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是秦月沉还是沐夜璃,此时都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这件事。
二人在门口僵持了一会儿,正当秦月沉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隔壁房间的门却开了。
风溟陌单手扶门站着,却没有看秦月沉,只是将视线落在了沐夜璃的身上,对她展示了手里的一点晶莹灵光。
“南昭王子发来的,我想应当也是找你,要亲自过来听吗?”
是尉迟君茗发来的灵笺。
沐夜璃看着那朵通体淡金,唯有花蕊处点了一点红,形状愈发逼真的西府海棠,一时失语。
王府中的动静瞒得过外面的人,却瞒不过就在王府的尉迟君茗,加上他们南昭特殊的感应手段定然已经将尉迟君莞出事的消息传了回去,那孩子聪明早慧,能猜到她在这里倒是并不稀奇。
可沐夜璃也没想到这灵笺来得竟然会这么快。
事发不过半天光景,到此时连她自己都还沉浸在尉迟君莞重创的噩耗中没有回神,也不知稍后要怎样与尉迟君茗说,才能让那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小小少年不要过分担忧伤心呢。
沐夜璃不由苦笑:“王爷当真是刚刚才收到灵笺吗?”
说实话,这灵笺到的时机未免也太巧了一些,早一刻或晚一刻,她都可以私下去找风溟陌拿,可如今秦月沉就在门口,她要走开去处理那枚灵笺,就势必不好再拒绝他进去帮忙照看尉迟君莞的请求了。
她不得不怀疑这或许是风溟陌为了给秦月沉解围而拿出来的一个工具。
“自然是。”
风溟陌却仿佛没听懂她话里有话,转眸看了跟个棒槌似的杵在门口不肯走的秦月沉。
“你照顾长乐公主十分劳累,想来不过明日,南昭那边的人便会到此地了,届时只怕还需要小璃儿你从中周旋,如今你好好休息、恢复体力才是要事。月沉也懂医,不妨将这边的事先交与他处理。”
风溟陌与南昭皇室没有多少交情,秦月沉更是身份敏感,因此三人当中能够说得上话的,也就只剩下了一个有着南昭郡主之名的沐夜璃了。
沐夜璃心里也很清楚他说的是事实,再加上那边还有个需要她去处理的灵笺要答复,因此即便心中再是不情愿,她也不得不妥协了。
“那阿菀便多劳烦秦公子暂且代为看顾了。”
看了眼秦月沉,沐夜璃吸了一下腮帮子,脸色有些臭地丢给他一瓶药丸。
“这药能镇痛,若是伤口发作起来,痛得受不住了可以吃一粒,即刻便会好,效用约莫能管一两个时辰,但一日内最多吃三粒,切记。”
她倒也没忘记,秦月沉自己也是个伤号,虽然这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但以那魔族的手段,只怕他身上也有不少如漠北玄背上那般严重的伤口,只是这男人撑死不说罢了。
沐夜璃自然是讨厌秦月沉的,也不会因为对方身上的伤就对他心软,但现在既然要让他照顾尉迟君莞,那也就不能让他受太伤口疼痛的困扰了。
否则自己都疼得不能自理,还怎么照顾得好人。
一切都是为了阿菀。
沐夜璃在心中默默念了三遍,才终于将那对自家药物的心疼给压了下去,也没管对方接了药是个什么反应,转而走向还在等她的风溟陌,将人推进房间后就关上了门。
留下捏着药瓶子的秦月沉还站在原地发呆。
……
为了能让消息尽快传回定远王府,沐夜璃回信的时候也仍旧是用的风溟陌的灵笺。
看着海棠花消失于夜色,沐夜璃有些恍惚地想,其实生活在这世上的人又何尝不若那纤弱的一纸灵笺,看似美丽鲜活,实则脆弱易散呢?
初见时那清丽风流的紫衣少女尚在眼前,然而不过数月,往事便已风流云散。
阿菀还是那个一直惦记着她的阿菀,却再不复从前南昭长公主、天才蛊师的风光了。
沐夜璃看着漆黑的夜空,想到明日便会抵达的救助之人,心中逐渐涌起了一丝微弱的希冀,盼望着那以异术闻名于世的国度中,能存在着恢复蛊师之心的秘法,让尉迟君莞已然既定黑暗的前路多出一丝光明。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窗框边缘的木头,仿佛想要从这样的动作中寻求到一丝支撑。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件带着熟悉药香的外衣就搭在了她的身上,用灵力刻意加温过的衣裳仿佛带着另一人的体温,瞬间驱散了秋夜里的寒凉,甚至给人一种被从身后拥抱的温暖错觉。
沐夜璃骤然回头,却是风溟陌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
男人带着凉意的大手握住了她搭在木窗上的手指,堪堪救下了那几根在她走神之际,险些折断的水葱似的指甲。
“长乐公主会安然无恙,你不必过于担忧。”
风溟陌的声音很温和,却无端就能给人一种十分可靠的安全感,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依靠。
沐夜璃下午才与他争执过,经过漠北玄的开解后亦想好了时候要同他道歉,然而此刻当真见到本人,那些想好的措辞又都说不出口了,只怔怔地望着他,在这人身上那熟悉的安全感中感到心头发酸。
“风溟陌……”
她忍不住轻声叫了他的名字,走上前一步抱住那高大修长的身影,埋首在他怀中之时,却只觉喉咙干涩非常。
“对不起,我先前不该那样对你的,我只是……太担心阿菀,也太生气了,你别怪我,好吗?”
她的声音有些哑,而那被抱住的人也就任由她这样抱着,除了在最初被心上人投怀送抱的时候眼里闪过了一丝诧异外,面上神情一切如常。
他没有说话,却用一直手回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身,另一只手则轻轻抚摸着那如缎柔顺的墨色长发,动作中带着安抚和温存,以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沐夜璃心安了,却没注意到他低垂下来的视线与往日似乎有些许不一样,过分纯粹,亦过分缱绻。
魔族微微侧头,将自己微凉的侧脸轻轻贴在少女的发上,琉璃色的眸子半阖着,然而颜色浅淡而形状优美的薄唇却在无声开合,仿佛在对谁保证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在重复着经年的一个诺言。
我永远都不会怪小璃儿。
生死无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