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横刀问世 薛仁贵看到汤予,依旧站起身,热情的打着招呼。他命人奉上清茗,笑着说道:“公孙先生近来可好,老夫军务繁忙,有怠慢先生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如果说上一次汤予来薛府,还算半个客人的话,那现在他已经是薛仁贵的下属。其实汤予甚至连下属都算不上,只不过是在军营中帮忙的铁匠,想不到薛仁贵居然对他一个流军如此客气,若非亲眼见到,任谁也不会相信,名震天下的大唐名将,竟是这样一位和蔼可亲的老者。一个人越有本事、威望越大,反而越加平易近人,越加内敛。因为他用不着靠耍脾气、摆排场来吓唬别人。 汤予神色谦恭的说道:“多谢老将军关心,在下感激不尽……” 薛仁贵摆了摆手,说道:“公孙先生不必客气,你与敬之交情莫逆,我们便如一家人一般。若是缺少什么,直接来找老夫就是。” 自从来到尼壤,近半年来的生活是汤予人生中最舒心的日子,使他对薛仁贵充满感激。此刻听薛仁贵之言,心头如微风拂过,倍加温暖。 汤予连声道谢,薛仁贵又和他讲了几句客套话,突的话锋一转,说道:“老夫昨日营中巡查,遇到军械处的张头,他可是把公孙先生好一番夸赞,说你技艺高超,任劳任怨。公孙先生是我引荐的,老夫听了,面上也有光彩。” 汤予知道薛仁贵今日相邀定然有事,遂倾耳细听。薛仁贵指着桌案上的一柄长剑,又说道:“此剑是张头交给我的,请我过目,并说是你铸造的?” 汤予见桌案上的长剑剑身平直,只一侧有锋,另一侧为脊,剑尖斜锐,剑身长二尺七寸,剑柄长六寸,剑宽一寸一分,有剑锷,确是自己所铸。原来汤予每日在军械处锻造军器,总是感觉士卒们的刀剑跟自己曾经用过的石破剑相比,无论功能还是威力,俱要逊色许多。他曾跟张头讲过,但张头言说,唐军装备的兵器有严格的要求,岂能随意更改。汤予明白张头讲的是实情,可仍然心有不甘,就按石破剑的样子锻造了一柄长剑交给张头品鉴。张头看到剑后大吃一惊,询问汤予为何要把剑铸造成这样的形状。汤予将石破剑的种种好处讲给张头,张头做了大半辈子的铁匠,始终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听汤予说完,顿时如同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他心中暗道,若大唐的军队都能用上如此的神兵利器,天下谁人能挡? 张头如获至宝,恰巧薛仁贵来军中巡查,他便把汤予锻造的长剑呈上。薛仁贵一生久经沙场,对兵器最是内行,同样吃惊不小,连忙问这柄剑出自何人之手。张头回答是新来营中的公孙予。原本薛仁贵未把汤予放在心上,只是因为郭敬之的推荐才将他留在军中,想不到他居然会有如此的本领。薛仁贵这才召汤予前来,想当面向他问询。 汤予现在清楚了薛仁贵因何会见自己,随即回答道:“老将军,桌上的剑的确是我锻造的。” 薛仁贵兴致盎然,说道:“此剑样式独特,兼具刀与剑的优点,却无刀与剑的弊端,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真是神奇。你倒说说,因何铸造出这样一柄兵器。” 石破剑是张鸦九穷十年之思,费尽心力,才设计出来的。但汤予不便提及张鸦九,稍加思量,回忆起当年同张鸦九合力铸造石破剑时的情景,遂说道:“老将军,你知道刀与剑的区别吗?” 这个问题十分简单,薛仁贵笑道:“刀弯剑直,刀为单锋,剑为双刃,此事连五岁的孩子童都知道。” 汤予点点头,说道:“兵器中唯刀剑最易携带,所以用者最广。剑为兵器之君子,刀为兵器之雄匪。三皇制世,五帝分伦。自夏、商、周远古之时,我中华便尊剑贬刀,视刀为劣物,只适切肉砍柴。后匈奴崛起北方,劣马长刀,屡犯华夏。因其为游牧之族,俱是善骑之人,而在马上居高临下,劈砍更加适宜,故其兵器皆是弯刀……” 薛仁贵出身行伍,汤予的话在他心中引起了共鸣,使得薛仁贵听得聚精会神,连插言都忘了。 汤予继续说道:“大汉前期与匈奴交战屡败,兵器不及是一重要原因。汉武大帝励精图治,遣人往西域学来冶铁锻刀之法,改良军器,圈养马匹,才远驱匈奴,一雪白马之耻,吕后之辱。自此刀终和剑平起平坐,分庭抗礼。” 薛仁贵热血沸腾,眼睛瞪得溜圆,生怕遗漏了什么。汤予接着说道:“剑擅拨刺,刀利劈砍,二者各有千秋。在下常想,若能造出一种兵器,既能如利剑拨、刺、点、削,又兼有刀的劈、砍、抡、挂之优点,用来装备唐军,则我唐军必当所向披靡,无敌天下。” 薛仁贵禁不住击案叫道:“对,如有此种兵器,我大唐的军队就可如虎添翼,纵横寰宇!” 汤予说道:“于是在下思量许久,趁着空闲之时铸造了这样一柄长剑。”汤予说罢朝桌案上一指。 薛仁贵猛的站起身,汤予的话让他心神激荡,他一拍汤予的肩头,说道:“公孙先生不仅锻造兵器的本领世所罕见,见识才学更是高人一筹。怪老夫有眼无珠,不识大才,委屈了先生。” 其实薛仁贵哪里知道,方才汤予讲的都是当年张鸦九之言,只不过他稍加改动,便使薛仁贵刮目相看。 汤予谦虚了几句,薛仁贵说道:“先生所铸之剑甚好,不知此剑可有名字?” “名字?”汤予刚想说出石破二字,顿觉不妥,随即摇摇头,说道:“尚未取名。” 薛仁贵说道:“此剑一出,万国谁与争锋!必须要有一个响亮的名字。既是出自公孙先生之手,先生便给它取个名字吧。” 论武学剑术,汤予堪称不世出的绝顶高手,然而他书读的少,更没什么才华,那日石破剑出世时正巧一剑穿石,他才顺嘴起了石破的剑名。现在薛仁贵让他再起一个名字,真是难为住了他。汤予欲要推辞,可看薛仁贵兴致勃勃,只得左思右想,说道:“不如叫……横剑……” 横剑之名简直俗不可耐,薛仁贵反复念道:“横剑……横剑……”他念了几遍,摇头说道:“不好,世间的剑皆是横的,再叫横剑岂不是画蛇添足。” “那叫横刀。”汤予随口说道。 “横刀?”薛仁贵眼睛一亮,说道:“横刀……横刀!好名字!既形象贴切,又霸气十足!就叫横刀!”汤予的一句无心之语,惹得薛仁贵十分喜欢。 后来汤予随口起的横刀二字,竟流传千古,即使过去千年,人们提及唐横刀,依然赞叹不已,满怀崇敬。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皆因汤予的功劳,唐横刀才能传承后世,不至于淹没在历史长河中。 薛仁贵满脸兴奋,在堂中来回踱步,然后突的停下,说道:“我马上命人仔细画出横刀的图形,上交军器监,让我大唐所有的军队都能装备横刀!”薛仁贵说完快步来至汤予面前,盯着汤予又说道:“老夫还要上报朝廷,表彰你铸刀之功!” 汤予吃了一惊,说道:“小事一桩,不必麻烦老将军……” 薛仁贵笑道:“怎么是小事!四年前北庭都护府瀚海军中的一个匠人造出四楞追风连弩。朝廷得知,特地封赏他正七品军器监正之职。你现在虽在军中当差,却无……” 汤予忙道:“老将军,在下不喜名利,也不求封赏,只愿平安度日,足矣。” 薛仁贵本是一番好意,有心提拔汤予,不料汤予居然十分抵触。他甚是奇怪,但转念一想,或许汤予真的不愿为官,只得说道:“也罢,等你日后再有功绩,老夫一同上奏朝廷。” 汤予长出了一口气。薛仁贵说道:“公孙先生,朝廷的封赏你可以不要,但我的封赏你却不能推辞。” 汤予一愣,说道:“老将军,你……” 薛仁贵说道:“营中军械处的张头年纪大了,公孙先生技艺精湛,我想让你接管军械处……” 不等薛仁贵说完,汤予急道:“万万不可!” 薛仁贵说道:“为何?” 汤予说道:“张头在军中服役数十载,始终尽心尽力,我来尼壤不足半载,怎能鸠占鹊巢,顶替他的位置?若是那样,于心何忍!” 薛仁贵眼露赞许之色,说道:“公孙先生宅心仁厚……我看不如你给张头做副手,好好打理军械处的事务。这样你总不能推辞吧。” 汤予明白如果再坚持,就是彻底驳了薛仁贵的面子,只得答应下来。薛仁贵重新坐下,说道:“公孙先生,我命你掌管军械处,其实是有要事托你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