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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阴影悄悄逼近计夫顺时没有任何预兆。
是郝老大被捕后的第三天,七月四号,星期二,一个平平常常的工作日。那天,气温一下子高了起来,一大早周遭空气便热乎乎的,老婆沈小兰起来做早饭时就汗流满面,计夫顺却老吵着说冷。沈小兰觉得不太对头,一摸计夫顺的额头,
这一天事不少,既要研究上项目,又得讨论补
强打神走到汽车站,上了途经太平镇的公共汽车,又想到了上项目的事。
这项目是刘全友极力主张干的,倒真是个好项目,就是有点冒险搞好了叫放水养鱼,地方税费这一块就开了源;搞不好呢,又是知法犯法,费踌躇哩。这可是仅有的一点钱种啊,万一它不生崽,再把钱种都赔进去,还不如现
倒是想过让贺家国牵个线,上个科技含量高的项目,这既不犯法又来钱,然而,敢去找贺家国吗?为把这点钱种弄到手,他连诈骗的名声都担上了!现
到太平镇招手站下了公共汽车,踏着平整的路面往镇里走时,计夫顺的思想有了点求解放的意思弄郝老二这帮小兔崽子给镇上义务修路,贺家国都很支持,这回为振兴经济犯点小法,贺家国也许还会支持一下吧?贺家国毕竟不是刚到镇上来的那个贺家国了,基层是个什么情况也知道了,起码能眼睁眼闭放他一马吧?再说了,不让他开源挣钱,这三百万贷款他可真还不起,市农业银行只怕又要多出一笔烂账了。经他手借的大笔款项就这一笔,他和刘全友说了只要挣了钱,花建设当年欠下的旧账先不管,这三百万一定要还上,决不能让贺家国为难,自己也不担骗子的虚名。
因为听到了银子的响声,这日的书记、镇长碰头会人丁兴旺,人头到得最齐,也都到得挺早。计夫顺走到楼下的楼梯口就听到了三楼小会议室传来的阵阵谈笑声。镇长刘全友的声音挺大,颇为欢快,好像饷银已领到了手似的。走进会议室一看,连常年泡病假不管事的专职政法副书记庄聋子也来了,正转着圈散烟哩。
见计夫顺进来,庄聋子忙递了一支“中华”烟过来,还凑上去给计夫顺点火。计夫顺烧还没退,头昏沉着,嘴
计夫顺把烟往地下一扔“什么破烟,吸都吸不着!”
庄聋子说“计书记,这可是‘大中华’!”说罢,弯腰去拾地上的烟。
计夫顺像是无意地一脚把烟踩扁了“老庄,你这政法管得好啊,连逃犯都得我亲自抓!”
毕竟是“大中华”,庄聋子还是把踩扁的烟拾了起来,捏捏圆,自己给自己点上了,奉承说“计书记,还是你抓政法比较好,我就没你那么高的威望,张所长不听我的,郝家几兄弟敢和我对打!”
计夫顺没好气地说“你再多病几场,威望就上来了——找地方坐下!刘镇,开会吧!”
刘全友立即宣布开会,十二个副镇长、副书记的眼睛全定

庄聋子拿不到工资就不管事,整天扛着破猎枪打野鸡,内心比较惭愧,只好干笑着装傻。
刘全友为了缓和气氛,开玩笑说“计书记,老庄不叫庄聋子么?他那聋是装的!”
计夫顺翻看着手上的工作日记,不看任何人,也没点任何人的名,嘴上却连刺加挖“镇上的困难,老百姓的疾苦,我们有些同志是既看不到,又听不到,泡病号的泡病号,大撒把的大撒把,得罪人的事,吃力不讨好的事,坑蒙拐骗的事,全让我和刘镇干!听到补
包括刘全友
计夫顺继续说“银子就让它先响着吧,补工资的事我们先不议,工作第一。先议议中兴市场项目吧,看看要花多少钱?二百万够不够?如果二百万不够,咱们工资就少补点!谁先抛玉引砖啊?刘镇,这项目是你提议的,你先说说吧!”
刘全友很谦虚“老计,你是一把手,你定了我们干就是了!”
计夫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哎,刘镇,犯法的事你别让我一把手定,咱们还是民主决策,出了问题集体承担责任,你再说说吧,有些同志难得来一次,还不知道,我也挺踌躇哩!”
刘全友这才说起了他力主上马的那个好项目邻省有名的假烟批销中心团洼子烟叶市场最近关闭了。邻省打击假烟力度很大,一些烟贩子们便陆陆续续跑到太平镇的中兴市场来了。镇工商所和税务所的同志觉得是个开源放水的机会,建议镇出面投资二百万左右,扩大中兴市场规模,
刘全友说得很诚恳,也很实际“……同志们,我不能不动心啊,工商、税务的同志帮我算了一下,一年起码上来八百万!有这八百万吃饭财政这一块就解决了。风险也想过,不过并不大,不会像上次“基本国策”那么被动——假烟不是我们造的嘛,风声一紧,打假照打,我们的市场叫中兴市场,不叫假烟市场,出了问题也找不到我们头上。”
一年八百万确是诱人。更诱人的是,以后的工资就有着落了。副镇级们便觉得是个好买卖,反正出了问题板子也打不到他们屁股上,有一二把手
计夫顺本来倒是蠢蠢欲动,想上这个好项目的,一看副镇级的反应这么热烈,反而警惕了,待庄聋子话一落音,便插上去说“老庄,你真有胆的话,我倒还有几个更好的项目哩。”
庄聋子不知道是反话,乐了“计书记,你说,你说咱就干起来嘛!”
计夫顺说“只怕你思想不够解放,不敢干!——贩毒、买卖妇女,你敢干吗?!”
庄聋子和副镇级们全怔住了。
计夫顺这时倒想清楚了“中兴市场项目,我看还是先放放吧,起码现
刘全友
计夫顺阴阳怪气地说“抢银行最快——刘镇,是你带头去抢,还是我带头去抢?”挥挥手,“好吧,这事就这么定,我明天就去找贺市长谈,刘镇,你跟我一块去,想法借台车。”
根本不征求任何人的意见,上项目的事就算“民主”讨论过了。
计夫顺又说起了补工资的事,名义上是研究,实际上仍是自己一锤定音全镇党政干部每人补四个月工资,农中教师每人补半年工资。庄聋子大胆问了句,为什么农中教师补半年工资,党政干部只补四个月?计夫顺当场开销道,因为农中教师没人给他送“大中华”香烟,也没地方四处蹭饭吃。
因为头昏得厉害,想到卫生所拿点药,十点不到,计夫顺便让大家散了会。
副镇级们走后,刘全友跟着计夫顺去了办公室,一路嘀咕着,问计夫顺咋
计夫顺要刘全友别糊涂“刘镇,你不想想,小动物们反应这么热烈说明了什么?说明有问题!吃鱼人人有份,腥气落
刘全友还要坚持“可这真是一次机会,老计,你再想想……”
计夫顺根本不想,迅速转移了话题“全友,你就别公而忘私了,说说你的事吧!你家有两个大学生,我答应过你的,起码补你半年工资——这样吧,公开说呢,你也是补四个月,另外,你再打两千块钱的借条,我批一下,你悄悄领出来,你看好不好?”
刘全友怂恿说“计书记,你也再领两千吧,你批四千,我领出来再分。”
计夫顺稍一迟疑,摇起了头“那不行,那不行,我是一把手,传出去影响不好,再说,我现
就说到这里,郝老二摇摇晃晃地进来了“计书记,我得找你谈谈!”
计夫顺像没看到郝老二,也没听到郝老二的话,仍和刘全友说“刘镇,就这样吧,中兴市场的事别再想了,一想诱惑又上来了,我就是这样,明明知道不是正道,心里还老犯痒痒!”
刘全友应着,转身出了门,出门时绝没想到郝老二会向计夫顺下毒手,还和郝老二开了一句玩笑“郝老二,镇上的路修得不错呀,我看你干脆承包下来算了!”
郝老二白了刘全友一眼“今天我就想和计书记说说这事——计书记赖我!”
计夫顺这时并不知道自己已大祸临头,还当郝老二是以前那个被他的土政策驯服了的小动物,根本不拿正眼去看郝老二,坐到办公桌前翻找自己的医疗卡,边找边说“郝老二,你有什么可说的?啊?你
郝老二凑了上去“计书记,我这皮还真有点痒了,你又想怎么治我?”
计夫顺仍无丝毫的警惕,还
郝老二冷冷说了句“杀人!”说罢,从怀里拔出匕首对着计夫顺的后背就是一刀。
计夫顺惊呆了,一时间竟没做出任何抵抗和躲避,脖子上、胳膊上接连又挨了郝老二两刀。脖子上的那一刀刺到了主动脉血管上,鲜血像开了闸的水一样暴涌出来,星星点点,喷到了郝老二的身上、脸上,这一片纷飞的血腥,让计夫顺意识到了自己生命的极度危险。计夫顺这才反应过来,一边高声呼救,一边抓起桌上的烟灰缸,拼命砸向郝老二。
郝老二也红了眼,竟没去躲,脑袋上挨了烟灰缸一击,身子一个踉跄,握着刀又扑了上来,围着办公桌追杀计夫顺。左一刀,右一刀,
郝老二这时还想逃,挥着滴血的匕首,对拿着各种家什拥到面前的刘全友和机关干部们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今天只和这个不讲理的恶霸书记算账!刘镇长,你们让开,没你们的事!”
刘全友哪能让开?手中的破拖把一挥“郝老二,我砸死你狗日的!”第一个冲了上去。不料,手中的拖把没砸到郝老二,自己的胳膊倒被一刀刺中了。素来胆小的刘全友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什么都顾不得了,胳膊上流着血,仍死死抱住郝老二,众人一拥而上,这才把郝老二制服了……
捆了郝老二,刘全友让庄聋子打电话通知张所长,自己跑到镇门前的路上拦了一台车。
送计夫顺去沙洋县人民医院时,计夫顺已知道自己不行了,拉着刘全友的手,断断续续交代说“全友,你……你可记着,一定得给我还……还上那三百万的贷款啊,咱不是花县长,咱不能骗!还……还有上项目,犯法的事真不能干,就找……找贺市长,镇上的事也……也都……都交给你了。我的补
刘全友泪流满面,紧紧握住计夫顺的手,连连应着“老计,你放心,管放心,这些事我都办!还有啥事,你……你说,你是一把手,我听你的……”
计夫顺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嘴张着,眼睁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主动脉血管被刺穿,一身热血这时已差不多流了,生命的能量也耗了,抬到医院急救室计夫顺已气息全无。
一直到死,计夫顺的两只眼睛都大睁着,怎么抚摸也闭不上。
刘全友想着自己和计夫顺这一年多吃的委屈,受的罪,再也压抑不住了,搂着计夫顺浑身是血的尸体,不管不顾地号啕大哭起来“老计,老计,我知道你死不瞑目,太平镇让你放不下心的事太多了!你呀你,也真是想不开啊,你操那么多闲心干啥!这政法治安根本就不该你管,你不多操这份闲心,哪会送掉这条命啊?!老计啊老计,你这一走,以后有事我找谁商量去啊?谁还能像你这样敢担责任敢扛事啊!老计啊老计,你不想想,你这么走了冤不冤啊?累死累活,还没人说你一句好话,身上至今还背着个严重警告处分,国家还欠你一年零三个月工资啊,这叫什么事啊……”
这时,沈小兰也闻讯赶到了,跌跌撞撞冲进急救室,又是一番悲痛欲绝的哭号“夫顺,你怎么……怎么就这么走了?连……连最后一面都不和我见了?你看看,我……我下午还到医院给你开了退烧药,是用你老爹的公费医疗本开的,镇上再没钱报销,自己有病也……也得看啊!歹徒那心咋这么黑呀,怎么……怎么就下得了手呢?你……你可是
这哭号撕人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