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龙这几年在上海的生意一直没有起色,估计今年也悬了,他一家子昨晚半夜进村的,没告诉任何人,换做以往,哪一年不是敲锣打鼓进村的?”
“我看也是,听说他为了给公司赔钱,城里买的几套房全都变现了,其中一套本来想留着给他儿子当新婚房的,结果直接被债主给收走了,就是帝空花园的那一套别墅!少说小几千万!硬是被抵作几百万!如今哪,想在东山再起?有句话怎么说来者?难如上青天!”
赵庆宇一脸愁容地听着几个堂哥堂弟在讨论赵庆龙的事情,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油然而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间开口道“我们毕竟是堂兄弟,同一个家族的兄弟有难,我们不能坐视不管,要不……一人出点钱,帮帮庆龙?”
“庆宇!别想了!你知道庆龙公司欠了多少钱吗?他虽然不说,但据我打听,少说也是这个数!”赵庆国五根手指翻了翻,众人领会,倒吸一口冷气。
“十亿以上……有这么多吗?”赵庆宇心中暗惊。
“其实吧,我们做兄弟的也不是说不愿意帮他,而是庆龙自尊心太强了,我上半年去上海出差,就去拜访他,知道他公司困难,当时就提议让家里兄弟们一起出点钱,看能不能帮他渡过难关,你知道他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他直接跟我翻脸了!让我不要多管闲事,还说如果我把他的事情说出去,就跟我断绝关系!我是被他骂出来的!就去年,我听说他邻村的同学登门拜访,还没进家门,就被他赶走了,你以为是为了什么?”赵庆国说着,指了指窗户外面所指方向,有一座欧式大别墅,外面已经完工,只是门窗什么的都还没有安设,内部装潢自然也搁浅了。
此时,赵风从外面回来,正好也听到了客厅的谈论声,而赵庆国所指的别墅,便是赵庆龙家的,据说当初为了建这座别墅,花了将近一千万,只是别墅外面刚建好,公司就出了问题,导致别墅荒置两三年。
要说这赵庆龙吧,在赵家村的确是个名人,早年就在上海发家致富,每年回到家乡都是荣归故里,十分高调,只要他在赵家村,就必然是一号核心人物,走到哪里都会引起轩然大波,村子里有大半的年轻人都靠着关系,去他的公司里上班,几乎可以说他养活了村里大半的人。
但四年前,赵庆龙公司生产的工业零件引发灾情,被追责,赔了不少钱,便是以这件事情为起点,名下产业接连翻车,公司名誉受损,就连银行都拒绝为其提供贷款,再后来的事情,就如赵庆宇几个兄弟所描述的那样。
一代商业名流,就此落魄。
“我还听说啊,庆龙最近越来越迷信了,虽说他本来就对建庙、祭祖、拜佛这些事情十分热忱,但原本也只是求个心安,但现在,他就像是魔怔了,凡事都要找人算卦,听说昨天陪他一起回来的人里,就有一个从外省请回来的大仙,指不定是哪方高人呢……”
赵庆宇听着几个兄弟话语中无意间透露的幸灾乐祸,十分不满,当即拍桌道“迷信怎么能当真?我觉得我们兄弟有必要坐下来好好谈谈,我这两年在外也赚了不少钱,就算不能帮庆龙解决所有问题,但至少不能看着他继续这样被人蛊惑下去!”
“庆宇啊,真不是我们不愿意帮他,而是根本没机会帮他,他在自己家里不出来,又不允许别人进去,怎么聊?”
几个赵家兄弟不欢而散,一方面是因为帮不到赵庆龙,另一方面也是对赵庆宇的大包大揽不满。
没错,你赵庆宇这两年是赚钱了,可其他兄弟也有家人要养啊,赵庆龙发达的时候也没想过提携自家兄弟,怎么没落了,还要我们这些当兄弟的死乞白赖地去帮他?
当然,这些话都是不可能说出口的,一旦说明了,这兄弟就彻底没得做了。
“唉!”
客厅里,赵庆宇一人苦恼着,赵风上前,笑道“赵叔,如果你真的想找庆龙叔说话,我有个办法或许可行。”
“小风?你都听到了?”赵庆宇一愣,他刚才的心思都在赵庆龙的事情上,根本没注意到赵风。
“嗯。”
“那你快说说,有什么办法?你庆龙叔就是太好面子了!”赵庆宇赶忙询问道。
“你带着子龙和媛媛一起去。”
赵庆宇闻言一愣,喃喃自语道“对对,带着孩子过去,就比较像是拜年,在外人看来也会以为是我们过去拜年,不是为了聊其他的事情,这个办法好啊!”
赵风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出门捡了两块石头进来。
“这是?”赵庆宇不明白。
赵风只说了四个字,赵庆宇恍然大悟,当即接过石头,哈哈大笑起来。
“子龙!媛媛!快点吃饭,吃完饭跟我去你庆龙叔家里拜年!”
半个小时后,赵庆宇夫妻带着两个孩子直奔赵庆龙的别墅,两个小孩手中各自捧着一块石头……
赵风没有去,他现在的身份也不适合过去,只是远远地望着一名面色颓唐的中年男人出来迎接赵庆宇一家,男人起初是带着一份戒备和抗拒的,可当他看到两个孩子手中的石头时,先是一愣,随后露出笑容,将四人迎进别墅……
赵风见状,也是笑了,他通过赵庆宇几个兄弟的交谈,知道了赵庆龙近期内十分迷信,寻常手段恐怕无法进入其家中,必须给对方一个无从拒绝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就是那两块石头。
时来运转——石来,运转!
一个谐音,代表不了什么,但对于迷信的人而言,他们会信,而且愿意相信这些有利的行为是真实有效的!
因为,已经没有其他任何的方法,可以帮助他们脱离困境。
赵风没有去管赵庆宇和赵庆龙的交谈,对于这件事情之后会如何收尾,也毫无兴趣,这毕竟不是他的家事。
正午,赵庆宇一家留在别墅吃饭,赵风则是带着阿光、赵雪去了村口,应老者之约。
另外,一直待在家里,被赵老鹰用看贼的目光盯着也属实难受。
老人家中,赵雪打下手,赵风主导工程,由阿光负责看守出圈的猪,一旁的老人目光如炬,紧盯着工程进展,时不时爆发出高昂的喊声,指示赵风做出调整,不少路过且认识老人的村民还以为是老人的儿子回来了,纷纷向老人表达恭喜,对此,老人没有回应,也没有解释。
猪圈内埋头苦干的赵风笑得很开心,他好似又回到了当初那种为生计而拼命的日子,其实这样的日子也只是在三年前,却遥远得好似是上辈子的事情。
工程进展很快,其实老人只有三只猪,却要求建造第四个猪圈,赵风知道没必要,但还是照做了。
下午四点,收工,赵风和老人坐在屋外喝着热茶。
“你现在的手脚比以前更勤快了,不是那种发了财就荒废手艺的人,这很好,要保持住,知道吗?”老人以长辈的口吻嘱咐道。
“我记住了。”赵风点点头,晚霞映下,身后是赵雪和阿光以及三只家猪嬉戏的影子。
乡村生活,很慢,很悠闲,尤其如此刻,在劳动过后的一杯茶、一支烟,更能深刻体会到这一点。
“这女娃,和你是什么关系啊?”老人望了望赵雪。
赵风稍作沉吟,说道“她是我女儿。”
“嗯……手脚麻利,像你。”老人点点头,放下茶杯,续了一根烟,而后躺在太师椅上,闭着眼,思绪如烟袅袅,不知如何。
赵风饮尽杯中茶水,起身道“我明天,再来。”
“嗯……”
……
这一夜,除夕,阖家团圆。
家中,晚宴丰盛,除了赵庆宇、赵庆国两家之外,连赵庆龙一家也过来了,三家欢声笑语,至少在今晚,所有烦恼,都要暂时忘记。
“小风,你过来!”
晚饭过后,张丽琳神秘兮兮地将赵风叫到一旁,并将一封邀请函交给了后者。
“这是邻村的一场婚礼,时间在后天,据说排场不小,宴请了附近好几个村子的人,人新郎下午亲自挨家挨户送过来的,你到时候去一趟!”张丽琳嘱咐道。
“让我去?这……张姐,要不你去吧,我又不认识新郎新娘,去了会感觉挺尴尬的。”赵风抗拒道。
“我当然也要去了!其实吧,邀请函本来只有一份的,不过,那个新郎据说是你的高中同学,我偶然提到你,他一听说你也回来了,就多给我发了一份邀请函,还指名要你一定过去,你这要是不去,也不太合适啊!”张丽琳说着掏出第二封邀请函。
高中同学?
赵风一听愣住了,如果是最初那一届的同学,从高中毕业后,正常来算,现在已经是大二的学生了,大学生结婚倒不是什么稀罕事。
掀开邀请函,映入眼帘的是新郎新娘的姓名新郎·王开明、新娘·林巧玉。
“这下,不能不去了。”
赵风心中无奈苦笑,如果不是重名,那么这对新郎新娘很可能都是他的同学,而且的确是最初的那一届。
两个同学结婚,还亲自发邀请函,点名邀请,这还不去的话,对新人而言太冒犯了。
次日,赵风依旧是一大早带着阿光出门,不过,赵雪今天一大早也起来了。
“你也知道了?”赵风望着赵雪,对此并不意外。
“嗯……那位老爷爷……活不了多久了……族父知道的事情,也会传达给我……”
“族父从不与别人说起我是你女儿的事情,却唯独说给那位老爷爷听了……”赵雪低着头,有些伤感地回应道。
赵风摸了摸赵雪的头。
“走吧。”
……
村口,今早第一声鸡鸣过后,老人便已经醒来,其实正望着赵风即将会出现的方向,翘首以盼,却在赵风身影出现的瞬间,把头扭到一边去,装作没看到。
“李爷爷,新年好。”
“李爷爷,新年好!”
老人转过头来,装作刚刚发现,不动声色地应道“哦……是你们来了啊……喏,坐吧。”
老人早就准备了两把新椅子,茶几上更是摆放了一些瓜子饼干,他随手抓起一把,递到赵雪跟前,很随意地说道“拿着,随便吃!”
“谢谢爷爷!”赵雪笑盈盈地用双手接过。
“谢什么!吃就是了!”老人霸气道。
两少一老带一狗,就这么在村口路边坐着喝茶,从一开始聊着,到后面听着,老人很健谈,从白天讲到临近傍晚,偶有路过的人以为赵风、赵雪是老人的儿子、孙女,纷纷道喜,却被老人恶狠狠地赶走,似乎并不希望外人打扰。
近黄昏,老人突然停下,躺回太师椅,闭着眼睛。
“小风啊……你说……我家洪发,还会回来吗?”老人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赵风沉默片刻,不忍开口。
“他不会回来了。”
“不过,他在外面生活得很好,生了一对儿女,收入不低,家庭幸福。”
老人笑了,喃喃着“那就好……那就好……”
得偿所愿,了无牵挂,月下老人,与世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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