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麦的季节到了,高子成把麦子割倒后,捆成捆运到树荫里,之后在树下一把一把地揉着麦子,揉下一些,就用草帽扇,用嘴吹,弄干净一些。
他辛苦照看了半年多的麦子,竟收了近两袋子麦粒,高子成笑了,以后有粮食吃了!
高子成把麦子抱进屋,回身收了地上的塑料膜,忙拿起铁锨去种玉米。玉米很好种,天不黑就点种完了。
夜里,高子成开心地睡着了。
睡梦中,他梦见家里下了瓢泼大雨,老婆哭着抱着还没打的麦子往一起拢,儿子披着衣服蹲在一边也哭。老婆不住地骂着“李永修死了!李永修死了!”
“啊!”高子成惊醒了。
他喘息着定了下神,才知道原来不过是一个梦。
难道家里下大雨了?不会的,这里离家也不太远,这里很晴,家里也不会下。
唉,自己叫李永修,自己差点儿还真忘了自己的名字。
高子成起身摸黑走了出去,天空很晴,满天星星。
高子成在院子里站了一阵子,想着家里很忙,正需要人手,他呼吸越来越急促。
忽然他摇了几下头,捂着蹲了下去,低声说道:“不能回家,不能回家。”
回家干什么?已不要家了,不要孩子老婆了,让他们累吧,我叫高子成,李永修死了。
他逃得了家庭,但逃不了自己,而且外边还装好人。
看来人要想平平静静地活着,得有超强的耐心和仁爱,光有仁爱没有耐心也不行。
不过谁又会成年累日地去忍耐?一年又一年?
高子成带了些药出山卖药。
他推着车子,呼啦呼啦响来到了小水潭边站住了,自然的望了下玉秀的院子,然后又望了下西边。西边远处的地里,丁大伯正在地里忙活着。
高子成正想推车子过河,忽听背后传来了玉秀的声音:“高大哥?”
高子成扭头看,玉秀手中握了把玉米苗,从地中走到了坡边。
她笑道:“高大哥,怎么又出来这么早呀?”
他们相距十几米远,高子成高点儿声说:“出来的早一些,干活儿呀?”
“间一下玉米苗,上家吃饭吧?”
“我吃过了,你忙吧,我走。”高子成笑了下推车走了。
玉秀又叫道:“高大哥,回来时拐家吃饭吧?”
“不了,回来很早的,你忙吧。”
坡上东边,丁庆也在间玉米苗。
高子成走后,他偷眼看了下玉秀,见玉秀仍在望着高子成,想了下,回身干活儿,干了一阵,起身回去了。
陈香兰正在吃饭,见丁庆低头回来了问道:“玉米苗咋样?稀吧?”
“稀啥呀,你种一辈子地了,还不知道稀稠呀?玉米稠了不好,有的地方还得拨一下!”
“不稀就中,我就怕缺苗,赶紧吃饭吧!”
丁庆拿了块儿馍,夹了点儿菜自语似地说:“我看事儿悬。”
陈香兰看了他一阵,瞪眼说:“神经病,说的哪儿的话呀,回来耷拉个头!”
丁庆看了老婆一下说:“算了不说了,免得你话多。”
“啥事呀,看你的样子!”
“啥事儿?还是西边的事,我发现了点秘密!”
“又咋了?”
“咋了?唉,我看刘玉秀呀,看上别的了!犟筋和那个张伟,都危险!”
“谁说的?你咋知道?”
“我说的,我看见了!”
“她相中哪儿的了?”
“嘿嘿,我说出来你也不相信,她可能相中采药的高子成了!”
陈香兰听了真有点儿不太相信,她看了丁庆一下说:“你看见他俩咋了?”
“他俩也没咋的,刚才高子成出去卖药,刘玉秀在南坡上拔玉米苗,看见音高子出来了,忙叫了一声从地里下去了,两个人说了一阵子,高子走后,还叫住,让他去她家吃饭,高子成走后,还看了一阵子。我看她挺喜欢高子!”
“他俩就这样呀,这能说明什么?刘玉秀对谁都挺好,她怎么会看上那个人,穷得叮当响,也没窝,和要饭的一样,听说天天吃野菜,吃的都不舍得买!”
“这也不一定呀,我觉得刘玉秀对他格外不一样,可不是这一次了。上一次她赶集时,碰见了高子成,两人一路一起回来,有说有笑的,学校前卖东西的也说他们亲热得很。那次丁泉、犟筋都看见了,不过都没在意,现在我联系起来,觉得刘玉秀对他真有好感。不过我给你说句实话,那个高子成,我倒没看出他对刘玉秀有啥想法,他还是挺老实。”
“说了半天,你不还是放屁呀?”陈香兰笑道。
丁庆咬了口馍:“就算那个家伙不敢胡想,这事也不好说。他是个光棍儿吧,什么也没有吧,又是外地的,这些条件,正好符合刘玉秀的条件。
丁良说,实在不行再招一个。他们几家的目的很明确,外人也理解,一群光棍就这一个小孩儿,为了要小文,他们肯定不让刘玉秀走,等犟筋和刘玉秀实在不行时,就招一个。
这样以来,高子成的条件再好不过了。他什么也没有,只身一人,虽然黑瘦点儿,但长得挺好,虽也大了点儿,但也不要紧,犟筋不也大呀?以刘玉秀的头脑,她早就暗中考虑过高子成了,几年了,她非常了解高子成,高子成才是她最佳的人选!”
“人选,还候选人呐?”
“嘿嘿,就是候选人嘛!”
“是呀,要是这样想,那个高子成有可能交上桃花运,他也不用再攒钱回家盖房子娶老婆了,这刘玉秀才二十四五岁,如不是有孩子,那可是大闺女中的极品呀?他高子成能娶个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媳妇,这家伙来咱这儿还真闯上了!”
“你也相信了吧?”
“有点儿相信,可是他是外地人,犟筋会不会欺负他呀?”
“废话,犟筋个子不低,斗得过他吗?”
“哎呀,对呀,高子成有本事呀?咦,那刘玉秀肯定是相中他了!高子成虽然黑瘦又低了点儿,但也没低多少,长得比丁林柱还强一些,更主要他会几下子,野猪都能打死,女人最喜欢有本事的男人!哎,这个高子成,还有意外收获呀?”
玉米齐腰深了。
丁大伯高兴坏了,另一只母羊也产了,头胎产了两只,老头忙着熏着羊羔。
丁犟筋笑道:“大伯,你要了高子成这几只羊真是要对了,当初如果他真卖了,这一辈子可让你后悔不及呀?那大母,羊麦后一下子产了三只,这个又产了两只,最后那一只也快产了,就算它产一只,三只母羊产六只,六只长大了卖了,就近千块呀!大伯,你发财了!”
“嗯、嗯,发财了!哎呀,多亏了高子成这人了,他冒失一下子也冒失着了!”
“那大伯该咋谢他呀?嫂子,咋谢人家呀,依你们的脾气又得感激不尽了!”
王兰枝笑道:“是得再谢谢人家!还没想好咋谢呢?”
老头笑道:“这样吧,还他钱他也不要,现在也没钱还他,咱还拣他最需要的给他吧,咱给他送吃的!”
老太太笑道:“中!中!”
王兰枝想了下说:“这样吧,明天好像又是星期天,咱蒸一锅包子,让丁姗他俩明天给他送去!”
犟筋笑道:“多蒸几个,明儿个我也吃俩!”
大娘叫道:“行,蒸两锅包子,不能给他送去了咱就不吃了?蒸两锅咱都吃!”
第二天,丁姗丁超每人提了个袋子向外走去,王兰枝叫道:“你们俩下午早点回来,别担误他干活,回来早点好看书!”
“听见了,又说一遍!”丁姗没回头叫道。
玉秀笑道:“不多说几遍,你们俩又玩到黑回来了,上次你们就当抌误人家刨半天药!”
丁姗回身叫道:“我再说一遍,上回是他自己不愿刨的!”
“好好,走吧!走吧!”玉秀摆了几下手。
“哼!”丁姗哼了下,回身赶上了丁超。
二人刚走过院子,犟筋迎面走了过来,犟筋一看忙问道:“哎,你们俩咋现在就去给他送包子呀?”
“是呀!”丁姗调皮地笑道,“就现在去!”
“你们去这么早,他在家吗?”
“你别管了,快上俺家吃包子去吧!”
“嘿嘿,真是菜包呀?”
“那还有假?”
“好好,就把你们带的给我一个就行,我尝尝就可以了,不上你们家吃了!”犟筋上前说。
丁姗往后退了下说:“尝尝中呀,上俺家吃去吧,家里多着呢?”
“不去了,我就尝尝,来,给我一个。”
“不行!这是给高子成送的,尝一个就少了!”
“你这死闺女,尝一个就少了?我就吃你袋子里的!”说着犟筋伸胳膊就抢。
丁姗往后一跑说:“我不让你吃,你再硬要我叫了,俺玉秀婶儿在俺家,我叫她出来骂你!”
犟筋一怔,院里玉秀也听得清清楚楚。王兰枝忙笑道:“这死闺女光会胡叫!”
犟筋笑道:“好了,你们走吧,和你们闹着玩的!”
玉秀低了下头,没有言语。
犟筋想了下没进院,向北而去。
姐弟俩走着玩着,鞋也被露水露湿了。
“哎呀,可到了,把我累得,走,咱把东西放屋里砍竹竿去!”丁姗说着上前开了院门。
二人把兜放到了木板上,拿东西来到了坡下竹林。
丁超说:“姐,砍几根呀?”
“多砍几根,砍一小捆。”
二人咔咔一阵,砍了五六根,丁超说:“好了,别砍了,多了咱扛不回去,给我刀,我再砍一根细的,好钓鱼。”
二人把竹叶削掉,找了根树枝捆好扔下了。
丁姗说:“先扔这儿吧,回去时再扛!”
二人拿着刀在坡边果树下玩。
丁姗说:“只剩下这些毛桃了,春天那次来时,他这些好桃和杏结了不少,咱收麦后如果再来一次,他的这些好品种的桃和杏,咱都能吃到了,现在这些野毛桃也不熟,想吃个毛桃也吃不嘴里!”
丁超说:“你说他这人怪不怪,吃的东西不舍得买,却掏不少钱买这些果树!”
“这叫一次投入,长远受益!现在的果树栽上就能结果,他刨药回来时,摘几个果子不就凑合一顿呀,比买吃的划算多了!”
“我知道,不过既然他稀罕钱,山上野果树多的是,就像这野桃、野梨、野杏、野葡萄,他多移栽些不就行了,还掏钱买啥?”
“你真蠢,野的都熟的晚,还小,还不好吃,他买一些,不早晚都有水果吃了吗?”
“嘿嘿,是的!”
在树下,二人又玩了一阵后,丁超说:“咱看看他种的菜和玉米去吧?”
“走!”
菜地里结了不少南瓜,还有几个冬瓜,豆角和辣椒也结的不少。黄瓜蔓已败落了,叶子黄黄的,但仍结几个小黄瓜,有的还弯曲着。
丁姗笑道:“他的菜比咱的菜长得还好,你吃黄瓜吗,我给你摘!”
丁超忙说:“我不吃,别摘!”
“有啥呀,黄瓜有啥稀罕的,摘了也没事,来,咱俩每人摘个吃!”说完丁姗要摘。
丁超忙拉住她说:“别摘!他回来了见少了不好看!”
丁姗一推他笑道:“看你太认真了,咱跑这么远,给他送包子又送面,吃他个小黄瓜有啥?他回来了给他说一声不就行了?”说完上前摘了两根好一点儿的黄瓜。
丁超说:“要吃你吃吧,我可不吃。”
“去你的吧,你咋跟个唐僧似的,给!”说完她自己先咬了一口吃了起来。
“我不要!”
“你不吃是吧?等会儿我做饭还切炒黄瓜,看你吃不吃!给!”
丁超只好接过。
二人又四处玩了一阵,丁姗说:“好了,咱开始做饭吧。”
“中,做啥饭呀?”
“咱拿的有菜包,咱炒点儿菜,再做点儿稀饭就行了!”
“炒菜他哪有油呀?”
“没油就放点儿水,不沾锅就行,我给他来个清炒!他有豆角辣椒,再摘两根小黄瓜,哎,先说好,菜炒熟了,你不许吃黄瓜!”
“嘿嘿,我就不吃!”
饭菜做好了,可是两个孩子左等右等,午已过了,高子成就是没回来。
丁姗说:“走,咱上山顶上看一下,看他从哪边回来!”
二人用胳膊挡着太阳上了山顶。他们在山顶上四下走动看了一阵,仍没见高子成的影子。
丁超折了根树枝挡在头上说:“咱别傻看了,咱知他上哪儿去了?万一他从东边拳菜包那里回来,咱不看不见吗,回去等吧?”
“好吧?”丁姗也折了枝树树挡在了头上。
二人在河边的树下等了一阵子,仍不见高子成回来,无奈只好返回屋中。
在屋内等了一会儿,丁超说:“上一次来时咱没等多久他就回来了,今天咋回事呀,要是冬天,饭菜早凉透了,现在都有三点了,要不咱回去吧?”
“慌着回去干啥?是饿了,还是怕回去晚了咱妈吵咱?要饿了就先吃个包子!”
“我不吃,我是怕咱妈吵咱,她不让回去太晚。”
“再等会儿吧,咱不见他咋回去呀,咱还得给他说一下咱的羊又添了两只羊娃,再说真回去晚咱妈也不怨咱,是他没回来嘛!”
丁超没作声,停了一会儿他说:“姐,他到现在没回来,会不会出啥事呀?”
丁姗想了下说:“会出啥事呀,狼什么的也伤不了他。”
“那也不一定,万一再碰上野猪呢?前年他打死野猪可能真碰巧了,如果再遇见,他也不能每一次都幸运!”
丁姗想了下说:“是的,那一次他受了伤,如果再遇见一只,他也不一定还打死得了!”
丁超又说:“还有,如果他在山上摔伤了呢,咱爸不就是摔的吗?”
“那咋弄呀,要不咱回去吧?回去找人来山里找找他!”
丁超说:“咱再等一会儿吧,如果他还不回来,咱就回去叫咱爷爷来!”
“中,丁超,要不咱先吃个包子吧!我饿得受不了了!”
“再等会儿吧,哎,他回来了!”丁超望着外边叫道。
“真的?”丁姗忙站起来歪身向外看。
高子成真回来了,他正笑着放下药材看他们。
丁姗带头跑出去叫道:“子成叔,你咋到现在才回来呀?叫俺俩急死了!”
现在的丁姗似乎像大人了,身材匀称了不少,不再那么瘦了。
高子成轻笑道:“你们俩来了?今一大回来的晚了些。”
丁姗边叫:“你咋回来这么晚呀,我们还以为你出啥事了呢,把我们吓死了!”
丁姗一口气叫了出来,还是老样子。
“会出啥事呀,没事的,我以前也常这么晚回来,进屋吧。”
丁姗转身笑道:“我们以为你碰见了野猪了呢?”
“以为野猪把我吃了?”
“嘿嘿,也不是,以为你又受伤或者把野猪打死了往家里背呢?”
“哪有那么多野猪呀?来,把门里边盆给我,我洗下手。”
“给,快洗吧,洗了赶紧吃饭吧,饭俺俩都做好半天了,早凉透了!”
“做饭?好好。”高子成蹲下洗手。
丁姗拿过毛巾说:“我们给你送来一些包子,还有点儿面,快晌午时,俺俩就开始做饭了,炒了些菜,做了些稀饭,就等啊等啊,等到现在你才回来,要是冷天呀,饭早凉透了,还得重热!”
高子成接过毛巾说:“你们咋又给我送吃的了?我不是不让你们送了嘛!我有吃的,我那不还有好几把挂面的嘛!”
“我看见你那几把挂面了,你是你的,我们是我们的,你买一次不方便,你又老舍不得买,我们给你送点儿,你就不多吃几顿饭呀,哎,叔,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又给你送吃的吗?”
“丁姗,回去告诉你爷爷奶奶,还有你妈,以后绝对不能这样了,他们不要看我有时没东西吃,我不是舍不得花钱买吃的,我是不想乱花钱!
我一个人在这儿里饿不住,基本上我可以天天套到野兔,有时还能逮到山鸡,还能找到山鸡蛋,有肉和我晒的干菜炖着吃,比什么都强,再说现在还有粮食,也买的有面条,回去说一下,现在不用再担心我了,我现在什么都不缺!”
他把毛巾挂在门口铁丝上。
丁姗往后退了下笑道:“我知道你有点儿麦子,你天天都煮麦子吃呀,最主要的是你没有面吃,给你送点儿面,你喝点儿面汤,做饼吃,都行!子成叔,你给我们那几只羊呀,那两只小母羊中有一只也产小羊了,又产了两只!现在那三只母羊已产了五只小羊羔了!而且第三只母羊也快产了,最多一个月也得产,我们还不得来谢谢你呀?就你傻,做了好事还不让谢!”
“噢。”高子成笑了下说:“又添了两只羊呀?好好,添了好!”
“好了吧,该谢谢你了吧?上屋吧叔,别在外边受热了!屋里有包子和菜,去吃吧,我给你盛稀饭去!”
她等高子成进屋。
高子成说:“以后可真不能这样了,不能老谢呀?已谢过了!”
“知道了,快上屋吧。”
“好。”高子成进了屋。
丁姗也进了屋:“哎呀,俺俩可饿坏了,刚才还偷吃了你两个小黄瓜呢?”
“吃吧,哎,饿了你们还等什么呀?做好饭咋不吃呀?”
“等你呢?”
“饿了就吃吧,还等什么,快进来吧,丁超,来!”高子成忙叫道。
丁姗笑道:“好了,丁超,进来吃吧,子成叔,把碗给我,我盛稀饭!”
高子成叫道:“别盛了,一会儿我盛,都饿到现在了,有包子怎么不先吃呢?丁超,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