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珩淡淡地扫了一眼站在床前的辛逸,面无表情地背过身去:
“我以为你不会再见我了。”
是的,如果可以,辛逸一点都不想再见到她。她无数次对自己说,无论思珩过得好还是不好,那是她自己的事情,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可是当她看到耗子发过来的照片后,却没能忍住。
照片上的思珩,刚刚洗了胃。躺在病床上的她脸色苍白,形容枯槁,比一个多月前的状况差了很多。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搞成这样?这世界上比你悲惨的大有人在,为什么别人可以重新振作,你就不行?”辛逸皱着眉看着病床上骨瘦如柴的背影。
“我孤孤单单一个人,没什么好留恋的。”
“你没有亲人吗?你舅舅舅妈对你那样好。你没有朋友吗?我倒是曾经拿你当好朋友,是你自己把我推开的。”
“你们能陪我一辈子吗?”
“你说来说去,搞这么多事,不就是对邵霖不死心?”
闻言,思珩没有说话。不死心?她以为帮了邵霖妈妈一个大忙,至少可以换来让他一起去上海的机会。当她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邵霖妈妈的表情让她以为这几乎是十拿九稳。她原本想着,只要能让邵霖去上海,她相信随着两人的相处,又有着当年的情分在,不是没有重新打动邵霖的可能。
无论怎样,张阿姨不怎么喜欢辛逸是事实,开诊所的初衷是为了邵霖她也是清楚的。张阿姨何尝不知自己才是真正能够帮到邵霖将来的人。抛开这些不谈,邵霖又怎会不顾自己的妈妈?
然而她还是失望了,邵霖宁愿躲去参加学校的活动,宁愿忤逆母亲。当张阿姨对她说感谢她的帮忙,只是她做为一个母亲不愿让儿子为难时,她好像有一种人生唯一的光亮彻底熄灭的感觉。
她感觉周遭的一切像灭顶的洪水般毫不留情地卷了过来。让她喘不过气,让她想要摆脱这样的昏暗。
“辛逸,我没有念想了,我好累啊。我一点也不想挣扎了,我想要的,我追求的,我曾经拥有的,什么都不剩了。”思珩终于痛哭出声,瘦削的双肩不停地抖动着。
“你不是爱他,你只是把他当做浮木。思珩,如果邵霖他心里有你,我无话可说我立马就可以给你们腾地儿,可是他不爱你啊,他宁愿躲去山里,你还想不明白吗?”
“我终于知道,当年严嘉佳的心情,生无可恋,真正的生无可恋。没有人可以帮我,没有人愿意救我。你既不愿意让步,不如让我像严嘉佳那样寻个自由,这样不是一了百了?”
“黎思珩,你为什么非得这样对我?你明知道嘉佳是我毕生最大的痛处,你也要像她那样拿命来惩罚我吗?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如果我不让步,就是逼你去死?黎思珩,你真狠!”辛逸红着眼眶,死死忍住眼泪。
她搞不懂,思珩明明是对邵霖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为何突然之间如此执着?这样不死不休的纠缠着,宁愿以命相搏也要逼她放手。思珩可知,失去邵霖,对她来说也如刺骨之寒、锥心之痛?
几天后,耗子和辛逸见了面。
“我听我表姨说,思珩她从出事之后精神状况就不好,之前医生有建议看心理医生,可是思珩非常抗拒。表姨父见她情绪激动就没敢刺激她,可是这一耽搁,情况就越来越严重了。我表姨说,思珩现在有中度抑郁,还厌食。唉!她之所以钻牛角尖,也是因为抑郁症。抑郁症患者特别敏感,所以我们现在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衡量她的一些举动和思想。”
“她现在情况很糟糕?”辛逸半垂眼眸,手指摩挲着面前的咖啡杯。
“非常糟糕,抑郁又厌食。医生开了抗抑郁的药,她也不好好吃,每天都几乎是强迫她吃下去的,医生说要做让她开心的事。抑郁症患者很容易有轻生的念头,即便咱们日夜绑着她,她那样吃点东西就吐出来的情况,跟自杀也没什么分别了。”
自杀?这字眼就如同扎在辛逸心上的一把利刃。她很想自私地说,黎思珩抑不抑郁跟我有什么关系?厌不厌食跟我有什么关系?她要死还是要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她不能。她也有自己的心结,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她都承受不了亲手推她去死。
像嘉佳那样。
“我知道了。”沉默半晌,辛逸轻轻说。
“要跟邵霖说一声吗?”耗子小心地问。
“不,别告诉他,靖唯和尹影也不要说。”
“好。”耗子叹口气,握了握辛逸冰凉的手,起身离开。
辛逸别开头看着窗外。今年夏天,雨水仿佛特别多,每天总是阴雨绵绵,让人的心也跟着阴郁着。
方丈大人,你为我入了红尘,在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之后,我却要绝尘而去了,我还是要伤害你了。我一定会后悔这个决定的,我一定会痛恨现在这个不愿意自私一下的自己。
辛逸再次看了看手机上张阿姨之前发来的信息“你俩都给将来选了一条难走的路”。所以,张阿姨虽然最终没有强迫邵霖,却还是埋怨的吧?
辛逸把头深深埋进自己的臂弯里。方丈大人,如果我们仍旧如年少时那样只是知己好友而没有爱上彼此,该多好?
因为这样一来,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了。
当许愿打开门,看到倚在门边浑身酒气摇摇欲坠的辛逸时,吃了一惊:“辛逸,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喝这么多酒?”
辛逸打了酒嗝,傻傻地看着许愿,笑了起来:“许愿,我给你讲个笑话,我要和邵霖分手了,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
“你胡说些什么啊?”许愿连忙接住摇摇晃晃的她,把她扶进屋里。
“胡说?我没有胡说啊!我们要分手了。”辛逸还在笑着,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为什么要分手啊?”许愿费尽力气把辛逸挪进她自己的房间,让她趴在了床上。
“因为如果我们不分手,他就不会去照顾思珩,他不去照顾思珩,思珩就没有开心的事,没有开心的事,你知不知道思珩会怎么样?”辛逸没有焦距的双眼愣愣地看着前方。
“你在说些什么啊?”许愿摸了摸辛逸的额头,皱着眉。
“如果思珩不开心,她就会死掉。哈哈哈,死掉,她抑郁症,哈哈哈,还厌食,怎么办?怎么办呢?方丈大人,我们怎么办呢?我没办法了……”辛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忽然胃里一阵抽搐,许愿眼疾手快拿过床边的垃圾桶。
许愿清理干净污秽的呕吐物,再拧了热毛巾给辛逸擦了脸。她翻遍了辛逸的包包也没有找到她的手机,刚想问她手机放在哪里,却见辛逸已经趴在床上睡了过去,眼角湿润一片。
许愿摇了摇头,也打算洗漱休息,却听见自己手机叮叮当当响了起来,许愿看了看来电显示,接起电话:“喂?这么晚找我什么事?辛逸?不,她不好。”
第二天上午,许愿吃完早餐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有些为难地看了眼卧室里依然在沉睡的辛逸。自己做家教的时间快到了,又放心不下辛逸,正在纠结中,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许愿疑惑地打开门,愣在了那里:“你怎么来了?”
“我坐最早一趟飞机过来的。”白羽扬风尘仆仆站在门口,一脸焦急。
“你爸爸妈妈同意你这么跑来吗?”许愿皱着眉。
“管不了那么多了。辛逸呢?”说着,白羽扬朝屋里张望着。
许愿把他让进屋,随即拿起自己的包:“我还得出门,我做家教的时间快到了。辛逸还在睡着,既然你来了,你照顾一下她。她昨晚说得不清不楚的,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状况很不好。我上完课就马上回来。”
“好,你去吧。”白羽扬放下自己的背包,再送许愿出门。
当他走进卧室,看到沉睡中依然紧皱双眉的辛逸时,心中交织着再见她的喜悦和知她难过的心疼。
他以为离别是最好的一剂猛药,可以让自己彻底拔除那无望的情感。他回到了任由父母安排的生活中,如同当初他承诺的那样,无论是他们给他安排工作也好,还是安排他出国继续深造也好,他都接受。反正,和她已是彼此人生的过客,那自己去哪里,去做什么,都无所谓。离得越远,说不定忘得越快。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在深夜里偷偷拿出书中夹着的那张照片,反反复复地看?反反复复地回忆大学里相处的点点滴滴?
为什么每天都会关注她的朋友圈里发了什么?每当想着那时的她板着脸对他说“要不是你们宣传部和我们电视台有业务往来,传稿件资料方便的话,我才不会加你微信好友”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他的嘴角就会不由自主地扯出微笑。
他得感谢她毕业后没有拉黑他,让他还可以通过她的朋友圈看看她过得好不好。也让他在接连三天没有看到她更新时,忍不住给许愿打了电话。
果然,她过得不好。
许愿说,她喝得烂醉如泥,哭得一塌糊涂,伤心至极地说着和邵霖分手了。
他承认心里有一丝小小的雀跃,却更加担心她的状况。许愿说从未见她如此伤心狼狈过,她那样一个人,把自己折腾成那样,那得有多难过?
于是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就算被父母臭骂他也认了。他只想来到她身边,只想好好照顾她,给她依靠,令她温暖。
白羽扬坐在床沿上,伸手轻抚她鬓边的发。
辛逸,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辛逸,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辛逸,你为什么那么难过?辛逸,你愿意让我来抚平你的伤痛吗?
正想着,却见辛逸动了几下之后睁开了眼睛。
辛逸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白羽扬,再翻过身拉起薄毯盖住自己的头:“我怎么会梦见白羽扬?我可能喝得太多了。”
白羽扬轻笑出声:“抱歉,这不是梦。”
闻言,辛逸迅速拉下毯子回过头,再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瞬间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白羽扬?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照顾你。”白羽扬定定地看着她,直白又干脆地说。
如果你分手了,那我也不用再抑制自己的情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