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眼眶轻热温润,说:“我没有给咱们老林家丢脸。”
她停了一会,目光挪到徐扬身上,看他清隽的脸,跟林烨说:“姜楠回来了。你记得么?以前住在我们家隔壁的那个小孩……”
与她对视,徐扬略有些诧异,但望见她眼睛弯弯的,他也微微笑了笑。
“听说我要来,死赖着跟过来说是要来看看你。这小子模样性子都大变,如果不是他说他是姜楠,我还真认不出来。以前那么小一个……”半晌,林婉小声补充道,“爸,我和妈妈都很好,你可以放心了。”
……
林婉说了很多话,那些不能跟外人倾诉的,对林烨就能轻易地说出口。
临走前,徐扬过来给林婉打上伞,看着她湿漉漉的头发,低声说:“身上都湿了。”
“没关系。”林婉说,“你去看看他吧。我爸小时候挺喜欢你的。”
林婉撑上自己的伞,抬手拂了一下肩膀上的水珠,“去吧,我去趟洗手间。”
林婉离开后,徐扬停在墓碑前很久没有动。
他正对向墓碑,看着墓碑上林烨的黑白照片,然后郑重其事地说:“林叔,我会照顾好林婉。”
他修长的手指握紧伞柄,朝林烨鞠了一躬。
躬身时,他仿佛突然瞥见什么,背脊猛地顿住,就在一束束白鞠花下,反射出冰冷质地的银光。
徐扬探手将那东西拽出来——是一支钢笔。
却又不是寻常的钢笔,因为这是一支录音笔。
徐扬按下按钮……
“林市长,接下来的会议……”
声音戛然而止,显然这一段是不小心按到录下的。
徐扬将笔紧紧握在手中。
如果他没记错,刚刚说话的人是林烨的秘书韦青山。
七年前,韦青山从林烨处偶然获悉沈建雄贪污受贿的证据,在林烨被污入狱后,韦青山以此要挟沈建雄谋求一官半职,当时徐扬正好在场。
沈建雄为人自大妄为,一听是韦青山这么个小喽啰,就按了扩音。
徐扬永远也忘不掉这个声音,因为他提到了“林烨”的名字。
沈建雄怎么可能把韦青山放在眼里,兀自挂断电话。
韦青山在要挟徐沈二人不成后,反让二人对其起了杀心,不得已转投林烨寻求庇护,答应替林烨作证,谁知林烨先一步被人谋害。
当徐扬得知林烨遇害,再联想起这个电话,他内心十分恐惧,那是一种窒息压迫的恐惧。
他不愿相信他的父亲徐明伟就是那个谋害林婉父亲的凶手。
如果真如此想,那么林婉应该再也不会理他了吧。
后来沈家落马过后徐家便开始竭力追踪此人的下落,无奈这么多年多去了,韦青山像蒸发一样彻底消失不见。
这么多年来,其实他也一直在暗中寻找韦青山的下落,他说服自己只是想要知道真相,可当真如此吗?
如今这支录音笔的出现,暗示着韦青山已经出现在云城,他寻找多年的人终于出现了,困惑他多年的真相即将揭开,在最接近真相的时候他却害怕了。
徐扬是矛盾的,他想要知道真相,却又害怕真相是他所想的那样残忍。
杀父仇人之子,这是个多么讽刺的称谓。
如果当真如此,何不如将真相掩埋!
他将录音笔攥在掌中,抬头迅速向四周一扫,墓园里没有多少人,只有凄冷的雨一直在下。
这支录音笔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出现在这,此人似乎在找机会接近林家的人,他的目标应该是林婉。
一瞬间,极度的恐惧汹涌地淹没了徐扬。
徐扬脸色煞白,因此瞳孔更显得黑森森的。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喉咙一窒,低喊:“婉婉!”
伞“嘭”地落地,打了个旋,徐扬冲了出去。
他远远看到林婉在车旁边站着,身后有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正朝她走过去。
徐扬看不到男人的脸,惊恐使他短时间内失去了所有的判断能力。
他嘶声:“林婉!”
徐扬飞一样地跑过去,在男人未走进林婉之前,将他撞到一边。
棒球帽也随之歪到一边,露出陌生的面孔。
不是韦青山。
徐扬回过神,抓住林婉手臂的双手陡然一松。
“你他妈会不会走路啊?”
这绝对不是林婉平时见到的徐扬,就算是在露台和程昱动手,也仅仅觉得他的性子里也有些锋利罢了。
现在徐扬眼中的森然戾气还没有完全褪去,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
“……”
徐扬的手在微微发抖,他用左手抓住右手腕,稳了稳心神,说:“抱歉。”
路人见他态度良好,低声骂了一句就离开了。
徐扬抬头,正撞见林婉陌生打量的目光,心脏猛地往下一沉。
他靠着车厢,站在雨中,身上被雨水淋湿,显得十分狼狈。
林婉握着手心里的纸条,眼神晦暗不明。
十分钟前确实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撞了她一下,在她手心塞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晚上八点滨江路12号,关于你父亲的事。
……
正式录制的那天,天朗气清,天空清澈得连一丝浮絮都没有,像被过滤了一切杂色,瑰丽的熠熠发光。
当天空还剩下最后一点落日,天地一片蜜色。
林婉出现在码头上。
白日下看过去清澈的海在此时变得肃穆,甚至还有几分暧昧的漂亮。
一下车,咸湿的海风扑面。
不远处码头已经围了好些摄影师和工作人员。
看样子今天的拍摄要从码头汇合开始。
林婉理了理衣服,拖着一个28寸银色行李箱朝人群走去。
好几台摄像机正对准一个人,她穿着鹅黄色的雪纺衫和白色的牛仔短裤,整个人跟以往屏幕上的影后相差甚远,显得青春洋溢。
“你好,我是姚曼,接下来的一个月请多多指教。”
她身旁站着一个将近一米八五的高个男生,穿着简单的体恤,背着一个大的背包,面对这样声势浩大的节目组,有些放不开。
他摸了摸后脑勺,脸上不知道是晒的还是什么晕红一片,他笑得有些憨厚,“姚曼姐,我们宿舍的人都很喜欢你。等会可以给我一张签名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