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老走后,封孝川又和丁冬说了好半晌的心里话,大意也就是,都是成年人了,不能动不动就倒下。谁都有难处,封承煜也不例外,不过他是男人,肩上的担子要更重一些。丁小伟的事情他也很心痛,但生活还是得过下去,凶手自会受到制裁,不用太过着急上火。
最后几句话老人家说得别有深意,丁冬细问才知道,撞了丁小伟的肇事司机因为涉嫌故意伤害罪被判了无期徒刑,昨天已经入狱了。
她知道这是封承煜的意思,如果只是故意伤害,怎么可能判得这么重?
只是再怎么惩罚犯错的人,能弥补丁小伟受的伤痛呢?
如果他真的醒不过来,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关于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她问过封承煜,他没说,但是丁冬也猜到了十之。
大概真的和温成国有关,不然他不会隐晦不言。无非是担心她刚醒过来受不得刺激。
可是在接到温子画的那通电话前,丁冬也着实没想到,在自己昏迷的这几天里,居然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那时候她正披着外套坐在花园里看书,因为重病一场,她整个人的状态有些不稳定,瘦了不少不说,连性情也变了些许。
或许是因为对生死看得更开了,她的性子变得越来越像封承煜了,她待人处事逐渐淡漠起来,虽然不至于让人觉得不舒服,可却也让下面的佣人感到有些不适应。
她的话更少,面对人的时候,笑也更少了。
她手里拿着的是一本德语词汇大全,虽然看不太懂,不过用来打发时间也是不错的,配着音标表,倒也能念出几个词来。
放在身边的手机震动起来的时候她侧眸看了一眼,见来电人是温子画。
她垂下眼睑,指间在“挂断”和“接通”之间来回徘徊了片刻,最终选择了接起。
她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放在耳边,没有出声,静待着电话那头的温子画主动说出一句“喂”。
丁冬还是没有说话,话筒里只有她清浅的呼吸声。
温子画知道她在听,犹豫了许久才继续说了下去:“丁小伟的事情,确实是我爸做的。我真的没想到……丁冬,是我对不起你。”
即使是早有预料,丁冬听到如今这样的结果,心里还是忍不住被狠狠揪了一把。
她攥紧了手机,声线清冷到近乎淡漠:“不用对不起,是我自己蠢。”
蠢到放心把最亲的人交给仇人的儿子,还毫不设防。这是她自己犯的错,她无法原谅自己。
电话那头,温子画沉寂了许久,才又说道:“我会尽量弥补,我……不会再让温家伤害到你,或你身边的人。”
丁冬听他这么说,心里不禁一动,有一点灵光乍然闪现,但她一时间没抓住,只能犹疑着问:“什么意思?”
以他和温成国的关系,能劝得动温成国放过她?
温子画轻轻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嘲讽居多,还是感慨居多,“封承煜应该没告诉你吧?dos和盛达的官司,盛达败诉了。封承煜把盛达成立以来所有的黑料全部送检机关了,我爸被革职查办,直接气倒了。我哥现在在四处找关系,我准备……回温家继承家业了。我想,如果我在的话,应该能看着一点,不让他们的人动你。”
回温家继承家业?
丁冬滞了一下,下意识想问,你不是不喜欢经商吗?
他也不喜欢温成国做的那些不光彩的事情,现在要他去接手盛达的摊子,不是逼着他去做讨厌的事情吗?
他怀着一颗风花雪月的心,却要被迫和市侩利益作伴,他……能接受吗?
“别想多了,我回去不是为了你。”似乎是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温子画用调笑的语气说着,“只是,当初那个做着画家梦的少年,这会也该醒了。”
“我没说你是为了我。”丁冬蹙眉,方才心里对他生出的那么几分同情刹那间烟消云散,乍然冷声道,“你选什么路,和我有什么关系?哪怕温成国再用什么手段去对付我,我也不怕他,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哪怕她知道,温子画这么做只能是为了她,是为了不让当年叶薇薇的惨剧再发生一遍,可为了打消他心里对自己仅剩的那么一点念想,她仍然这么说了。
温子画被她的冷漠堵住了话头,沉默良久才说:“我知道我爸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对你,对别人。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他永远都在利用身边的人,现在他人在医院,我也不是可怜他,也没想着让你劝劝封承煜,让他放我们一马。哪怕我再怎么撇清关系,我仍然还是温家的人,接手这个烂摊子,我情非得已,也无可奈何,从此以后我就是和我爸一样手染鲜血的肮脏商人,你看不起我也罢,毕竟这都是我自己选的路。”
顿了顿,他又说:“我从没把自己想得多伟大,也不想做什么丰功伟绩,以前是我不切实际,做了二十多年的梦,现在是时候让一切回归正轨了。”
丁冬抿着唇,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声响。
“从我放下画板的那一刻,我们就分道扬镳了,对吗,丁冬?”
温子画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裹挟着细小的电流声,竟像是穿越了无数时光,听起来有些飘渺不定。
接手温家的事业,代表着他永远不可能再和丁冬站在同一阵营了。
“你想多了。”丁冬握紧了手机,声音听起来有些冷然,“从我们遇见的第一面起,我们走的路就从来没有相交过。”
是她动机不纯,而他……姑且算个好人吧。
从头至尾,温子画都没有做错过什么,他不过是这场利益纷争里可怜的牺牲品罢了。
如果丁冬没有出现过,或许今天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温子画轻轻笑了起来,“我真的……真的没看错你。你现在说的话,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
良久的沉寂后,他叹了一声,说:“丁冬,我很遗憾,陪你到最后的人不是我。但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