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吱呀,门复又轻轻合上,整个房间因为室外好奇飞进来的新鲜空气中道而止而变得躁动。
安式微只觉耳中轰鸣,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故意装出来的畏惧最是容易迷惑对方,但身体的本能反应骗不了自己,她当时确实害怕对方的伤害就在猝不及防的下一刻。
等等,惊愕茫然之余,她细思后发现方才那个人无论从声音还是身型与她认识的任何一个异性都对不上号,可是他为什么会用的是楚翕的号联系她,他跟楚翕之间有什么关系,又或者是楚翕有什么意图,脑海里这些问题应激而出吵得她脑仁儿疼。
收回杂乱的思绪,陌生的环境,完全不认识的人,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不管是不是恶作剧,不管有什么骇人的目的,她现在必须立刻马上想办法逃。
她闭上眼睛,定了定心神,抓住手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人在警告了安式微之后,转而放轻脚步走到了同层较中间位置的一间房门口,右手悬在门把手上,虚握的状态,好像在纠结着什么问题。
不同于五楼以下商铺店面安装的卷帘门,五楼靠后街排列的几个房间,是后勤办公房,是普通的推拉式棕门,只不过繁华旖旎不再,门身逐渐褪去颜色,门柄已是油漆斑驳。
走廊尽头的窗户懒懒散散地洒入淡淡的银灰色,勉强照亮铺满杂物的路。这几日昼夜温差大,白天积攒的闷热一到晚上便败下阵来,试图用些微的寒意抓住初夏的尾巴,在时节里凸显自己的独特。一阵凉风迫不及待地从窗户飞进来,把他从温情的沉思中唤回,复又迟疑了两秒,终于一鼓作气地转动了门柄。
一打开房门,月光像不要钱地撞个满怀,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轮廓,藏在帽檐下的眼睛在那一刻陡然明亮起来。可他整个人似乎透着一种对光芒过敏的感觉,三步并两步地冲到窗前拉紧遮光窗帘,抓住窗帘的手猛地舒缓开,很明显松了一口气,他扫了一眼房间,思考了片刻,留了另一扇窗的月光。
他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小腿碰到了柔软的沙发,像找到了安全的依靠,不假思索地坐下去。就着面前一方月光,低头一看,缓缓皱起了眉,不耐烦地拍手抹去手上的脏东西。
静坐了几分钟,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又塞了回去,正要收回的手一顿,从口袋里面拿出打火机。他的上半身前倾,手肘撑在大腿上,打火机被他玩弄转动在食指和大拇指之间,使它迟迟施展不了自己的才能。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打火机在摩擦着他的指腹,他倒颇有闲心地把玩了几分钟的打火机,如果不是指间的轻微声响,没有人会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一个正在与黑暗融合的影子。
他时不时掏出手机看时间,似乎特别注重某个时刻的到来,像是要进行一场宗教仪式,必须在特定的时间完成才能得到灵魂的升华。等待的过程的确最难熬,悠然轻松的同时又极为急躁不安,他终究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
他定定地盯着房间中央的椅子腿儿,近乎仇视地朝它喷云吐雾,转眼间,却又是温柔的能掐出水的小心翼翼。
一根烟的光景,烟蒂上最后一点星火消失殆尽,眼前的烟雾也渐渐飘散开去,丝丝缕缕的烟草味儿还停留在空气里,欲与发霉的灰尘味儿争夺场地制胜权。
这时,放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顽劣地震动起来,扭动着身体。
他不紧不慢地扔了烟蒂,摸了手机径直走向门外,走到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凝滞了一秒,轻轻合上了门。
他并没有看来电显示,而是直接摁了接听键,用极度不耐烦的语气接起电话,“再发疯信不信老子揍你。”
“你来揍我吧,我求之不得。”对方似乎在一个嘈杂的环境之中,可声音带着醉酒后的漂浮感,“我想看看你揍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看你真的舍不舍得。”
他闻言于心不忍,放缓了语气,“别以为喝酒了就可以乱说话,时间不早了,快回家去睡觉!”
对方安静了几秒,听筒里传来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的喧闹,正是这种喧闹,给了对方大声说话的勇气,“阿燃,我怎么想的,你都知道的对不对?”
“听话,别闹,”他垂了眼眸,沉吟片刻,“明天我再来看你。”
“阿燃,你为什么不肯回答我,你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你回答我好不好?”
他没有回答,迟疑了几秒后挂了电话,重新回到了房间里,靠着沙发背,头枕在沙发檐上,按揉着攒竹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方才绷紧的身体在他努力调和下逐渐放松。
就在这个时候,手里的手机闪起了信号灯,闹铃叮叮声传来,绵长而空灵。
一则时间提醒,晚上八点五十分。
他不慌不忙地关了闹铃,抵着沙发背起身,走向大门一侧的桌子位置,吝啬得借着清明澄莹的月光,打开了一个方形盒子。
一切准备就绪,唤醒了沉睡在椅子上的人,静静地观看他睁眼的过程。
“你醒了。”口罩里掩盖不了的期待情绪。
楚翕前一秒还在梦乡与现实之间游荡不定,下一秒因为悠悠落在耳畔的熟悉的声音而垂死梦中惊坐起,倏地瞪圆了眼睛,仿佛那道声音来自无间地狱。
“唔唔唔……”楚翕本能地挣扎,想要远离那道声音,同样的被眼前的少年限制了说话行动的权利。
“楚翕,你乖乖听话,不要闹,这里除了我没人听得见,嚷嚷是没有用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他强势地抬着楚翕的下巴,逼迫着他看自己。
可他越是强迫楚翕做什么,楚翕越是违逆他的意志,正当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闹铃又响了,他知道时间快到了,放弃与楚翕无谓纠缠,重新回到桌子面前。
月光在几根烛光点亮的同时蓦地收缩到角落,溃不成军,烛光的火焰明亮得照明了整个房间,骤然泛起温馨的色泽,却与现在的气氛格格不入。
楚翕惊恐地盯着他,并没有因为他准备的东西有丝毫的变化,尽管今天确实是他翘首以盼的生日。他的生日,是希望同家人朋友一起过的,而不是同眼前这个人,这个他躲了两年的人。
他用手机里的软件计时,“五,四,三,二,一!”
时间定格,八点五十八分,一分不多,一秒不差。
“楚翕,生日快乐,今天你又长大一岁了。”他捧着蛋糕半蹲在楚翕面前,眉眼弯弯,“许个愿吧。”
可寿星此时大口喘着粗气,脑子里一团乱,像一股胡乱拧在一起的细线,越搅越乱,哪里还有闲情逸致许愿吹蜡烛。
像是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的今天,眼前的少年当时也同样地买了一个生日蛋糕为他庆祝生日,彼时满心欢喜的温度早已淡凉,此时深深的恐惧窜进每一寸肌肤里,揉入每一滴血液中。
楚翕一动不动地坐着,像是被人雕刻成一座雕塑,等待未知的宿命。
他对楚翕的反应颇为满意,凑到他的面前,笑说“你看,你这样多乖啊,要是一辈子都这样听话就好了。”
“我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出什么礼物能让你开心,所以,”他轻轻摸着楚翕的脸颊,继续说“我想送你一个你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礼物!”
楚翕倏地一愣,他是要做什么,要送什么礼物,为什么想为他庆祝生日却要绑着他的身体封住他的口呢?这一切实在匪夷所思。
他开始看不懂眼前这位少年,这位他的挚友,这位他一直想亲近又害怕亲近的人。时隔两年,他从来不敢主动联系他,生怕自己再给他带来伤害。可这次,他为什么会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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