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油腻腻的小镇。如果不用小刀刮去那些古老梁木上的油垢,没有人会注意到油垢下面绘的痕迹。白天,卖油条的油烟气、张大婶打骂她八个孩子的喧闹声、绿油油的青菜担以及菜担旁的脏水充塞了它,如果不是月亮某些日子会悉悉嗦嗦地升起,以淅淅沥沥的月光涤浣整条青石板街的话,没有人会相信这个镇上
第一章 喜宴
一双绣花鞋尖尖地,弯弯地漾
这个宅子是乌镇最大的一所宅院,有三十年没人住过了。其实前后仅两进,但它的那个厅实
别说伙计,连百悦楼掌柜的忙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大排场的喜宴。乌镇不算小,掌勺的师傅也不错,但他们还是特意请来了浔阳城的大师傅。每个忙着的人都有点乐呵呵的,毕竟这场婚宴符合大多数的心理预期阔绰、排场,还保持着对新人的神秘感。
对老百姓来说,自己虽不能这么阔绰一把,能参与参与也是乐呵的。
吱扭一声,大门生涩地被推开,一听这推门的声音就知是生人,而且第一次来,因为那声音充满了生涩与犹豫。梁上的人看了一上午,除了看到一个伙计摔了一个大青花瓷瓶、被掌柜的
那伙计一惊,一抬头,就看到那双足浅浅鹅黄,像两只误闯入森凉大殿里的毛茸茸的小鹅。伙计张口欲叫,梁上的那个人竖起手指挡
只听那少年迟疑问道“这里是可是蒋家大宅”
一个伙计正往檐上挑贴了“喜”字的大红灯笼,掌柜的
那少年皱皱眉,他可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人。沉吟了一下,心道莫不是我找错了可绊儿明明说是这儿呀。奇怪,原来这镇上明天也有人要办喜事,而且还是大办。想起“喜事”二字,他的心里微微一跳自己来这个偏僻小镇,不也是为了办一场喜事吗明天,仅仅明天,自己就要牵过绊儿的手,
他摇摇头,把这些不快的想法抛开,转过身走了,却不知道屋梁上有一双眼睛一直
她是顺着柱子溜下来的,除了开始那个被她惊着的伙计,厅上诸人都没看到。那伙计还
那小姑娘抿嘴一笑,喃喃自语道“又找来了,就不出来。”
院墙上忽飞进一只乌鸦,望见小姑娘就嘎嘎而叫,那小姑娘气得一顿脚,骂道“死乌鸦,又告密。”身形一展,就待溜走。她本已快冲到门口,忽又转身,折向后门。这一招一式之间已露出她的轻功根底不错。刚才被呛住的那伙计看着她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似的身影,不由得呆了,恰巧被那小姑娘看到,只见她一笑,轻轻一点那伙计的额头,笑道“刚才的瓜子儿好不好吃呀”
她的话犹带稚气,一语未了,人已消失
那个少年见自己寻的地址好像不对,别人又都忙着,便悄悄退出身来。他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小镇,所以随处走走也许绊儿的意思,以后就是要和他
以他今晚的心境,
这么想着,他记惦起自己和绊儿的初逢。那是个冬季,不知怎的,记忆中总有个暖红的太阳挂
要说绊儿也不算最漂亮的,他也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女人,但,只有她让他喜欢。他觉得她的不那么漂亮正和他的不那么出色一样,凑
他笑着对她说过儿时的梦想他是终南派弟子,从小练功很勤,那时一心想做个最高明的剑手,练绝世的剑法,成绝世的武功;她也笑说她小时只想拥有绝美的爱情那种让天底下所有女人都会歇斯底里嫉妒与羡慕的爱情。但两个人碰到了一起,开始只是喜欢,可时间长了点,才
只要两个人握着手,四目相对,那种此生静好,现世安稳的感觉是无法对人描述的。
想到这儿,那个少年笑了一下。望着西边的落日上次分手至今已两个月,那时他们就彼此相约,各自回家了自己未了之事,求得谅解。不管亲人谅不谅解,六月十三,青丝井见。
少年含笑地想今天六月十二,他来了。
她呢
轻轻的,少年听到一声叹息,是不是她
然后他就见到树杈间摇摇地悬着两只绣花鞋,一个十四五岁灵古怪的小女孩正坐
那小姑娘却不说话。少年见她一张小脸上似有愁容,不由也觉心疼,故意也重重地叹了口气。
果然那小姑娘被他引动,问道“你又为什么叹气”
少年笑道“我
那小姑娘不由笑了,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你也可以上来。”
那少年笑笑,轻轻一纵,已坐
少年道“又叹什么”
小姑娘说“我
她长得珠圆玉润,小小年纪,怎么看也不该是有心事的模样,少年不由好奇道“什么心事”
小姑娘皱起眉,一脸老练地道“我的婚姻大事。”
少年忍不住“哈哈哈”一连三声大笑,险些没从树上跌下来,半晌才忍住笑问道“你的婚姻大事”
小姑娘叹道“是呀,我明天就要结婚了。我不想,可我爷爷硬逼着我要嫁。我想逃走,可他的铁嘴儿又跟着;想和他撒撒娇,他却板着个脸,说这回为了江湖道义,哪怕是刀山火海,哪怕我是他亲生孙女儿,他也只好逼着我跳了。”
那少年本来脸上还漾着笑,可听那小姑娘越说越真,漾
她的脸上浮起了一个十四五岁小姑娘才有的太过热烈的憧憬“像一个女人那样得到最好的爱。这辈子我最爱的女人是我妈妈,可我最羡慕的女人是卢绊儿,她多好啊,有那么好的家世,虽然出身有点邪门歪道,但反而可以更自由。我听说从她十六岁起,她的长辈就为她重开雀屏山庄了。听说山庄里有一面洁白如玉的雀屏,天下的英俊少年只要过得了魔教三关就都可以
说着,这个小姑娘哭了起来,她这下可真是涕泪横流,伏
少年扭着身子撑个姿势好让那小姑娘哭得舒服,虽然从小练的腰马,这时还是僵得有些酸了。以为那小姑娘一定哭累睡着了,他轻轻停下拍她肩膀的手,要扶她找个粗枝丫睡去。就
少年苦笑“我
那小姑娘笑嘻嘻地像已想到了什么主意,说“你不用找了,我不睡。你要真这么好心的话,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说着,她一双大眼睛瞪着那少年,那份稚气、那份美丽、那份无辜任谁也会不忍心拒绝的。
少年想她可能是让自己去劝劝她爷爷,就点头说“好吧,是什么”
那小姑娘坚持道“你先说帮不帮吧”
那少年点点头,小姑娘已伸出一只手指,那少年知是要拉钩,只好和她拉了。小姑娘大为高兴,双腿圈住树枝,身子向后一仰,悠地打了个回旋儿,重新坐稳,才笑嘻嘻道“那好,不能反悔噢咱俩私奔吧”
她的声音好大,哗啦啦地惊起一只飞鸟,那少年惊得差点儿没从树上掉下来。只听那小姑娘已豪气干云地道“我想了 ,这是阻止我爷爷计划的唯一办法。他从来义字当头,江湖规矩第一,能避免让他逼我乱嫁的唯一条道就是烈女不嫁二夫。反正你人不错,心眼又好,看你的轻身功夫也还可以,长得那个”小姑娘难得地脸上一红,“所以,你带我私奔吧。那样,我爷爷就是抓到也没办法不认你是他的孙女婿了。”
那少年这次是真真实实地从树上掉到地上去了。
六月十三,一清早,整个乌镇就从薄雾中苏醒过来,沸腾着一股热气。先是不知哪个顽童兴奋地放起的一串鞭炮,然后人们
早有好奇的
问话的好容易逮到一个知情的,哪能接着不刨根问底。那老者要说不说的,最后禁不住缠,还是开口道“你知道洛阳城吗”
问的人笑道“那谁不知,中州旧都嘛”
老叟掩不住一脸鄙视地道“那知道洛阳有个天下第一帮吗”
问话的不由愣了,摇摇头天下第一帮不是丐帮吗
那老者看出众人疑问,冷笑道“他这帮可不是帮派的帮,而是帮忙的帮。据他自己说是天下第一个会帮忙的。”然后他的声音哑了哑,“只是被他帮过的人脸上虽强笑,心里往往苦得哭都哭不出。知不知道当年的金陵王
旁边人听得瞠目结舌“这样的忙也帮得”
那老者道“怎么帮不得,谁叫他是大马金刀全榜德呢嘿嘿,全部帮得,全部帮得再给你们说一件江湖中的事,当年白马大侠伉俪声名全盛他们是江西人,你们虽不
旁边就有人点头。那老者道“他们夫妇相得,只是数年无子,这大马金刀全老爷就好心替他帮上忙了,传出武林帖,说白马大侠因练白马神功误伤自身,已无力得子,请天下英雄才俊帮他一个忙。那白马大侠岂堪羞辱,待找到洛阳上门说理,那全老爷反说他以怨报德。一战未果,白马大侠羞愤而去,他夫人就
旁边人听得咋舌不已,看着门口那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恐怖感这全老爷是谁,今天又是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