现并不是这样。
“哥后来不也同意,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么?”
“那是你自己……”
当时蔺宵是怎么说的:就算哥不同意也没关系,这也是我单方面的决定。
“是啊,是我单方面。”蔺宵不动声色往前迈了一步,“可是哥没有抗拒我的靠近,不是么。”
“我……”
“这是不是能证明,哥对我也是有感觉的。”
粗粝的手掌抚上他冰凉的脸颊和耳垂,霎时间,碰过的地方就跟火烧似的,不用看也知道,很烫。
心脏早已经超负荷,开始不满地出现钝痛。
沈庭章就跟被钉在了沙滩上,想反驳,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理由。
他对蔺宵……
“我跟哥一样。”
蔺宵近乎抵着他的额头,高挺的鼻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平时不怒自威的眼睛弯下来,一如从前坦言:“喜欢哥,就算每天都能见到哥,也还是想的心脏发紧,一见不到人,就开始胡思乱想会不会出事,更想像这样,再靠近点……”
沈庭章的脸越发滚烫。
逃不掉,也退不开。
“哥对我向来是凡事应好,这次,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
沈庭章垂着眼,不敢跟他对视,话说得更磕巴了,“你,你还想要什么机会?”
“一个开始的机会。”
拇指反复摁压他的唇珠,蔺宵低下头:“沈庭章,我们试试吧。”
咻——嘭!
半空猝然炸开一束耀眼的彩光,紧接着,第二束,第三束……
零点,烟花陆续升空,照亮整片大地。
手中的枪咚!掉落。
徐映南怔怔望着沙滩上的两人。
——在烟花下亲吻。
“庭章哥……”
“不好了二少,西口岸出事了!警察去了那边!”
“二少?”
徐映南听不进去任何声音,甚至连烟花声都听不见了,耳边是死一般的寂静。
“啊哈哈哈哈!!!”
祁凝玉站在远处山坡上目睹这一切,放肆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祁老三没忍住:“您小点声儿吧,小心被听见。”
“怕什么,烟花不是还在放么。”祁凝玉一抹眼尾泪渍,翘起的嘴角就没下去过,“看呐!人已经傻了。”
还有什么,比仰慕的人和被他看不起的人在一起,更让人开心的。
“让他难受的事还在后面。”祁老三放下电话,“西口岸传来消息,警察已经到了,余志强想跑,被一枪崩了腿。”
“哦?”祁凝玉托腮蹲着,漫不经心:“那些货呢?”
“咱们的人抢了大半,留点边角料叫警察抄了。”祁老三说到这儿松口气:“这回干这么大件事,沈家那边也能交差了。”
好心情瞬间散了个干净。
祁凝玉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走了。”
…
烟花秀持续近半小时。
小满抓着周扬外婆踮脚仰头,惊奇了好一阵,忽然被人从地上抱起来。
吓得他哇哇大叫,一回头,“蔺宵哥哥!你来啦!”
“是啊。”蔺宵捏他鼻子轻晃,“怎么样,烟花好看么?”
“好看!”小满再往他旁边瞅,“爸爸!”
沈庭章脸还红着,伸手将他跑偏的帽子给转回来。
小满眼尖注意到,“爸爸,你的嘴怎么了?怎么肿了!”
指尖一停,沈庭章瞥了眼始作俑者,深吸一口气摇头,“没事,不过是被虫子咬了一口。”
“啊!疼么?”小满上手要去摸,“小满给爸爸呼呼。”
刚要碰到,人抱着转了半圈。
蔺宵压住他的手,“小满乖乖看烟花,我给爸爸呼。”
说着扭过头,凑到沈庭章脸前,“好伤心啊,哥哥居然说我是虫子。”
“你别过来,万一被人看到——”
“放心,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天上,不会往这边看的。”
又一束烟花升空,蔺宵迅速在他唇上啾!
“新年快乐!哥哥。”
—
东口岸,万人沸腾,欢度新年。
而相距几公里的仙临湾,奔驰车里,几人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开口就成筛子。
货全没了,余志强也被抓了。
大少爷要是知道了,他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样沉默了近半小时,直至烟花表演秀结束。
徐映南主动给大哥打了一通电话。
“怎么样?货拿到了么。”
“我找到沈庭章了。”
第28章 新年伊始
烟花表演秀结束后。
蔺宵抱着周漫漫, 背上背了个小满,另只手牵着沈庭章挤在离场的人堆里,好不容易才走到停车的公路上。
周扬刚好卡着散场的点回来。
漫漫打眼看见人, 被放到地上后, 哒哒跑过去,“哥哥你去哪儿了?”
“啊?我啊, 我……”周扬挠了挠脖子, “人多,我被挤另一边去了。怎么样?烟花好看么?”
“好看!今年还多放了好几分钟呢!”周漫漫蹦蹦跳跳,忽地,定睛望向他身后, “莹莹!”
绕过哥哥,小跑过去, “莹莹,新年快乐呀~诶?你不是说, 在家跨年不来的嘛?”
“本来是这样的。”邢晓莹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奶糖,分给她和后面吭哧吭哧赶过来的小满, 解释:“十一点多的时候, 爷爷突然有事,就叫妈妈带我来看烟花啦。”
“莹莹的爷爷不是警察嘛。”周漫漫想了想, 兴奋道:“那他是不是去抓坏人了呀!”
邢晓莹不知道,不过应该是。
她点点头。
小满:“哇!你爷爷真厉害。”
三个小孩围一块叽喳,沈庭章和周扬外婆也跟莹莹妈聊了几句。
周扬趁机凑到蔺宵身边,小声:“抓到余志强了, 这老小子想跑, 被警察一枪崩了腿。”
“他们的货呢?”蔺宵紧跟着问,“有看到他们这次进了什么货?”
周扬伸手比了个八, “还有白粉和人,有男有女,但是……”
他吸口气,叹:“警察到之前被人截胡了,抢了大半。”
回想不久前,他们和警察差不多同时到,现场已经被洗劫得差不多了,余志强的人伤的伤残的残,警方这才能快速控制住他们,一举擒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蔺宵冷笑一声,睨向从海岸口不紧不慢走来的小奸细。
“在等我么?”
后半夜开始起风,祁凝玉缩了缩脖子,将下巴收进围巾里。
看他们两眼,往沈庭章身边走。
漫天飞絮转鹅毛飘落,几人聊两句就匆匆止住话头,各自分开。
一路上,安静极了。
持续几小时的惊奇感散去,小满撑不住,在车里就先睡了过去。
回幸福里居已经是一点以后。
到家时,小满眼睛都没睁开,还得沈庭章给他一件件脱衣服,擦脸洗漱。
在这期间,蔺宵找上了祁凝玉。
“开心吧。”祁凝玉先开口,打趣他,“得偿所愿了呢。”
“为什么把人骗过去。”
祁凝玉敛下笑,琥珀色的瞳仁一眨不眨,“你气什么?要不是我这么做,你能抱得美人归?”
怕是再来三年都没点进展。
蔺宵骤然黑脸,拳头一点点收紧。
“祁凝玉,我容忍你在这儿,前提是不能把他卷进来。”他两步走近,眯眸:“万幸那里只有一个徐二少,换作其他人,出事了怎么办!你负得起这个责任么?”
“正因为是徐二少。”
“什么?”
祁凝玉不甘示弱,仰头对视,“你以为你今天活着全靠谁?”
沈庭章若不去,徐映南直接把他打成筛子。
还能安然无恙在这儿质问她?
“苟条命,偷着乐吧你。”
说完转身。
还不等回屋,身后再次传来声音。
“枪支,毒品,人口!”蔺宵一字咬得比一字重:“余志强已经倒了,你觉得你背后那位,还能撑多久?”
他压低声音,好言相劝:“祁凝玉,给自己留条路。”
“哈哈哈!”祁凝玉仰脸大笑。
恰巧一片雪花飘到眼下。
很快,承受不住人体体温融化,凝成了一滴水珠。
低头刹那,似泪滑落。
良久,她才一如往常地道:“管好你自己吧。”
东屋房门咔哒关上。
蔺宵在院子里待了很久,直到满头霜白。
“你怎么还没回去?”
洗漱完,将小满哄睡着后,沈庭章出来关门,看见他吓一跳。
蔺宵迅速调整好情绪,任由他将自己拉到檐下,拍去头上落雪。
“哥哥只顾着小满,哪里还记得我。”
两手落到他腰后抱住。
沈庭章一时还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偏开头,“说好了,只是试试。”
“是啊,这不是在试嘛。”
蔺宵抓住抵在胸前的手,眼睛一直看着他,笑着落到他食指上亲了一口。
脸,一瞬间,爆炸似红透。
尤其现在,屋内透出亮光,看得更清楚了。
喉结耸动了一下。
蔺宵松开手,在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低头撷住那两片紧抿的唇,慢慢分开。
“蔺……蔺宵……”
细微的呜咽声被吞了进去。
沈庭章慌忙抓住他手臂,被迫仰着头。
眼看脸越来越红,险些要吸不上气来,蔺宵方才不舍地退开,又重又急缓着气,抬手抹去他眼尾洇出的一团湿意。
“不是告诉过哥哥,要记得换气么?罢了,多试几次就记住了。”
他又要凑上去,一根手指先抵在了唇上。
沈庭章没什么威慑力地说:“够了,不准再亲了。”
黑眸紧盯两片微红微肿的唇。
蔺宵把人摁怀里平复了很久,拖长声调:“好~哥哥说不亲,那就不亲了。”
两人在屋外好一阵儿,直到一阵风从檐下吹过。
“时间不早了,哥哥好好休息吧,晚安。”
蜻蜓点水吻过额间,蔺宵转手将人推回屋里。
等他从里头插上门栓,走出院子。
手机上已经有了四个未接电话,三个是夏以怀的,另一个,邢明业。
他先回拨给邢明业。
接通后,对方开口一顿骂:“你小子可真会给我找事儿,我告诉你,明天回去要是哄不好我孙女,拿你是问。”
“放心吧,她只会开心爷爷抓到坏人了。”蔺宵对他的威胁置若罔闻,“怎么样?审出点什么了?”
“你怎么……”
“嗯?”
“没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抓到余志强的缘故,那声音眼瞅着扬了八个度。
给邢明业一种他边走着跳,边打电话的错觉。
这么开心啊。
可惜——接下来要让他失望了。
“余志强一直保持沉默,不管是今晚的事,还是六年前的事。”
“你他妈,你们是不是眼瞎。”蔺宵有被气笑,“今晚缴的那些,不就能说明一切了?”
“那只能证明今晚,不能说明六年前也跟他有关。”
“怎么不能证明!”
邢明业深吸口气,劝:“蔺宵你冷静点。”
“我怎么不冷静了?六年前杀害宿哥他们的,就是这小子!”
“证据呢?”
“我……邢明业你脑子是不是死的。”
不是他,还能是谁?
电话里跟着传出一声叹息。
“我知道你要给喻州那小子报仇,我他妈,我就不想么?”邢明业说着说着吼出来,“我儿子也折里头了啊!”
可是没办法证明。
要么余志强亲口承认,要么就得有当年的证据,否则没法儿定罪。
“另外——”邢明业抹了把脸,缓平情绪,“我们到的时候,货差不多都被第三方抢光了。在同里,敢这么干的,除余志强以外,也就那一个了,你怎么能保证六年前那事不是他们做的?”
当头棒喝。
挂断电话,蔺宵猩红着一双眼,回头望向隔壁东侧的房间。
祁凝玉!
—
新年伊始。
燕北,沈家祖宅。
各家小辈早饭前,都要先到主楼拜见家主。
旁系及孙辈是没资格进屋的,就在院儿里,顶着寒风整齐划一地拜个年就算了事。
沈问月作为三房独女,位置不高不低,牵着玉珠,周围窃窃私语声尽数听尽。
“你们见着那位小七爷了吗?往年多少不也该露一次面么。”
“你是断网了么?他呀,家主90寿诞那天,差点气昏家主,后来就带着那个野种搬出去单过了。”
“嘶!气昏家主!?本事真大。”
“哎!也是仗着家主宠他,否则,你叫其他人试试。”
……
闲话耳边过,沈问月不屑嗤笑。
寒风里站了半小时,管家带着几位端着盘子的佣人出来,每人发一份红包。
年就算拜完了。
回到三房院子里,沈问月又给女儿两只红包。
没过多久,三夫人许印雯就从主楼拜完年过来,脸色不是很好看。
进了门,将沈问月拉到一边,“徐牧言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有事。”
“有什么大事,比给家主拜年还重要?”
沈问月懒得反驳,“母亲有事?”
“呵!不是我有事,是你父亲。”许印雯恨恨呼口气,“我还纳闷,他今天怎么那么高兴,到主楼给家主拜年才知道,原来是外头养的那个,给他干了件大事。”
三房明面上只有沈问月一根独苗,但实际上,三爷沈建诚在外头还有一个,也是个女儿。
“具体什么事,他们没让我听见,不过我看家主倒是很高兴。”许印雯用力抓住女儿,“要是家主一点头,叫那个进来了,这家里还有咱们娘俩的位置么?”
沈问月撇撇嘴,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母亲到底要说什么。”
“得让你父亲看见咱们的价值。”许印雯铺垫这么多,就是为了说:“早点跟徐牧言生个儿子。”
“哈!”沈问月大笑一声,眼神瞬间冷下去,“母亲难道不知道我跟他的情况么?”
这么多年,他们别说睡,每次说话都不超过几分钟,而且最后必定吵起来,动手也是家常便饭。
竟然还叫她跟徐牧言再生一个。
“你就不会笼着点他的心么?好歹你们也结婚这么多年了。”
沈问月吸口气屏住,年初一的,想骂人。
她就想问:“母亲,你忘了当年我是怎么嫁给他的?”
趁人醉酒,爬上床。
每回想起她都要呕死。
“为这事,他恨死了我,娶我不过是看在沈家面子上,母亲还想怎样?”
一切不都如她所愿了么。
“你这孩子!”许印雯蓦地起身,“我这么做,不还是为了你?就算不光彩,你现在不也是徐家当家夫人。我叫你给徐家生个儿子有错么?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女人盯着徐牧言这个香饽饽。”
赶紧生下继承人,她这脚跟才能彻底站稳。
她父亲,家主那边,才会看到她的价值。
“身为女人,难道我的作用就只是生儿子?”沈问月自嘲一声,油盐不进,“母亲放心,女儿这辈子只会有玉珠一个孩子。”
“你!”
“只有玉珠,才是徐家未来的继承人。”
不管母亲如何气急败坏,沈问月一声不吭抱着女儿离开。
而走出院子,她就停下了。
玉珠扎着两只小揪揪,一转头,咧开笑:“爸爸!你回来啦!”
徐牧言来了。
沈问月不禁后退两步,架不住男人腿长,几步路就到跟前,从她手里抱走了玉珠。
“玉珠最近乖不乖?有没有想爸爸?”徐牧言逗着女儿。
乍一看,倒真像是个好爸爸。
沈问月的脸却越来越白。
以她这么多年对徐牧言的了解,这会儿出现,定没好事。
“刚回来,差点赶不上给沈家主拜年了。”徐牧言一把揽住她的肩,暗中用力,“老婆,咱们走吧。”
沈问月半边身子都僵了,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一路,徐牧言温雅地朝每个路过的人颔首问好,直至主楼外,借着给她整理头发忽然靠近,“我知道小叔在哪儿了。”
沈问月:!!!
徐牧言很满意此刻她脸上的表情,震惊中带着不安和恐慌。
“你要把这件事告诉家主?”沈问月立马反应过来拽住他,“那要让你失望了,小叔临走前,气昏了家主,家主现在最讨厌见到的人就是他。”
“你错了。”徐牧言眉头一皱,撇开她,“众人皆知,家主向来最喜欢小叔,远胜其他六个子女,区区气昏这种小事,想来家主早就忘了。”
沈家人出面,远比他出手强。
身为徐家实际掌权人,徐牧言轻松进入主楼,前往沈家主所在的二楼书房。
房门敞着。
没等进去,就听见里头传来一句年迈的声腔。家主在问沈建诚,“老三,小七还没回来么。”
屋内屋外齐齐愣住。
沈建诚脸都有点绷不住了。
“哎!”沈家主起声一叹,“他那个身体能在外面几天,赶紧,派人把他找回来。”
“不用找了。”徐牧言踏着话音进去,站定轮椅前,抱着玉珠恭敬弯身,“沈家主,新年好。”
沈见山微眯起眸,看了他半天,像是才想起来,“哦——是徐家小子啊。”
他朝一旁的管家递个眼色,一只和沈家众人相同份量的红包,落到眼前。
徐牧言坦然收下,“谢家主。”
“你刚才说不用找了,是什么意思。”沈见山回到刚才的话上。
旁边,沈建诚脸色已经很不好看。
徐牧言却当看不见。
“意思是,晚辈知道七叔现在在哪儿。”
“哦?”沈见山就问:“他在哪儿?”
“南宁,同里。”
第29章 白菜被拱
一觉醒来, 太阳已经照到窗棱上。
小满赶紧爬起来,套上一件粗线红毛衣,洗漱完蹬蹬跑去厨房, 沈庭章正在准备早饭。
“爸爸,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沈庭章盖上锅盖,转身掏出一只红包。
小满眼睛一亮, 笑呵呵接过手, “谢谢爸爸!”
“米粥还要煮会儿。”沈庭章压了压他睡翘的头发,温声:“饿了的话,桌上有刚蒸好的年糕。”
小满扭头跑出去,恰逢祁凝玉打着哈欠走出房间。他又大声道:“小玉姐姐新年快乐~”
“嗯, 快乐。”
小满眼巴巴瞅着。
祁凝玉也眨两眼看着。
“小玉姐姐?”
“嗯?”
“新年快乐~”
“嗯,快乐。”
小满:“……”
他又踮了踮脚。
眼看人没有任何掏兜的打算, 嗯几声,“小玉姐姐今天真漂亮!”
“哦?”祁凝玉顶着张刚睡醒的脸, 托腮蹲下,逗他:“有多漂亮?”
“很漂亮很漂亮, 嗯……比爸爸还漂亮!”
“……”
小屁孩儿, 为了拿红包都能违背良心了。
嘴角一阵抽抽,瞧他挤那几句, 一脑门子的汗,祁凝玉也不逗他了,从裤子后口袋里抽出一只红包,“喏。”
“哇!小玉姐姐你真好~”
小满上去在她脸边先啵!一口, 抓到红包, 开心跑开。
穿上外套,出门又喊:“哥哥!”
沈庭章端着煮好的米粥过来, 祁凝玉都还蹲在地上,摸着脸久久没能回神。
“小满出门了?”
祁凝玉:“啊?嗯,出去了。”
“这孩子,昨晚睡那么晚,精力倒是旺盛。”他放下一锅粥,擦擦手,“去洗漱吧,该吃早饭了。”
“好。”
“……等一下!”
刚起身,沈庭章走过来,往她手里塞进一只红包。
“新年快乐。”
祁凝玉错愕:“我也有?”
“咱们家不分大小。”
沈庭章回到桌边,继续分发碗筷。
盯着那道背影半晌,祁凝玉默默去了卫生间。
关上门,手机里二十分钟前进来一条新信息,来自沈三:【找到这个人,废了。】
后面附带一张照片。
点开后——
是沈庭章。
穿着一件法式荷叶袖、丝绸质地的白衬衫,外套裁剪得体的西装,胸口还别着一朵粉白蔷薇。目光注视前方,一如现在温柔,眉眼却远比现在更意气风发。
这是刚满二十岁的沈庭章。
彼时身体已大好,半年前读完金融硕士,辅修的法学也已结业。
纵观整个沈家,身体好的没他聪明,聪明的没他漂亮,漂亮的没他安静谦逊……又是幼子,家主喜爱,也是理所应当。
沈建诚从前也没觉得这个相差了将近三十岁的弟弟怎样,甚至因为是那个人生的,更加偏爱。
但前提是,父亲没打算把偌大沈家,家主之位交给他。
快步返回三房院子。
门一关,沈建诚反手甩了女儿一巴掌,大骂:“废物!你就是这么看着徐牧言的?”
没有一点防备,就叫他在家主面前提起沈庭章。现在好了,家主动了心思要他去查,真是在同里就带回来。
明明当初在寿宴上那么不留情面,气得老爷子血压都升了,如今就这么重拿轻放,全当没有那回事。
怎么可以这样!
他为沈家做这许多,竟抵不过一句沈庭章!
沈问月被扇得倒退两步,摸了摸脸,火辣辣的,心里却异常平静。
万幸玉珠不在,不会看到她外祖父狰狞的嘴脸,和她母亲的无用。
“问你话!哑巴了?”沈建诚重重锤桌。
书房温度直降到冰点。
沈问月垂下眼,哑声:“他这一两个月都在公司住着,我哪里管得到。”
“你!”
沈建诚横眉怒目又要骂,对上她分外冷漠的视线,僵持一阵,跌回椅子里,“总之,绝对不能让沈庭章再回来。”
言语间,夹杂几分狠意。
沈问月瞬间急了:“父亲要做什么?要杀了小叔么!”
“你给我小点儿声!”
沈建诚呵斥一句,走到落地窗前。
百分百肯定,徐牧言这只小狐狸定是猜到,昨晚有他沈建诚的手笔,一大早给他上眼药来了。
沈庭章于他而言,就是一根怎么也拔不掉的刺。
只要他在,其他人不管办了多大多好的事,家主始终看不见。
“父亲,你不能动小叔。”沈问月真诚劝他一句,“要是让爷爷…家主知道,我们三房就完了。”
“这个我心里有数,还用不着你来提醒我。”死,不会让他死,沈建诚也有些舍不得。
只是回不来,还有其他很多方法。
…
拇指抵在“废了”两个字上好一阵,祁凝玉反手将这个消息卖给六叔。
洗完脸出去,蔺宵正站在堂屋门外。
听完小满那些恭贺新年的吉祥话,给了只红包,身后变戏法似的送出一大束开正盛的向日葵。
沈庭章惊了:“这么冷的天,你从哪儿买来的?”
花店今天可没开门。
“总有办法。”抽一根给望眼欲穿的小满,哄走后,蔺宵将其余的递到他面前,“都说告白要从一束花开始。我看哥的微信头像一直是这个,想来应该很喜欢吧。”
向日葵,向阳而生,生机勃发。
沈庭章确实很喜欢。
他大方接过去,弯起唇角,“谢谢。”
“就只有谢谢?”
沈庭章反应了会儿,从口袋掏出一只红包,“新年快乐。”
人抱着花进去找瓶子,修剪茎叶,插起来放在最暖和的出风口,蔺宵还双手托着那只新年红包,愣愣出神。
直至沈庭章又走到门口,喊小满回来吃早饭,十分不满:“哥这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了?”
“你不要?”
“要。”蔺宵很快收起那只红包,得寸进尺:“但我更想要一个……早安吻。”
说罢,快速在人唇上亲了一口。
祁凝玉看得眉头微挑。
沈三想的真多,他现在就是要人回去,人还不愿意呢。
寻个机会,偷拍了张沈庭章和蔺宵靠很近的照片,发给六叔:【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废了呢。】
对方半天没有回信。
倒是夏以怀,午饭过后就给蔺宵疯狂打电话。
手机响过第四次,才接通。
比昨晚邢明业骂得脏多了,“姓蔺的,你他妈干了什么好事!”
蔺宵:“我怎么了?”
下午,小满带着摔炮去找周漫漫,和附近几个同班的小孩,他好不容易才有个跟沈庭章贴一块儿的机会,就被电话搅和了。
还没找他算账呢。
“你!”夏以怀在另一头狂吸气,好似下一秒就要被他气死,压着怒意:“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哟!夏老板消息够灵通的啊。”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那可是个男人!”
还是沈庭章。
他知不知道沈庭章背后站着谁。
“男人怎么了?”蔺宵不为所动,“我喜欢他,管他是男是女。”
闻言,夏以怀开始摁心脏,把能想到的脏话,全在心里过了一遍。
即将出口,想起自己云淡风轻的人设,深呼吸几下,好言相劝:“问题不是你喜欢,问题是你俩都是男人!这个世道,你能护得了他么?”
沈六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在寺里都快把木鱼敲出洞了。
那不是木鱼,是他俩的脑袋!
“这个就不劳夏老板操心了。”面对他急得跳脚,蔺宵倒是镇定得很,“既是我的选择,后果自然也都想到了,更何况你知道的,我素来离经叛道惯了。”
夏以怀:你离经叛道,你了不起,别把我拖下水啊。
这三十年,他就没见过沈六发那么大的火。
也是,好好一颗白菜,突然被拱了。
搁谁,谁不生气?
“蔺宵,奉劝你一句,赶紧断了。”
“夏以怀,我看你那个拳场是想被封!”
电话啪嗒挂了。
夏以怀看着通话结束后的界面,人设彻底绷不住了,仰天长嚎:“苍天啊!我招谁惹谁!”
还有个给沈六通风报信的,不能先知会他一声嘛!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啊!!
“阿嚏~”
祁凝玉莫名打了个喷嚏。
直到晚上,六叔才回信:【到哪步了!!!】
三个感叹号?
祁凝玉偷摸瞅眼厨房里黏糊糊的两人,抱一块儿了,亲了,还亲了两下。
小奸细一句话一句话打过去。
结果整晚都没有回信。
…
第二天早上,宋希沉站禅房门口,眼看着小沙弥抱两个破洞的木鱼出来,艰难吞咽口水。
砸了它们,可就不要砸我了哦。
“进来。”房里传出声音,一如往常平静。
——暴风雨前的宁静。
宋希沉吸口气推门进去,还和从前一样站门口,不过这次,他贴着门边。
“到底什么情况?”
沈鹤轩不敲木鱼了,该捻佛珠,一颗一颗,越捻越快。
“是徐牧言。”宋希沉连忙道:“他们在同里的手臂被警察砍了,货又被沈家暗中截了,估计是气不过,正好知道了沈庭章的下落,干脆去恶心恶心沈建诚。当然这里头,也有徐牧言的私心。”
他做的那些事被沈庭章知道后,再出手,沈庭章只会更厌恶他,干脆利用沈家。
一旦确定沈庭章在同里。
这几个月,沈家主气也消了,必定会派人把他接回来。
禀报完,屋里又是一阵寂静。
宋希沉悄悄抬头,发现佛珠转动的速度慢了下来,小松口气。
接着就听人问:“蔺宵这个人怎么样?”
“蔺宵?”宋希沉想了想年前那次买画,如实道:“很有警惕心。”
“除此以外呢。”
“人应该还不错吧。就是一眼看上去很凶,尤其皱着眉,眼尾往上飞。”宋希沉拉着自己的眼睛上挑,摇头,“不太能亲近。”
他们见的那一面,天气不算冷,人穿着黑色背心,两条手臂肌肉鼓起,青筋一路延伸到手背。
说实话,走近的时候很有压迫感。
“怎么看上这么个玩意儿。”
“您说什么?”
“没什么。”沈鹤轩再道:“多注意着点沈家那边。以三哥心性,必不会叫已经走了的人再出现,但若迟迟没有消息,父亲定会再派人,你拦着点。”
宋希沉点点头。
转身要走,手都已经把住门准备拉开,忍不住又道:“这么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就算沈家能暂时缓一缓,徐牧言已经知道了。”
他势必会不惜一切代价。
“他那个弟弟,还在同里。”
—
小满和小伙伴们一路摔炮,炸得巷子里震天响。
绕着幸福里居,接连两天都看见,马路对面一辆崭新的黑色奔驰。
从他吃过午饭出来就在,直到傍晚,没挪过窝。
此时,徐映南正跟哥哥通话:“庭章哥肯定是被那个蔺宵给骗了!哥你快想想办法啊!”
“蠢货!”徐牧言怒喝:“我叫你去同里,是去做什么的?”
盯着年节进来的这批货,顺便找找沈庭章,现在倒好,不仅货,连人都没了。
徐映南瞬间熄声,一句话都不敢回。
电话里也跟着沉默。
徐牧言捏捏眉心,满身疲惫:“眼下只能将余志强这条线砍了。”
舍不得,培养起来也废了不少心思,但未免波及徐家,不断也得断。
“他万一急了,供出咱们怎么办。”徐映南底气不足,小声问。
又一声冷呵传来。
徐牧言扯了扯领带,往沙发上一靠,眼底浮现一抹狠意:“那就……在他供出来前,永远说不了话。”
没了余志强,再去培养其他人就是了。
只是这次到底叫沈家占尽便宜,还有他这个不争气的弟弟!
“你说沈庭章,和那个蔺宵走得很近?”
徐映南张了张嘴。
不等开口,对方先骂:“再敢撒一句谎试试!”
“不是走得近,是他们……”徐映南咬紧下唇,恨不得咬出血,“我看到那个男人亲了庭章哥。”
话落,车内落针可闻。
电话里那一阵踹凳子的声音格外刺耳。
“哥,庭章哥是被他骗了。”徐映南急忙解释。
他差一点就能杀了蔺宵,只差一点。
“你个猪脑子!”
徐牧言就差顺着网线过来,戳穿他脑袋,“还当以前?蔺宵消失,问题就都能解决了?”
徐映南:“那不然怎么办。”
“查这个人,找出他所有弱点和往事。”徐牧言一点点捏紧手机,冷声:“没有任何一个人过往干干净净,去利用这些,将他从沈庭章面前撕下来,剩下的,还要我教么!”
挂了电话。
徐映南沉思一阵,先遣一批人盯住蔺宵。
没想到第二天,就有了意外发现——蔺宵去了羁押余志强的看守所。
六年前一事,他还是倾向是余志强干的。
那件事以后,他的势力忽然就壮大了不少,必定少不了人在后面推波助澜。
“是徐家,对不对?”
蔺宵隔着玻璃直接问。
余志强腿上的伤,已经被警察治得差不多了,只不过短短两三日,这位曾经的地下势力之首,已经苍老地快要认不出本来样貌。
见他不吭声,蔺宵耐着性子再问:“六年前,废弃码头那一出也是你们干的。你帮他们运了多少货?干了多少事!你以为你不说,警察就拿你没办法了么!”
“呵呵哈哈哈……”余志强忽然笑。
笑得蔺宵拍桌站起身,用力锤向玻璃,“是你干的,是你杀了宿喻州,是不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蔺宵。”邢明业急忙走过来,压住他,“冷静点!这里可是看守所!”
“我怎么不冷静了?我他妈就想知道谁杀的宿喻州!”蔺宵反手拽住人衣领,眼眶充血,一字一字:“到底是谁,虐杀的他!”
数十名警察牺牲,唯有宿喻州,尸检时才被发现,肋骨骨折根本原因不是中枪,是被人活活打折的,脖子上还有手指粗的麻绳印,颅骨凹陷,口鼻出血……
他都不敢想象,当年找到宿哥之前,他遭受了什么。
施虐的那个人,恨极了他。
第30章 心生一计
午后。
小满出门找朋友玩儿, 沈庭章就到阁楼,随便找本书打发时间。
此时,天空中堆积的云层渐渐散开, 一束光照进玻璃窗内, 落到他手中摊开的书页上。
整个人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纯粹又美好。
祁凝玉闲着无聊, 也拿了本儿童读物, 托腮蹲在书架旁。
矮几上,除了加湿器,另外还放着蔺宵前两日送的向日葵。
慢慢地,低垂的花面, 随太阳向上伸展。
“没想到,哥居然喜欢这个。”祁凝玉手欠地去拨黄色花瓣。
凑上去使劲闻, 也只一点淡淡的香味,基本忽略不计, 对比着,不禁想起沈三发来的那张照片, “我倒觉得, 以哥的气质,蔷薇最相配, 尤其是粉白色的蔷薇。”
更衬得人比花娇。
翻书手一顿。
沈庭章头也没抬,叹道:“蔷薇虽好,却要先磨了他的刺未免扎手,到底……只是个观赏的玩意儿。”
“向日葵就不一样了?”
“自然不一样。”不知想到了什么, 沈庭章又弯着眼, 笑:“除了观赏,还能吃。”
“吃?哈哈!”祁凝玉反应过来, 跟着笑:“这可不像哥说的话。”
确实不是沈庭章。
“以前的一个朋友说的。”
“朋友?”
还是头回听他提起过去。
祁凝玉十分好奇:“哥这么好,朋友一定也很不错吧。”
沈庭章翻过一页,点头。
“……是个很好很有趣的人。”
看来他身边,也不完全像六叔说的,都是烂人。
祁凝玉:“那后来呢?你们还有联系么?”
厚厚的云层再次挡住阳光,向日葵也跟着垂下花面。
沈庭章将书签夹在看完的一页,起身,“四点了,小满该回来了。”
下楼先去厨房热中午的菜。
盖上锅盖,沈庭章在灶台边站了很久。
“小少爷,你说这葵花籽,五香的好吃,还是奶油的好吃啊。”宿喻州捏着一朵向日葵靠在阳台边,吹了吹花蕊,脸上还有被蜜蜂蛰过的伤口。
久不见他回应,紧接着又道:“算了,还是焦糖吧,焦糖的我爱吃。”
他瞥了眼悄摸走到人身后的管家,轻咳两声。
“不过这么一朵也不够吃,你等我——”宿喻州回头,被自己老爹吓一跳,“额啊!”
“啊你个大头鬼!”宿管家扬眉怒目,抬手举起藤条,“你个兔崽子,成天上蹿下跳,还敢偷摘花园里的花,看我不抽死你!”
“我错了我错了。”
宿喻州跟人来回绕桌,躲不过去,扭头朝他这边跑来,“小少爷救命啊!”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今天你喊天王老子都没用!”
被人抱住。
沈庭章恍惚缓过神,回头,“……蔺宵?今天酒吧不是有事么?”
“嗯。”
蔺宵低头,下巴搭他肩上。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没事。”额头抵着他脖颈蹭两下,蔺宵道:“就是有点累,想抱会儿哥哥。”
这一抱,到日落,小满回来。
出去时满口袋零食,现在还有一口袋,都是和其他小朋友换的。
“爸爸,今天小满……”一头冲进厨房,急忙刹住,“蔺宵哥哥?你怎么抱着爸爸啊?”
沈庭章赶紧推开人。
却连推两下也没推动,蔺宵反而抱得更紧了,歪过头得意洋洋:“充电。”
“充电?”小满似懂非懂,跑过去一把抱住爸爸的腰,往上挂,“小满也要充电!”
身前,背后。
沈庭章只觉得,好重。
“要糊锅了,都出去。”
一大一小,灰溜溜出厨房。
小满悄悄吐舌,口袋里翻了翻,掏出一颗糖果递给蔺宵。
“给我的?”
“是啊!”小满手往上举了举,乌黑的眼珠子滴溜转,“哥哥快吃。”
这一看就没憋好屁。
但蔺宵还是接过去,撕开糖纸,扔进嘴里。
下一秒,酸得他整张脸都在扭曲变形。
张嘴要吐,反被一双小手捂住。
“爸爸说了,浪费食物的不是好孩子。”小满笑呵呵问:“哥哥,好吃么?”
蔺宵:好,好你个大头鬼!
沈庭章热完菜端出去,小满吱吱哇哇叫着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举鸡毛掸子要揍他的蔺宵。
两人围着他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
欢声一度传出院子。
徐映南立马关上车窗,指尖哒哒急切敲着,“他去看守所问了什么?”
这次的货,还是背后的人。
蔺宵不都已经知道是他了么。
“他们见面的时候,人都清空了,我们的人只听见一句六年前。”
嚓!
指甲刮出一个长条。
徐映南呼吸停了一瞬。
六年前……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可六年前,蔺宵跟他差不多大,怎会掺进那件事里?还是说,庭章哥一直没放下。
徐映南用力咬住牙,眼前阵阵目眩,如果庭章哥知道了六年前的事,知道宿喻州……
“二少?二少!”
徐映南骤然回神,鬓边都是汗。
他慌忙抓住人,就问:“查到蔺宵背景了么。”
“一点点。高二那年,他父亲意外去世,没过多久母亲就自杀了。”说到这儿,人稍微停了一下,“据说自杀前到处跟人说,是蔺宵杀了亲生父亲,还说自己要是哪天死了,就是被蔺宵逼死的。”
亲生母亲居然会说这种话。
“这可真有意思。”徐映南一点点抹去头上的汗,或许他可以好好利用这件事。
手又搭在窗边敲了敲。
徐映南再道:“当务之急,先解决掉看守所里那个。”
绝对不能让他说出六年前。
“是。”
一直待到晚上九点,停在巷口的奔驰车终于启动。
就在离开时,忽然一道娇小的身影从巷子里,左顾右盼转出来。
路边的灯映过去,居然是住在庭章哥家那女的。
鬼鬼祟祟。
缩着脖子走了好一段路,直到一辆面包车缓缓开近,不等停下,车门一开钻进去。
“走,跟上。”
面包车一路开出三乡巷。
祁老三瞥了眼后视镜,笑:“呵!徐家那小子啊。”
他收回视线,问后头:“怎么办?甩掉么。”
“不用。”祁凝玉双手交握,手心朝上伸个懒腰,“就让他跟着,看看想干什么。”
面包车在镇中心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了皇马会所。
“她来这里做什么?”徐映南降下车窗,压了压眼。
都知道,皇马是白凤的地盘。
莫非她跟白凤有关系?
“走,进去看看。”
…
正值新年,会所里异常热闹。
一进大门,迎面就是几名个高腿长的服务生,一个个热情似火地贴过来,走动间,身上传来一阵刺鼻的香水味。
徐映南抵住鼻子,嫌弃意味溢于言表。
“有没有看见一个穿黑色夹克,长卷发的女人?”手往后一伸,掌心顿时多了一沓钞票,“谁看见了,这些就是谁的。”
几名服务生面面相觑。
很快争着去抢他手里的钞票,一个个儿都道:“我知道我知道!”
会所三楼,一整层都是酒吧。
推开门,密集的鼓点传来,舞池里站满了男男女女,DJ在台上打碟,衣着清凉的舞伴在旁边随律动起舞。
徐映南一眼发现台上打碟的女人,虽然化了烟熏妆,做了头发,依旧能看出脸上的稚嫩。
竟有胆子,瞒着庭章哥到这种地方来?
他先退出去,坐到吧台边,正好旁边有人提到台上的女人。
“之前小玉不是说不干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还不是她那个老爸,死不改,又在外头欠了三十万,她哪里好向养她的老板再要啊。”
“诶!三十万呢,也不知道得挣多久?”
……
祁凝玉打了将近两个小时碟。
下场后,直奔吧台,一杯清水早已倒好。
酒保边擦着玻璃杯边道:“A06包厢,有人找。”
“是那个人?”
“嗯。”
祁凝玉一口气喝完水,外套拉链直接拉到顶,收起下巴来到A06,敲两声门推开。
“哪位大老板找我啊。”
屋里站着几个人,唯有一个是坐着的。
她看过去,惊呼:“是你!”
“看来还记得我。”徐映南喝完最后一口酒,放下杯子,饶有趣味打量:“大半夜的溜到会所里来打碟,你说,这要是让庭章哥知道了……”
“老板!”祁凝玉上前两步,讨好地搓搓手,“我就出来赚点小钱,没必要告诉沈哥了吧。”
“不想我告诉他?”
“嗯嗯嗯。”祁凝玉狂点头,琥珀色的瞳仁一转,“只要你不告诉他,什么我都愿意做。”
“什么都愿意做。”徐映南细细咀嚼她这句话,使个眼色给身边人。
穿黑色西装的男人递过来一包粉末。
祁凝玉搅着手指头,小眼神乱瞟:“这……”
“放心,不是给你的。”
祁凝玉眨巴眨巴眼,好奇宝宝:“那要给谁啊?”
“蔺宵。”
眉头暗挑,祁凝玉声音越发地小,“给他,我不是找死么。”
“据我所知,你那个赌鬼爹又欠了三十万的外债,只要你做成这件事,这个债,我替你还了。”
“真哒!”祁凝玉一瞬喜形于色,很快又摇头,“我还是不敢,万一被沈哥知道,他就把我赶走了。”
“有我保你,不会的。”
…
半小时后。
等人走了,祁老三推门进来,无奈叹气:“我啥时候又欠三十万赌债了?”
“刚刚。”
祁凝玉理直气壮,晃了晃透明袋里的粉末,感叹:“这回倒是学聪明了点,都用上一石二鸟了。”
她敢保证,要是真对蔺宵用了,下一个被赶出沈庭章身边的,就是她。
祁老三看过去,问:“那还要下么。”
“当然。”祁凝玉浅浅勾着唇,“不过由于本人头回干这种缺德事,一时紧张,在酒吧不小心和其他东西拿混了,也是常有的事吧。”
祁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