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这样的损伤，对她来说跟死又有什么分别？！”
沐夜璃怒极反笑，心中一直憋着的那股无处发泄的怒火终于迸发，猛地从他手中抽出手，因为动作过大，不慎打翻了桌上的一小碗汤羹。
“是不是失去蛊师之心的不是你的朋友，所以你就可以这样毫不在意？保住性命便足以庆幸……”
她眼圈泛红，看向那躺在床上、神情安然的少女，更咽道。
“回来之前，秦月沉承诺过他会护好阿菀，可结果呢？他自己也修的是蛊咒一道，也有蛊师之心……为什么却只有我的阿菀要受这样的苦呢？”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风溟陌被她突如其来的脾气弄得有些莫名，一向风轻云淡的脸上也终于带上了愠色。
“月沉从前与你并无过节，今日你却因长乐公主一事迁怒于他，处处针对。”
他看向沐夜璃，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说出什么重话。
“小璃儿，你即便再是心疼长乐公主，也该有个限度。”
“是吗？可我却巴不得出事的人就是他秦月沉才好。”
沐夜璃神色冷然，分毫不让。
“王爷，风语手链是你给我的神器，但你或许不知道，它有一个功能叫做‘聆音’。”
“你们方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沐夜璃起名字一向十分直白，加之她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风溟陌又哪里还有不懂的？
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没承认也没否认，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复杂。
“此事并非是你想的那样……”
风溟陌眉心深蹙，有心想要解释，但看着沐夜璃那倔强冷硬的侧脸，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罢了，我如今说什么，想必你也是不想听的，先用饭吧，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我能听见。”
走到门边时，他似乎是想到什么，脚步微顿，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小璃儿，有时候眼见也未必为实，此事你我均不在局中，你又何必着相。”
门被人轻轻关上，沐夜璃眼圈发红地站在原地，闻着空气中残余的那一丝清冷药香，忍不住一掌拍在桌上，狠狠骂了句“混账”。
什么着相，什么不在局中、不予置评……都是狗屁！她一句也不想听！
她只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那个相识以来就一直对自己掏心掏肺、身在北靳都不忘叮嘱家人关照她的少女，此刻正身受重伤，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甚至被断言失去了蛊师之心，大好前程白白断送。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秦月沉的自以为是！
他和尉迟君莞如今虽然是在一起的阶段，但秦月沉却始终觉得对方对自己的感情不够深，因此想了个在沐夜璃看来奇蠢无比的办法来增进感情——派自己的手下伪装成刺客来刺杀二人。
虽然风溟陌和秦月沉在谈话中未曾提及，但沐夜璃却能猜到，秦月沉既然有以制造假危机这种法子来增进感情的想法，那想必二人踪迹泄露这件事与他也脱不开干系。
否则若所有前来刺杀的杀手都来自他手下，损失太大也太容易穿帮，不是一个当了多年宗门少主的人会有的做法。
秦月沉算得很好，对家势力得到了他们的行踪，自然会派出杀手前来追杀，但这些刺杀对于常年在外游走的他们来说，应付起来如同家常便饭，自然也就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而他要做的，就是派出手下实力较强、能够给他们带来威胁的一部分人，一方面是为了混迹在那些真刺客里，给二人制造假危机，另一方面则也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
万一对家派出的人实力超出了预计，这些假刺客也可以反过来保护主人，算是物尽其用。
可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尉迟君莞是罕见的至阴之体，被高阶魔族盯上，而自己派出的蛊师则恰好为魔族提供了寄体，竟生生逼得尉迟君莞入了死地。
大阵未开，那高阶魔族的来历无从考证，但若非秦月沉要弄出那些所谓“同生共死”的戏码来增进他和尉迟君莞之间的感情，魔族又岂会有机可乘！
聆音将秦月沉和风溟陌的对话都转述给了沐夜璃，她目睹了秦月沉的懊悔和伤痛，知道眼下所导致的局面非他本意，心里更十分清楚这件事中存在巧合，但她就是没办法咽下那口气。
修者之间动手刀剑无眼，即便没有这魔族的出现，秦月沉又凭什么保证尉迟君莞在那真真假假的刺杀中不会受伤呢？
真心之人，是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增进感情”的，不愿意，也不舍得。
哪怕这次的事没有对尉迟君莞造成任何损害，沐夜璃在得知真相后都会劝她再慎重考虑与秦月沉之间的感情，遑论此时……
沐夜璃拧了块干净的帕子，动作轻柔地给尉迟君莞擦拭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珠，看着少女那安静恬然的面容，心中又是一恸。
阿菀……
她是那样要强的一个人，醒来后知道自己往后都只能做个无法再驭使蛊虫的寻常修者，会有多难过？
还有阿茗，事出紧急，他们出来的时候都未能来得及告知那孩子一声，他若知道出事的是他阿姐，只怕要急疯……
沐夜璃心中本就忧虑，走到外间又瞧见桌上已经放凉了的饭菜，顿时更觉烦乱无比。
风溟陌……
平心而论，她不该对他发火的。
他拖着病体随她出行，离开舒适的王府，来到这数千里之遥的地方救她的朋友，住简陋的客栈。
他们出来没带下人，尉迟君莞昏迷不醒，秦月沉也受了伤，沐夜璃忙着救人也顾不上别的，因此一应琐事都是风溟陌这个身体还未好全的人在前后打点。
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亲自做起侍从的事情，将饭菜送到她的房间来，得到的却是她毫不留情的质问，倒也难怪风溟陌心里觉得不舒服了。
可他却不该在知道秦月沉派人“追杀”他自己和尉迟君莞的事情后，还帮那个混账东西瞒着她。
若当初她知道真相，告知尉迟君莞早些远离秦月沉，在那魔族趁虚而入之前抽身，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到如今的这一步吧。
可世上没有早知道，事已至此，再如何设想，都是于事无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