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生悲意
海棠去畅春园后面看望德贵妃,顺便把莹莹接回家。因此就和德贵妃说起了自己最近几年的打算。海棠说:“我一直想去南方看看。”
然而一直未能成行,今天看来除非是皇父驾崩,不然是无法离开京城的。
德贵妃不知道海棠心里所想,笑着说:“想去就去,你和我不一样,我是跟着你汗阿玛,他去哪儿我去哪儿,你倒是哪儿都能去的。”
海棠笑了笑,看着日渐苍老的德贵妃,想起病痛不断的康熙,海棠一方面不愿意看到他们苍老的样子,但是一方面又真切地体会到被苍老的父母裹在身边想动弹一下就难。就仿佛是有一根名叫做亲情的线来绑着自己,使人不得自由。
因此海棠有时候想问问康熙什么时候驾崩。
这念头让她觉得自己很陌生,每次有这种念头就会自责,然而除了那些年幼的皇子们,大部分被康熙折腾过的孩子偶尔都会有这样的想法。都是在心里问一声老阿玛什么时候驾崩,然后疯狂自责,觉得老爷子再坏也是亲老子,老爷子在兄弟们还能维持表面上的相安无事,他不在了,这脆弱的感情也没有了。
海棠从畅春园出来后显得很疲惫,靠在车壁板上发呆。莹莹就蹲在车厢里和盐宝玩耍,玩着玩着盐宝呕吐了起来。
海棠立即蹲过去搂着盐宝问:“宝儿你怎么了?你晕车吗?”因为吃的东西都一样,海棠没什么不适,觉得不是食物问题。
莹莹赶紧让外面开车开慢点,畅春园距离朗惠园不远,因此没一会儿就到了。猫狗房养狗的太监们很快到了朗惠园,看过之后这些太监跟海棠说:“这是肠胃虚弱,奴才给盐宝开药,让它喝上几天就缓解了。”
海棠就问:“药那么苦它喝得下去吗?”
这太监笑着说:“所以要灌下去。”
海棠还有个问题:“我们家盐宝的肠胃一直很好,从没呕吐拉稀,怎么就突然虚弱了,是不是受凉什么的,毕竟这些日子冷了。哦,是不是它不能吃海鲜?在山东的时候本王喂了它一些海鲜。”
这太监说了一个让海棠无法接受的答案:“这倒不是吃没吃海鲜的事儿,它是在山东吃的,不该在京城吐,盐宝就是老了,老了之后肠胃就弱了,五脏六腑开始衰老罢了。”
海棠怔怔地发呆,她身边的侍女跟着去拿药。海棠顿时忍不住哭了起来。
盐宝确实年纪大了,不管海棠承认还是不承认,盐宝都已经是一把年纪的老狗了。刚陪着海棠的时候,海棠还是个肉嘟嘟的小姑娘,如今莹莹都已经出生长到了海棠和盐宝认识的那个年纪,而弘阳都已经是个少年进后宫要开始避嫌了。
扎拉丰阿把手绢递给海棠擦眼泪:“格格,倒不必如此,盐宝只是肠胃不好,日后喂它一些软烂的东西就行,没必要哭。”
海棠说:“我知道它不长寿,日常照顾得再好也只是皮毛爪牙没有病痛,五脏六腑还是会衰老的。”
她除了经历太后的去世,还要看着康熙和德贵妃离开她的生活,也要眼睁睁地看着盐宝衰老。
盐宝不愿意喝药,海棠给它弄了盆专门装药,拿着大木勺子,掰着盐宝的嘴往里面一勺一勺地倒。海棠一边喂一边说:“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吃了药就不会吐了。”
盐宝死活不张嘴,海棠一只手扒拉它的嘴巴一手拿着勺子,逮着机会给它喂下去。
盐宝的饭兜子上都是药汁,委屈地哼唧起来。
海棠说:“这药一天三次,给你拿了五天,你要是好了日后就不喝了,要是你不配合,说不定还有五天,你自己考虑吧。”
盐宝委屈地哼唧起来。
海棠把它的饭兜子给解开,搂着它脖子说:“乖啊宝,你要乖乖地喝药,积极治疗才能长寿,知道吗?”
“汪!”
“真乖,我就知道盐宝乖。”
这时候太监引着四阿哥过来,旁边的侍女把盐宝的食盆饭兜收起来,海棠站起来跟四阿哥打招呼。
四阿哥看着盐宝说:“今儿听弘阳说盐宝病了,哥哥来看看它,给它带了一只羊,病好了喂给它。”四阿哥坐下后在盐宝的脑袋上撸了几下,盐宝嘴巴里苦,被撸了之后跑出去喝水。
四阿哥就发愁:“二哈比盐宝就小了几岁而已,哥哥心里也发愁呢。”
兄妹两个心里都叹口气。
四阿哥低声跟海棠说:“别嫌弃哥哥说话难听,盐宝的后事你该准备了。”
海棠惊讶地看着他。
四阿哥应该是考虑过的,跟海棠说:“让盐宝葬在你附近,日后到下面了也陪着你,你提前跟遵化那边打个招呼。”
康熙的陵墓地址选在了遵化,康熙十五年开始建造,在康熙二十年营建完毕,三位皇后已经下葬了。
四阿哥说提前跟那边打招呼是因为海棠的王陵就在附近,陪葬帝陵。海棠叹口气,她不想被人盗掘坟墓,跟四阿哥说:“我和盐宝都会选择火葬,找个坛子一装完事,也没什么准备的,如果真的准备,就选个好看的坛子吧。”
海棠真的是这样想的,她带着盐宝特意去了一趟库房,在库房里面,架子上的瓷器蒙上了淡淡的灰尘,这都是不常用的瓷器,瓶瓶罐罐什么都有。
海棠跟盐宝说:“宝儿啊,咱们来选个罐子日后用啊,你一个我一个,我拿下来给你看,你喜欢哪个就叫一声,只能选一个哈。”
海棠抱着粉彩蝴蝶的给它看,它高兴地叫了一声。海棠说:“这才是第一个啊!要不你再看看?”
“汪汪!”
“那行,”海棠就把罐子一个接着一个抱下来给它看,都是些精品都很美丽,盐宝最后选了两个,拿不定主意,海棠就说:“嗯,既然你都喜欢,你一个我一个,咱们都用了。”
“汪汪汪。”
海棠就让人找盒子来,用布把罐子擦干净装好。这时候弘阳放学回来,就问:“额娘,您收拾这些干吗?”
“给盐宝和我选个永远的家啊!正好你来了,我嘱咐你一件事,就是关于我下葬的事儿。”
弘阳瞬间汗毛倒立整个人惊悸起来:“您在说什么啊额娘?”
他觉得亲娘这是中邪了,说这些干吗?
他赶紧伸手摸海棠的额头:“别是发热了吧,发热也不会说胡话啊!”
海棠把他的手拍开,把罐子装好搬起放到了架子上,跟弘阳说:“这不是什么不能聊的,你记着我的话就行了。而且我年纪不算小了,你看看你,都快有我高了,过几年你娶妻生子我就要做奶奶了。有些事不是不想接受就不会发生的,先说好啊,我不想和儿媳妇住一起,你们别来打扰我。”
海棠领着盐宝出来,弘阳跟着她。听见海棠和盐宝说:“养孩子可烦人了,特别是养儿子,是不是啊盐宝。”
“汪汪汪汪!”
“别骂了别骂了,大家都知道二哈是个烦人精,不过你闺女还不错。”
“汪汪!”
“你说得对,我闺女也挺好的。”
弘阳跟在后面,看看海棠的背影再看看盐宝的背影,他觉得这场景足够荒谬。
时间很快进入十二月,海棠去年因为太后葬礼没有见乔家的人,今年特意出来见了见乔家大爷。他来的时候穿了一身素服,海棠一看心里一突。
乔家大爷就说:“家父今年去世了。”
海棠心里叹息一声。
接下来说的都是些乔老爷是怎么病的,怎么请医问药,最后又是为什么没的。海棠听着叹息不语,毕竟认识了很多年,哪怕没深交,听到这种噩耗还是很悲伤。
在这种气氛中到了新年,八阿哥出来朝贺,新年刚过,正月二十,翰林院检讨朱天保上奏请立二阿哥为储君。
朱天保在折子里说二阿哥贤明圣明,只要把他身边的小人给赶走,选一些有德行的老臣如赵申乔等人辅佐,二阿哥就会越来越贤明,越来越圣明。
大朝会的时候朱天保读着折子,宗室诸王和贝勒们都看着海棠。大家都知道海棠瞧不上赵申乔父子,觉得这是海棠的手笔,拿废太子来撩拨康熙,目的还是让康熙厌弃了赵申乔。
海棠一一瞪回去:看什么看!我都是直接讲赵申乔的坏话,根本不需要铺垫!
这时候朱天保的折子念道:“……藩王在侧,窥视大宝……”
这下不仅仅是宗室,朝堂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海棠身上。宗室们收回目光,觉得海棠没傻到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因此就不再看海棠。
而五阿哥六阿哥则是紧张地看着海棠,他们很担忧海棠。四阿哥和八阿哥十一阿哥的目光则是放到了侍立在一边的弘皙身上。
弘皙想把他阿玛捞出来,这无可厚非,但是攀扯到海棠身上就打错了算盘。
朱天保读完之后康熙问:“你年纪小,朕记得你是五十二年的进士,很多事儿都不清楚。退下吧。”
随后康熙宣布散朝,因为慈和太后忌辰快到了,康熙让阿灵阿去祭祀。阿灵阿陪着康熙谈论祭祀的时候说起朱天保,康熙说:“朱天保是看朕把二阿哥的几个儿子养在宫中,以为朕还有复立二阿哥的心思才来投机,妄图日后取得大富贵。”
阿灵阿就说:“那是他不知道宗室的诸位爷们,如以前的英王,如镇国公景熙。”
英王是多尔衮的哥哥阿济格,当初他想在举办多尔衮葬礼的时候对顺治皇帝下手被提前拿下,因此以他有疯病夺爵下狱。同样太子和大阿哥也是有疯疾在身,与其说疯了,不如说是斗败了。
阿灵阿接着说:“朱天保年轻不懂事,只怕有人借他的口乱说。”
康熙一下子想起来朱天保的父亲朱都纳是兵部侍郎。
此时十一阿哥借着送图纸的名义来见海棠,刚开口说了一句:“那朱天保……”
海棠伸手阻拦他接着说下去:“不提这些了,我其实厌倦了这些争斗,今儿咱们说点正事吧,这个缠丝卷焊真的能提高火炮的威力?如果你们这边理论上没什么错漏的话,我让火器营试一试,嘴上说得再好,还是要看实际效果的。”
“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弟弟也是这个意思。对了,下次船队再回来,您让人弄点咱们没有的书,我也看看。早年不好好读书,现在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海棠笑起来:“行啊!咱们一起看。”
第482章 听噩耗
海棠不关心朱天保的事情,但是康熙对这件事很在意。
康熙把朱天保叫来,问他:“你年轻,没见过废太子,你是怎么知道二阿哥为人气宇轩昂又贤明的?”
朱天保就说他是听他父亲说的,他父亲对他上书这件事很赞成。除了他父亲,他姐夫等人也赞成他上书。
康熙就说:“你父亲见过二阿哥,二阿哥当年他没得病的时候,也是弓马娴熟学问高深,只是后来举动乖张行为失常,对着伴读徐元梦打骂,失常的事不胜枚举。你父亲必然是令你打头阵,他定是有同谋,还有谁和他密谋?”
朱天保听着这几句话就知道坏事了。
朱天保这名字一听像是汉人,他是正经的满洲人,出身镶白旗。朱天保再三说没有同谋,他只是得到了父亲和姐夫戴保的鼓励。
康熙立即让人抓捕朱天保的父亲兵部侍郎朱都讷,连同朱都讷的女婿戴保、常赉、金宝、齐世、萃泰等人一起带来。
戴保死不承认和岳父密谋,只说只岳父为贪图富贵才鼓励小舅子出面上书,还说岳父朱都讷把康熙和二阿哥比作戾太子父子。
汉宣帝的祖父也就是汉武帝的长子刘据被追封为戾太子。康熙一听拿自己父子和汉武帝父子做对比立即火冒三丈!
汉武帝杀儿子,这是朱都讷在影射他要杀子。
康熙立即提审朱都讷,跟朱都讷说:“你说朕和二阿哥犹如汉武帝和戾太子,朕常常赏赐二阿哥,他的儿子朕养在宫内,没有薄待他一丝一毫。二阿哥有今日都是你们这些人在他耳边进谗言。你们妄图挑拨朕和二阿哥之间的父子关系博取富贵,却从不考虑朕也是个阿玛。既然你们这么乐意挑拨人家父子,朕也让你体会到切骨之痛。”
于是下令在朱都讷面前处死朱天保和戴保。
这边康熙刚把这案子翻过去,整个朝堂上刚松口气,那边废太子妃去世了。
一瞬间和废太子相关的事儿又被翻出来,整个朝堂战战兢兢。
海棠对此不关注,她对这位二嫂的印象很好,这位是病故的。消息传到畅春园别说海棠,连康熙都惊呆了,随后康熙下令给内务府,对这位二福晋的葬礼做了特殊的要求:比亲王福晋的规格高。
公主们有固伦公主和和硕公主的分别,这也能解释嫡出和庶出的区别。皇子们的爵位却不是这样分的,大家都是和硕亲王,为什么不能有固伦亲王呢?某种意义上固伦亲王是太子。夺嫡,夺的就是这个。
康熙说二福晋的葬礼比亲王福晋高,就是用太子妃的标准给她举办葬礼。这种事没法说,不能说。内务府已经体会出这里面隐含的意思来了,然而礼部制定了太子娶妻的礼仪,却没有制定太子妃下葬的礼仪。这时候也没法让礼部加班加点把礼仪给扯出来,就是扯出来了二福晋也不能用,她已经不是太子妃了。因此内务府只能把皇后的某些规格减半,在服饰和用品上用太子妃的规格。礼部当不知道,满朝文武当没看见,甚至御史们都当做没听说,就这么一路糊弄着把葬礼给办了。
海棠自然要出席这位嫂子的葬礼,因为这几年一直缠绵病榻,这位二嫂子瘦得皮包骨头,她去世后十五福晋抱着二福晋生的女儿哭得死去活来。
十五福晋和二福晋是亲姐妹,当初二福晋出嫁的时候她的年纪还小,但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她避免不了听到一些族人的抱怨。
瓜尔佳氏没出太子妃的时候是汉军旗里面的显贵,家里连着几代女主子都是宗室女,满门朱紫贵。可是自从家里出了太子妃,家里的爷们只能在地方上做大员,没一个在京城里当官的,就是死也要死在外任上。
皇帝对太子打压不仅是打压了赫舍里家,连瓜尔佳氏也没能幸免。随着上一代的人陆续去世,瓜尔佳氏已经彻底被排挤出权力中心,尽管还很显贵,然而这种被打压的日子看不到出头的那一天。
如今连太子妃也去世了,十五福晋抱着外甥女大哭的时候内心也在想自己家得到了什么?把女儿填进去,葬送的不仅仅是一个女儿,也是家族前程。然而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不能说不能抱怨。只能借着二福晋去世全家哭一哭。
海棠看着几个弟媳妇把十五福晋拉开,就有宫中老嬷嬷请大家一起去看二福晋的遗容。
大家绕着棺木走了一圈,看着二福晋静静的躺着,她的棺椁里面用逝者生前喜欢的东西填满,三福晋四福晋和五福晋都忍不住哭了起来。特别是三福晋和四福晋,眼泪跟开闸了一样。
最后大家从灵堂上出来上车离开,海棠发现废太子一直没出现。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康熙这位父亲对待废太子狠心的时候真的特别狠,偏心的时候也特别偏心。这种父子关系令人窒息!
海棠看着灵堂方向,五福晋在车上喊了一声:“九妹妹,走吧。”
海棠应了一声,先让狗子上车,她坐上去把狗子搂在怀里。
车子慢慢启动,这是马车,走得慢也安静。五福晋就说:“三嫂四嫂,别哭了。”都出灵堂了,哭给谁看啊。
三福晋和四福晋是真的很伤心。
三福晋说:“你进门晚,不知道大嫂子和二嫂子的好。”
五福晋说:“快别说这话了,我就比你们晚了几年,二嫂子进门的时间也不早。大嫂子和二嫂子的好我怎么不知道?这两位都是好人,但是好人不长命啊!看看大嫂子,拼了命地生个儿子出来,病歪歪的,女儿折了几个,要是活着这会能哭死。再看看二嫂子,做事滴水不漏,谁人不夸她?再好有什么用呢,和丈夫关系不和睦,又受到他牵连,这么去了也好,不用跟着受罪了。”
三福晋哭得更严重了,觉得两个嫂子是真命苦。四福晋的眼泪快止住了,就说:“唉,五弟妹这话也对,贤惠的总不如那不贤惠的!可是身在其中真的身不由己啊!”
五福晋看看她,四福晋也是有名的贤惠人,如果说二福晋的贤惠是不得不做出来的,那么四福晋的贤惠就是本性软弱。偏偏四阿哥是个很刚硬的人,四福晋和他之间永远处在劣势,不知觉得跟着四阿哥的安排做事。
五福晋也不说四福晋了,叹口气看向外面。
车子到了四阿哥门前,四福晋赶紧擦眼泪:“到我们家了,你们挨着紫禁城住,每次都是你们先到,这次换我这路远的先到了,三嫂子五弟妹,我先下去。九妹妹,来我们家坐一坐吧,你哥哥这几日一直念叨你呢。”
海棠点头,跟三福晋和五福晋打声招呼就下车了。
三福晋看着她们姑嫂下车叹口气,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唉,这贤惠的名声不要也罢,咱们这些人,我最佩服的还是六弟妹和八弟妹,八弟妹自己过得痛快,名声好不好的本就不重要。六弟妹不讨婆婆喜欢又能怎么样?你看她和六爷日子过得不也是红红火火的。”
五福晋拍拍三福晋的手:“想开点,你看我,我连个孩子都没有,自己吃吃喝喝就够了,死了就死了,生前高兴了比死后哀荣更好。”
另一边海棠跟着四福晋回家,弘晖在门口等着,看四福晋的眼睛都肿了,上前扶着问:“让后面给您打水洗洗脸吧?”
四福晋点点头,一起进入到后院,后院三个侧福晋带着一群侍妾格格们迎着,四福晋的心情不好,跟她们说:“都回去吧,不用在这里侍奉了。”
这些女人都退了下去。
秀琳端着茶进来,给四福晋和海棠跟前各放了一杯。外面侍女端着水盆鱼贯而入,四福晋接过手帕擦了擦脸。她一边擦脸一边跟海棠说:“这也幸好没敷粉,要不然这会脸都花了。”
秀琳接着手帕递给了侍女,看到二哈慢慢地蹭进来,悄悄地走到盐宝身边,一翻身露出肚皮来,发现盐宝没看它,往盐宝那边凑了凑,开始露着肚皮在盐宝跟前翻腾打滚。
盐宝自始至终都没看二哈一眼,当它不存在。秀琳惊讶地说:“二哈居然敢来盐宝跟前了?真是奇了怪了?”
这时候弘晖进来,跟海棠说:“姑妈,请您多等一会,我阿玛还在和门下一个叫李卫的官儿在说话。”
海棠点点头,这时候二哈胆子大了起来,开始用脑袋顶盐宝了。盐宝抬起一只爪子轻轻地推了推它。
二哈此时得寸进尺,爬起来在盐宝跟前跳来跳去,还汪汪的很大声。秀琳忍不住说:“二哈,你别闹了,这屋子里全是你弄起来的灰!”
二哈没搭理她,往外跳了几步,再回头向着盐宝跳了几步。
弘晖扯着它脖子上的项圈要把它拖出去,然而二哈挣脱了弘晖跑到盐宝跟前不断地用脑袋顶盐宝。
连四福晋都说:“二哈今儿是要造反啊!”
盐宝瞥了它一眼,站起来转到了海棠的另一边蹲下。二哈又跟着跳到另一边,不断地挤盐宝,一下一下地往盐宝身上撞。海棠看得出来,二哈也不是真造反,就是在撩拨盐宝,不断试探盐宝的底线。
在它又跳了几下之后,盐宝转头看着它。二哈往外退了一些,看盐宝没动作,又要挤盐宝。
盐宝毫无征兆一口咬住了二哈的咽喉拖了出去,快得大家都没看清。四福晋在二哈被拖出去后说了一句:“了不得,二哈今儿踢到铁板了。”说这话的时候居然带了些幸灾乐祸。
随后院子里响起二哈的惨叫,弘晖就对着门口喊:“这就是报应啊!二哈,下次还敢不敢了?”
然而二哈叫声越发凄厉,秀琳跟弘晖说:“大弟弟,要不然你去看看?”
弘晖刚说了句:“不用。”
外面的太监跑到门口,在门口说:“二哈被咬出血了!”
弘晖立即跳起来跑出去,四福晋说:“二哈是我们爷的心尖尖,可别被咬死了啊!”
海棠说:“没事儿,盐宝在教训逆子呢!”
弘晖着急地围着两只狗转圈,不断劝架,两只大型犬打架,院子里到处尘土飞扬,弘晖被呛得只能退后。二哈的叫声响了半个后院,四阿哥听见后赶紧跑来,发现四福晋门口挤着一群人和一群狗看热闹。花花和它的孩子们没一个敢上去和二哈同仇敌忾的。
几个太监在议论:“二哈被咬出血了吧?”“刚才听说见红了。”
四阿哥大喝一声:“堵在门口成何体统!”
来不及训斥这些人,他赶紧进去,门口的太监和狗子瞬间跑远了,就怕被逮住出气。四阿哥顾不得他们,冲过去对着两只狗说:“住嘴,都住嘴!”
二哈夹着尾巴嗷嗷叫着躲在了四阿哥身后,盐宝喉咙里发出兽吼,二哈直接把脑袋埋在四阿哥袍子下面夹着尾巴瑟瑟发抖。
盐宝昂着脑袋转身摇着尾巴回屋去了。四阿哥赶紧低头看二哈:“你说你又打不过,你招惹它干嘛?”
四阿哥一看,二哈差点被咬秃,身上的肉一片一片露在外面,皮外伤就是毛被咬秃后的伤。
弘晖过来看了一眼,跟四阿哥说:“这不怨盐宝啊,是二哈要撞盐宝的,盐宝都换地方蹲了,它还追着撞。”
二哈开始对着弘晖哼哼唧唧,还夹着汪汪汪的指责。
四阿哥被它这种怂横怂横的态度给气笑了!
“你别叫了,给你找人治皮外伤,毛毛慢慢长出来了。”四阿哥在它脑门上撸了一下:“你挨这顿打也不亏啊!换成别的狗早被你额娘咬死了,这次也不过是小惩大戒。”
四阿哥说完进正房去了,二哈跟着他只敢走到门口,连门槛都不敢过,委委屈屈地趴在门外。
盐宝蹲在海棠腿边,情绪稳定气息不乱,四阿哥就跨盐宝:“盐宝有大将之风!”
四福晋就说:“盐宝是跟着妹妹上过战场的。”她想说宠物都是随了主子,这叫物似主人形,但是想到二哈是四阿哥的狗,觉得还是不说为好。
四阿哥坐下就和海棠说起了修第二条铁路的打算。
“如今银子有一百多万两,这钱不多,也不算少了。哥哥的意思是修一节短的,在河南和原有的铁路接通,这样省了一半的钱,妹妹觉得呢?”
“四哥这主意很不错,打算修哪一节?”
四阿哥说:“我有个想法,就是想法,具体如何要看工部那边。要么从开封往南修到汉口。要么是从太原向着西安修。你觉得呢?”
海棠点点头:“我觉得都行,至于该怎么修,就像您说的那样,要请工部说话,而且修路是有目的的,这条路上要运送钱粮赋税,除了钱粮赋税也要有人和货物运输才行,我的意思是户部也该衡量值不值得修。这路既然修了不能沦为摆设,正所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四阿哥点头。
海棠趁机就跟他说起了户部要监察民间商业的事儿来。两人围绕着如何统计民间商业说了半天,四福晋听不懂,弘晖听得明白,秀琳听得迷迷糊糊。
说了半天,四阿哥就拉着海棠去前面的书房,他要把这些记下来,再总结一下跟康熙汇报。
比起康熙那种“朕再琢磨琢磨”的态度,四阿哥那是激情满满,觉得有可能就立即开干,从不拖延!
两人在书房里说了半天,眼看着天黑了四阿哥意犹未尽,就说:“我都想把妹妹留下了,妹妹这办法对商税也有帮助,每次和妹妹聊天都觉得耳目一新。”
海棠微笑起来。
四阿哥说:“妹妹今儿留下吃饭吧。”
“行啊,正想跟着哥哥吃些清淡的。”
四阿哥笑着说:“李卫妹妹听说过吧,哥哥的门人,今儿来见哥哥,孝敬了些笋,说是配着肉放一些辣椒酱炒了是无上美味,到时候让厨房再做几个清淡的,今儿一起尝尝。”
海棠点头。
四阿哥的心情好,跟蹲着的盐宝说:“盐宝想不想吃羊肉?”说着伸手揉盐宝的脑袋。苏培盛出门跟门口的太监吩咐了几句。
这时候外面急匆匆地跑来一个太监,苏培盛就板着脸教训:“何事急急慌慌的?往日学的规矩呢?”
这太监小声说:“苏公公,您等会再骂小的吧,直王家的大阿哥不行了。”
“什么不行了?”
这太监说:“就是不中用了,太医说不行了,他府上的小阿哥没法子,派人来各家求助呢。”
苏培盛立即进去跟四阿哥说:“大爷家府上来人,说弘昱阿哥不行了。”
四阿哥皱眉和海棠对视,海棠问:“不行了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在家养病吗?”
苏培盛低头说:“奴才让人再去打听。”
这时海棠的太监小李子进来,跟海棠说:“主子,四爷,弘昱阿哥已经到弥留之际了,奴才听说五爷赶去了。”
四阿哥和海棠站起来,四阿哥都顾不得换衣服,两人急匆匆地出府。
弘昱的家就在圈禁大阿哥府邸的隔壁,外面传言说弘昱能翻墙去见他阿玛,这种事儿大家听听就算了,弘皙都能去拜见废太子,弘昱去见他阿玛不必那么苛责。
海棠和四阿哥下车后发现大部分皇子都在这里。海棠看了看,自十四阿哥这些住在康熙跟前的皇子不在,其他的皇子都在。十三看到四阿哥和海棠来了站起来打招呼,被四阿哥扶着坐下了。其他的阿哥也起来纷纷和四阿哥拱手,只有三阿哥坐着没动。
海棠看了一圈,没见到五阿哥,就问:“怎么在外面坐着,怎么不去看侄儿?”
七阿哥说:“弘昱想见他阿玛,五哥把人送隔壁去了。”
把人送去是担风险的,也就是五阿哥不考虑这个后果,弘昱说想见见他阿哥,五阿哥二话不说陪着去了。
此时隔壁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声,海棠听出来是大阿哥,随后隔壁院子里哭声大作,七阿哥忍不住叹口气。
没一会外面一个孩子进来,这是大阿哥的次子弘昉。大阿哥和继福晋张氏的儿子不少,但是没一个长大的,都是两三岁夭折了。自从圈禁后,大阿哥的儿女生了不少,但是养活的只有三个。弘昱去世后,弘昉这个次子是年纪最大的孩子。
弘昉跪下跟叔叔们磕头报丧,哭着说:“我大哥去了。”
弘昱年轻,刚成婚没子嗣,他们这一支的人手势力就转交到弘昉手上,因此是弘昉出来拜见。
和弘昱比起来弘昉明显是毛孩子,大阿哥这一支随着弘昱的死彻底翻身无望,除非弘昉惊才绝艳天纵奇才。
三阿哥站起来拍拍弘昉的肩膀出去了,大家都是失败者,谁都安慰不了谁。四阿哥起来跟弘昉说:“多劝劝你阿玛,劝他保重吧。”
弘昉点头,跟四阿哥说:“五叔陪着他呢。”
六阿哥跟着四阿哥起来:“明儿叔叔再来。”
七阿哥也站起来,拍着弘昉的肩膀说:“多操心吧。”
海棠跟弘昉说:“别的姑姑也不说什么了,你哥哥的身后事还有你们家的爵位人口,明儿姑妈去你玛法跟前说一声,早点确定下来才好。”
弘昉立即感谢海棠。
十一阿哥叹口气走了,十二阿哥也叹口气,跟弘昉说:“明儿叔叔来给你五叔搭把手,把你哥哥的事儿办得风光些,顺便把他送到你前面那位嫡额娘身边,母子葬在一处,想来都很乐意。”
弘昉忍不住掉下泪啊,十三阿哥也是叹口气,从弘昉前面蹒跚着路过。
弘昉赶紧伸手:“十三叔,侄儿扶着您。”
十三没说话,下了台阶出了正房,跟弘昉小声说:“你什么都别想了,把你们这一支撑起来才是你该干的,你大哥没了,给你阿玛养老的事儿就落在你身上,日子难过关关过,咬着牙忍下去吧。”
说完十三扶着太监的手离开。
八阿哥从屋子里出来,来到了弘昉身边,叹口气说:“叔叔今儿陪着你,你年纪小,没经历过这些,叔叔帮你撑着点,日后就靠你自己了。”
言语之间就是个和蔼的长辈,弘昉低头弯腰带着感激的语调说:“侄儿多谢叔叔。”再抬头,脸上只剩下感激的表情。
消息很快到了畅春园,康熙问:“弘昱没了?”
下面的侍卫回答了一遍,把五阿哥送弘昱见大阿哥的事儿说了一遍,又说大阿哥边哭边拿头撞儿子的棺木,言语混乱反复说对不起福晋对不起儿子。
康熙冷哼了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他魇镇皇父的劲头去哪儿?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有几分难受,弘昱毕竟是孙子,除了体弱一些别的都不错。
因此康熙失眠了,第二天起床之后无精打采。然而还有人说五阿哥大胆包天,闯入了幽禁大阿哥的府邸,藐视法度,被康熙骂了一顿。
海棠就找康熙说把弘昱继承的佐领人口爵位传给弘昉,让弘昉把大阿哥这一支的门楣给顶起来。
康熙在佐领人口这一块很大方,但是只给了弘昉一个镇国公的爵位养家。
有总比没有强,海棠立即安排人去传旨。
这时候又传来了李光地去世的消息。
康熙听了惘然若失,跟海棠说:“今年不是个好年份啊!”
海棠嘴里附和着他,心里觉得今年是个好年份,风调雨顺,自从过年到现在没旱没涝,地里的麦子长得好,今年必然是一个丰收年。各处欣欣向荣,进出口还是顺差,纺织业吸收了大量的劳动力,社会已经趋于稳定,纺织业带动上下游,所有工业化的开端都是先发展轻工业,轻工业一般都是靠纺织业带动的,变化虽然缓慢却无处不在。
因此海棠觉得这生机勃勃的一年是个好年份!
第483章 行乐图
时间进入了下半年,六月初康熙就觉得京城闷热,没立即去热河行宫避暑是因为二福晋和弘昱的葬礼没结束。
等到六月葬礼结束后,内务府提前去准备,六月底康熙就准备带着人出发。
十四就跟来和康熙商量:“京城里面闷热潮湿,我姐姐一连好几年都没去热河避暑,今年也让姐姐凉快一回吧。儿子愿意留在京城,回头有事儿派遣快马奏报给您。”
十四说这话的时候在御前的弘皙看了他一眼,觉得十四阿哥醉翁之意不在酒。
康熙笑着说:“你这主意不错,为你姐姐考虑了,可见你姐姐往日没白疼你。朕琢磨琢磨,明儿跟你说。”
十四心想:这有什么可琢磨的!
还是乖乖地退出去了。
随后康熙召见了九门提督夸岱,面授机宜后夸岱回去了。接着是西山大营和火器营武官被召见。康熙一番安排后统治海棠:“今年阿玛带你去避暑。”
对于海棠来说就是换了个凉快一点的办公地点,于是笑着答应了。
十四也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让他留守在京城。十四知道之后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这表明什么,表明老爷子很信任自己啊!他一直觉得海棠干的就是监国的活儿,他现在也要体会一把监国的快乐了。
康熙似乎为了表现出信任十四,把年纪大的儿子们一扫而空,只留下了还在圈禁中的大阿哥和二阿哥,连深居简出的十三阿哥和略大一点的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都带走了。康熙又觉得留小儿子们在京城热着了也不好,万一中暑了呢,把十九以下的小儿子也打包带走避暑去了。
一家子高高兴兴地出门,被留下看家的十四也高高兴兴。觉得老爷子这事儿办的真好真妙,他们都走了,连个掣肘的都没有了。
他送大家离开的时候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四阿哥在离开的当天看了十四乐颠颠的样子忍不住跟六阿哥说:“这是山里没老虎,猴子来称王。”
最后他还是把十四叫到身边嘱咐:“你可要看好大哥二哥,他们年纪不小了,特别是大哥,刚折了儿子心里正难受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都没法跟汗阿玛交代。京城里面你宁肯自己热着也要让两个老哥哥用上冰,平日对他们多上心,他们有个头疼脑热赶紧上报让汗阿玛定夺,你可别乱插手。”
六阿哥也说:“万一他们在你看家的这段日子出事儿了,你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要不然就有一个残害哥哥的黑锅盖在脑门上甩都甩不掉。
十四是真的听进去了,谢了两个哥哥提点。
走到海棠家的车前,他看着盐宝两只前爪搭在车上,两只后爪站在地上,摇着尾巴在吃海棠喂的瓜,二话没说,手贱到上去推着盐宝上了车。
海棠和盐宝都疑惑地看着他,十四说:“马上要出发了,别把盐宝落下了。”还上去揉盐宝的脑袋:“盐宝吃瓜呢,你今天好乖啊!”
十四这会很高兴,有种得偿所愿的兴奋。
海棠:这弟弟有病!我能落下盐宝?
这时候扎拉丰阿过来,看到十四站在车边就打招呼。盐宝从车上跳下来,又如刚才一样两只前爪搭在车上,吃着从车里递出来的小块瓜。
十四还想把盐宝再推上去,扎拉丰阿赶紧拉着他:“十四爷,车里闷热,盐宝又是一身毛,蹲里面更热,让它在外面待会,吹吹风更舒服些。”
十四这才没动手,顺手又揉了揉盐宝,说了句:“咿,盐宝你皮松了”。
他说的是事实,盐宝确实是有老态了,但是海棠听了心里很烦,一下子把脸拉下来。
扎拉丰阿看海棠恼了怕吵起来,赶紧推着十四说:“十四弟,后面几位爷都没上车呢,你去看看去。”
十四说了一声:“行啊,姐我去后面看看。”
扎拉丰阿跟海棠说:“格格别生气了,十四爷这是没长大呢。”
海棠把瓜喂完了,说了句:“我生什么气?盐宝确实老了。”
还是难受得想掉眼泪。
盐宝开始蹭海棠。
海棠叹口气,跟盐宝说:“罢了,我去洗手,你跟我一起去吧。”
没一会康熙的车驾从畅春园出来,内务府通知各处开始登车,庞大的车队缓缓移动,在半个月的赶路后到了热河行宫。
让海棠自己选,她是不想跟着去热河的,这路上光是走都需要十几天,有这功夫在家里的大树下睡十几天不舒服吗?
然而大家似乎都喜欢出行,莹莹更是高兴极了,一路上没安静的时候。弘阳也很配合她,骑马带着她在车队里乱钻,特别是进入北方后,地广人稀,两人一路上没少祸害花花草草和树上的野果子。
扎拉丰阿也很高兴,这种全家出游的好日子比较少,父子三个每日高高兴兴的,似乎只有海棠一个人板着脸高兴不起来。为了不成了家庭里扫兴的那个人,海棠只能努力让自己参与其中。
到了热河后海棠白日里在行宫办公,晚上回自己的园子里居住。弘阳却搬进了四阿哥的狮子园,说是要和四舅舅一起种地。偶尔回来看看父母,每次回来都神秘兮兮的,跟父母说:“我和舅舅在做一件大事,回头你们就知道了。”
扎拉丰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这人就盼着平安,对任何折腾都很排斥。想到现如今这些大小舅子们之间的争夺,他的心到了嗓子口,小心地问:“什么大事?你稍稍地透露一点给阿玛知道。”
弘阳就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扎拉丰阿放下心来,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
弘阳强调:“您不许跟额娘说。”
海棠看他们:“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弘阳就说:“您知道了就没惊喜了,您别打听,到时候必然惊呆您。”说完显得很得意。
等弘阳走后,海棠看着扎拉丰阿。扎拉丰阿立即坐到海棠身边:“格格,奴才跟您说,四爷找人画行乐图呢。”
海棠斜眼看他:“是谁刚才跟儿子保证不说的?”
扎拉丰阿搂着她的肩膀摇了摇:“格格,奴才和您谁跟谁啊,奴才知道了就是您知道了。”
海棠笑了一下,听扎拉丰阿讲了几句俏皮话后才一起出去吹着晚风散步。
晚上回来后,海棠突然想起来所谓的行乐图是不是最早的角色扮演!属于四阿哥文艺中年爆发的那一面!
她开始好奇了起来,耐心等着,终于在九月初等到了四阿哥的行乐图。四阿哥拿来给康熙分享了,海棠也被邀请一起观看。第一张是一个樵夫打扮的四阿哥坐在溪边柳树下洗脚,旁边还有一个白胖的童儿和他一起泡脚。四阿哥的脸严肃中带着一丝浅笑,而童子顶着个寿桃发型白胖可爱,显得很娇憨。
都不需要额外解释,康熙一眼看出这是弘阳:“唔,这和小时候的弘阳一模一样。”
海棠对着上面和年画娃娃一样的弘阳看了又看,再抬头看看四阿哥和康熙,觉得这两人眼睛有毛病:这像吗?随便一张年画都和这画里的童子一模一样。
接着展开其他的行乐图,各个场景只有想不到没有见不到,弘阳全程参与了他舅舅各种行乐图。
这些行乐图里面四阿哥是贩夫走卒,是士大夫,是和尚啦嘛,也是道士。甚至还有顶着假发穿着紧身裤高跟鞋的洋人行乐图,这张图里面弘阳是个戴着黄色假发脸上有两团巨显眼腮红的洋人小孩子,居然穿了蕾丝衬衣,看着辣眼睛!
谢天谢地,这甥舅两个没折腾出小天使和先知这种炸裂题材。
康熙看得兴致勃勃,还不断点评,一张张仔细看过去,摇头说:“好是好,可惜画技粗糙了些,把你们画得呆板了一些,不够细致。”
四阿哥能找到的画师本就不如如意馆里面御用的画师,能在短短的两三个月赶出这些已经很了不起了,虽然技术欠佳,但是看着构图很活泼,内容看着也是一副岁月静好国泰民安的样子。四阿哥也在用这些画隐晦的向康熙传递出他的一种理念,而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理念康熙接收到了。
康熙看完意犹未尽地让四阿哥拿回去,说道:“好好保存,将来闲暇的时候拿出来赏玩。”他要想想怎么安置二阿哥,不能让他在咸阳宫住一辈子啊!
四阿哥抱着这些卷轴回去了,弘皙笑着问康熙:“孙儿以为您会把四叔这些行乐图留下呢。”弘皙看不出这里面蕴含的含义,只当时四阿哥的游戏,反而因为四阿哥沉迷于行乐图而心里有了一丝窃喜。
康熙摆摆手:“朕看一眼就够了,你四叔也就是让朕看看而已。”
弘皙说:“你也可选几张喜欢的留下啊!孙儿看您欣赏的时候十分欢喜,要不然咱们也让如意馆的画师画些行乐图,画您的日常。”
康熙摆摆手:“不用,看看就行了。”
说完就出门叫上在隔壁写作业的弘阳去溜达,临出门的时候跟海棠说:“朕带着他们兄弟出门转转,在双湖夹镜那边,有事让他们去那边寻朕。”
海棠送他们出门。
弘阳问康熙:“今儿四舅舅进献的行乐图您看了吗?孙儿也在里面。”
康熙哈哈哈笑了起来:“看了看了,那张洋人小孩子的行乐图朕多看了几眼,你跟个丫头一样。”
弘阳崩溃地大喊:“您别提了行吗?孙儿就说这张不给您看了,舅舅不同意,说是都要拿来,孙儿就知道您会笑话……”
声音越来越远,海棠跟身边的秀楠说:“走吧,回去干活去。”
第484章 荣与枯
在九月中旬,康熙打算月底去木兰行围,加上蒙古许多王公来朝,康熙打算在行围之后北巡蒙古草原,因此来到后宫女眷聚集的地方,跟德妃说话,嘱咐她到时候带着后宫女眷跟着海棠回京城去。
康熙一年到头都闲不住,德妃也习惯了,就说:“听主子爷的。”
康熙想了一下,如今九月,海棠快要生日了,就跟德妃说:“这马上就要下旬,眼看着班布拉又要过寿,你回头吩咐下去,让御膳房给她做点她爱吃的。朕给她放一天假,让她也高兴一天。”
德妃立即谢了康熙。康熙从后宫女眷居住的建筑群出来后一路上溜达,想了很久,打算册封后宫。
他尽管不想承认,但是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几年前还能拉弓射箭,现在别说拉弓射箭了,提起筷子都觉得浑身经络不舒服,人不服老是不行的。在他驾崩前把这些女人的身份地位确定了,回头宫里新的女主子也好安排她们。
因此康熙就召见了内务府,让内务府准备钱财金册,预备着年底给各位女眷们晋封,再多多赏赐她们,让她们有钱财傍身。
当这件事吩咐完了,他叫住了内务府总管问:“朕的内帑里还有多少钱?”
这位总管想了一下,说:“具体数目奴才要回去看看,刨除了几位小阿哥的安家银子,大概还有五百万。”
康熙点头:“够用了,你先下去吧。”
次日康熙趁着四阿哥来汇报关外赋税的时候带着他绕着烟雨楼边走边说话,此时只有父子两个,太监在后面,距离很远。康熙就问:“朕打算给你二哥建造一处园子,你以为呢?”
四阿哥以为他是想在西郊给废太子建造园林,心里顿时翻出万丈波浪,以为老爷子又生出了复立太子的心,他内心不愿回答,但还不能不回答,心里飞速过了好几种答案,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此时四阿哥已经平复了心情,就说:“此事您做主就好,您是想从国库里调拨银子?”
康熙看他一副肉疼的模样,问道:“国库里没钱?”
四阿哥脸上肉疼的模样更明显了,带着些不情愿说道:“也不是没钱,这事儿该内务府出钱。”
康熙确认他只是不想花国库的钱,四阿哥在这方面计较不是一次两次了,就说:“你既然这样想,那就从朕的内帑里面调拨吧。朕问问你,你觉得这差事该交给谁合适?”
四阿哥想到了十三阿哥,十三阿哥如今没差事,但是家里的孩子不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是要出来当差的,而且人有的时候不能养,养着就把人给养废了,还是出来干活好。
他就试探地问:“要不这事儿交给十三弟?”
十三阿哥出手是不会害废太子的,康熙心里其实也想让十三出来做这件事,这事儿交给别人他不放心。就点点头说:“既然是你推荐了他,就让他出来监工吧。”
四阿哥问:“论理儿子不该多问,可是畅春园附近没空地了啊,如今畅春园被各家的园子层层包着,二哥的园子不会小了,是不是要提前看?看拆了谁家的园子合适。”他的眉头皱起来,如果要拆一部分出来,十有八九是要拆大阿哥家的园子。大阿哥若是知道了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呢。
康熙说:“你二哥不在畅春园附近安家,朕打算在郑家庄给他建造一处府邸。”
四阿哥问:“不在西郊?”
康熙点头:“就在德胜门外,昌平的郑家庄,温榆河边上,咱们从京城去木兰就路过那里,朕原本打算在那儿建造行宫,后来行宫够用,也就没建,那里还挺不错的,安静,也清静。”
四阿哥说了句公道话:“那里距离京城远了些。”王府都在城内,园子都在西郊家,那里算的上离群索居了。
康熙背着手往前走:“远了好,远了没是非。”
他都这样说了,四阿哥也就不说话了。然而四阿哥不敢高兴,老爷子的每一句话他都在反复品味,就怕老爷子给他设陷阱。
四阿哥转头跟海棠说起了这事儿,兄妹两个在狮子园的农田旁私下聊天。四阿哥说:“哥哥现在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换了个地方关押废太子还是要在那边给废太子组个小朝廷?”
海棠想起一首诗“思子无台异汉皇,皇孙终老郑家庄。从今正大光明殿,御管亲书禁匾藏。”郑家庄是废太子的囚禁地,是弘皙的小朝廷。
海棠小声说:“汗阿玛想趁着还能动,先安顿好了二哥,您别多想。”
四阿哥叹口气,“哪里敢不多想,不怕你笑话,哥哥睡觉都不敢睡踏实了。”皇父,是皇在前父在后啊!
两人在农田旁大树下乘凉,都没说话。
盐宝突然爬起来钻农田去了,海棠问:“宝儿,你怎么了?”
“汪汪!”
海棠没管,它以为盐宝去拉臭臭去了,等会就回来,过了一会盐宝确实回来了,恹恹地趴在海棠身边。
海棠用手扒拉了几下盐宝,发现盐宝没精神,四阿哥也看出来了,就说:“可能是渴了,现在天气还有些热,正是秋老虎天气,喂它些水吧。”
等水盆放下,盐宝起来喝水,海棠发现盐宝屁屁周围的毛毛是脏的,盐宝刚才去拉稀了。
海棠立即找了猫狗房的太监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盐宝的肠胃比它上次呕吐更虚弱了。稍微受凉就会拉肚子,它刚才趴在一片潮湿的地面上,导致它拉肚子了。
海棠简直不敢相信,她是有条件就给盐宝喝温水的人,盐宝吃的东西都是荤素搭配,盐宝从小都养生,怎么会肠胃越来越虚弱。
猫狗房的人不敢多说,只强调盐宝老了,盐宝都活了二十多年了,狗子能活这么多年真的很少见。
四阿哥就劝海棠:“别想那么多了,给盐宝做一件一副盖着肚子,也防着它趴到了冰凉的物件上拉肚子。”
海棠点头,只能这样了。
九月底就是回程的日子,海棠生日之后大家都开始收拾东西。
弘皙也知道了要建造园子安置他阿玛的事儿,他心里没人可商量,急切地想赶回去找他阿玛拿主意。但是康熙准备北巡,把弘皙和弘阳都带走。弘阳十几岁了,按照康熙的说法这也该去跟着大人出门见见世面了。
而四阿哥这次回去还有两件大事要办,在十月嫁女儿,在十二月给弘晖娶媳妇,六阿哥明年要把大女儿给发嫁了。
海棠发现一转眼又有新一代人出生了。
感觉很不真实。
十月四阿哥家把秀琳嫁出去后,全家就开始准备给弘晖娶媳妇。因为临近过年,外地的官员入京走动,遇到了这样的事自然是要送礼的。
这些人想着礼多人不怪,就给雍亲王府送一份贺礼。但是四阿哥不是一般人,也不是谁都能给他送礼的,镶白旗的官民送了他收,门人送的礼他收,亲戚们送礼他也收。除了这些人,就算是户部同僚们送礼了他都不收。用四阿哥的话说:“随份子都是有来有往,户部其他人家的红白喜事本王没随份子,本王家的事儿你们也不必随了。”
人家是给你随份子吗?人家是怕你给没送的人穿小鞋。
户部上下都知道这位爷的脑子异于常人,但是听了这话还是觉得这位爷不是一般人,没被人家套麻袋真的是因为他有个好爹,没人敢打他!
比这种送礼送不出去更丢人的是送过去了又被退了回来。
比如说李煦,他想着送礼总比不送强,就派儿子送去了。在门口登记的时候,登记的幕僚问:“您家在镶白旗哪位佐领的册子上?”
李煦的儿子李鼎就说:“我家不在镶白旗,我们是内务府包衣。”
这幕僚就说:“这可不敢收,王爷吩咐过的,只收亲戚门人和镶白旗官民的贺礼。”
李鼎就说:“道理不是这么论的,您看我们是内务府包衣,皇上就是主子,这话对吧?”
幕僚点头。
李鼎接着说:“四爷是皇上的儿子,我们来小主子家贺喜,是不是应该的?”
幕僚皱眉:“这道理也说得通。”
“就是这个道理,”李鼎把礼物和贺金留下,他的随从已经在登记簿上把李煦的名讳写下了,一群人扬长而去。
一般这种情况下四阿哥就是不喜欢李煦也不会把贺礼推出去,毕竟收都收了,然而四阿哥直接让人把东西退回去了。
就四阿哥办的这事儿在官员群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年头居然有人不收礼,这和官场那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气氛格格不入!四阿哥就仿佛是一个官场愣头青!
李煦更是颜面全无,一方面觉得四阿哥不近人情害得他被同僚们耻笑,一方面心里又惶恐不安,毕竟四阿哥不是三阿哥五阿哥这些人。这些爷们得罪了他还不至于惶恐不安,四阿哥那是有一半机会登上大宝的皇子啊!
李鼎就说:“爹,四爷也太不给咱们脸面了,纵然咱们是奴才,也不是能随便作践的!日后咱们怎么面对同僚?怎么在江南混下去?”
李煦捏着胡子说:“四爷是主子,不能这么说。”他心里后悔带大儿子出门了!李鼎很多地方不如老二李鼐,圆滑之处差得特别多。
在这种时候,从四川回来的年羹尧听了李煦遭遇后决定:不送了!
此时年希尧在安徽做官,他不如年羹尧官位高名声显,过年是没资格回京给康熙贺新年的。因此年遐龄就给两个儿子把贺礼准备好,想了想觉得自己一把老骨头了,出门不方便,让年羹尧带着礼物去王府,目的是想让他去王府多表现一番,化解矛盾缓解尴尬。
年羹尧不去,他也不送,就跟年遐龄说要送就送他大哥那一份的,别送他的。
年遐龄在家里催了几天,为了这个儿子操碎了心,跟着不断唠叨,结果年羹尧烦了,直接带着老婆孩子搬出去住。这下年遐龄没办法了,想了想就没替年羹尧送,他主要是担心送多了,万一年羹尧脑子又转回来了知道送去一份这岂不是尴尬了!
年遐龄就带着礼物替大儿子送去了。
年家也属于亲戚,又是年遐龄亲自来了,四阿哥让人去后面把秀椿抱出来给年遐龄看看,年遐龄抱着外孙女嘴上把秀椿夸了一番,又祝愿四阿哥来年抱上白胖孙子。
四阿哥被这祝福雷得外焦里嫩,他有点不习惯和人家讨论孙子这种话题。但是孙子这种生物还必须有,孙子也是加重砝码的一环,目前他是不愿意在任何一方面失分,就别扭的接受了祝福。
年遐龄在王府坐了一会赶紧告辞,这里人来人往,他这种其实不是正经亲戚,不敢和那拉家比高低,因此立即回去了。
弘晖的婚事有条不紊地推进,对于永和宫来说这是一桩大事,德妃是有机会就打听进度。六阿哥经常去帮忙,桂枝带着几个孩子在十一月就回来,帮衬着四福晋处理这件事。十四也积极的投身进去,然而大家都觉得这人在帮倒忙。
海棠也早早地为了弘阳去做伴郎的事儿找康熙给儿子请假。
康熙对弘晖娶媳妇的事儿没太上心,倒是和弘阳一起午饭后溜达的时候因为娶妻这个话题说起话来。
“也不知道你将来娶谁家的格格。”康熙显得很惆怅,跟弘阳说:“你命格好,玛法找人给你看过了,有父母有妻子,平安顺遂,子孙满堂。”康熙觉得他的时日不多了,八成是看不到弘阳成婚的那一天了。
弘阳听了露出个大笑脸:“子孙满堂就行,额娘年年过年的时候抱怨亏本了,将来她有很多孙子就能把以前亏掉的压岁钱给收回来了。”
这不过是说笑而已,康熙笑了几声,跟弘阳说:“你比朕强!朕八岁没了阿玛,十岁没了额娘,后来连着没了三个媳妇,光是孩子都夭折了很多,两只手数不过来,人这一辈子老了才发现,老了没伴才是最折磨人的,没个人说心里话是真的孤独寂寞。”
弘阳说:“您别这样想,孙儿虽然出生得晚,听说过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而且老祖宗也很好啊,很关心您和我们这些后辈。孙儿还听说前面的佟老公爷也很忠勇。”
康熙叹口气:“你说得都对,但是他们都去世了。朕有时候不认命也不行,人家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朕老了,当年的老臣们死的死散的散,不服老不行啊!跟你说这些你理解不了,你还年轻呢,年轻的时候永远想不到老了之后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这时候有太监急匆匆地跑来,小声说:“叶克舒大人求见。”
佟国维的大儿子叶克舒急匆匆地跑来,给康熙跪下后说:“皇上,奴才的阿玛不行了。”
康熙皱眉:“不行了?”他也没太惊讶,毕竟佟国维的年纪不小了,算算今年已经七十六了。加上前一阵子一直病着,康熙心里很难过,但是也没难过到佟国纲去世时候那样悲伤。
康熙叹口气,点点头,跟叶克舒说:“朕一把年纪了,不忍心分别,就不去看望舅舅了。”说完跟一边站着的梁九功说:“让八阿哥替朕走一趟吧。”
又跟叶克舒说:“有什么缺的只管跟八阿哥说。”随后挥挥手:“去吧!”
叶克舒大惊!
当初佟国纲去世康熙很积极去见了大舅舅最后一面,怎么二舅舅去世他反而不愿意见了。
叶克舒此时只觉得手足无措,看他没动,弘阳立即上前扶着他:“您请起来,这时候家里还需要您,您赶紧回去看看吧。”
叶克舒的年纪不小了,康熙都一把年纪了,作为康熙表兄弟的他今年六十多了。被弘阳扶起来后镇定了一下,平复了一下心情,小声说:“多谢阿哥。”
又跟康熙告辞。
康摆摆手让他退下,随后康熙觉得心口痛,扶着太监的手坐下了,惘然若失地跟弘阳说:“又没了一个老臣。”
叶克舒急匆匆地回家,隆科多出来问:“皇上怎么说的?”
“皇上说不忍心分别,让八阿哥来看望。”
他说完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佟国维最小的儿子庆泰说:“会不会是皇上厌弃咱们和八爷走得近?”
这话刚说完被隆科多骂了一句:“胡言乱语什么?皇上的心思岂是你能猜的?”
里面侍女出来请他们:“公爷醒了,老太太请各位爷进去。”
一群人立即涌入了房中,佟国维看着几个儿子,最后把眼光放到了隆科多身上:“把你儿子接回来了吗?”
隆科多说:“接了,孩子在外面读书呢,等会就来。”
佟国维失望地说:“你就会糊弄你老子!”
隆科多看他虚弱的模样,弯着腰说:“儿子没哄您,真的快来了。”
他虽然和前妻有协议,但是这时候也顾不得这些了,打算再派人去催一催。
也不用他派人了,他儿子岳兴阿来了。
岳兴阿也长大成了个少年,进来后看到满屋子人很不习惯,赫舍里家虽然败落了,但还是有底蕴的,岳兴阿的家教不差。匆匆跟伯伯叔叔们打招呼后来到了佟国维的床边。
佟国维看到孙子,伸出两只手死劲抓着岳兴阿的手:“好孩子,好孩子!”佟国维拉着岳兴阿说:“玛法有好东西给你,将来这个家都是你的。”
大家的眼神隐晦地放在了岳兴阿身上,岳兴阿觉得万千根钢针一样的视线刺了过来,就说:“玛法,您别这么说。您是病了,喝了药就会好。”
佟国维看到岳兴阿的时候就松口气,气泄了一半。这时候外面送药和粥汤进来,岳兴阿实在不习惯这里,就说:“玛法,孙儿给您捧药去。”
佟国维点点头,松开了岳兴阿的手,岳兴阿站起来避了出去。
此时佟国维眼看着气若游丝,却还问儿子们:“刚才我听说你们说去给皇上报信了,皇上怎么说?”
大家看着叶克舒,叶克舒小声说:“跟皇上说了,皇上指派了御医,还让八爷来看望您。”
佟国维此时思维还很清晰,人也不糊涂,听了这话眼睛里射出两道光:“你再说一遍?就让八爷来?别的还说什么了?”
叶克舒低下头。
佟国维到了此时还在为家族打算,他急切地说:“我死了之后,你们把红柜子里的折子交给皇上。我死了后,你们别冒头,等……等新皇继位再出来,八爷他不行了……听我的……”
门口有侍女说:“八爷来了。”
佟国维目视隆科多,这个家里只有隆科多不看好八阿哥,此时他用尽全身力气说:“日后这家里是隆科多当家!”
此时八阿哥进来,佟国维爆发出一阵咳嗽,八阿哥挤进来越过佟家的人轻轻地给佟国维顺气,小声说:“舅爷,您还好吗?胤禩奉旨来看望您。”
佟国维此时想在人生最宝贵的最后时光里撇开八阿哥交代儿子们一些事儿,然而八阿哥一直在,只有隆科多说:“八爷,您请隔壁坐,容我们父子说说话。”
叶克舒突然插嘴:“八爷不是外人!”
老二德克新也说:“对,八爷是至亲,当初皇后娘娘还养过八爷呢。”
隆科多瞪着他们,佟国维生出绝望来,他还没死呢,这家里开始闹起来了。老大老二是庶出,不服嫡出的老三了!
这时候门外有人嚷嚷:“走快点,看你慢的!”声音落下后鄂伦岱进来,佟国维瞬间生出希望,喊着:“鄂伦岱!”
鄂伦岱还在回头叫法海,法海是个书生,跑几步都气喘吁吁,一路上被鄂伦岱嫌弃。
鄂伦岱听到佟国维叫自己,应了一声:“二叔!”
鄂伦岱是族长,虽然分家了,但是族长能约束家事。佟国维伸手拉着鄂伦岱说:“这个家,叔叔交给老三隆科多了,回头……回头他们要是分家,你来主持……”
叶克舒和德克新对视一眼,只能暗暗咬牙。
隆科多舒了一口气。
鄂伦岱握着佟国维的手点头说:“您放心,别的事儿不管,但是他们分家的事儿该我这个族长过问。”说完跟隆科多说:“我瞧着叔叔不行了,把家眷请出来,让孙子孙女们来磕头吧,这时候喂给叔叔些米汤。”吃完上路吧。
随后家里的家眷们塞了一屋子,在八阿哥和鄂伦岱法海的见证下,佟国维交代后事,家业传给了隆科多。
法海一挥而就,把遗言记录下来,在佟国维去世后抄录了一份让八阿哥带给康熙,又抄了一份给了鄂伦岱,底稿留给了佟国维的家眷。
鄂伦岱和法海在二房一直待到晚上才回去,鄂伦岱出门后跟来接他的几个儿子说:“今儿失策了,就该学学这位,腿脚不利索赶不上听遗言也是好事儿!”
他嘴里的“这位”就是法海,法海气得一甩袖子自己走了,跟鄂伦岱没法交流。
鄂伦岱的大儿子赶紧派人送法海回去,拉着鄂伦岱说:“阿玛,您少说几句,就是想说也要走远点,还在二房门口呢。”
哪有站人家门口说这话的!
鄂伦岱叹口气说:“就是我说了他们听见了也没什么,他们顾不上门外的事儿了!”
第485章 小改变
佟国维去世,这是年前的一件大事,康熙虽然没有见到舅舅最后一面,但是对佟国维该有的哀荣全部给予了,该给的排场也全部给了,皇子们也纷纷上门去祭拜。
在佟国维葬礼进行的时候,雍亲王府也在给弘晖举行婚礼,婚礼的次日,四阿哥带着四福晋一早去了佟家。
佟家兄弟以隆科多打头,全部出来迎接。
四阿哥赶紧拉着隆科多的手说:“舅舅们请节哀顺变,本该前几日就来,家中孩子成婚,晚了几日,请舅舅们不要放心里去。”
隆科多说:“王爷言重了,没去参加小阿哥的婚礼已经是我们怠慢了,您请。”
四阿哥在前院由隆科多等人陪着进了灵堂,四福晋的车子进入佟家后院,被人扶着下来去安慰佟国维的遗孀赫舍里氏。
赫舍里氏卧病在床,四福晋以为她是受不了佟国维去世的打击,四福晋看到这位老太太后寒暄了一番,称呼她为外祖母,礼法上她也确实是皇子们的外祖母。
四福晋就劝老人家想开些,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为了子孙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在四福晋劝人的时候,佟家的其他太太们都互相递眼色。
赫舍里氏问:“听说您家最近在给府上的大阿哥娶妻?”
四福晋点头:“是啊,从月初忙到现在,我是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不瞒您说,我这几日都没好好地睡过觉了,你看我这眼睛,眼白里面都是红血丝。今儿一早打发小两口进宫请安就赶紧来,等会儿回去还要给儿媳妇准备回门的东西,答谢亲戚们来帮忙。所以这几日才没来,不是有意怠慢外祖家,您老人家恕罪。”
赫舍里氏赶紧说:“言重了,言重了。”
看来四福晋确实不知道佟家的家丑,赫舍里氏就说:“我们家的事儿和大阿哥比起来毕竟是小事。”说完咳嗽了几声,看着叶克舒的妻子,这位太太立即去扶四福晋:“福晋,我们老太太要喝药了,我们陪着您说说话吧。”
四福晋心想喝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吗?怎么还赶人了?
她也不想在佟家久坐,自己家里一堆事儿呢,就说:“外祖母就先休息吧,我就先去和舅妈们说话。”
赫舍里氏点头,佟家的几位太太簇拥着四福晋出门。
路上她们问:“儿媳妇如何?听人家说姑娘模样好,脾气也好。福晋日后就等着媳妇孝敬吧。”
四福晋因为给儿子娶媳妇确实很高兴,要不是因为佟家办丧事四福晋能笑出来。她就夸儿媳妇,从模样性情夸起来,周围的太太们都有意奉承,围着她往一门停车的地方去。
眼看着快把四福晋送走了,这时候一门里面进来一个气势汹汹的女人。居丧之家自然是披麻戴孝,这女人穿了一身白,头上插满了银簪子,衣服穿的也很别扭,模样看着满不满汉不汉。她身后的侍女们抱着一堆盒子,看包装是人家送来的礼品,外面的白色绸布还没拆开。
两边走了一个碰头,这女人一张嘴就是一股子横气:“这谁啊?”
旁边洪善的太太说:“这是四福晋。”
这女人说:“我当时是谁呢,原来是外甥媳妇啊!”
四福晋的嘴角张了张,赶紧看叶克舒妻子。四福晋的侍女嬷嬷们已经喝问出来:“来者是谁?没学过规矩吗?”
这女人身边的嬷嬷说:“这是我们三太太。”
四福晋恍然大悟,她第一次见李四儿,以前倒是听说过这位的名声。
李四儿得意地站着,就等四福晋来打招呼。四福晋当然不会自降身价去跟一个妾问好,就问旁边佟家的女眷们:“三舅妈还在庄子里养病?”
隆科多和前妻兼表妹离婚后娶过媳妇,理论上那才是妻子,李四儿自始至终就是个妾。
叶克舒的妻子点头:“她哪里敢回来,别说她了,就是我们也不敢在这里多说话多做事,论理这家丑不该说给您听,可是纸里包不住火,您早晚要知道,不瞒您说我们现在也如奴才一样被个奴才呼来喝去了!”
李四儿听了冷笑一声,眼看着要发作,德克新的妻子说:“你赶紧让开吧,贵人能不能得罪你不先问问三爷?”
说完跟叶克舒的妻子说:“大嫂,送福晋上车吧。”
王府的侍女们上去推开了李四儿一群人,佟家的女眷赶紧送四福晋上车。
四福晋出门后还觉得意外,跟车里的侍女说:“怎么看着那李四儿跟个霸王一样!”
这时候正好碰到四阿哥出来,四阿哥直接上了四福晋的车,侍女们转车,就剩下夫妻一人,四阿哥问她:“老夫人如何?听说病了,严重吗?”
他要知道老夫人的身体状况做出应对来,这位是佟皇后的母亲,于情于理他都要关心一些。要不然回头有人说他没良心,受了佟皇后的恩却对佟皇后的生母不闻不问。
四福晋说:“我瞧着身体还好,如今想想,大概是生气躲开了吧。”就把碰到李四儿的事儿讲了一遍。
四阿哥很生气,李四儿给四福晋脸色就是他脸色,四阿哥又在小本本上记了隆科多一笔。
他对后院女人的是是非非没兴趣,就说:“回去了派人准备些东西给老夫人送来。”
四福晋应了一声。
第一天四福晋就设下宴席请了各位福晋来,答谢她们在弘晖婚礼那天帮着招待来客。还带着弘晖的新婚妻子费莫氏,也是让她认识一下亲戚。
除了八福晋其他的福晋都来了。四福晋看着费莫氏给各位伯母婶子端茶,就说:“八弟妹不来了,等会儿厨房那边的饭菜准备好了咱们就直接入席。”
三福晋问:“八弟妹不来了?是不是还在佟家那边帮忙?”
四福晋点头,就说:“说起佟家,昨日我跟着我们爷去了,可我把惊着了!”
刚才还端着的架子的各位福晋瞬间来精神了,个个眼里有光,那股子要说闲话的劲头让她们一下子鲜活起来。
五福晋率先发问:“是不是碰到李四儿了?好家伙,我去的时候见到这厮了,居然摆起了诰命夫人的款儿!”
十福晋说:“摆款儿算什么,我去的那天她闹着把老夫人的礼服穿上去宫里谢恩呢,我看着太不像样子了,就直接回来了。”
六福晋问:“她谢什么恩?什么时候轮到她去谢恩了。”
十福晋就说:“前面老公爷不是去世了吗?这爵位就落到了他们家佟三爷的手上,她又一直觉得自己是太太,这不是自动晋升为诰命夫人了吗?想跟着一起去谢恩呢。”
一屋子女人觉得荒谬,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费莫氏看到侍女在门口站了一下,就出去问:“怎么了?”
侍女说饭菜准备好了。
费莫氏就进去请她们边吃边聊,这下十几个人围着一张大桌子,比刚才散坐着距离更近,开始眉飞色舞地说起佟家的笑话来。期间说起隆科多,大家的评价一致相同:没良心!
对隆科多的母亲赫舍里氏大家也同情不起来,但凡她能管住儿子,能给侄女做主,也不会老了受李四儿的气!所以都说千万别信什么嫁到亲戚家里能被照顾的话。
此时和四阿哥家里的热烈气氛相比,乾清宫里面气氛也很热烈。
今年九阿哥和十阿哥带回了一个消息。
罗斯要向京城派遣大使,明年使者团队就要到了。
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和对方建交,毕竟在所有人的心里罗斯人贪婪无度,对土地的渴求从没有下限,而且还言而无信,一方面在黑龙江和谈一方面又要在西北搞殖民。曾经也做出过支持准噶尔的举动,反正不受朝廷上下的待见。因此大部分人觉得不该让他们来,这些人就是来刺探消息的,他日必然是个毒瘤。
九阿哥和十阿哥坚持让他们来,但是前提条件是先确定国界线,其次也要派出使者,两国必然是平等相交。民间贸易往来已经够频繁了,早些年晋商都去罗斯做生意,而且很多晋商都会说外语,难道不让使者来对方就没法获取消息吗?
除非是闭关锁国。
这四个字深深地刺痛了海棠。海棠支持九阿哥和十阿哥。
海棠私下和康熙说:“罗斯是欧罗巴国家,他们面貌一样,信仰一样,如果拿春秋战国时候比,就是他们都是中原诸侯,自认为是开化之民。咱们就是偏居西边蛮荒的秦,咱们是他们眼里的野蛮之辈。当初秦可没有避而不见,相反,秦的历代国君都想和中原的诸侯们有交往啊!咱们要和他们相交,还要借这个跳板去看看欧罗巴的成色,也让咱们的臣民看看天下是什么样子的!汉人不一直觉得咱们不讲究吗?也让他们看看欧罗巴那些近亲结合的王公们讲不讲伦理。”
这理由能劝说康熙却劝不了四阿哥。
康熙更向往死后的名声,为了名声他会改变。但是四阿哥这人重实际,他觉得眼下来看,互派使者是弊大于利。
海棠问他:“您担心什么?担心爆发大战?”
四阿哥是担心西北有大战,他就说:“蒙古不是真心跟着咱们,如果咱们赢了,他们自然会跟随咱们追杀罗斯,如果咱们输了,他们就会立即调转枪头来攻击咱们。如今都是火器打头阵,长城拦不住了,到时候中原腹地暴露出来咱们退无可退。”
海棠说:“那就让咱们的火器更强大!”她接着说:“四哥,不是咱们回避就能平安的。秦还有河西失地的屈辱,河西之战秦魏反复打了五次。年年在木兰练兵,现在变成什么样了?让我说,是年年汗阿玛带着大家打猎烧烤罢了,哪里是练兵,谁家练兵吃着肉喝着酒载歌载舞的?想练兵就要真刀真枪地干,木兰那地方不是练兵的地方。”
四阿哥在脑子里反复衡量。
海棠还想说话,四阿哥叹口气:“把一个朝廷比作一个人,文武百官如果是骨,百姓就是肉。古今骨头是坏着的,肉是好着的。这时候只能医治断骨……吏治要紧,肉也要紧……”他犹豫了一会,下定决心说:“咱们不做的事儿,子孙总要去做,再苦再难咱们也要做了,谁知道子孙里会不会出个混蛋呢。秦有六世明君,抵不过一胡亥。没有六世明君,也出不了胡亥。罢了,听妹妹的,哥哥不善武事,还是不要指手画脚了。”
第486章 少慕艾
各方的意见一致之后,这事儿就让九阿哥和十阿哥带着理藩院去做,提前准备起来。
理藩院里面是雅尔江阿在坐镇,这事儿他并没有插手,反而在快过年的时候来找海棠喝茶,正巧最近莹莹在学煮茶,经常弄点四不像出来给海棠喝,雅尔江阿来了一并受到了荼毒。
今天莹莹用苹果山楂加红茶煮了一锅出来,闻起来有红茶的香味,喝起来就是茶味加酸味。雅尔江阿一口咽下去龇牙咧嘴,觉得比喝醋都要酸。
面对着小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雅尔江阿只能说:“不错,最近吃的东西不克化,喝点这个挺好的,下次少放点山楂,这样茶味就更浓一点。”
莹莹就当他是夸奖,把藏起来的糖罐拿出来:“其实配糖才好喝。”
你不早拿出来,雅尔江阿接着糖罐说:“你就是个调皮的丫头!”
雅尔江阿赶紧把糖放茶里搅拌了一下,喝了一口发现味道还不错,酸甜合适,觉得挺好,让莹莹再去提一壶茶来。
看着莹莹带着盐宝出去了,雅尔江阿跟海棠说:“听说最近糖在京城卖得不错啊!”
海棠点头:“云南广西这些地方产甘蔗,以前是路不好走,量少价高很少有人买,百姓自然也不多种,现在是走海路,特别是广西,从海上港口起运,绕过广东来到山东,然后利用运河运往京城,在京城里面再次分装卖到北方各地。别看这一路绕的圈子很远,但是比从大山里面运送出来方便,还量大,因此广西种甘蔗榨糖的人多了,慢慢地价格也降下来了,京城里面就是普通人家如今走亲戚也能称一斤糖带着。听说家里有产妇的人家也会买些糖回去给产妇补一补。”
糖在国内已经从奢侈品变成价钱高一点的调料。在西方糖还在奢侈品的座位上坐着,国内的糖如今是工坊直接榨出的糖水沉淀出的黑糖,还有少部分的精炼白糖。用草木灰精炼白糖是国人的发明,传到了西方后白糖被当做药品摆放在药店的架子上。因此糖的进出口生意做得很火爆,出口糖已经是官营进出口商行的支柱生意之一,和茶叶丝绸瓷器这些一样是大宗商品,换回了大量白银。
雅尔江阿今天不是来和海棠讨论糖的,他就说起了明年罗斯使者入境的事儿。
“这会儿本来该我过问,但是你也知道,汗阿玛更想看到老九和老十成就一番功勋。”
哪怕是再疼爱的侄儿和亲儿子比起来还是差了点。雅尔江阿懂得这个道理,就不会主动往这件事上凑,让九阿哥和十阿哥凭着这种功勋腰杆子更硬一些。
他就接着说:“□□后要给他们两个让路,最近我发愁呢,就是愁我从理藩院出来后往哪儿去?总不能回家歇着啊,咱们这种人家最怕的是没差事,没差事就等于没权力,一两日还好,一两年就坐不住了,要是长久地不出来当差,离着落魄也不远了。”
海棠说:“您何必着急,汗阿玛虽然给他们两个铺路,但是片刻之间也不会推开哥哥。再说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雅尔江阿皱眉分析海棠的话。
雅尔江阿想着老爷子要是驾崩了自己也是要让路的,其实早让晚让都行。可是万一新皇不给自己安排差事怎么办?铁帽子王的影响在不断缩减,再这么下去,将来就成了只领钱粮的架子货了。
他压低声音:“妹妹,哥哥的意思是能不能跳出往日的衙门,哥哥一把年纪有没有长进都行,就是你侄儿年轻,哥哥是想给他们两个问问。”
海棠明白他的意思,是想着找个长久的差事,能一代传一代的。但是这种差事压根就没有,就是天上的星星也有移动的时候,哪里有恒久不变的好事儿。
她就说:“哥哥,最近是没有什么新衙门了,这事儿我记住了,回头有这事儿了我跟你说。”
雅尔江阿点头,简亲王府因为是铁帽子王府,相对而言更从容一些,现在比他着急的人多着呢。
他就跟海棠说:“你是知道的,汗阿玛一直觉得宗室人口庞大,一直想精简,眼下很多人家都到了降爵位的时候了,都在着急呢。”
没有特殊的功劳爵位传递都是一代减一等,康熙足足熬走了两代人,他年轻的时候把叔叔辈的人熬走了,前几年又把兄弟辈的人熬走了,现在侄儿辈有些人也被他熬走了,这爵位自然是慢慢在减少。
然而宗室总想找机会把自家的爵位提一提,这些人做文官没有什么政绩,做武官又没战争获取功劳,只能靠恩封。然而康熙对爵位控制得相对严格一些,所以目前上升的渠道压根没有。只能等新皇帝接任的时候恩封,这也就是很多人跟着八阿哥混的原因之一,八阿哥许多出去给大家提升爵位。
海棠说:“这种事儿急也没法子,爵位绝不能轻易就去恩赏。”
雅尔江阿就知道了康熙和海棠的态度,接下来说的话题就轻松了起来。
雅尔江阿的年龄和四阿哥差不多,雅尔江阿的儿子也到了要成亲的年纪了。雅尔江阿说:“儿子嘛,一直在身边,娶媳妇什么的都好说,多看顾着点就行了,就是我的女儿让我发愁。哥哥前不久跑去跟汗阿玛说千万别把我们家的孩子嫁给端敏公主的子孙,这位公主没法伺候。”
端敏公主是雅尔江阿的姑姑,一出生就被抱进公主做了顺治皇帝的养女,人生一路开挂,出身尊贵养父母更尊贵,以至于嫁到了科尔沁亲上加亲,一辈子都是骄纵的人,这位公主骄纵到连康熙都不上,不仅是她和简亲王府的人关系紧张,和康熙的关系这么多年也没缓解。连带着以前回来看望太后的时候也瞧不上五阿哥和海棠,毕竟五阿哥和海棠都是奴才秧子生的。因此康熙很不乐意看到她回京城,所以这位一般也没机会回京。
就这样的人,给她当孙媳妇简直是受罪。雅尔江阿开始滔滔不绝地吐槽起这位姑姑,实在是这些年的不愉快太多,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就在这时候,桂枝带着秀英跟着莹莹进来了。
桂枝进门就笑着说:“老远都听见雅尔江阿哥哥在说端敏公主的坏话!”这话是用玩笑语气说的,雅尔江阿也笑着说:“怪哥哥太大声,让妹妹见笑了。”
海棠很惊喜地看着桂枝:“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你提前说了我让弘阳去码头接你去。”
桂枝说:“有车有人,不需要弘阳去接,我是先回来的,孩子他们阿玛还在苏州,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她带着秀英给雅尔江阿见礼,把礼物奉上。
雅尔江阿看着秀英举止娴雅,很有江南女孩的秀美,加上面容姣好气质高华,觉得眼前一亮,这样的女孩和大部分满洲权贵家的孩子气质都不一样,就想让他儿子娶了秀英。但是雅尔江阿嫡出的两个儿子年纪都比秀英大,明显不匹配,所以这事儿想想就算了。
雅尔江阿说:“妹妹家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看到了孩子才觉得一转眼都过去好多年了。”
海棠和桂枝也一起感慨起了时间过得快。
莹莹拉着秀英到自己院子里去玩。
莹莹带着秀英进了自己屋子,先把榻上的坐垫拿起来抖了抖,跟秀英说:“英英姐,你看,没灰尘,这是今儿一早刚换的,你坐!”
秀英点点头:“妹妹也坐。”
莹莹跟屋子里的侍女说:“你们端茶去。回来,去前面库房领新抹布,把茶碗碟子什么的放锅里煮一煮,用新抹布擦,把我煮的茶端来一壶。对了,把那个新的小火炉也端来,我今儿和姐姐一起煮茶喝。”
说完笑着跟秀英讲:“英英姐,我最近在学煮茶呢,等会你尝尝。”
秀英对表妹抿嘴笑了笑,笑不露齿,十分美丽。她略带羞涩地说:“难为妹妹你还记得我爱干净的毛病,我在家额娘都嫌弃我呢。”
“爱干净是好习惯。”她说着拿手帕擦了擦炕桌:“你趴这上面,趴着更舒服一些。”莹莹就问:“你和姨妈去四舅舅家了吗?弘晖哥哥娶新媳妇了,新嫂子的脸圆圆的,看着跟个水蜜桃一样。”
秀英说:“没去呢,额娘本来说先去四舅舅家,今儿派人去问,说是四舅舅去城外的寺里听和尚念经去了,四舅妈回娘家参加侄儿的婚礼去了。我额娘带着我们从宫里出来先去了六舅舅家里,我弟弟他们都在六舅舅家玩儿呢。额娘说先带我来给姨妈请安,等会我弟弟他们就来了。”
此时桂枝和雅尔江阿海棠说起自己发愁的事儿,她也是为了女儿发愁:“我们家秀英快要选秀了,我这次来就是想去额娘跟前走后门。刚才额娘问我看上了谁家的孩子,我被问得都呆了,我也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合适啊!”
雅尔江阿想说我家的孩子合适啊!
但是他又不好意思主动说,就问桂枝:“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婿?从咱们家找还是从京城这些高门大户里面找?”
桂枝没一点计划,发愁地说:“我也不知道啊!我要是心里有打算刚才就跟我额娘说了,她老人家问起来,我是一问三不知。”
雅尔江阿问:“孩子她阿玛也不知道?”
“我们两口子是真的一点打算都没有。”这话也不对,一点打算都没有的是桂枝。秀英的阿玛是盼着女儿嫁高门大户,至于是什么样的高门大户,在他看来比他们家地位高底蕴厚的都是大户!
雅尔江阿心里想着要不然替儿子找个媒人说说。
他就跟桂枝说:“妹妹,哥哥跟你说,你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可千万别随便把孩子嫁出去。你先跟娘娘说留牌子,多把孩子留几年,慢慢看!这事儿不着急,孩子还小呢。”
这话不用他说,桂枝自己都能琢磨出来。她也是这样想的,她不愁自己的女儿找不到好婆家,桂枝的打算是再等几年,等老爷子驾崩自己亲兄弟上位,到时候就是秀英挑丈夫,绝不是被外祖父安排着嫁人。
她这个时候说:“我也是觉得孩子年纪不大,所以想着先不给她报上去,让她晚几年再去选秀。”
雅尔江阿立即赞成,海棠也觉得可以这么操作,毕竟秀英年纪不大。
过了一会穆禄带着弟弟来了,母子几个在海棠这里吃了顿饭后回去。雅尔江阿就和海棠商量:“你看,我们家永焕年纪不大,也才十六而已,要不然你帮着说媒,帮他和秀英成夫妻,哥哥这里谢谢你。”
海棠赶紧摇头:“才十六而已,雅尔江阿哥哥您的脸皮真厚,您自己说说是十六吗?您家的永焕明明今年十七,明年就十八了!”
雅尔江阿就说:“要是我们家老三今年十七我现在就去找汗阿玛赐婚,还不是因为他年纪更大更不合适,公主的女儿,永焕身为嫡子还是有资格高攀一下的,其他的孩子差了点。”
他嘴里的老三是嫡福晋生的儿子,如今是王府的世子。永焕排行第五,也是嫡出的孩子,雅尔江阿只有这两个嫡出的儿子。
海棠就说:“我是不当这媒人,您也别想那么多了。”
雅尔江阿坐了一天了,也该走了,就说:“行吧,这就是两个孩子没缘分。哥哥先走了。”
京城的路本来就不宽,特别是两支车队相遇的时候,都是要让着点才能过去。这时候街上就是两支车队相遇,其中一支车队在调头。
简亲王府的侍卫就去打听,看到了雍亲王府的人还有刚才八公主的人,正在调头的就是八公主家的车。再拉着人聊了几句,知道公主路上遇到了回城的雍亲王,现在要去王府一趟。
雅尔江阿和四阿哥小时候关系很好,但是长大了就互看不顺眼,听侍卫说了之后直接让车队绕路。和老四离远点,走得近了自己容易气死!
四阿哥带着桂枝母子几个回到了王府。二哈跑来迎接,围着四阿哥蹦蹦跳跳,看到了桂枝的小儿子跑去绕着小孩子转圈。
穆禄问:“四舅舅,它不咬人吧。”
四阿哥笑着说:“放心吧,二哈不咬人。”
穆禄就上手撸了二哈几下,虎头也跟着哥哥一起撸狗子。二哈钻到秀英身边想要蹭她,秀英嫌弃地避开了,她觉得二哈浑身都脏兮兮的。
四阿哥以为小姑娘怕狗,特别是二哈还是个大狗。就叫着二哈,引着妹妹去后院坐一会。
姑妈来了,王府里的阿哥和格格们都来拜见姑妈。弘晖带着新婚妻子费莫氏出来给桂枝磕头,秀英特意看了这位嫂子,果然和莹莹说的一样,是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脸蛋真的像是水蜜桃一样饱满。
桂枝跟几个孩子说:“来,拜见你们嫂子。”
秀英带着弟弟们给新嫂子见礼,费莫氏说了几句话后退下了。外面二阿哥弘昐带着弟弟妹妹们来拜见姑妈。
桂枝更关心弘昀和弘昐,特别是得知了弘昱去世后,就怕这两个侄儿也年纪轻轻地去了。
她就关心两个侄儿的病情,弘昐还好,弘昀的身体更差一点,坐都坐不稳。
四阿哥说:“他有些气疾,夏天天热的时候能出来走动,天气越冷病情越严重。”实际上四阿哥对这两个儿子没有太多的要求,只要活着就好。
大家都看着桂枝拉着弘昐和弘昀说话,秀英明显感到有一股视线一直注视着自己,她看过去发现是弘历表弟。
弘历对她露出个大大的笑脸,高兴地叫了一声姐姐。
秀英不太喜欢这位表弟,客气地点点头。
弘历还是对着秀英看,并且越过弘时来到了秀英身边。问道:“姐姐,你平时读什么书?”
秀英侧身拉开距离,说道:“不过是认得几个字罢了。”她不想和弘历说话。
弘历说:“听说姐姐前几年都已经读到四书了,现在肯定比以前读得更多。”
秀英更烦他了,觉得这表弟真不会看人脸色。就往一边轻轻地挪了一下,说着:“男女之间自当守礼,弟弟你坐回去吧。”
弘历觉得表姐真的是品行高洁,更喜欢表姐了,他对着秀英露出个大大的笑脸,笑得跟一朵喇叭花一样。
秀英更烦他了,忍不住想找弟弟来给自己挡着点,一转头发现弘时和两个弟弟勾肩搭背。忍不住问:“你们在说什么?”
穆禄听见姐姐说话,转身回头说:“弘时哥哥说要送给虎头一只小狗。”
虎头说:“我想要黑狗!”
弘时开始狡辩:“弟弟,你听哥哥的,黑狗晚上看不见,而且黑狗笨,大黄才是最聪明的!等会儿哥哥带你去看看,保准你看了就喜欢。哥哥跟你说,我们家狗子那脑袋那腰那屁股那尾巴,从耳朵尖到尾巴尖都是可可爱爱伶伶俐俐,凡是看到的没有不夸的。一般人来求我阿玛压根不给,也就是表弟你是亲戚才让你抱走一只,要不然都不给人家看,走走走,现在就去看。”
秀英隔着弘历和穆禄听见了弘时的话,只觉得眼前一黑。弘时连招呼都不打,拉着虎头出去了,穆禄赶紧跟上。弘昼一看有热闹,也跟着跑出去了。
此时四阿哥和桂枝还在拉着弘昐弘昀说话,弘晖小跑着追了出去。看到弘晖出去秀英才算是松口气。
她气得想跺脚,埋怨穆禄怎么就不拦着点,家里已经有一只狗了啊!
她这边气得蹙眉,旁边的弘历看表姐生气也很可爱,笑得更灿烂了。
秀英问他:“他们都走了,你怎么不走?”
“我陪表姐说话。”
谁要你陪!
秀英直接来到了桂枝身边站着,拉了拉桂枝的衣服,想让额娘赶紧走。
桂枝发现女儿拉自己,就问:“怎么了?”
桂枝没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着回家,特别是舅妈还没回来,不能没见人就走,只能说:“他们拉着虎头去挑小狗了。”
桂枝的脸瞬间僵住,把眼神放到了二哈身上,正专心躺着啃脚踏的二哈突然感受到了桂枝的视线,翻身起来看着她:“汪?”
四阿哥知道弘时干的好事!他对桂枝笑笑:“放心,这一窝都是大黄狗,很乖巧。”
连弘昐和弘昀都赔笑起来。
桂枝就说:“四哥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罢了,再养一只吧。”
秀英看到弘历又站在自己身边,就说了一句:“我陪着舅舅坐。”
说着就坐在了四阿哥身边,四阿哥高兴的跟桂枝说:“英儿这孩子跟我亲近。”转头跟秀英说:“英儿,等会舅舅带你看看你椿妹妹,她这阵子咳嗽,不好抱出来。你楠楠姐等会就和你舅妈回来了,你们姊妹多亲近。”
弘历没敢往四阿哥身边凑。
第487章 生疑虑
新的一年很快过去,罗斯的使者在正月赶到了京城。
对方提出了一系列要求,除了在京城设立大使馆外,还要在各省设立领事馆,同时要求在京城传播东正教。
理藩院这里提出要先确立国境,这一条谈不妥一切都不用提了,对方要求先设立大使馆,必须让他们传播东正教。
两方各执己见,甚至可以把准噶尔贵族交出来,因为罗斯知道康熙很想把准噶尔部的贵族抓回来。然而理藩院坚持必须确立国境才能谈。
来回拉扯了很长时间,罗斯的要求已经是在京城传播东正教了,他们觉得退步了那么多,理藩院还坚持就是不识好歹。九阿哥和十阿哥觉得没必要再谈下去,至于传教的事情想都不要想,只有中原这里是皇权凌驾于宗教之上,东正教是不会老老实实地入乡随俗听从皇权的吩咐,到时候就是祸乱的根源。
除了在最根本的问题上双方谈不妥之外,就是各国的传教士也在里面里挑外撅。这些人利用和京城权贵接触的机会,不停地散播斯拉夫人言而无信的品行,简直个个茹毛饮血,各种意义上的吃人不吐骨头。
比起傲慢的使团,这些在京城很多年的传教士更明白朝廷里的权贵厌恶的是什么,这些权贵越是讨厌什么他们就说什么。
在这种环境中,就是主张建交的九阿哥和十阿哥都觉得对方太傲慢了,最终双方什么都没谈下来。使团气急败坏威胁了一下九阿哥走的那条商路,九阿哥就不吃那硬的人,说了句:“南边不是有英吉利人吗?听说他们号称有一支无敌舰队,护送商船应该能做到的吧。”
罗斯使团的人立即发现这愚昧的地方并非对欧洲的形势一无所知,和一直奉行离岸平衡的英国佬有联系,联想到英格兰人那到处搅屎的作风,极有可能联手坑人。瞬间客气了起来,还主动提出来愿意帮康熙带一封信给他们的皇帝。
康熙懒得搭理,他觉得谁先写信就是谁先怂,这封信是不会写的,除非是对方先送信来,就轻描淡写地让对方把准噶尔部的王公送回草原,并且让鄂伦岱带着这些人去看看了火炮。
鄂伦岱心想有好东西不能直接让他们看,就让人把几十年前铸造的神威无敌大将军拉了出来,这种是铜管炮,如今已经开始用合金炮管道了,这种炮开始慢慢淘汰。因为国内铜少,户部一直打这批老炮的主意,想融化了铸币,也幸亏是鄂伦岱不讲理,要不然早让四阿哥给弄走了。当年罗斯人在雅克萨吃了这种火炮的亏,使团看到了神威无敌大将军觉得是示威,气得青筋直冒要求立即离开。
理藩院安排他们坐火车离开,一路上由理藩院护送出草原,坐火车的目的是想显摆一下。这也确实显摆到了,罗斯国内还没有火车。到了太原下车后,看着铁轨向着远处延伸,使团已经没了当初的傲慢。
这时候第二条铁路开始铺设,从太原到西安,目的是辐射西南几省,只是眼下没通车,负责这段铁路施工的官员就是李卫。
罗斯使团走了之后,九阿哥打算从天山附近前往中亚,他想重走一遍丝绸之路,预备着和罗斯翻脸后货物从中亚中转。
康熙听了心有不忍,他跟九阿哥说:“朕一把年纪了,老话说父母在不远游,你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朕不想朕弥留之际你不在。”
这话说出来九阿哥当时就抱着康熙的腿号啕大哭起来。康熙就说:“你要是有想法,不妨让你的心腹去探路,朕不吝啬爵位金银,还能让他做张骞一样的人物青史留名,但是朕不想看着你去受罪,你要是想去,等朕驾崩了再去吧。”
九阿哥还能说什么,哭完后出去安排心腹出去探路。
康熙不让九阿哥出门也不打算让十阿哥和舒宜尔哈出去。舒宜尔哈很不安,她感觉自己只要一旦闲下来就有无数是非等着她。于是来找海棠商量,海棠想了想就说:“你也是有经验的人,不如替我坐镇进出口商行吧,这商行如今已经是庞然大物了,我正想着要不要拆分,做的生意太大了,进账也很多,总让我心里不踏实,担心他们垄断了一些行业。”
舒宜尔哈想着进账多是多,也没多到哪儿去,等到看了账本瞬间惊呆了!
西北的商路没法和这海运比啊!
自从当年放开广州口岸之后,沿海百姓就积极出海,海上确实很挣钱,也让沿海富庶了起来。如今有三处地方的财主,以晋商为首挣的是草原和罗斯生意,其中茶叶和丝绸是拳头产品,北方的蒙古人对茶叶的渴望是无限的。
再有就是江南富商,这些人主要是盐商,江南贩卖私盐特别猖獗。除了盐之外,还有其他行业也很兴盛,比如丝绸和瓷器。和晋商的装穷相比,江南就是温柔乡销金窟,要是不显摆就显不出阔气,连带着当地的普通百姓也讲究体面,哪怕是两顿没吃了也要体面地出门。
沿海的富商又是另外一个画风,这地方都是从海上挣钱,风险高收益高,挣了钱也要回乡,宗族观念很浓厚,挣钱了也不藏着掖着也不显摆,而是回乡拉起一群人出去一起闯。
无论这三处是什么样的画风,如今大量白银流入国内是真的。海棠有意调整一些方向,比如西方都是金本位,国内的国库必须储备黄金,将来世界金融体系发生变化也有转圜余地。同时也要攒出足够的钱给水军升级装备,她觉得眼下水军的规模还不够,这点人这点船只能守住家门口,没实力走到更远的地方。
海棠和舒宜尔哈说了很多,最后去找康熙,就说让舒宜尔哈去进出口商行先去学习一阵子。
康熙无可无不可,舒宜尔哈就每日去进出口商行坐班了。
九阿哥一旦闲下来后就觉得没事儿可做,浑身刺挠。半个月没出门,再出门大家发现他似乎又胖了。
这一天是二月初五,六阿哥过生日。九阿哥在一圈兄弟面前苦恼地说:“我也没多吃啊!”说完看看五阿哥,他给自己找理由:“八成我是喝水都胖的主儿,五哥也是这样,想来咱们兄弟生来就是这样的人吧。”
他这话说完大家一起看十一阿哥,十一阿哥瘦得跟干柴棒一样。
正当七阿哥调侃九阿哥:“九弟,要是按照你的说法,十一弟这边该怎么解释”。
此时外面几个太监站在了门口,看着里面各位皇子在说笑就没有进来。
九阿哥说:“那是十一还没到年纪,过几年他也是个胖子,是不是啊四哥?”
四阿哥这几年肉眼可见的发福了,当初四阿哥也很瘦。
四阿哥没说话,他生性严肃,也不想和弟弟说笑。
九阿哥看他不说话,刚想说几句,就听见三阿哥说:“天天光吃不动就容易长胖。拿这个月来说,初五是六弟过寿,初十是八弟过寿,到了十九就轮到哥哥了,这样吃席吃下来,油水足怎么不胖?”
其实二月十四是大阿哥的生日,要是大阿哥没被圈禁,十四那天也要吃一回寿宴的,大家都没提这茬。
八阿哥把话题接了过去:“过几日我过寿,准备了些饭菜,兄弟们要早点来啊!”
大家都在微笑,年纪小的几个皇子都说好,年纪大的呵呵笑起来。八阿哥过寿京城里面跟过年一样,连着摆流水席,上门贺寿的人太多了,这些兄弟们都不想多待。
此时十四打了一个哈欠,对八阿哥的话不在意,经过前两年的勾兑后,现在十四和八阿哥的关系让人看不懂,属于摆在明面上的不和睦又都在依靠对方。十四阿哥看着门口几个太监聚着往里面看,就问“你们在门口堵着干吗?”
门口的几个太监进来,这是各家的太监。三阿哥家的太监先说话:“爷,二公主的婆婆,巴林部的老福晋去了。”
巴林部的老福晋是十阿哥的亲姨妈,他一听立即站起来,跟六阿哥说:“六哥,今儿六哥过寿是个好日子,没想到被这事儿冲了,老福晋是弟弟的姨妈,弟弟必是要去看看的,得罪了,回头再来跟六哥赔罪。”
六阿哥就说:“没事儿,尽管去,这才是大事儿呢,哥哥这里你不必放在心上。”
三阿哥也站了起来:“六弟,哥哥也去看看。”他这是替二公主先把场面给兜起来,六阿哥点点头,亲自把他们送出去。
四阿哥的脸立即拉了下来,他觉得这简直是在触六弟的霉头!虽然没说话,但是他周身的气场瞬间变了。六阿哥出去送人,十三阿哥看他不高兴就赶紧把刚才的话题捡起来带着大家一起说笑,十四也帮着说话,六阿哥回来的时候场面其乐融融。
十阿哥的姨妈不仅是二公主的婆婆,还是巴林公主的儿媳妇,他们这些皇子的亲戚。康熙就让在京的皇子皇女们去祭祀。
因为这位老福晋和儿媳妇一向不和睦,就住在巴林公主在京城的公主府里,这次的葬礼也是在京城举办的。
因此几日后忙完的海棠带着秀楠去祭祀,正好在公主府前面碰上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
双方一起进了公主府。
现任巴林郡王呜而衮出来迎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和他说完后,海棠就上前说:“表哥,节哀。”
呜而衮点点头,请他们往灵堂那边去,边走边说:“额娘年纪不小了,到这份上也是长寿了。只是没赶上见我额娘一面,我这心里十分难受。”
四阿哥就问葬礼的安排,呜而衮说:“在京城这边和亲友们告别后,我打算把我额娘火葬了带着骨灰回巴林部。”
大家在灵堂前上香后呜而衮又陪着他们到后院去,呜而衮带着人进到后院跟里面高声说:“公主,四爷九格格和十三爷来了。”
他们的大女儿显亲王福晋赶紧出来打起帘子,亲热地叫了人:“四舅舅九姨妈十三舅舅,里面请,里面喝茶。”
四阿哥带着弟弟妹妹进去,一进门二公主和呜而衮的其他子女一起上来请安,唯独二公主坐着没动,她没动也就算了,毕竟是姐姐,但是却对着进门的弟弟妹妹冷哼了一声。
四阿哥皱眉,不知道这是什么态度。
海棠也在想:这姐姐怎么了?
十三阿哥更纳闷了,他和这姐姐几乎没来往,怎么得罪她了?
第488章 新生活
看二公主这个态度,呜而衮赶紧说:“我们公主这几日太伤心了,怠慢了四爷和九格格十三爷,三位请坐。”
他们的孩子簇拥着大家坐了,十三阿哥是个厚道人,就顺着姐夫的话跟二公主说:“姐姐还请节哀,老福晋也是到这个岁数了,这时候走了是高寿,没什么遗憾了。”
在场的人都连连点头,二公主若是顺着这话附和两句这场面就算是圆回来了,但是二公主还是摆了个冷脸,连厚道的十三阿哥都没法往下说了。
四阿哥若是不看在巴林郡王的份上此时就想站起来离开,当下就不看二公主和呜而衮说话:“表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兄弟一定帮忙。”
呜而衮点头:“若是这几日有需要会请您出面的。先提前跟您和九格格十三爷说一声,我们不打算在这里待太久,等葬礼结束就回去将我父母合葬,若是到时候没一家家亲自上门告辞还请别往心里去。”
十三阿哥立即问:“下个月就是汗阿玛的大寿了,您和姐姐不参加?”
老丈人的大寿是很重要,但是对于呜而衮而言安葬额娘也很重要。呜而衮就说:“用汉人的话说我们家正处在热孝里,就不好参加万寿节了。”
这理由说的过去。
这时候二公主又发出一声冷哼,看的出来这次是冲着她丈夫来的。
他们的小女儿推了二公主一把,提醒她别在这种场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此时呜而衮的脸色瞬间拉下来,看的出来这位好脾气的巴林郡王已经生气了。
显亲王福晋赶紧把手放在呜而衮的肩膀上轻轻的推了一下,她担心父母吵起来,就说:“外祖父万寿年年有,这次留下礼物,明年再来给外祖父磕头也行。”
呜而衮就说:“是这个道理。”
四阿哥也赞成他们回去,说:“若是表哥需要车马或者是汽车提前说一声,这边各家凑凑,都能凑齐了。”
他说完跟海棠和十三阿哥说:“咱们走吧,表哥也忙,迎来送往本来就累,咱们都是至亲,说话也不在这一时半会。不必这时候坐着长篇大论,帮不上忙也不该添乱。”
海棠和十三阿哥都站了起来。呜而衮就说:“这次是我们失礼招待不周,实在是事儿多,下次我们再来京城的时候请弟弟妹妹们喝茶。”说着送他们出去。
几个孩子在屋子里催二公主起来送一送舅舅姨妈,二公主动也没动。
呜而衮和儿子一起出去,把人送出了公主府。
三人上车,在车里,海棠说:“二姐那人也真是,掩饰都不掩饰了!本来和婆婆关系都不好,人都走了,最后出面把事儿办的排场一点怎么了?看她那样子我觉得我是表哥我也很生气。”
十三阿哥说:“不仅仅是生气,除了婆媳关系不好之外,估摸着这次因为万寿节的事儿两口子也吵架了。二姐姐自然想让表哥留下,但是对于表哥来说,葬了老福晋更重要。”
四阿哥就说:“你们说的都是些小事儿,这位老姐姐是年纪越大越糊涂。一开始就不喜欢我和九妹妹,打小都看不上咱们,现在三哥那边出局,也怪上我和妹妹了。她几日在人前说三哥儿的事儿,觉得是妹妹故意把这事儿戳破,不怀好意。还说要真是眼里有三哥,就该把这事儿压着一两日,私下里通知了老三,让老三把这尾巴藏好了好应对汗阿玛的盘问。”
海棠就觉得很可笑,也没往心里去,和这样糊涂的姐姐没什么可计较的。
此时呜而衮冷着脸回到了后院,进门就问二公主:“是我们父子哪里做了对不起公主的事儿?这是不把满京城的人得罪完不算拉倒是不是?日后我们父子还怎么进京?进京了又该和谁家来往?”
二公主就说:“王爷也别这么说我,我态度怎么了?这几日我不是披麻戴孝的跟着哭灵吗?我不就是对着德妃的那几个崽子摆了脸色吗?怎么外人比我都重要了?”说完立即假哭起来:“这还是在京城呢,汗阿玛和额娘就近在咫尺,王爷就已经开始给我摆脸色了!”
他们的大女儿显亲王福晋就说:“额娘,话不是这么说的。您对十舅舅态度也没好到哪儿去啊!”
老十自然是向着他姨妈说话,老姨妈去世了,老十来葬礼上一看,二公主这老姐姐处处不讲究,立即喷了二公主。
二公主和婆婆是真的合不来,要不然老福晋也不会一把年纪远离儿子孙子住到娘家附近。
二公主觉得自己对婆婆够意思了,自己是固伦公主,婆婆不过是一个公爵府的女儿,自己够忍她的了!这婆婆的脾气也不好啊!和她过日子自己也没少受罪,现在能来已经是额外开恩了,觉得老十是在挑刺找茬!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特别是婆媳之间的事儿,那真是恩恩怨怨互相纠缠说也说不清。十阿哥气的直接不来了,钮祜禄家不满意,免不了埋怨呜而衮,呜而衮在外祖家和媳妇两头都看不到好脸色,简直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现在二公主又给德妃的儿女脸色看,呜而衮就更生气了,觉得二公主太不为巴林部考虑了,光顾着自己高兴与否,从不想巴林部的处境。
现在外面的葬礼还在进行,屋子里儿女都围着,呜而衮就说:“奴才也伺候不了公主了,您想留在京城就留着吧,反正这公主府留给您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奴才带着孩子回去,不劳您的大驾回程了。”
呜而衮说完走了,这下满屋子的孩子慌了,儿子追了出去,几个女儿赶紧劝二公主服软。二公主坚决不服软,她是公主,为什么要迁就人家!再说了她也没错。
这夫妻两个的矛盾荣妃知道了,荣妃让嬷嬷去劝劝闺女,但是二公主不听劝。又让太监去劝呜而衮,呜而衮觉得人到中年,合不来就别硬凑了,公主如果觉得在京城舒服就让她住在京城吧,谁也别勉强谁。荣妃是真没办法了,只能去找康熙。
面对着荣妃的苦苦哀求,康熙说:“朕没想到朕这一把年纪了还要给女儿女婿断官司。”
荣妃说:“主子爷,这不是断官司,这是要居中劝和啊!人家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我看着女婿生气了,大有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意思。问就担心到时候闹出什么丑事来。”
康熙觉得事情不会到这种程度,如果呜而衮真的要和公主撕破脸,康熙绝对站女儿这边。如果二公主学着汉唐的公主养些小白脸,康熙丢不起这人,头一个处理了公主,一点都不带手软的。
他跟荣妃说:“你再等等吧,让他们家把事儿办完了再说。”
荣妃千恩万谢的回去了。康熙觉得给儿女调解家庭矛盾也挺新鲜,这事儿对他说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准备先打腹稿,模拟了一下场景,准备在女婿跟前先骂两句女儿,然后再敲打一下女婿,最后让他们握手言和。
康熙计划的很好,觉得自己腹稿很完美,就等实施了。然而这事儿被人捷足先登,有人在他之前当和事佬了。这人就是八阿哥。
康熙心想:怎么哪里都有他!
四阿哥也是这样想的:老八怎么哪里都能插一手!
四阿哥对姐姐的夫妻关系压根不在乎,他也没那么多的精力去看二公主的笑话。然而二公主真的是太跳脱了,她的第一目的是帮着三阿哥夺嫡,第二目的是保住自己的地位。她在公主里面是除了海棠之外独一份的,连能干的四公主都没她得宠,既然得宠,各种资源也是比较丰富的,说到底,她想保住的就是物质资源。
眼看着三阿哥出局了,她只能转而求其次要保住自己的超然地位,因此和八阿哥就不可避免的勾兑了起来。
二公主不仅仅是康熙喜爱的女儿,她在巴林部也有影响力,虽然比不过四公主大权在握,也是能插上话的,顺带着又把手插进了女儿家里,也就是显亲王府。
显亲王是铁帽子王,是不想掺和到皇子们的夺嫡之事中的。一直以来显亲王衍潢的态度都很坚定,谁当皇帝都行,反正他已经是铁帽子王了,就想一直平安无事,然而二公主一直催着女婿站队,这也就是葬礼上显亲王几乎没露面的原因:惹不起躲得起!
因此四阿哥对这个姐姐的厌恶再次升级,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插手到弟弟们的争斗里。如果说三阿哥是糊涂,那么二公主是又蠢又毒。
四阿哥跟四福晋说:“你回头遇到了二公主就这么问她,问她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小姑子搅姑子’,算了别问了,这人都没脸皮,爷也不指望她幡然醒悟了。”
话说到了这里就觉得还是算了,二公主是自作孽,将来自然不可活!
康熙自己也知道随着自己年纪越来越大,精力越来越不济,这场面就难以掌握。现在八阿哥在不断的积蓄实力,联络了所有反对四阿哥的人,将来必然要出大事儿。
但那事是将来之后的事儿了。
康熙带着弘阳溜达的时候就说:“你额娘一直推崇秦朝,如今外面的读书人都说始皇帝是暴君,而你额娘却觉得他是古往今来最该被推崇的一个皇帝。朕今天带着你说这个倒不是点评始皇帝的功绩,而是一直在想,为什么秦能有六世明君,却在天下一统之后有了胡亥这个不成器的昏君呢?”
弘阳说:“那肯定是奸臣当道啊!始皇帝信赖李斯和赵高,这才在驾崩后导致了储君更易。”弘阳说到这里不敢说了,当年秦始皇没有把任何一个公子册封为太子,而现在的朝廷里面也没有太子。当年秦始皇是在巡视途中去世的,他皇玛法也酷爱出们巡视。
他担心说的多了老人家会多想。
然而康熙没多想,他想过很多死法,觉得自己不会和始皇帝一样和一堆咸鱼为伴。
他就说:“你说的都是片面的,始皇帝那么小就继位,身边的人都是忠心之人吗?不见得啊!不说他了,朕八岁登基,四大辅臣也没少给朕委屈,特别是鳌拜,世祖章皇帝选他做辅臣就是因为他忠心啊!他身上的每一个伤疤都是为咱们家出生入死落下的,他忠心太宗皇帝,忠心世祖,大家都觉得他也会忠心朕,可是后来呢?朕与他没能落下一段佳话。”
“您的意思是胡亥不行,怨不得大臣?”
康熙点头:“秦朝的几代秦王年轻的时候都受过磋磨,你看秦昭襄王去了燕国做质子,秦孝文王去了赵国做质子,他的儿子异人也去了赵国做质子。始皇帝是异人的儿子,算不得质子,他是被生在赵国,但是异人逃了之后他也就成了质子。这就是为什么说千金难买少时艰。”
弘阳点头。
康熙想着这些儿子们,有两个人经历过磨难,一个人是四阿哥,一个人是九阿哥。四阿哥能和宗室和朝廷抗衡,他吃的苦是精神上的苦,九阿哥是能吃生活中的苦。
如果比较起来,还是四阿哥的心志更坚韧,这是他养太子这么多年,二废二立得出的教训:孩子不能宠啊!
他在畅春园前湖溜达,算着弘晖的年纪,心里想着:老八是朕留给老四父子的磨刀石,弘晖能撑得住千好万好,弘晖撑不住,江山基业就要走下坡路了,希望他别跟胡亥一样一下子把江山给败光。
别的也就不指望了。
最终二公主被康熙指着鼻子一通骂之后跟着丈夫和孩子回巴林了,但是四阿哥并没有因为二公主的离开而对她有什么改观,二公主已经荣升成他最讨厌的姐妹!应该说二公主是永和宫德妃这些孩子们最讨厌的姐妹,没有之一。
然而此时大家已经顾不得这讨人厌的姐姐,因为六阿哥家的秀宁要出嫁了。
她是这一辈儿人中第一个嫁到蒙古的孩子,德妃十分上心,为了能更了解孙女出嫁的事儿她破天荒的把六福晋叫来询问嫁妆安排,平和的和六福晋谈论起了嫁妆安排和婚礼流程。
德妃还特意去请康熙批准让十四跟着六阿哥送女出嫁。德妃的目的就是让十四从京城这是非之地出去,但是十四很不乐意,还不好直接说反对,只能委委屈屈的接了这差事。
六阿哥的打算是坐火车到太原,从太原向北出杀虎口就到了目的地,能节省时间也能少受罪。
他的打算得到了所有人赞同,包括宗人府和理藩院的官员,这些人都在送嫁队伍里,能早去早回免了路上的奔波之苦。所以大家自然愿意。
四阿哥带着弘晖特意去了一趟铁路衙门,放下两托盘的白银,要用一个车头。至于车厢,他想用康熙出行时候用过的车厢,反正是送孙女出嫁,康熙也乐的给孙女的婚事摆排场,只要这孩子不是哭哭啼啼不愿意嫁到蒙古,愿意给娘家笼络部落,康熙还是很好说话的。
内务府帮着把车厢里装饰了一番,提前规划了嫁妆的存放,安排了新娘的车厢和亲友的车厢,以及随从官员的车厢。
一切准备妥当后就要在吉日把秀宁送走。
秀宁本人没什么抗拒心态,觉得她那胖乎乎的未婚夫人还不错。那胖子的愿望就是能进太原买买买,十分羡慕山西老财的生活方式,表示也想建造一处大院子,他觉得住帐篷没住房子舒服。
莹莹陪着表姐说了几天话后,就萌生出想去看看的念头,就来找海棠商量。
海棠没什么不放心的,毕竟是跟着亲舅舅一起出去,哪怕十四不靠谱,六阿哥还是很靠谱的。她鼓励女儿出去多走走,还花了半天时间嘱咐女儿要注意的事项,跟女儿说不能总是靠人家保证她的安全,她要为自己的安全负责。
海棠跟她说:“日后你想去哪儿大大方方的说,你想做什么大大方方的跟额娘商量,额娘是很乐意你出去多看看多走走。”
莹莹问:“去哪里都可以吗?”
海棠没有张口就说,思考了一下才回答:“你如果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能让我和你阿玛放心,我就同意。不过我希望你到远处走走的时候已经是个大人了。”
莹莹兴奋的点头,海棠就问:“你想去哪儿?”
“想去的地方很多啊!我听九舅舅说罗斯的洋葱头房子很好看,听秀英表姐说宁古塔很冷很冷,听说南方四季不降雪,海的那边还有人,我都想去看看。”
海棠说:“这里面有些能听,有一些不能听,你在听说的时候多想想。毕竟你秀英表姐都没去过宁古塔,别看她祖籍是宁古塔的,她出生在盛京,长在江南,她一天都没回过宁古塔,她这种不是亲身经历的描述你要打折听。这是额娘给你的忠告,别相信任何人,别人说的话你要在肚子里过几遍分析一番才行。”
莹莹点点头,抱着海棠的脖子撒娇:“额娘,你真好!”
海棠也抱着她:“额娘不对你好对谁啊?小乖乖,长的也太快了。”
盐宝跑过来挤进两个人中间,莹莹搂着盐宝的脖子:“盐宝你也很好,等我回来给你带肉干。”
随后海棠就给女儿收拾东西,和扎拉丰阿亲自去了一趟六阿哥家里,托他照顾莹莹。海棠还找到了十四阿哥,跟他说多看着点莹莹。
十四别的事儿上不靠谱,但是照顾孩子这一块还是能得到些许信任的,实事求是的说,他要是操心的时候看孩子是很上心的。
到了吉日大家一起把人送到了车站,六福晋和秀敏差点哭成了泪人,秀宁扒着车门喊:“额娘别哭了,我过年的时候回来走亲戚。”
六福晋被她这一嗓子喊的也哭不出来了,就是嫁在京城也不是能天天回娘家,大概也就是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回来一趟。秀宁这不算远,毕竟也就是十来天的路程。这一刻六福晋就想谢谢海棠张罗着修路,没这条路她闺女很难年年回来走亲戚。
六福晋擦着眼泪抱怨:“嫂子妹妹弟妹,你们听见了吗?这丫头说回来走亲戚,这分的也太快了!”
十四福晋撑不住哈哈笑起来。
四福晋哭笑不得,海棠伸手搂着六福晋说:“嫂子,只要她开心就好。”
第489章 遇圈套
接下来的日子,康熙就开始了北方各地巡视,夏天去了草原,秋天去了木兰。
在木兰围场,康熙跟随行的皇孙侍卫们说:“朕从幼年开始到如今,用鸟枪和弓箭一共猎到了一百三十五只虎,其他的猎物不计其数,这都是朕自幼勤奋练习得来的。朕一直跟你们说,你们年轻该勤学苦练,朕也是由学而能,哪有人生而能者,要勤学苦练才行啊。”
左右人立即躬身应是。
康熙从木兰围场出来,并没有立即回京,而是在外面有巡视了一段日子,直到外面大雪纷飞,他才带着人顶风冒雪回到了京城。
这一年几乎没在京城里待过。
海棠就委婉地劝他:“您如今肠胃不好,外面的饮食不如家里的可口,还是留家里吧。再说了您不在家儿臣各处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心里很惶恐,每日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您回来。”
康熙笑着说:“你不是一直都处理得很好吗?一直以来都是游刃有余,朕很放心。朕知道你担心朕,是怕朕一把年纪万一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不怕,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这一两年是不会有事儿的。”
海棠不自觉得吞咽了一口口水,心里还是那么矛盾,盼着老爷子明天就驾崩,又盼着他长命百岁。
康熙回来后这一堆事儿也不管不问,每日上朝听事,然后把事儿甩给了海棠,他的口头禅就是:“此事找勇王去吧。”
看老爷子这么悠闲,三阿哥就邀请老爷子去游园。
三阿哥来的时候海棠就说:“这大冷天没花没草,你们看什么?”
京城冬天的风刮在脸上跟刀割一样,这种天气游什么园子?
三阿哥就摇头晃脑地说:“非也非也,妹妹你就不知道了,这赏景要赏四时之景,冬天的景色也有可赏玩之处。”
海棠心想你家那人造的景色有什么可看的,然而康熙兴致勃勃地表示要去,还跟儿子们抱怨:“你们都不来请你们老阿玛去你们家里坐坐。”
这话耳熟,都听说过啊!而且几年前老爷子也这么抱怨过。
五阿哥下意识拍了拍肚子,在想带着老阿玛去吃点什么好呢?九阿哥跟着康熙走遍了草原和木兰,看到老爷子还有精神折腾,心里对他的体力佩服得五体投地,随后一想,要是没点精力这些兄弟也不会被他折腾的欲生欲死。
总之老爷子去了老三家围炉煮茶,这是在亭子里看着人造的花园子围着红泥小火炉煮茶。品茗谈诗也是人生快事,康熙很满意,回来的时候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结果第一日下雪了,四阿哥顶风冒雪地来邀请康熙。
海棠拦着他们:“弄不好是要得风寒的。”
四阿哥说:“妹妹,雪景就要雪天看。”又跟康熙说:“儿子准备好了蓑衣,您穿厚一些,咱们去赏雪景。”
海棠看着他们就这么出门了。
康熙对四阿哥的眼光还是很信任的,问他:“咱们去哪儿赏景?”
四阿哥扶着他在自家园子里下车,到了前院空旷地方。康熙下车就看到天空中大雪纷扬,地上四季常青的树木顶着雪帽高低分布,越发越显得郁郁葱葱,这是一种孤寂的美。有静态的大雪压青松,有动态的大雪飞扬,更妙的是周围无人,万籁俱寂,只有白色和墨绿色,这是一种顶级审美。
康熙点头:“这才是景啊!”不仅仅是眼前看到了,身临体会了,更重要的是心灵安静了。这时候人成了这幅景的一部分,与整个雪天融为一体。
四阿哥说:“儿子扶着您走走,前面有一处湖,雪天赏湖景也是极美的。”康熙扶着他的手走向湖边,两人也没说什么话,后面的随从们默默跟随。
看了半天的景色,直到雪停了康熙才恋恋不舍地从湖边回来,走到了四阿哥安排的房子里暂时休息。
这时候弘晖带着弟弟们来侍奉,康熙脱了蓑衣换了轻便的鞋子,就问弘晖:“听说你当阿玛的了?”
弘晖笑起来:“是,费莫氏上个月生了个女儿。”
康熙跟四阿哥说:“女儿好,女儿乖巧。”
四阿哥点头:“是。”
康熙说:“大冷的天,朕也不见她了。”说着想从身上拿件东西当见面礼,发现自己身上就有一个荷包,别的也没什么装饰品了,就跟魏珠说:“让内务府准备些钗环配饰给小格格送去,这是朕赏她的。”
弘晖有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不重要,证明他有生育能力这很重要。
康熙在四阿哥家里待了大半天,下午回到了畅春园。
接下来的几天各家轮着请康熙,直到轮到八阿哥家。
八阿哥和四阿哥是两个极端。
康熙到了八阿哥家里,看到他这里简直是人山人海!宗室的大部分人都在,这场景一看都让人觉得闹腾。
康熙问八阿哥:“你今儿什么安排啊?”
八阿哥现在也不藏着掖着,他就是交好宗室和大臣,他就是铺张浪费,他就是一呼百应。
此时他笑着跟康熙说:“今儿看堂会,儿子请了民间的名角来,唱一出大闹天宫,大家一起陪着您热闹热闹。您放心,这些人都是再三审查过的,不会有事儿。”
说着请康熙入了室内,室内这里温暖如春,空气带着香味,各处盆景都是锦缎堆成的花绑在了枝条上,就这场景足够奢华,这就是繁华锦绣地富贵温柔乡。
康熙当没看见,反正他今儿来就是乐一天的,人生到了他这个阶段,虽然不能抛下天下及时行乐,但是花八阿哥的钱乐一天是没什么心理压力。
八阿哥先把自己的一双儿女带来,让盛装打扮的一对儿女给康熙请安。
八阿哥的孩子生得晚,这一双儿女出生后也没听过别的好消息,因此八阿哥对这一双孩子十分上心,当成了眼珠子疼爱也确实能理解。
八阿哥此时用手搂着女儿的背,跟康熙说:“儿子就这一个女儿,想求您一个恩典,将来容许儿子的女儿能自由婚配。”
康熙笑着说:“你所求的也是人之常情,朕许你女儿不必去蒙古。”
周围一圈宗室都觉得不去蒙古就是自由婚配,然而自由婚配和不去蒙古还是不一样的。八阿哥虽然没达成目的,这结果也不错,就让孩子们一起回去。八阿哥自己则是陪着康熙。
这大闹天宫因为角色众多,场面闹腾,锣鼓喧天,弄得这屋子里各处都是声音回响,吵闹到不成样子。
康熙是能和四阿哥享受孤寂之美,还能在八阿哥这种喧哗的环境里吃好喝好看好听好的人,在八阿哥这里享受了一番热闹后满意地回到了畅春园。
在康熙这种得过且过的心理状态下,新的一年转眼到了。
时间进入了康熙五十九年。
康熙已经是个老人了,他除了身体上的一些小毛病之外,眼睛也渐渐地花了,耳朵对那些微小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读书的爱好也不能再持续下去,开始让宫女给他读书。每日的步履也开始蹒跚了起来。出了正月十五,天气开始热了,太监把他的薄衣服翻出来预备着天热的时候换上。康熙拿着一件旧衣服看了又看,他自从老了之后,发现身材缩了,成了一个小老头,以前的衣服穿着宽松了不少。
他去大穿衣镜前看看自己,昔日丰神俊逸如今变得干巴瘦小,他清晰地明白,死亡已经近在眼前。
越是明白死亡的距离近了,他越是不想在宫里等死,就想出去看看这河山看看这家业,这是让他生出自豪的东西。
因此没出正月康熙带着人去巡视京畿了。
海棠已经习惯了,除了海棠很多人都习惯了皇上不爱在家里待着。他一走,整个宫里都显得轻松了起来,海棠带着满宫女眷和弟弟们搬到了畅春园住。正因为春暖花开,德妃如今有个爱好,就是带着十四家的孩子们玩耍,日子过得轻松自在又惬意。
康熙巡视京畿的时候路上遇到了一个神棍。
康熙巡视京畿必去的一个地方就是水围行宫。不同于别的行宫周围都是权贵们的园子,水围行宫外面就是村庄,他经常去这些村子里闲逛。村里的人也知道每年春天这附近会来贵人,因此看到村里有前呼后拥的穿衣富贵的人也见怪不怪了。为了安全,康熙也没表明身份,每次都是以大臣的名义出去闲逛,自然不用清理道路让人回避。
就在他带着弘阳和十九阿哥一十阿哥在闲逛的时候,发现村里来了个道士。很多村民围着看道士露一手绝活。
康熙是不会挤着去看的,等着侍卫回报,侍卫们去看了之后一脸惊诧地出来了。
他们压低声音用满语说:“主子爷,那边有个道士,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康熙的眼睛眯了一下,觉得浓浓的算计扑面而来。
他问侍卫:“你们看清楚了?”
侍卫们都开始点头:“他弄了一棵干枯的草,倒上了神水,那棵草活过来了,泛绿了。”
旁边十九阿哥说:“别是那水是染色的吧?”
侍卫摇头:“十九爷,不是的,那草水灵灵的,绝不是染色的枯草。而且兄弟们都看到了,不是奴才一人看见的。”
康熙说:“有点意思。”
弘阳拉着他:“玛法,还是回行宫吧,外面不安全。”
康熙摇头:人家都设下圈套了,自己不看看怎么能对得起人家的设计呢?
第490章 怪事情
人家既然摸到这里了,康熙自然是要见见的。放在他年轻的时候,这会已经凑过去亲眼看了,但是上了年纪之后更谨慎,体力也跟不上了,没力气和人群一起挤着,就跟侍卫说:“你们看一会,把人带到行宫里去。”说完就带着儿孙们回去了。
弘阳在路上跟康熙讲:“这肯定是江湖骗术。”他担心康熙真的信了什么起死回生,追求什么长生之类的。
二十阿哥问:“那枯草又泛绿怎么说?”
弘阳就说:“必然是用了秘法”说到这里赶紧解释:“舅舅,我的意识是说这是骗子之间见不得人的手法,不是说治病什么的,这世界上没有起死回生的神水神药。”
十九就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看看嘛,就当是看热闹了。是不是汗阿玛?”
康熙笑着点点头,“嗯,你说得不错,就当是开眼界长见识了。”
弘阳心想这有什么开眼界的,他怕康熙真的信了这些江湖骗子的话,生出什么心思来到时候又是一番风波。
回去后康熙歇了一会,喝了些水。看着十九阿哥和二十阿哥分糕点吃。他年纪大了肠胃确实不太好,而且也不爱吃零食糕点,因此他自己吃得不多,却喜欢看着几个小儿子吃得白白胖胖,特别是二十阿哥,吃什么都也香,对着种不挑食的孩子,他是越看越喜欢。
就在他伸手在二十阿哥的小秃瓢上摩挲的时候,外面太监说侍卫把道士带来了。
康熙就说:“让他们进来。”
十九阿哥转身跟身边的太监吩咐:“快去把爷的大外甥叫来,看热闹了。”
太监应了一声,跑着去叫弘阳。
弘阳来的时候道士已经在门口候着被召见,此时几个侍卫在康熙跟前说着后续,就是康熙他们走了之后,这群人看到那一棵草已经彻底活过来了,把草也带来了。
二十阿哥叫着弘阳:“弘阳,你快来看,这就是那棵草。”
弘阳凑过去,问道:“这是什么草?”他觉得必然是草有问题,刚想伸手就被康熙拦了:“别碰,万一这草不干净呢?出门在外要小心,特别是这些走江湖的,他们的小花招多得是。”
弘阳看他还没糊涂,应了一声是。
康熙挥手,让太监把盘子里的草端走了,吩咐说:“带人进来吧。”
从弘阳的视角看过去,这是一个蓬头垢面的道人,道袍脏兮兮的,绑腿也带着污垢,走近后能看到他头发里的虱子在爬。弘阳看到虱子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这不是穷,这是懒!他下意识地把两个小舅舅拉到一边,感觉距离近了虱子就能蹦到别人身上。
然而这道士看着埋汰,但是举止并不显得局促,倒是有些高人的模样。
从道士的视角看过去,康熙就是个普通的老头,也就是穿着气派一些,一样皱巴巴的皮肤,一样的老人斑。
他向着左右看过去,近处站着几个打扮富贵的少年和孩童,远处站着一些穿着补服的官员和黄马褂侍卫。就是挨着康熙的这个少年显得很有敌意,看自己的眼神也不一般。
这位道士稽首见礼,礼仪舒展,看得出来不是乡野之人没见过世面。
旁边的侍卫说:“那道士,既然知道皇上御驾在此,还不赶紧把你刚才的拿手绝活展示出来。”
这道士答了一声是,旁边太监端着一个葫芦上来。刚才这人被搜身,身上物品被扣留了下来,这葫芦是其中之一。
大家的视线都放在了葫芦上,但是康熙的视线却放在了道士的头发上。他并不是在看道士头发里的虱子,而是思维发散,更是觉得这就是针对自己的一个圈套。留发意味着眷恋前朝,而道士和戏子是可以留发的,戏子留发是为了唱戏,本就是贱籍,是苦命人,是为了吃口饭才留发,而道士很多是为了逃避剃发。
此时道士拿着葫芦,跟康熙说:“草民这葫芦里是三光神水,能肉白骨活死人治一切病患。”
弘阳心想:果然是骗子!
三光神水是金色的日光神水、银色的月光神水、紫色的星光神水,装在八宝琉璃瓶里面。这种水出现在小说《封神演义》中,这小说明朝就有了,而且这小说之前,没听过三光神水的说法。
康熙却觉得,这八成是白莲教的人,因为只有白莲教喜欢装神弄鬼。心里冷笑,觉得这人哄弄到自己跟前了,该杀!
但是年纪小的二十阿哥没听说过,露出惊讶的表情问:“你这哪儿来的?爷是说你这神水是哪儿来的?”
这道士就慨然说:“此乃是从三十三重天上盗来的!”
二十阿哥忍不住:“哇!你还上过天?”
“上天乃是小事一桩。”
二十阿哥立即说:“那你带爷上去看看?”
这道士开始胡诌:“正所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王爷想去看也简单,还需要皇上答应您出门几年才行啊!”
别说几年了,几天都不行,康熙是不允许孩子不上学的。尚书房的规矩二十阿哥知道,立即泄了气,表现得怏怏不乐。
弘阳冷笑了一声。
康熙看着儿子被骗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忍不住好笑,他没有像弘阳这样把心情放在脸上,而是微笑着把手放在二十阿哥的脑袋上拍了拍。做儿子的被父亲拍脑袋,都会下意识地傻笑,二十阿哥也是如此,赶紧回头抱着康熙的胳膊傻笑起来。
弘阳就想着早点把这道士打发了,别浪费时间。
于是插话说:“你这话哄弄小孩子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也就算了,骗到这里来,可真是胆大包天。什么三光神水,什么三十三重天,说得天花乱坠,可见平日里也是蛊惑人心的妖人,”说到这里看了看康熙,就说:“是收监还是乱棍打出去?孙儿觉得还是收监吧,这人不知道在外面怎么骗人呢。”
这道士哈哈大笑,就说:“草民听说圣上如今年事已高,本来是要送延年益寿的丹药,既然小王爷不信草民也没什么,草民愿意被绑入大牢,今晚上希望您能睡着。”说完哈哈大笑着出去了,在门口跟侍卫说:“请绑上我速速离开。”
侍卫看着康熙,康熙摆摆手,让侍卫把这人押下去。
延年益寿比所谓的长生不老对他更有说服力,他本来就不信长生不老,可是年延益寿是相信的。特别是他活的时间比父祖都长,比很多同辈的兄弟也长,不渴望长命百岁,活到八九十就知足了。
把道士押下去后,葫芦就成了焦点。侍卫们一番检查,觉得葫芦没什么问题,把里面的水倒在普通的植物上也没发生什么事儿,从厨房里拿了一根剔干净肉的骨头,倒上去也没什么变化。
二十阿哥失望地说:“原来真的是个骗子啊!”
晚上吃了饭,弘阳都把这事儿给忘了,吃完饭侍奉康熙躺下,出门的时候没看清脚下被门槛绊了一跤,随后摔了个五体投地,整个人被拍在地面上,摔的忍不住哼唧出来。
门口的太监们赶紧上去扶着他起来,弘阳觉得两处膝盖火辣辣地痛。掀开裤子一看,两处擦伤。
里面康熙问魏珠:“朕怎么听见弘阳叫了一声,出去看看怎么了。”
魏珠去而复返,跟康熙说道:“世子爷刚才没留意脚下,绊倒了,磕着了膝盖,有两处轻微擦伤。”
康熙坐起来说:“叫来给朕看看。”
弘阳来到康熙的床边,不好意思地说:“没想到让您知道了,也是孙儿不留意,居然磕着腿了。这会都不好意思见您,枉费学了那么久的骑射。”
康熙说:“不能这么说,你不留意也是有的。就是个高手,也有阴沟翻船的时候,还是要小心才行。”看着太监给弘阳抹了药膏,又嘱咐了弘阳的太监好好侍奉,看着他们出去了。
弘阳出了门,他身边的太监就说:“今儿那个邪门的道士说了些话,是不是就应验在了您刚才摔的那一下上?”
弘阳板着脸说:“胡说八道,那就是个江湖骗子。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了!”
他的太监连连应声,主仆几个人一起回到了房间。回去后弘阳简单洗漱了一番,脱了衣服躺下,刚躺下迷迷糊糊处在似睡非睡里面,就听见有人敲门。
太监问:“谁啊?”说着出去开门,结果门外没人。
太监站在门口问了几声,看了一会,周围的侍卫巡逻到这里都说没看到人。太监这才关上门,但是这时候响起了咳嗽声。侍卫们还没走,听见咳嗽声顿时觉得毛骨悚然。纷纷各处检查,皆是一无所获。
就在他们检查的时候,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侍卫们还好,太监吓得顿了哭出声,开始跪着给弘阳求情:“不知道哪儿的大仙,我们阿哥不知道您的本事,今儿说的话重了点,您可别放在心里。”
弘阳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哭喊着说话,他睁开眼看是自己的太监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到处作揖,赶紧起来问这是怎么了。
侍卫们堵到门口,七嘴八舌地说什么神阿鬼啊的话,被弘阳教训了一顿。
然而弘阳自己也听见了有人咳嗽,这咳嗽是飘忽不定的,压根听到是在什么方位咳的。
这大晚上遇到这种事儿,弘阳也觉得毛毛的。
他还是说:“必然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明儿爷就提审那骗子!”
第二天骗子失踪了,还留下字条,说是带走了三光神水,好东西在普通人手里没用!他将在京城再拜见皇帝。
得知这道士失踪之后,康熙问弘阳:“你一晚上没睡好?”
弘阳点点头:“过一阵子就有敲门声,还有咳嗽声,下面人一惊一乍,孙儿也真的没睡好。”
次日周围村子里都在说一件事,昨日有人摔断了腿,靠这个老道士给救好了。
康熙派人去打听,摔断腿的人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他的腿也确实是断了,很多人都看到了,连大夫都说断了治不好,结果被老神仙摸着断腿念了几句符咒治好了。大夫对天发誓绝不是脱臼错位,是真的腓骨断了。
康熙就说:“那骗子能跑出去就说明这群侍卫是废物点心,一群人看不住一个人,于朕而言外面不安全了,回去吧,回去换一群人护卫。”
二十阿哥小声问:“汗阿玛,可是昨日真的有人敲外甥的门啊!”他是觉得那道士是真神仙。
康熙摸着他的小秃瓢说:“让你多读点书你还要闹,读书多了就骗不了你了。你外甥昨日磕着了腿,就没洗澡,他要是洗澡了就不会有人敲门,朕估摸着他身上有什么味儿把什么东西给吸引来了,至于咳嗽……朕还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回去找人问问。”
弘阳先回去洗了澡,跟着一路回京城,他的腿在半路上好了,本来就不严重,三两天就好了。回去的这几日车队各处太平无事,弘阳就一直在回忆自己那天的遭遇,觉得自己是中招了,但是又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畅春园后看到了额娘,弘阳瞬间就切换到了委屈模式,跟海棠说:“儿子出去被人给算计了,倒了大霉了!”
这儿子都好大一只了,在海棠的心里还是个小宝宝,特别是用委屈巴巴的声音说这个,海棠快心疼死了。赶紧搂着他肩膀在一边劝,秀楠也觉得弟弟出去遭罪了,赶紧在一边哄着。
康熙看她们姑侄就差抱着弘阳哄了,就觉得不能让弘阳跟着海棠,跟着她额娘只会成废物,一直不中用。他已经想好将来带着弘阳四处走走了。
海棠一边哄着儿子,一边想着这会儿该怎么办。她还没想出解决办法,过了一会来了几个老太监,听了魏珠的描述后其中一个说:“那枯草是卷柏。”特别是看了活着的草,就说:“这就是卷柏!”北方就有,不算稀罕。
至于有人敲门,另外一个老太监说:“那不是敲门,那是有鸟撞击门,是门上或者是门内有吸引它们的气味,他们撞一下发现进不去就飞走了。至于咳嗽,给刺猬喂盐会咳嗽,说起来这会刺猬该从冬眠里面醒来了。这些手段也就是晚上能用,白日用了容易被拆穿。”
康熙心想果然是混江湖的手段,立即下令逮捕那个道士。
结果海棠带着儿子回家的时候,靠近朗惠园的大门盐宝开始焦躁了起来。
盐宝在车里不停地转动,压低声音弓着背不断地磨爪子,那模样如临大敌。外面侍卫们骑马的时候也感受到了,很多马不愿意往前走了,纷纷往后退。
海棠看着盐宝的焦躁,又听见车外很多侍卫在喝止马匹,就让人立即停车。停车后盐宝没那么焦躁了,但是对着大门不断地低吼,拦着人往大门那边去。
海棠稍微一想就明白,这附近人必然是有猛兽的尿液,让人打水把大门里里外外洗了一遍,连门口的石狮子和门槛都没放过。
冲洗擦拭了一遍之后,盐宝才算是没那么紧张,它跑进园子里到处闻,在前院闻了半天确认没其他味道甩着尾巴来蹭海棠的腿。
弘阳和海棠对视一眼,弘阳生气地说:“这手段用到咱们家了!”
弘阳也不愿意进门,就跟海棠说:“额娘,你等儿子去把那妖道给找出来。”
海棠拉着他问:“你怎么找?”
弘阳就说:“您也别把儿子想得太没用了。正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途,虽然官府能出面找,但是想把这样的江湖人给找到还是要走点儿野路子。儿子也不用请抱残守缺二老出动,我去找弘晖哥哥就行。”
弘晖这几年和京城里面的江湖人打交道,所以知道一些阴暗的消息。听说了弘阳来找自己就从园子里出来见面。
弘阳见到了弘晖就开始讲自己的倒霉经历,把见到那妖道的第一面给讲了,一直讲到刚才自家门口的异动。
他说:“盐宝那么焦躁肯定是担心有什么大的野兽在附近埋伏着会伤害我额娘,要不然它不会那么不镇静。”
弘晖说:“你说的这个人哥哥大概知道是谁了,京城确实来了个脏道士,我也觉得有些邪门。这个人是非常脏,但是到了京城之后可没少做善事。大概是七八天前到达京城开始义诊,还真的是救了不少人。那手段倒是没有你说的那么……”他想了一会儿,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就接着说:“医术是真的好,很多人去求他,当场开药当场熬好,一杯药下去不说药到病除也去了八九分的病根儿。现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这人因为没有住的地方,不少人请他去家里面住着呢。”
“真的假的?”
弘晖点头:“现在这个消息京城已经传遍了,弘昐弘昀秀椿身体不好,我阿玛一直在盯着这件事儿,想看看别人治了之后是什么效果。如果是真是个神医就想把这人请到家里来。要不然这会哥哥带你去!先看看这是什么路数。”
弘阳点头,两人一起出门,还没上车就遇到了弘时,弘时问:“大哥你们去哪儿?”
弘晖说:“我们有事儿,先回一趟京城。”
弘时瞬间激动起来:“你们要回京城?太好了,我听说京城里面有个神医,我去把二哥叫上,咱们一块儿去。先别走,你们等我去叫二哥。到地方了把我们放下,你们想干嘛干嘛,晚上再来接我们。”
弘晖就和弘阳说:“这样也挺好的,带着你弘昐哥哥去也算是歪打正着。”
没一会弘昐的太监背着弘昐出来,弘昐走得快了容易晕,为了赶时间就让人背着出来了。
四人一起上车,车子很快到了京城。所谓神医义诊的地方就在外城,准确地说就在一家药铺的门外。有愿意给钱的当场结算,没钱的也就是施舍出一服药。药铺的东家也愿意施舍,这年头做生意的大都是奸商,但是也要脸面,求一个好名声,这家药铺的老板颇有端木遗风。
门口的炉子上咕嘟咕嘟地冒泡,一群药铺的学徒们照顾着炉子。四个人到的时候发现这里还有人维持排队,不管大病小病急病慢病都要排队。
桌子后面坐着的确实是一个脏脏的老道士,弘阳看了之后就说:“不对劲啊!大哥你说他几天前就出现了?”
弘晖点头:“是,好几天了。”
要是按照正常速度来看,就是日夜兼程,从水围行宫来到京城也要四五天,除非不是人!
再看这个道士,虽然和前几日的那个是同一张脸,弘阳觉得这个看上去有几分和蔼,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前几天见到的那个就非常邪性,给人的感觉很不好。
好不容易排队排到了桌子前,这所谓的神医看到弘阳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几眼。
在他看弘阳的时候,旁边弘时就说:“神医你看看我二哥啊!我二哥这是慢病,他身体不好……”
这老道士看了弘昐一眼,就说:“治不好了,这是先天心疾,他心缺一块。”
“……我三哥也……”弘时的话没说完,老道士的话已经说完了。
弘晖和弘阳顾不得那么多,直接问:“心疾?”“缺一块是什么意思?”
弘昐不相信:“你都没把脉,就看了这一眼能出这结论,别是庸医吧。”
弘时追着问:“什么意思你一口气说完啊神医?”
这道士耐心解释:“人在娘胎里都是心肝脾肺肾长全了才生出来,他这是没长全就出生了,这也是照顾得好才活到了现在,回去接着过日子吧,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这种是治不好的,老天爷没给他那么多,夺是夺不来的。”
弘昐问:“神医您说我能活多久?这很要紧。”
弘晖看了他一眼。
道士说:“贫道又没看过生死簿,说不好。如果不劳累不操心……看你这模样也不是那劳身劳心的人,运气好能到五六十,运气不好那就不好说了。”
弘昐站起来作揖:“多谢神医。”
弘时说:“神医,我还有个三哥,他比我二哥还弱,您能不能……”
这道士已经挥手赶人了:“不上门,愿意来你们抬了他来。下一位,对了,忘了嘱咐了。”
他对弘昐说:“房事要克制,最好别有。”
后面的人立即把他们兄弟挤走了。
弘时还沉浸在二哥需要节制房事的震惊中!弘阳满脑子觉得这人和前几天见到的好像不一样啊!似乎不像一个人啊!
弘昐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他其实是隐隐有感觉的,觉得心脏不太好,也有太医有这方面的怀疑。他是很相信这次面诊的。
弘晖觉得这瞧病过程很儿戏啊!那道士就看了弘昐一眼,一眼啊!这回去怎么跟阿玛解释?
四人被太监和侍卫围着上了车,这时候弘阳才想起来自己来干嘛的。他本来想下去质问那道士,但是想了想,觉得还是先进宫,因为刚才那道士看上去好像真的会医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相信今儿见到的这个道士会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