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溟陌让漠北玄走这一趟,无非就是不希望她过分怨怼秦月沉,但他自己却因为和秦月沉之间的亲近关系,以及之前帮着对方隐瞒事情的前科,无法亲自说出这些话,这才不得不让立场相对中立的漠北玄来当这个开解之人罢了。
沐夜璃不是听不进劝的人,漠北玄这又是讲道理,又是编故事的一通诚恳开解,也并非是全无用处。
至少如今,她已然看穿了这件事的本质,不会再一意孤行地将一切都怪在秦月沉一人身上了。
自然也就更不会去迁怒夹在中间、已然为此而受了无妄之灾的风溟陌。
但无论如何,秦月沉这次的行为暴露,也彻底证实了其并非良配的事实,无论他和尉迟君莞之间从前有过什么样的过往和恩怨,沐夜璃都不会再放任好友继续与这样的一个男人在一起了。
尉迟君莞伤重未醒,但按照风溟陌的说法,南昭皇室的人已然在刚来的路上了,若不出意外,那位定然是位在皇室中能说得上话的主,届时她自然会将所有该说的事情都一一告知。
那厢,漠北玄看着沐夜璃脸上的神情变换,见她眉心的郁气已然散去,便也猜到她应当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遂也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微微站直了身子。
“王妃丫头,除了这件事,莫某还有一些话想要同你讲。”
还有?!
沐夜璃:“你们男人啰嗦起来也真的是有够可怕的。”
她忍不住苦笑,看向漠北玄。
“实不相瞒,我如今很怕你又要再给我讲个故事。”
“王妃高看了,鄙人就是个打铁的粗人,哪来那么多的故事。”
对于她这小小的挖苦,漠北玄不以为意地咧嘴一笑,络腮胡子下露出一排整齐雪白的牙齿,洒然的模样让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看起来都没有那么难看了。
“若我没有猜错,其实你从来就没真正认识过,魔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吧。”
他说的是问句,语气却笃定,说出的话更是一针见血,让沐夜璃这个当事人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何以见得?”
“原本只是有些直觉,但经此番之事,亲眼目睹了你对待秦公子的态度,才算是确定了。”
漠北玄偏头看她,语气中却带上了少有的认真,甚至有些凝重。
他在昆仑关驻守多年,经历的大大小小的平魔战役数不胜数,早在第一次与沐夜璃交手的时候,便发觉这女子虽然剑术精湛,对敌的意识却有所欠缺,由此窥见其在实际上并未真正经受过多少生死危机的事实。
若身边有人相护,这自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
漠北玄的眸光幽深,视线透过轻微晃动的珠帘,在那放下来的床幔上一扫而过,却未多作停留。
“我不知道这样的你究竟是如何达到的筑基修为,但是丫头,作为友人我不得不提醒你,与人交手和与魔交手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若你无法看清这一点,恐怕来日会因此而吃亏。”
“魔之实力远超人族,且性凶戾,雷霆出手,不过瞬息便可杀人屠城,食人饮血者数不胜数,所有的聪明手腕在它们面前都是无用的东西,没有绝对的实力,连身家性命都保不住。”
“定远王爷是你的夫君,若是实力未损,在大阵未开的时候亦足以护你周全,可他能护你一时,却难护你一世,在如今的这个世道,人人都在魔族的爪牙下讨生活,你若掉以轻心,长乐公主与玄水宗少主便是前车之鉴。”
他的话说得很不客气,却如同一盆冰水兜头盖面地浇下,彻底浇醒了沐夜璃。
是了,这个世界魔祸横生,人命如草芥,所谓的国家礼法和社会秩序,都不过是人类粉饰太平的表面功夫罢了。
在五行大陆上生活的人们如蜉蝣,对朝生而暮死的命途看得通透,所以他们的情感都热烈且直接,来得迅疾如山火。
尉迟君莞如是,风溟陌如是,玉南谨如是,甚至包括此时站在她眼前的漠北玄,亦如是。
她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每一个人似乎都能很快地交心,直接跳过了现代人之间相处的试探过程,极为自然地就将相识不久的她划分到“自己人”这个圈子里。
并不是他们“自来熟”,只是在意外每天都在发生,人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这一生会在什么样的时间点戛然而止的当下,他们没有时间去“慢热”。
看对眼了什么人,就抓紧时间去结交,毕竟指不定哪一天人就成了一抔黄土,相谈都成为奢望。
她心底一片冰凉,也终于明白了尉迟君莞的决绝和风溟陌的“冷漠”。
“……是我着相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漠北玄,真诚道。
“多谢你,莫将军。”
虽然他是受风溟陌所托才会来开解她,但她仍然十分感激对方愿意来这一趟。
毕竟若是换一个想不通的,单凭漠北玄说的这些话,只怕如今二人已经翻脸了,连之前说好的药物买卖都会告吹,对他来说实在是吃力不讨好的一桩买卖。
漠北玄已经帮她当了一回打手,上次疗伤的人情便算是还了,她的心态如何又不关他的事,这忙完全可以不帮,能走这一趟,就说明对方心里还是将她当成了朋友的。
“谢倒不必,你只不断了先前答应跟昆仑关的药材买卖便好了。”
漠北玄知道她是听进去了,那么有的话便也不必再说,不由咧嘴一笑。
“那不至于,我是个生意人,却也之知道什么是信誉,即便你今日得罪了我,先前谈好的买卖也还是会照做的,只不过可能会略涨几分价。”
沐夜璃莞尔,想开了心里郁结的那些事情后,一直紧绷的情绪也缓和了许多,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反正这桩是独家买卖,莫将军坐拥整座昆仑关,手里有的是奇珍异宝却无人敢要,我便是坐地起价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