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轻轻打开房门的时候,只看见屋内漆黑一片。她疑惑地朝里间张望了一下,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发光体映入眼帘。
那是手机屏幕的亮光,映射出拿着它的那个人的侧脸轮廓。
她心中愈发觉得古怪。这个时常把“不要关着灯看手机,对眼睛不好”挂在嘴边的人,今日怎会“明知故犯”?他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这样想着,她“啪”的一声打开了客厅的大灯。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坐在里间椅子上的人身躯轻微震了一下,仿佛是从自我的世界中清醒过来似的,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望向客厅,然后看见了站在门边的人:“小湘?你回来了?”
宋逸湘点点头,把手中的购物袋放在门边的斗柜上,一边换鞋一边问:“你怎么了?也不开个灯?”
她抬起头不远不近地看过去,诧异地发现他那反射着光线的眼中,好像有一丝晶莹?
蒋谯忽然反应过来,迅速别过头去,手指轻轻划过眼角。
宋逸湘想了想,柔声问道:“我买了些咖喱和土豆,冰箱里还有些鸡肉,晚上吃咖喱饭好吗?”
“你吃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沉默了一瞬之后,蒋谯温声回答。
“你怎么了?”宋逸湘站在他卧室门边扶着门框,并不迈步走进去。
“没事,只是今天在实验室里犯了个错误,被教授骂了一顿。”蒋谯温和地笑笑,起身走向床边。
宋逸湘知道,这是蒋谯在委婉地告诉她:暂时别来打扰我。
她低下头,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蒋谯这样一个谦和温润的人,怎会为那样的事心情不好?他从不会为课业上的事不开心。她知道,每次他情绪低落,都是因为他心底里那个无论她多么努力,好像都没办法彻底抹去的女子。
那个名字里和她同样有个“逸”字的女子。在这些年漫长的陪伴中她再清楚不过,只要某个场景、某件事让他想到了那个女子,他就总会温和地对她笑:“小湘,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但她还是默默为他关上了房间的门,悄然回到自己的卧室。
她扑倒在自己的床上,侧过脸透过玻璃窗凝视着日落后渐暗的天空,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强烈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他们这样的关系算什么?男女朋友?还是仅仅只是合租同一个公寓的同学伙伴?
为了心中的他,她跟着他一起来国外留学。他待她总是谦和有礼,也会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虽然他从没有明确地说成为男女朋友的话,但她憧憬着和他朝夕相处,期待着有朝一日两人的关系能更进一步,确定恋人的关系。然而他委婉表示可以合租,但得一人一个卧室。她虽然有些沮丧,却也觉得来日方长,她一定可以让他忘记那个女子,对自己动心的。
是自己太自信了吗?还是那个女子的影响力如此之深?哪怕他们多年不见,哪怕他们相隔那么远,却还是牢牢占据着他的心?
她想起那年在大学里和他的初次见面。一场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把一众学生困在了学生食堂,因为是中午用餐时间,其他学生可以悠闲地吃着饭等着雨势变小,但她着急去院办开学生会的例会,站在食堂的门廊下着急地来回走着。
“小湘?怎么办?开会时间快到了。”和她一起的同学看着眼前细密的雨帘,有些着急。
正在她们一筹莫展时,有人递过来一把雨伞:“如果有急事就先拿去用吧。”
她的视线顺着眼前的雨伞往上,就这么撞进了那双温柔的眼眸里,那男生脸上柔和的笑容在这一瞬间轻轻拨动了她的心弦。她接过雨伞,笑着说:“江湖救急,谢了!同学叫什么名字?我好把伞还给你。”
“不用了,一把伞而已。”他轻轻转过头去。
她咬了咬牙,向来直爽的性子让她决定不要放弃这个有好感的男生,于是她上前一步:“这怎么好,我叫宋逸湘,大宋王朝的宋,安逸快乐的逸,湖南省简称那个湘。”
“你说,你的名字,什么逸?”男生眼神闪了闪。
“安逸快乐的逸啊。”她笑着回答,心中还觉得奇怪,第一次有人对她名字中间那个字感兴趣。
“你好,我叫蒋谯。”他礼貌地笑了。
这就是他们的初相识。不久之后她知道了,他之所以突然改变态度,是因为那个“逸”字,和他心中那个女孩儿名字中一模一样的“逸”字。
她苦涩地笑了,这是缘的起始?还是伤的源头?
后来的后来,她成了他的朋友,也只是朋友。她知道了他有女朋友,也知道他每次给他女朋友打电话时都会特别的温柔。
她偶尔状似路过他身边,听着他温柔的话语,心中就会无法克制“真希望他这样的温柔是对我”的念头。直到那天,因为和他寝室的室友熟识了,一起去王府井和西单逛逛,他却突然对她亲昵了起来,他笑着对她说话,还从她手中的袋里拿东西吃。
她的心有点乱,这是,对她有意的意思吗?前不久听他室友说他和他女朋友出了点问题,他们分手了吗?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他突然的亲昵,他却在回程的路上对她道了歉。
原来,他只是在西单看到了以前的同学,那个同学还是他女朋友的闺蜜。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那个同学一定会告诉他女朋友。
“如果她还在乎我,她一定会给我电话。”蒋谯说,“如果她打电话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她的心有点疼,可是她还是笑着答应了他的请求。如果能帮他追回他心爱的人,也算是自己为他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吧。
可是,电话打来了,她也按照他的设计说了该说的台词。但事情并没有朝他希望的方向发展。那个晚上,她第一次看见平日里那么波澜不兴的他如此失控。
他一定,很爱那个女孩儿吧?
“我就知道,我他妈的就不该离开,我们不该是这样!不该……”她第一次听到他骂脏话,只是声音中竟有着丝丝更咽。
后来的日子,他正常学习、吃饭、睡觉,也不排斥她时常围在他身边。她以为,失恋嘛,两人隔那么远,时间会治愈一切的,她,会有机会的。
她选择性忽略他每到假期不是留在北京打工就是去阿木家的客栈帮忙是为了避免和那个女孩儿在家乡碰面,她也可以不介意她开玩笑说那个月牙吊坠不见了时他那惊痛的眼神。她可以等,是的,她可以等。他执着,她也可以很执着。
直到他决定去国外留学,直到他没有反对她跟着去,直到他把月牙挂坠留在了阿木家的小酒馆。
她觉得,过了这么些年,他是不是真的放下了?
可是今天,她才不得不正视一个她其实早就知道的事实,他不是放下,只是把那个女子更深地埋进了心底里。
她在他去洗澡时,忍不住看了他的手机,她其实一直都知道他手机的解锁密码,是那个女子的生日。原来,他今天那满脸的不可置信、哀伤、心痛,全是因为他在同学的朋友圈里,知道那个女子受了严重的伤,现在生命垂危。
他会怎么做呢?他会不顾一切奔向那个生死一线的女子吗?
她觉得脸上凉凉的,用手一抹,原来,流了这么多的眼泪吗?
为什么,爱你这么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