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笑灵出差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两样东西,一个是两千万的启动资金,一个是送给萧寻孩子的玩具——一架迷你无人机。萧寻最近休息得并不好,白天上班,晚上需要到医院陪床。好在孩子继承了萧寻优质的身体素质,肺部炎症很快得到了控制,渐渐康复起来。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不仅意味着孩子很快可以出院,还意味着周阳的焦虑情绪可以得到缓解,萧家能够避免不必要的矛盾激化。在医院的时候,孩子度过他的三周岁生日,事实上,半年前孩子就可以送幼儿园了,但周阳一直坚持让孩子在家过完冬天。
萧寻认为,周阳面临的问题很多,在所有问题中很值得关注的就是她长期封闭在家所造成的心理障碍——社交恐惧。曾有人调侃萧寻金屋藏娇,但他们不知,从古代开始,无数深宅大院里所谓金屋藏娇这种情境中的女性主体的心里十分悲苦,上吊、吞金、服毒的有多少未可知,郁郁寡欢的却比比皆是。当然,不可同日而语是,萧家不是深宅,周阳也并非人身不自由,唯这种全职太太的心理问题是值得关注的,尤其是独生子女居多的八零后一代,时代强化了这批人天性中的孤独。
净云湖畔,一下热闹了起来,长长的彩钢板已圈出了一大片施工区域。晚云间,春色潜入夜,湖畔的垂柳扶风已显萌绿,坚冰不永,湖中鱼儿于夕照中徜徉。一公里外的江桥边停下一辆车,车窗被放下,一张英俊的脸被残阳照得分明,萧寻望着净云湖的方向心事重重。他刚下班,就开车来到了这里。他把调试好的无人机从副驾驶座位放到了车顶,伴着夜色降临,悄然升空。填湖造陆,无人机在高空中悬停,被蚕食的湖面一览无余,萧寻拍了几张照片,飞机返航。
孩子出院了,萧寻为了感谢冯阿姨赠送的无人机,请她去喝奶茶。
奶茶店的灯光暗淡,桌边的架子摆着各种棋和桌牌。冯笑灵玩了两把五子棋,被萧寻杀得惨败。
“你就不能让着我?”冯笑灵嗔道。
“这有什么好让的,我都没用套路。”萧寻笑道。
“念书的时候,我是系里的五子棋冠军。你说你没用套路?”冯笑灵疑惑道。
“来,再试试。”萧寻笑道。
结果连续7局,萧寻施展了各路阵法,竟皆在15子内获胜。冯笑灵难以置信,惊得像发现了一座宝藏。
“你太可怕了,专业队也未必有你这样的水准。”她的眼中充满崇拜和爱慕,“你测过智商吗?”
“高中的时候他们给我测过,大概190吧。”萧寻一边捡着棋子,一边平淡的说。
“我的天,萧寻你是,你是天才。”冯笑灵望着萧寻,高山仰止。
“什么天才,就是个尘世中迷途的小书童。”萧寻笑道。
冯笑灵也被逗笑,说道,“有时你也真像个小孩。”
说到了孩子,话锋一转,萧寻真诚地说道,“真的,你怎么会想起送给孩子一台无人机呢?孩子特别喜欢。”
冯笑灵摆摆手,“三岁的孩子,圈在医院,每天除了打针就是吃药,这怎么得了,用无人机到处看看外面多好。”说到这,冯笑灵若有所思。
萧寻问道,“怎么了?”
冯笑灵轻描淡写的说道,“没怎么,昨天林刚处理了一个事,就是无人机闹的。”
林刚?听到这个名字,萧寻顿时觉得紧张起来。林刚这个人萧寻听说过,也曾有一面之缘,他是至元集团的保安队长,虽然西装革履,但肯定不是善茬,眉宇之间露着一股逼人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他手下有二十几个保安,也都是穿西装打领带,似也是刀头舔血的狠角色。这些人在冯笑灵的面前毕恭毕敬,迎宾送客时也举止有礼,可在气势上给萧寻的感觉却特别像电影《终结者》里面无表情的机器人杀手。
“最近,净云湖那边的工地上总有无人机来回飞。若是一两次或者路过也可以理解,但很频繁就不太正常了吧?”冯笑灵垂着眼用吸管搅着奶茶,说道,“昨天,林刚给我打电话问要不要弄下来,我说先看看是谁再说。林刚开着车就去追踪。”
萧寻听罢,不由得紧张,他继续追问,“然后呢?”
“然后发现是两个学园林设计的大学生在航拍。林刚就把无人机给砸了。”冯笑灵继续说道,“就这么不省心,还把两个学生搞到医院去了。”
“什么?”萧寻听罢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能随便打人呢?”
冯笑灵摆了摆手道,“打人?林刚把两个学生的腿都踹断了。”
萧寻不由得浑身栗抖,冷汗直流。冯笑灵描述着事情的经过,萧寻却无意再听,他只觉得血压飙升,耳畔蜂鸣。
那两个学生是萧寻通过网络联系上的,萧寻雇佣他们使用无人机航拍,每张照片才卖50元。萧寻之所以没有亲自去,是因为每天去那里,需要开车绕很远的路。他深深的悔恨将祸事引到无辜的学生身上,也更没有想到,林刚一伙竟如此心狠手辣。萧寻在自责,也在压抑着内心极度的愤怒。
冯笑灵很意外,本来这件事和萧寻无关,而且就算是萧寻的正义感使他在生气,但远没有达到怒不可遏了程度。她站起身,绕过桌子,在萧寻的身旁坐下。她轻轻地抚摸萧寻铁青的脸,“你怎么了?我已经让林刚带着钱去医院了,每个人给了十万块。这就是个误会呀。”萧寻哪里听得进去,他腾身而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临走的时候,他冷冷的丢下一句话,“管好你的人,否则我不会原谅你。”
当黑恶势力如同鬼魅般横行无忌,当权力在徇私枉法包庇纵容,当金钱上沾满了邪恶与疯狂,人民的幸福和平安便无从谈起。此时的萧寻不知道,在多年以后,一场扫黑除恶的浪潮荡起席卷全国,使正义得以伸张,使公理得以彰显,使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萧寻开着车,无法平静内心的波澜,他想逃避又无路可逃,远离这个是非圈子但圈子大到超出了自己能力的极限。而就算逃,又真的能逃得掉吗?他的一只脚已经踏入这无底的深渊。萧寻又想趁早揭开黑幕,让真相大白,但证据呢?没有证据的事,就算说出去也是徒劳的,反倒会打草惊蛇还可能会让自己粉身碎骨。可让事情继续发展下去,又将会有更多的不确定性在前面等待着。
最后,萧寻坚定了自己最初的想法,准备将计划进行到底。从没有一座罪恶之城会固若金汤,他会继续搜集证据,让铁证铸成无坚不摧的攻城锤,撕碎阻挡正义车轮前进的拒马。
想到这,萧寻拿起手机,给冯笑灵发了一句话,“气消了,任性了,罪该万死。”
很快,冯笑灵回了一张照片,她在奶茶店的表白墙上粘了心形的贴纸,贴纸上写着,“萧寻欠我一个吻来道歉。”
萧寻再没有回复,他发现,虽然自己并不爱冯笑灵,但冯笑灵的确是个很可爱的人,她的爱恨纯,很真诚。
王强的快餐店开业在即,他给萧寻写了封信,信上说萧寻汇来的三十万已经作为启动资金投入了使用,第一家样板店试营业非常火爆。他给萧寻签了两个文件,一个是入股证明,一个是借据。王强想征求萧寻的意见,这笔钱到底该怎么算。他怕萧寻碍于兄弟情分,不清不楚的反倒不美,所以用最传统的信件来表达。接到信,萧寻一个电话打到了s市,说了三件事,第一件说后续资金还会供应,不算借也不算入股,将来若赚了几毛钱就算给兄弟几个的孩子存学费。第二件说连锁店的思路非常好,但指出不要盲目扩张,每一家店都要精益求精宁缺毋滥。第三件说自己可能会和周阳离婚,感觉婚姻陷入了泥沼,无解且无力。而王强的回答很简单,前两件事赞同,第三件事,驳回要审慎。
冯笑灵多次问萧寻,是否需要她帮忙给周阳安排正式工作,萧寻一直犹豫再三。他做了两种预判:假如周阳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体制内的工作,那么她会不会觉得这是她应得的,会不会心存感激,她会对萧父母改变态度吗?再假如周阳的想法得到了满足,性格也趋于平稳,那么她能安心相夫教子吗?以萧寻都周阳的了解,这两种假设的结果都不令人满意,在h省的价值观中,老人一退休,就应该尽可能听从孩子的安排,这很显然不符合萧家的更尊重老人意见的价值取向。这种矛盾是不可调和的,而且有了正式工作当底牌,周阳只会更有底气不会妥协。另外,周阳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要读书,读大书;要赚钱,赚大钱;要当官,当大官。这种思想是根深蒂固的,周阳平时就在孩子面前不断重复这些话,使得萧寻非常反感。这就意味着,周阳进入了体制内工作之后,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去追求名利。何谈相夫教子?
择一人,到终老,务必要价值观一致,见心见性。否则,婚姻将会成为去幸福的方向上,最大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