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宸带着人回了江景公寓,屋内沉寂,点亮了一盏水晶灯。他蹲下身子给她换了双拖鞋又牵着人到沙发坐下,他捧起她的脸,黑眸映射出水晶灯的光亮将她的模样刻进眼瞳里。
他亲吻着她,轻柔又急促,吻过眉眼,鼻梁,脸颊乃至嘴唇。
“不许再跑了。”他低哑地说着,手臂又将她的细腰收紧了两寸,“更不许再说那些话。往后有我,我一直都在。”
顾倾晗抓着他的衣摆,长睫轻颤,“我……”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承认自己是自私的,留下只言片语,一走了之,从未顾及过他的感受。如果说道歉的话,未免有些晚了,但……
顾倾晗抿了抿唇低声道“对不起。”
傅宸低头亲了亲她有些发红的眼角,“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至于你这一年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我们有的是时间听你慢慢说。”他的指腹蹭着她的脸颊,眼眸温润如水,“现在你去洗个澡,我给你下碗饺子,是昨天奶奶包的,你最爱吃的白菜馅。”
顾倾晗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微微点了脑袋,随后又想起什么轻轻地拽住他的袖子,“可是我的行李被调包了。”
傅宸揉了把她的脑袋,牵着人进了卧室,在衣柜里翻出一套长袖男士睡衣递给了顾倾晗,“今晚先穿这个,明天我再拿些衣服过来。”
顾倾晗拿着衣服进了浴室,她靠在墙上怔怔地发愣。今晚的一切都太戏剧性了但又莫名的毫无违和感,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顾倾晗洗完澡趿着拖鞋去了厨房,傅宸站在灶台前,身姿高挑,头顶黄晕的灯光落在他身上,这么看着才发现他消瘦了不少。
锅里的水沸腾起来饺子一个个浮在水面上,傅宸关了火端出锅,腾腾热气氤氲在他面前,他抬眼看向顾倾晗,轻笑一声,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怎么还跟小孩儿一样。”他蹲下身把她的裤脚卷至脚踝,又站起身把袖子往上卷了几层,柔软的发丝蹭过脸颊带着一股清淡的木质香。
“瘦了。”他握住她的胳膊用着陈述的语气,他偏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疼惜地摸了摸她的脸颊“过来把饺子吃了。”
饺子皮厚度适中,裹着白菜肉馅儿,咬下一口,香浓的汤汁在唇齿间漫开,双唇也被润出一抹殷红,娇艳欲滴。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眼睫半敛着,脸颊微微鼓起,看着乖巧得很。两人都没说话,时间就这么安静的流失着,却不可惜只剩美好。
顾倾晗捧着碗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满足地舔了舔唇,转过头对上傅宸含笑的眼睛,把碗往他面前轻轻一移,“吃饱了。”
傅宸看了眼吃得只剩下汤水的锅底,满意一笑,上前将她抱起吮去了她唇上的汤渍,“乖。”
等到傅宸拥着顾倾晗入睡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小姑娘晚上说了很多,说她去了法国因为那是顾蓉生前喜欢的地方,说她一开始刚学法语的时候很艰难,连个短句都凑不完整经常闹笑话,还说她在一家琴行任职教小朋友大提琴,孩子们很乖都很听她的话。
她把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说的很轻松,让人听了也觉得就那么回事,可傅宸知道独自一人身处异国他乡能有几分如意,她的说辞一向报喜不报忧。
月光融入这沉沉的夜幕,让一切看起来不那么孤寂。明月落下的余辉靠在床头,傅宸借着月色看着怀里睡得安稳的顾倾晗,他抚上了她的脸颊,鼻尖与她相抵,呼吸交缠,深深一吻,久久才确认这一切都不是梦。
大年初一,傅宸陪着顾倾晗赖在家里,对于重逢后的小情侣,现在正是黏腻的时候。即使离别了有一年之久,顾倾晗在面对傅宸时心里那份依赖,自然而然就展露出来。
有时候爱一个人不用明说,从对方的一举一动就能看出来——他很爱你。
两人昨晚睡得晚,一觉睡到了中午,后面又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傅宸惬意地往顾倾晗嘴里投喂水果,有时候见她吃得乖巧就会凑过去去亲亲她,弄得顾倾晗一部影片根本没看多少。
这下见他有凑过来,顾倾晗幽怨地捂住他的嘴,“都放完了。”
傅宸看了眼水晶屏上已经播放到尾片的电影,笑了笑提议道“那再看一部?”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掌心泛起了痒意,他眼里带着促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在她把手收回去之前抢先一步攥住她的手腕咬了咬掌心的软肉,顺势把人抱到腿上。
鼻梁蹭着她的颈窝,叼住了上面一块软肉细细碾磨着。顾倾晗脸上浮上一抹诱人的红晕,温热的气息从颈部蔓延开来。
“好香。”他哑着声,盯着她看的瞳仁渐深。他急不可耐地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舌尖交缠,滚烫的手掌伸进她的衣摆里,顾倾晗低吟一声,按住他底下作乱的手。
傅宸稍稍退开,鼻尖相抵着,漆黑的眸子像把勾子牢牢把她锁住。他反手扣住她的手拉着她环住自己腰身,掌心压着她的身子与自己严丝合缝地贴着,他痞坏地凑到她耳旁衔住耳垂,突地顶了下胯。
察觉到顾倾晗身子一颤,他满意地笑出了声“宝贝儿,好想要你。”
顾倾晗顿时烧红了脸,动也不敢动,“你,你……怎,怎么……又那样了。”
听着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凑成一句话,傅宸又笑出了声勾起她的脸,在唇上狠狠一啄“这不是正常嘛,对你我可不是坐怀不乱的人。”
见小姑娘脸上的红晕又红上几度,他笑着把人搂进怀里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们家晗晗怎么这么可爱。”
下午五点,傅宸接了个电话是季楷哲打来的,说是刚走完亲戚闲得无聊要约他出去。
听着那边静了下来,季楷哲以为又得苦口婆心劝起来,接果就听见那边慢悠悠说道“正好,让你们见个人。”
“谁?”
“见了就知道,你们夫妻俩记得把孩子带上。”
一个小时后,傅宸带着顾倾晗到了一家私房菜馆门口。门口上的黑底匾额写着“珍宝堂”三个鎏金色的行书,边上挂着两个红灯笼,朱红的漆木门敞开来,正对着是一扇山水画屏风,地上铺着的是石板路,两边是藏地小路灯,光影交错。
傅宸牵着人往屏风的右手边走去,拐进了旁边小道,左手边是一间包厢。里面传出几番逗趣声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嬉笑声。
顾倾晗在这一刻有些忐忑,她在门口站定心里头斟酌着。旁边的傅宸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慰“去吧,他们很想见你。”
顾倾晗深吸了口气,推开了门。光线强烈的落入眼里,里头的人频频看过来,借着模糊的视线她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朝他们笑笑。视线逐渐清晰,顾倾晗还没看清来人就被她抱了个满怀。
沈子萱话音里带着哽咽“回来了。”
顾倾晗霎时红了眼眶“我回来了。”
这一声是承诺也是永远。
几人纷纷入席气氛融洽,莫勋带着女朋友率先敬了顾倾晗一杯酒边说道“嫂子,回来了就别走了,有我们在呢。”
“就是。”季楷哲笑着也同他举杯,“来,顾妹妹,季哥敬你,我们家这小子想见他干妈都快得相思病了。”
顾倾晗笑着应下举杯相敬,而坐在婴儿椅里的小娃娃则冲她歪头一笑。
顾倾晗见了心口软了一块,凑到他身边勾着他的小手指逗他笑,“我们昊昊长得真可爱。”
那孩子像是听懂了一样,朝她欢快地扑腾着胳膊。顾倾晗见状把他抱在怀里,却被这小家伙就着脸亲了一口。
“哟,这小子是见着美女就扑上去。”沈子萱笑道。
顾倾晗点了点他的小鼻子,“以后一定是个嘴甜的。”
“法国待得好吗?”沈子萱抱过孩子把他放回了婴儿椅里,“这一年来,你也就给我寄过明信片,你在那边生活得怎么样我也一概不知,既然回来了得空和我说说。”
顾倾晗回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换了个环境生活,别担心了。”
沈子萱听着她就这么把话题糊弄过去不由地蹙了眉,当初虽说是老太太过世,但对于顾倾晗一走了之的事沈子萱隐隐觉得另有隐情。
就这样,顾倾晗重新回到了a市生活,这里还和原来一样,没多大变化。
她和傅宸两个人趁着空闲去看了顾蓉,石碑前的花衬得那张照片格外温柔,淡雅。顾倾晗在墓前说了很多,大多都是她在法国生活遇到的趣事,说着说着便泪不决堤。
一直到回去的路上,车内的抽泣声依然没有停息,傅宸只能心疼地把人搂进怀里哄着。
顾倾晗刚回a市不久,正愁着找工作,而傅宸已经连续在集团忙了好几天。
这天,天气晴好。傅宸环着顾倾晗的细腰悠然自得的低头看着给自己打领带的小姑娘。
顾倾晗没怎么打过领带,动起手来有些生疏,来回翻弄了几下才把领结弄得像样。
“好了。”她满意地抚了抚他的肩笑道。
傅宸低头看了眼,温柔地覆上了嘴唇,与她缠绵地亲吻了一番才不舍地松开。
他抵着她的额头说道“工作的事情不着急,按照自己喜欢的来可不能受委屈。即便不工作,我养你一辈子那也是绰绰有余的事。”
顾倾晗含糊地应着,把人送到了门口直到看着他进了电梯才关上了大门。
一室回归宁静,顾倾晗呆愣了一会走到直立在那的大提琴旁边,阳光倾斜过来落在琴身上,这琴是顾蓉生前留下的,用的上好木料,从不同的角度看去上面显现出精妙的纹理,琴弦坚韧带有光泽,有常年使用过留下的痕迹。
顾倾晗摸了摸琴头,拿出手机点开了几天前一个聊天框,是之前一个在法国认识的朋友发来的,她比顾倾晗早几个月回国听说她也回国了,就发来信息说是有一个小型演奏会找不到人手要她帮帮忙。
已经没事了,对吧?
会没事的。
顾倾晗这样想着,抬指敲打着键盘给那位朋友回了消息说到时候会到场。
两个朝夕相处并且相爱的人,总会在对方有某一刻不对头的时候察觉出来,又默契的在对方面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傅氏集团三十层,那个英俊的男人此刻正手握着电话站在窗前听那头的人汇报调查情况。他沉默的听着,眉头的褶皱愈发加深。
他打断了那人的话“因为什么会去见心理医生?”
“先生,这个医生几天前出了趟远门,具体的事情只能等人回来再问清楚了。”
傅宸扯松了领带,没什么耐心等“联系方式呢?”
“……一直打不通。”
傅宸揉了揉眉间,只能作罢,叮嘱道“人回来了马上给我电话。”
心细如他,与沈子萱一样感知顾倾晗一年前的离开另有隐情的傅宸,在接到顾倾晗的那天便悄悄让人去了趟法国,把她这一年来接触过的人和生活轨迹摸了个遍。
调查下来的事可没跟小姑娘嘴里说的那样轻松。
在法国呆了一年换了四个住所,其中有三处还是因为经常有人骚扰才搬走。一直在琴行任教,没有参加过任何大小型演出,这对一个拿了大提琴比赛全国冠军的人来说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傅宸沉重地吐了口气,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心口在听见顾倾晗那些遭遇时早已碎的稀巴烂。他有所察觉,小姑娘闭口不提的事在心理医生那里会是个突破点。
只是傅宸没想到还没等到心理医生的消息,就已经出了状况。
这天下午,顾倾晗按着约定背着提琴打车到了约定的地点。一切都始料未及,她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座建筑——a市最大的音乐馆。全国大提琴比赛那天也是在这里举办。
顾倾晗神色有些慌乱,她想离开脚下却像被灌了铅一样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远处的林欣小跑过来,脸上挂着笑,“我正等你呢,快进来,还有半小时就要开场了赶紧准备准备。”
林欣牵着顾倾晗正要往里走,瞥见她面色有些惨白脚下一顿,“你怎么了?”
见她还没回过神又问道“不舒服?”
顾倾晗掌心发了汗,咽了口延沫朝她摇摇头,“没事,进去吧。”
她背着大提琴,迈进音乐馆的每一步都是煎熬。她站在舞台的帷幕后,像是上了行刑台等待着凌迟,舞台的灯光混沌了眸色,整个人陷入了深渊,恐惧袭来,每一滴血液都在嘶吼,她想求救却如鲠在喉。
“倾晗该你上场了。”林欣在身后唤道。
顾倾晗打了个冷颤,呼吸沉重,走上了舞台。
回忆如浪潮汹涌,所有的一切都在倒退,顾倾晗回到了那天,悲痛裹挟着蜂鸣声灌入脑海,那天她作了首曲子是属于顾蓉的,她亲眼见到台下的老人在她面前发了病,抽搐着,直到最后一刻死去。
死神就这么剥夺了她的生命,而面对这一切的顾倾晗束手无策,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
那首曲子就像是召唤死神的悲歌,而顾倾晗就是那个演奏之人。
顾倾晗痛苦地倒在舞台上,泪水沾湿了脸庞,所有的一切回到了原点,耳边嘈杂的声音侵蚀着她,渐渐的没了意识。
暮霭沉沉,顾倾晗蜷缩在床上,是一种极没有安全感的姿态,脸上还留有几道泪痕。
傅宸倾身轻柔地亲了亲她,眼里满是自责和心疼。他派去法国调查的人有了消息,那个心理医生告诉他,小姑娘有创伤后留下的心理病,起初她连琴都拉不了,这样的问题一直折磨着她。
一个冉冉升起的明星,一夜之间就此陨落,对她来说是继顾蓉离世再一次致命的打击。
所以她选择了逃离。
床上的人呓语了一声,是苏醒的征兆。
她慢慢地撑开了眼,眸子无神,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傅宸见了心口像被人揪紧了一般疼得发颤。他贴了过去,伸手环住了她,用着最柔情的话语安抚着她“会好起来的,有我在,一切有我。”
顾倾晗的问题其实在法国接受治疗时已经有了好转,只是这次的触景生情让问题开始停滞不前。老话说得好“心病还需心药医”,因着顾蓉的死顾倾晗把自己困进了一个死胡同,说明白点她只是还没接受老人离世,这个道理其实傅宸一直都知道,现在唯有的便是陪在她身边慢慢等她抚平伤痛重新站起来。
转眼间,入了夏。
环球旅行回来的宋子衿得知了顾倾晗的是,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公寓。见到人后顾倾晗一怔随后眼里堆积起了歉意,过年时顾倾晗本想登门拜访,却想着自己当时一走了之如今又回来怕扰了老人的兴致,后面又得知宋子衿环游世界去了,这事才耽搁下来。
“回来就好。”老人疼惜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孩子,该朝前看了,你奶奶可见不得你这样。”
顾倾晗微微一笑,不知该怎么回话。
宋子衿叹了口气,“人总有一死,是劫难又是命数,你不该将这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其实你奶奶料到了自己会有这么一天,那个时候她已经不惧怕死亡了,只是她心里总会惦念着你。晗晗,她是爱你的,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的爱能跟她相当,她养育你,疼惜你,更希望你在她离去的时候不要那么悲伤,你们之间有很多美好的回忆是别人无法替代的,她会带着这些回忆一直陪着你。”
“她决不想看见你深陷在悲痛之中。”
宋子衿的话点醒了顾倾晗,她开始积极的配合治疗,只是有时候每到夜里总会躲起来小声哭泣。
傅宸总会这样告诉她“没关系,哭吧,悲痛是正常的。我们只要哭得比前一天少一点,再比前一天坚强一点。总有一天你会接受她的离去,你不会因此忘了她依然爱她,她会深深地活在回忆里,一直陪着你。”
深秋的长街满地金黄,薄薄的日光穿过叶片,细细地勾勒每一处脉络,晚风携带着初寒,卷进深蓝的夜色里。
顾倾晗的情况开始一点点好转,她签了一家经纪公司,尝试着出小小的演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今天是傅宸的生日,顾倾晗亲手做了一桌西餐,换上了小礼服,在暖橙的烛光里映着她娇俏的小脸。
他们动情的亲吻着,在酒精的作用下缠绵在这夜色里。那件酒红色的小礼服撕碎开来,在地上绽放出成一朵妖艳的花,满室旖旎,气氛微醺,他们一下又一下地交缠,沉醉在这月色下,说着最令人动心的情话。
这一年顾倾晗参加了世界级的大提琴比赛,一路杀进来了决赛,那颗耀眼的星星似乎又迷人了许多。
“等我拿了冠军,我们就结婚好不好?”顾倾晗勾着傅宸的脖子亲昵地说着。
她眼里带着光,所有的苦楚都在此刻消散。
傅宸温柔地亲了亲她的眉眼,“好,我等着你嫁给我。”
圣诞那天,顾倾晗如愿拿到了冠军,那一夜满天的星光都降落在她身上,璀璨耀眼。
傅宸站在台下含笑看着接受采访的小姑娘,她似乎变得更有女人味了,一颦一笑都刻进心里,久久不能忘怀。
她看见了自己,眼梢带笑藏都藏不住。身边的记者顺着她的目光看来微微一愣,小姑娘跑到他身边没有顾及,勇敢的,亲昵地挽着他。
“我们走吧,陪你过圣诞。”
长街漫漫,细雪沾衣,他们相依在一起,许下这一生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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