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声称最美好的岁月其实都是最痛苦的,只是事后回忆起来的时候才觉得那么幸福”
蒲以沫顿了顿,继续说:“所以虽然现在我们觉得这段坐牢的时光是极其痛苦的,但是我相信以后我们回忆起来也会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幸福”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说:“会的,我觉得以后我们出去了还会重聚的,和其他人不一定,但是和你肯定会的。”
蒲以沫笑了笑,没说什么,拍了拍我的肩膀。
“3、4监区准备打饭。”巡视管教的声音从我头上的多媒体终端上传来。
“你挨着我站,别上板去了。”蒲以沫拉了我一把,让我跟着他。
“转换成打饭队形。1、2、3。”王晓明转过身来一边喊着口令,一边端着老四川拌好的下饭菜穿过正在转换队形的人群。
“老棍子回来了。”站在门口的钟一云看到管教拿钥匙过来开门,向大家喊到。
“不知道他提审如何,也不知道外面的疫情怎么样了?”站在蒲以沫身边的杨阳嘟囔了一句。
哗啦一声,铁门拉开了,一个瘦瘦的男人戴着手铐走进监室,铁门又在他身后关上了,他转过身把戴着手铐的双手从铁门中间的门洞中伸出去,管教把他的手铐解开,转身离开了。他转过来取下口罩,伸手从碗柜的杯架上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大家对他关切的目光仿佛变成了他的杯盖被他轻轻拿在左手。
“马云!”看到这个长相酷似马云的男人,我不禁惊呼。
“哈哈哈哈,长的是有点像。”蒲以沫在一旁笑到。
“老棍子,外面疫情怎么样?”蒲以沫问那个长的像马云的男人。
“公安说现在可以到处走了,没什么大问题了,我的案子下周就开庭了。”老棍子一边朝铺板的那一头走过去一边大声的回答蒲以沫。“外面到处都是雪,我看到过道的窗台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
“这次开庭你估计会判好久?”老四川坐在铺板上贴着墙问老棍子。
“晓得哦,反正我能接受的就是加半年,检察院给我说的也是加一年到半年。”老棍子脱掉鞋,把鞋摆好,上了铺板走到我和蒲以沫站的对面,贴着墙坐了下来。
“加一年到半年就是12年左右哦。”蒲以沫用一块抹布把铺板从左到右擦了一遍,然后走回碗柜把一摞碗拿起来,走到过道中间,放在铺板上,开始一个一个的摆成两排。
“12年就差不多了,判12年我就不上诉等着上山了。”老棍子从蒲以沫已经摆好的碗中找到自己的那一个,拉到自己面前,从号服的口袋里拿出一袋康师傅红烧牛肉面,撕开包装拿出面饼,想了想,掰了半块放进去,又把碗推回之前的位置,把剩下的半块放回包装袋里,然后把包装袋的口捏捏紧揣进号服的口袋。
哗啦一声,门开了,又进来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戴着一副玛瑙花色的圆形眼镜,门很快又关上了。
“封博汶,律师怎么说?”徐尘松喊到。
“还在等排期开庭,至少还有三四个月。”封博汶刚想取掉自己的口罩,发现自己的手铐还没解开,于是转身把双手伸出门洞。
“我估计也是,我们能在5月份之前开庭就不错了,疫情积压了太多案子了。”徐尘松站在监房的另一头说到。
“反正要开庭,大不了在看守所再过一个年。”封博汶取了手铐,活动了一下手腕,走到徐尘松旁边。“巴音,拿两袋泡面吧,我们一人一袋。”
那个被他叫巴音的人从铺板上站了起来,在吊柜里拿出两袋泡面,坐下来开始把泡面撕开,先把面饼倒进装菜的碗里,然后把蔬菜包和粉包撕开倒在面饼的上面,然后小心翼翼的把油包也撕开,用力的把酱料挤出来,挤了几次,觉得没有完全挤干净,就把油包也放在了碗里,把碗推了回去。
“我们要不要也吃一袋?”蒲以沫身边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问他。
“老胡,你想吃不嘛?”蒲以沫笑着说。“吃嘛,我们一人一半,我吃不了多少,你多吃点。”
“那个新来的,呃,叫什么来着?”徐尘松朝我喊到。
“杨雨棉。”我赶快回答说。
“你。。。”徐尘松看到我站在蒲以沫旁边,又看了看在铺板上坐着的其他人,说:“那你先在老师那边吃吧,上面现在也坐不下了。”
“好的。”我连忙答应下来。
“快,打菜了。”钟一云拿起一个饭盆凑到门口。“17个,师傅。”
蒲以沫也拿了一个盆站在钟一云的身后排队准备打饭。
门外的师傅把米饭从门洞里“扔”进来,一会儿就装了半盆多,“换盆换盆”,师傅不耐烦的喊着。钟一云连忙转身让蒲以沫接上,自己把已经装满饭块的盆送到铺板上,封博汶接过盆,拿起一个碗和勺子,开始把一块一块的饭分到已经摆成一排的碗里,钟一云又拿起另一个盆准备打菜。
打完饭以后饭车推走,菜车来了。白铁皮的菜车里小半车的大白菜,师傅俯下身去用大汤勺使劲的搅拌了一下,然后舀起一勺伸进门洞里,钟一云把盆的边缘紧贴着门洞的边沿,但是菜汤汁还是滴滴哒哒的撒在门上,一股恶心的生油味道夹杂着半生不熟的白菜顿时让人食欲全无,今天负责跟饭车的袁管教远远的站着,一脸嫌弃的看着师傅像舀粪水一样把菜和汤倒进钟一云毕恭毕敬端着的菜盆里。
“师傅,再加一点,再加一点嘛。”钟一云的菜盆只装了三分之二,师傅的勺子就停了。“再加点,再加点嘛师傅,天气冷,吃不饱啊!”
“吃那么饱干什么。”打菜的师傅把勺子扔回菜车上,用当地话嘀咕嘀咕的连说带骂,推着菜车头也不回的的去下一个监房了。
“妈的x”钟一云骂了一句脏话,端着菜盆回到队列里,把菜盆放在铺板上,蒲以沫拿起一个碗把盆里的菜和汤分到一个一个菜碗里。
老胡在蒲以沫身后把已经分好菜的碗依次摆在每个人的位置前,然后再把饭碗也放在旁边。
蒲以沫和老胡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老胡用勺子把白菜压住,然后把碗里的汤水倒回菜盆里,一碗菜就只剩下一半了。
“这菜给猪都不吃。”杨阳拿出一包方便面的油包,撕开准备放在白菜汤里。“吃完一顿少一顿,等上山了就好了,老胡,你们在山上吃的如何?”
“监狱里吃的比这个好多了,起码是炒的菜。”老胡一边往嘴里塞着白菜一边说。
“今天的米饭是馊的,他妈的。”我差点把饭吐出来。
“每天的都是,这种米在外面送都没人吃。”蒲以沫头也不抬的把面前的饭菜吃了一半多了。
“我最佩服老师的就是”杨阳刚把油包放进菜汤里,看了一眼蒲以沫,说:“无论什么菜,他都能淡定的吃完,还能吃那么多。”
“不然呢?”蒲以沫抬起头,“我们有选择吗?”
老胡继续扒拉着他碗里的菜叶子,看到对面坐着的老棍子的菜碗里还剩了半碗,就伸手拉了过来,拿起来倒在自己碗里。
“这还有个菜帮子”老棍子指了指菜盆。
“拿过来,我吃。”老胡伸了伸手,把菜盆接过来,把那个巴掌大的白菜帮子也舀到自己的碗里,唏哩呼噜的吃起来。
“我们吃光了全中国一半的白菜。”蒲以沫把吃完的碗一推,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给了我们一人一张,然后擦了擦嘴。“前几天不是看到山东寿光的蔬菜生产基地生产的全是大白菜吗?我们吃的估计就是那里送来的。”
“我真的不想再吃大白菜了,他妈的,就不能换点其他的吗?”我把吃了一半的饭倒回饭盆里。“我一辈子的白菜都在这看守所里吃完了。”
“等换成其他的,你又想吃大白菜了。”蒲以沫似笑非笑的对我说。
“希望今年过年的八菜一汤比去年好一点。”老胡把菜帮子的菜叶子上的脏东西用勺子抠下来,然后把最后几片菜叶子塞进嘴里,再拿起纸擦了擦嘴,说:“这张纸浪费了。”
“为什么浪费了?”我不解的问。
“因为这张纸都比我们刚才吃的白菜还贵,哈哈!”蒲以沫笑了起来。
监房里的人陆陆续续都吃完了,只剩下封博汶还在慢悠悠的喝着用白菜汤泡的方便面汤。
坐在板上的人起身沿着墙边走下来,老四川和另一个人开始沿着铺板边缘把饭碗和菜碗收到一起放进盆里,其他的人起身靠在过道的墙边上站着,封博汶到碗柜下拿了一条毛巾,然后把碗柜最下面的垃圾箱盖子打开扔在旁边,用脚踢着垃圾箱,一边把铺板上的汤汤水水、饭粒菜渣抹到垃圾箱里,一边把垃圾箱向前踢着走,不一会儿铺板上就没有了垃圾,封博汶又一脚把垃圾箱踢回来重新盖上盖子,换了条干净的毛巾,把铺板上刚才吃饭的地方再擦了一遍,最后把两条毛巾扔在一个淡蓝色的盆里,交给老四川,让他在盆里放上点水,加了点洗涤精,蹲在厕所旁边开始搓毛巾。
我们看到铺板收拾完了,都向前一步坐在铺板的边缘上。每天的这个时候是监房里最放松的时候,厕所的水池里,老四川和另一个人在洗着碗,其他的人开始准备看书和洗澡,我靠着蒲以沫坐在铺板边,他的另一边坐着杨阳和老胡。
“你的案子什么时候开庭?”我问蒲以沫。
“不知道,之前律师带话进来说春节前后。”蒲以沫拿出一本全是英文的书,书里夹了一个用雀巢奶粉盒的外包装做的小文件夹,打开后里面都是写的英语单词卡,他一边看着一边回答我说。“我估计最快也要过完这个春节了,不知不觉一年多就过去了。”
“老师,这个是下午的作业,我有个地方看不懂?”杨阳递过来过来一张写了满满英文的卫生纸。
蒲以沫接过来看了一下,用笔在上面画了几个地方,递给杨阳,说:“这个地方是第三人称单数,动词要加s,你看一下之前我给你写的语法,那个地方是名词的复数形式的s,你把这两个地方没分清楚,动词是表示动作的,比如j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