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停
江乔能够确定不是她推的吴来娣, 但还真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
吴来娣平日里这么招摇,肯定惹了不少人。
对她怀恨在心的人很多,嫌疑人还真不少。
陆衍:“我和我家的三个小孩可以作证, 我媳妇领完水果就跟我一块回家了, 根本就没有机会去推吴来娣。”
孙红丽啐了一口, “你们都是一家人,当然向着她啦, 你们的证词不作数。”她瞪着江乔的目光恨不得把她身上戳出两个窟窿,咬牙道, “你等着, 我的金孙要是有个什么万一, 我一定报公安抓你。”又瞪一眼陆衍, “你也跑不了, 我要去找司令,找首长,不扒你们陆家一层皮,我孙字倒过来写。”
江乔想了想,“大娘,你怎么就确定吴来娣一定是被别人推的?万一是她自己摔倒的呢?”
郑德胜破口大骂, “怎么可能是她自己摔倒的, 来娣身子骨不知道多好,怀孕了每天都能洗两大盆衣服, 买菜做饭一点都不耽误。再说了, 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不止来娣一个人的脚印,菠萝蜜和水晶石榴滚了一地, 被踩的稀巴烂,要么是你这个贼人恶意报复踩烂的, 要么是你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踩到的。”
郑德胜是侦察兵出身,又是营长,观察力还真不俗。
不过……脚印?
江乔眼睛一亮,“郑营长,既然有脚印,那不妨对比一下,我没去过那条小巷,肯定没有我的脚印。”
这倒是,郑得胜犹豫了一阵,“那条小巷虽然人少,但不代表没有其他人经过,脚印都混在一块了,后面我们一帮人去救来娣的时候,把脚印又踩了一遍,再说了,你就不会特地换上大一码或者小一码的鞋子作案吗,反正你的嫌疑最大,只有你跟来娣起过冲突。”
郑得胜话音一落,围观人群看着江乔的眼神又变了,不少人在旁边窃窃私语。
“真没想到,江嫂子看着漂漂亮亮,柔柔弱弱的,心肠居然这么狠。”
“是啊,不就插个队,她居然害得郑营长没了儿子。”
“郑营长和郑营长他妈多喜欢男孩子,他们郑家盼着这个儿子不知道盼了多少年。”
真正的始作俑者方秀梅躲在人群中,被这些话臊得脸颊通红。
江乔充耳不闻,微微一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鞋印,确实可能相同,也有可能作假,但是郑营长你说过,现场菠萝蜜和水晶石榴滚了一地,被踩的稀巴烂——”
她拉长了声音,“那么,看看谁的鞋底踩有菠萝蜜和水晶石榴混在一块的泥,那谁就是真正推了吴嫂子的人。”
她眨眨眼睛,“对了,郑营长,你说你们一帮人去救吴嫂子的时候,把地又踩了一遍,只要去掉这些救吴嫂子的人,剩下的脚底有水果泥的就是凶手,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说罢,她坐在椅子上,露出鞋底,鞋底只有一点尘土,压根就没有水果泥。
孙红丽,“你是不是换过鞋了。”
江乔笑,“我这一整天穿的都是这双鞋,不信阿姨你可以去问问下午领水果的人,很多人都能替我作证。”
郑德胜:“万一你洗过鞋了呢。”
江乔更乐了,“郑营长,你要是这么想,那真正的犯人可就乐开花了。”
郑德胜愣了一愣,眼神凶狠,“真不是你,那会是谁?”
陆衍扫了一眼人群,“郑营长,孙大娘,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凶手会重新回到案发现场,既然那个人推了吴嫂子,想必她会过来看看,吴嫂子现在怎么样了。”他走到一个男人面前,盯着他,“看看她会不会流产。”又走到一个女人面前,“看看她能不能起身,指证凶手。”
“扑通”一声,方秀梅脚一软,瘫坐在地,眼神慌乱。
江乔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眯了眯眼睛,“方嫂子,你紧张什么,不会是你做的吧?”
方秀梅紧张地说不出话,磕巴道,“我、我……”
郑德胜快步走到方秀梅跟前,用力抬起她的脚,鞋底果然有黄色的菠萝蜜果肉,因为鞋缝宽,还嵌了一颗小小的红色石榴籽,这简直就是铁证。
郑德胜紧咬后牙槽道,“方秀梅,你给我解释解释!”
方秀梅被吓得一个哆嗦,灵机一动,狡辩道,“今天发的就是菠萝蜜和水晶石榴,就不允许我拿回家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地上踩到了啊。”
孙红丽呸了一声,“呸,当我们都是傻子啊,说这种胡话谁信,还踩到了,一踩踩两啊?”
她一把抓住方秀梅的胳膊,扯着她往外走,“你不承认是吧,好,跟我去公安局,把你抓起来,关个十年八年的,看你承不承认。”
方秀梅彻底慌了,这才一五一十地道,“大娘,我是无意的,我真的是不小心的,我、我真的就轻轻地推了她一把,谁让她骂我是不下蛋的老母鸡。”她喃喃道,“是她自己没站稳,所以才摔倒在地的……”
孙红丽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拽她的头发,“你赔我的金孙,赔我的金孙!”
方秀梅捂着脸,也不知道是因为真的内疚了,还是被打疼了,痛哭出声,但是在场的没一个人可怜她。
只能说她是自作自受。
孙红丽还不解气,扬起手,就想扇她。
就在这时,医生和护士出来了,“哪位是病人的家属,病人没事,只是失血过多。”
吴来娣到底身子骨健壮,孕期营养也好,只是出血过多,以后子嗣上比较艰难罢了。
孙红丽和郑德胜那还顾得上方秀梅,快步走到医生跟前,紧张地问道,“那孩子呢,孩子有没有事?”
郑德胜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都说七活八不活,我可怜的儿子啊。”
医生愣了一下,很少见到这种产妇大出血,对产妇不闻不问,光问孩子的家属,“孩子没事。还有,儿子?产妇生的是位千金啊。”
护士接嘴道,“刚上秤称了一下,才两斤半,跟小猫崽子似的,接回家了记得给产妇和孩子都好好补充营养。”
方秀梅长出一口气,瘫坐在地,“谢天谢地。”
管什么男孩女孩,只要母女平安就行,反正人没死,难不成公安真抓她一个军嫂进去蹲局子啊。
“谢,谢你妈个头。”孙红丽给方秀梅又是一个耳刮子,“你就盼着我们家生女孩是吧。”
她用手捶着腿,哭嚎道,“老天爷啊,你这是要亡我们郑家啊,得胜都快四十了,还没有儿子,我们老郑家要断根了。”
郑家大女儿,郑招娣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奶奶的袖子,小小声道,“奶,没有弟弟也没关系的,我跟妹妹们都会孝顺你跟爸和妈的。”
郑德胜没理她,嘀咕一句,“孝顺,能指望你个丫头片子孝顺嘛。”
孙红丽翻了个白眼,“十个女九个贼,出嫁女回家都是拿东西的,嫁了人,那就是别家的人,指望不上的。”
儿子泡汤,郑德胜不知道怪谁好,只能迁怒三个女儿,怒骂道,“三个不中用的,给你们三个起名叫招娣、盼娣、念娣,连个弟弟都带不来。”
老二郑盼娣用细的跟芦柴棍一样的手抹着眼泪,“对、对不起,爸。”
江乔看她瘦瘦小小的,头发枯黄干燥,像只小猴子似的,忍不住心生怜悯,帮嘴道,“给孩子取名叫招娣、盼娣、念娣没有用,真这么想要儿子的话,不如你们自己改名叫个迎娣、想娣、盼儿啥的,可能作用还大点。”
江乔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种想要儿子,就给自家女儿改这种名的人了,
以后上学了,老师问全班同学,爸妈为什么给他们取这样的名字,有什么含义。
叫国庆的同学说是因为出生在国庆,叫耀祖的同学说家里人想他光宗耀祖,叫雅馨的同学说是盼望她成为一个文雅德馨的好女孩……
轮到招娣她们了,老师问,你们的名字是咋来的呀,有什么美好的寓意呀?
她们三个怎么回答?
说是因为她们爸爸奶奶想要儿子、孙子,所以才给她们取这样的名,希望她们能够带来弟弟。
这样她们三个以后在同学面前如何自处?
孙红丽瞪一眼江乔,“呸,你才改名叫迎娣、想娣。”
自己都觉得这两个名字难听,不想叫了,还硬生生给孙女们取这样的名。
江乔都懒得搭理她,掉价。
一个叫福婶的军嫂看了看孙红丽,又看了看江乔,讪笑着上来打圆场,接过护士怀里的女婴,“乖乖,长得多俊啊,小脸白白的,眼睛也大,以后一定出落成个大美人。”把女婴递给孙红丽,“她奶奶,来,取个名吧。”
另一个军嫂笑着凑趣道,“叫小敏吧,聪敏。或者婉仪,温婉可人。”
两个军嫂的本意是想拉近孙红丽和她孙女的感情,给个台阶,总不至于再取个什么娣什么娣的名字了吧?
没想到孙红丽完全不领情,因为是女孩,她连一眼都不想多看,像赶苍蝇似的挥手,不耐烦地道,“拿走拿走。”
福婶尴尬地收手,理了理女婴身上的蓝色襁褓,“郑营长,要不你来取名吧?”
郑德胜皱了皱眉头,“叫……就叫女停吧,以后别再生女儿了。”
女停?
得,合着白说了。
福婶也没招了,把襁褓直接往护士手里一塞,反正又不是自家孩子,以后孩子长大了,怨的也是他们这些做父母的,做奶奶的。
关她什么事?
吴来娣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觉得下身一阵轻松,满怀欣喜地以为自己生了个儿子,振奋道,“我儿子呢,我儿子呢?”
感情这一家三口都是重男轻女的呗?护士尴尬地把襁褓递给她,“你生的是个女儿,不是儿子。”
“女儿?!”吴来娣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差点昏阙过去,半晌才回过神,抹着泪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岛上生女儿的人不少,只生一个女儿的那也是有的,听了吴来娣的话,大伙都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合着生女儿就是命苦呗?
吴来娣哭了一会,抬起头巡视一圈,指着方秀梅,愤怒地道,“都是你,要不是你推我一把,我怎么会生了个女儿。”她望向医生,“医生,我要报公安,你给我作证,就是因为她,我才生的女儿!”
医生尴尬地咳嗽一声,“这位产妇,你冷静点,严格来说,孩子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性别已经决定了。”看一眼郑德胜和孙红丽,“而且生男生女主要是取决于父亲。”
吴来娣也知道她这话说的很离谱,但现如今也只能推到方秀梅身上了。
别看她对外横得很,其实就是个窝里怂,因为生不出儿子,连带着三个女儿在家里过得都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天天被孙红丽当牛做马地使唤。
但她还是头一回听医生说,生男生女是取决于父亲的,不由得愣了一下,望向郑德胜。
郑德胜瞪了她一眼,吴来娣顿时怂了,小声抽泣。
江乔都懒得看这两夫妻的眉眼官司,“郑营长,现在可以确定不是我推的吴嫂子,那我可以走了吧?”
郑德胜尴尬地嗯一声,江乔和陆衍拔腿就走。
至于真正推人的方秀梅?那是她和郑家一家子的事了,跟江乔和陆衍没关系。
回家的路上,刘大嫂一路唏嘘,“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又怼一句,“方秀梅也真是,明明是她干的,居然不站出来,害得大家都把事情怪罪到小江你头上。”
江乔乐了,“她敢站出来?她那胆子比老鼠还小,不然也不会怂恿吴来娣来插队,自己躲在背后看笑话。”
刘大嫂一愣,“你怎么知道吴来娣插队是方秀梅怂恿的?”
江乔:“嫂子你想,事发到现在才多长时间,她们两能起啥大冲突,闹到其中一个要进医院,左思右想,也只有下午这事了,而且当时我跟吴来娣讲理的时候,我就注意到,方秀梅一直鬼鬼祟祟地往这边看。”
刘大嫂摇摇头,“还是你心思敏锐。”
江乔笑笑,“我不是心思敏锐。”指了指自个的眼睛,“我啊,是见得多了。”
以前在纺织厂的时候,整个纺织厂有几百上千号人,什么牛鬼蛇神她没见过。
她一个女人,又没什么背景,光靠打磨出来的厨艺,在男人堆里做到食堂大厨,中间不知道咽下了多少苦楚。
只是,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告别了刘大嫂,江乔和陆衍并肩走回家。
江乔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他,“你怎么不说话?”
陆衍没接话,而是道,“这几年我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想必……过得很辛苦吧。”
江乔抬头,望着满天星子,“说苦,也苦,说不苦,也不苦,人生在世,谁又能一帆风顺呢?”看向陆衍,俏皮地眨眨眼睛,“那你苦吗?”
陆衍勾勾嘴角,“同你一样,既苦,也不苦。”
两人对视,皆哈哈大笑出声。
笑过,陆衍看着江乔的目光,仍带着一丝他也说不清的心疼和自责,“我是男人,吃苦是应当的,你是女人……”
弱质女流,世道总是恃强凌弱的,尤其是江乔又住在外家,带着三个孩子,最好欺负不过。
就连江乔的亲妈白雅芬和大嫂王晓红都会算计她的工作,更何况那些不长眼的人呢?
这道理,原先陆衍想不明白,今天看到江乔处事,无论是插队的事,还是面对凶恶的郑营长,无理取闹的孙红丽,她仍不落下风,手腕柔中带刚,几近完美地处理了问题。
陆衍就知道,以前那些他不在她身边的日子,这样的事情发生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然江乔处理起来也不会那么的熟练、周全。
江乔说,“女人怎么了,这世道,哪个女人不苦,就说方秀梅,可气吧,怂恿吴来娣插队,她自个躲在后头看热闹,也算是个有点小聪明的人,结婚八年无所出,私下里不知道挨多少闲言碎语,朱副营长想必也没少嫌弃她。”
“再说吴来娣,可恨吧,又是插队又是撒泼的,看着泼辣的,却是个窝里怂,以生出儿子为荣,就因为生了三个女儿,被她婆婆指着鼻子骂都不敢吭声,连质疑生不出儿子是郑营长的问题都不敢。”
陆衍笑,“听你这么说,你倒是一点都不计较她们了。”
江乔摇摇头,怎么可能不计较,她又不是菩萨。
只不过都是些立不起来的人,跟她们计较,跌份。
她若是把目光放在这些人身上,那一天天的也不用干正事了,光跟她们计较那些鸡零狗碎的事就够了。
想到这,江乔问,“你知道岛上哪些食堂或者饭店招工吗?”
陆衍想了想,一时半会还真没想出来。
海浪岛不比沪市那样的大都市,算是个半封闭的小岛,大多数人家都是自给自足,驻扎的部队也有自己的食堂。
换句话说,江乔想要再找一份像之前在纺织厂食堂那样的工,有些难度。
江乔也就随口一问,找工作这事,也不急于一时半会。
说着说着,就到家门口了。
陆衍刚打开院门,就看到三小只排排坐。
陆安一手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头一点一点的,汁源由扣抠群四二贰弍吾九衣嘶七全年每日更新陆康正襟危坐,两手放在膝盖上,眼皮却是耷拉的,陆珊直接倚在两个哥哥的身上困过去了,睡的香甜,小嘴一动一动的,不知道梦见什么好吃的了。
江乔和陆衍看到这幅场景,嘴角的笑容都不禁柔和了。
陆衍压低声音,“我把他们三个抱回房间。”
江乔点头,给他帮把手。
把三个孩子送回房间,盖上被子,关上门,陆衍才敢抬高声音,摸了摸肚子,“肚子有点饿。”又问江乔,“你饿不饿?”
不等江乔答话,他便自顾自地道,“肯定饿了,给那群不省心的麻烦了一个晚上,现在都快十一点了,晚上吃的那点早都消化了。”撸起袖子,“等着,我这就给你做好吃的去。”
江乔还没来得及说话呢,陆衍就进了厨房。
她只好笑着摇摇头,坐在餐桌前,等待陆大厨的大餐。
大半夜的,吃的是夜宵,自然不像吃午饭晚饭那么正式,陆衍在厨房忙活了不到半小时便弄好了。
饭菜上桌,江乔一看,香煎秋刀鱼,鱼身用刀切了三道,上面洒了少许盐,盘子边还放了两颗青桔,一碗喷香的白米饭,一碗裙带菜豆腐汤。
简简单单,却极是诱人。
江乔本来还不怎么饿的,一下就被勾起了馋虫。
陆衍却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我的厨艺比不得你,也就这样了,你别嫌弃。”
江乔用筷子夹起秋刀鱼肉,放入嘴里,细细咀嚼,赞道,“很好吃。”
她没哄陆衍,是真觉得好吃。
秋刀鱼外皮酥香,鱼肉鲜嫩,内脏略带一丝苦味,那恰到好处的盐粒使得鱼肉滋味更加鲜美。
见江乔真的喜欢,陆衍话也多了起来,“我做其他菜不行,就做这个好吃,有时候开会晚了,不想麻烦炊事班,就自个回家,煎两条秋刀鱼吃,你别看这秋刀鱼菜式简单,做起来也是需要点技巧的,我也是烧坏了好多条,才能做出现在这般煎的刚刚好的秋刀鱼,等会你挤点青桔汁上去,带点酸味,更好吃,这裙带菜豆腐汤也是我琢磨出来的,配香煎秋刀鱼很是解腻。”
江乔依言挤了青桔汁,带点酸味的秋刀鱼口感果然更加丰富,又喝了裙带菜豆腐汤清口。
夫妻两个边说话边吃,很快就吃了个一干二净。
看着陆衍收拾碗筷的身影,江乔无声勾唇角笑了笑。
这人,估计是觉得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她日子过得很苦,有意补偿,才特地下的厨吧。
真是幼稚,又让人觉得窝心。
八月二十七号,马上就到了岛上小学开学的日子,陆安这个准一年级小学生每天都在催促陆衍和江乔给他置办文具。
陆衍从供销社买了一箱纸和一箱铅笔回来,江乔惊道,“你这是把整个供销社的纸跟铅笔都买完了吧?”
陆衍:“哪能呢,我看他们那还有一箱呢。”
那就是买了一半呗,江乔都不知道说他啥好。
陆衍也觉得自己真是犯蠢了,自个把东西买完了,那其他家长咋办?挠挠头,找补道,“要不我退回去?”
江乔说:“没事,反正老二和老三也快上学了,纸跟铅笔又放不坏,以后总能用得着的。”
陆衍点点头,自得道,“那我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江乔都懒得说这傻男人,拿起布料,开始给陆安缝起书包。
忙活了一下午,她给陆安缝了一个斜挎包,军绿色的斜挎包,上面绣一颗闪闪红星,十分洋气。
陆安背着斜挎包,简直得意得不行,也把陆康和陆珊羡慕得不得了。
百炼钢绕指柔
两人一左一右巴着江乔, 撒娇道,“妈,你偏心, 就给哥做书包, 不给我们做。”
多好看的斜挎包啊, 背在身上,出去转一圈, 肯定羡慕死其他小伙伴。
江乔一人拍了一下头,“等你们啥时候上学了, 我再给你们做, 这么早就做书包, 陆小康同志, 陆小珊同志, 请问你两有啥书要背?”
陆康和陆珊上的是育红班,每天就是和老师唱唱歌,跳跳舞,又不像陆安一样要写作业,压根没啥东西要背。
陆珊嘟嘟嘴,“那等我上学的时候, 你要给我们做一个更大更漂亮的书包。”
“好好好。”江乔道, “到时候款式布料任你们挑成不。”
两小只这才心满意足了。
陆安对书包宝贝得不行,翻来覆去地看个不停, 这一翻就给他翻到, 在书包内侧,江乔用黑线绣了一个小小的‘安’字, “妈,这是啥?”
江乔随口道, “写的我的名字,证明这个书包是我做的。”
陆安嘴角抽了抽,“你是不是忘了,之前在姥姥家的时候,你教我们写过自个的名字。”
再说了,哪怕不识字,他用屁股都能想出来,这指定绣的是他的名字,以防别人拿错。
江乔一拍脑袋,她还真忘了,赶陆安,“去去,边儿玩去,我的台子你都敢拆,是不是活腻了,今年期末不考个双百分回来,看我不削你。”
陆安吐了吐舌头,拉着陆康和陆珊继续去秀他的宝贝书包了。
就这会,刘大嫂突然来访,她还带来一个消息,“方秀梅跟吴来娣那事,有结果了。”
她看了看江乔,见她一脸不惊讶的样子,问道,“小江,你就不好奇,事情咋样了,方秀梅毕竟把吴来娣给推倒了,还差点害她生不出孩子。”
江乔摇摇头,“不好奇,左不过是朱家赔了郑家一笔钱,然后方秀梅受些责罚罢了。”
难不成还真让方秀梅去蹲局子,又或是不让她随军啊?
两人毕竟都是军嫂,吴来娣又不是没有错处,上面为了不难看,大概率会和稀泥。
况且,郑营长看着也不像个心疼老婆,会为老婆据理力争的人,朱副营长跟方政委又有些亲戚关系在,郑营长也不敢狠得罪了两人。
刘大嫂一拍大腿,“还真叫你给说中了,方政委将朱副营长和郑营长叫到办公室去,也不知道说了些啥,反正出来两人都是灰头土脸的,然后朱副营长赔了郑营长一大笔钱,说是营养费,让他好好给吴来娣调养身子,听说有好几百块钱呢,至于方秀梅,她被罚了三年的义务劳动,咱们军属院这三年的院子,都由她来打扫。”
听到这,江乔总算吃惊地挑了挑眉毛。
扫三年军属大院?
乖乖,这惩罚可不轻。
方政委虽然打了和稀泥的心思,但也下了重手处罚方秀梅。
动手推人,这要是再不处罚,以后别人可不得有样学样啊。
不过这军属大院可不好扫,整座军属大院,住着三四十户人家,家家户户都是独栋小楼,地方不可谓不宽敞,这要扫起来,估计方秀梅每天早上至少四点起,扫到七八点都不一定扫的完。
对此,江乔表示幸灾乐祸。
她又不是菩萨,就是菩萨,也没有讲究以德报怨的。
要是方秀梅奸计得逞,现在扫三年军属大院的就是她了!
刘大嫂对方秀梅被罚扫三年军属大院的处分,也是很满意的,“就该罚她,让她忙起来,省得她一天天的闲的生事。”
手上事情多了,这样方秀梅就没时间再盯着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了。
那方秀梅真的如刘大嫂所说的,没空无事生非了吗?
要真是这样,她就不是方秀梅了。
每天早上,天还没亮,方秀梅就要起床,然后拿着大扫把开始扫地,入秋了,军属大院种的梧桐和黄角树开始掉叶子了,这里一堆,那里一堆,直把方秀梅扫的腰酸背疼,足足扫到早上七点半才扫完。
扫地累是一回事,丢脸又是一回事。
她一个军嫂,丈夫职级还不低,现在却跟个扫地工似的,虽说把军属大院扫了个干净,但也把自己的里子面子给丢了个干净。
方秀梅顶着其他路人或挪耶或同情的异样目光,臊着脸皮,抄了条小路回家。
这条小路正好经过陆家小院,方秀梅颇感晦气地瞪一眼。
这一眼却让她瞪大了眼睛,不为别的,因为她看到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陆衍,正撸着袖子,卖力地洗着盆里的衣服。
陆衍先用皂角打出泡沫,把脏衣服泡一会,然后用搓衣板搓洗……
方秀梅捂着胸口后退一步,我滴个乖乖,那个冷面阎王陆参谋长,他居然会洗衣服?!
想到陆衍平时那站姿笔挺,冷面严肃,不苟言笑,活脱脱似别人欠了他好几万块钱的模样,再看看这个撅着个屁股蹲在木盆前的男人,方秀梅真的觉得这个世界魔幻了。
而且瞧那模样,一点也没有不满,还干的很是熟练,很是乐在其中的样子。
家里虽买了洗衣机,但一般都用来洗大件的被褥枕套,又或者衣服多的时候才用,这一两条衣服,陆衍顺手就洗了,既省电,也怕洗衣机启动的轰鸣声吵醒还在熟睡的母子四人。
一个大活人就站在院子外面,但凡不瞎的人都看到了,陆衍余光瞥了方秀梅一眼,没搭理,把衣服拧干,挂在晾衣绳上,风一吹,飘来一阵好闻的皂角香味。
方秀梅又不是住在陆家隔壁的范玲和黄胜两口子,他两看陆衍洗衣服都看腻了。
她自觉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也顾不上惊讶了,两条腿抡圆了飞速跑回自个家,刚进屋就大喊,“老朱,老朱,你快猜我发现了啥。”
朱松正拿着本子和笔计算家里最近的支出,越算越是皱眉,敷衍道,“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
方秀梅翻了个白眼,“都不是。”凑到朱松旁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我啊,刚才看到陆参谋长在院子里洗衣服。”
陆衍?
洗衣服?!
这两个词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
他们这些军人,刚进新兵连的时候,都是要自己洗自己的衣服的,因为要培养军人吃苦耐劳和艰苦朴素的品质。
但那是新兵。
有些班的班长还会让手底下的人帮忙洗衣服嘞,更何况是他们这个职级。他们这个职级,一般都会有警卫员,衣服大多都是警卫员帮忙洗,后面家属随军了,各个都有家里的女人帮忙操持家务。
朱松掐指算算,他少说有快十年没洗过衣服了。
他把报纸扔一边,“你说真的,真看到陆衍在他家院子里洗衣服?”
方秀梅说:“当然是真的,我看了好一会呢,而且我看他动作很是熟练的模样,想必做这家务也不是一两回了。”
她是逮到机会就要说江乔的坏话,“老婆孩子都来了,陆参谋长一个大男人,还要做家务,江乔会不会做人媳妇的。”
朱松赞同地点点头,就是,堂堂一个大男人,媳妇都来随军了,还自个洗衣服干啥,不懂扔给媳妇做啊?
但嘴角还没翘起,又垮了下来,“你会做人媳妇?你帮我做没了六百块钱,那可是六百块钱!”
朱松工资虽高,那也是十分心疼的,这六百块钱一给,就意味着他好几年的努力打了水漂,他原本还打算用这些钱给家里添些大件,结果现在全泡汤了!
方秀梅顿时不敢说话了。
看到陆衍在院子里洗衣服的不止方秀梅一个,黄胜和范玲天天都要看。
头一回看,他两觉得好笑,笑陆衍一个大男人做家务。
第二回看,他两仍觉得很稀奇。
第三回看,两人甚至点评起陆衍洗衣服的姿势很是专业,想必洗的也很干净。
第四回看、第五回看……看多了,黄胜不觉得有啥,顶多就是看习惯了,范玲心里却是起了个疙瘩,不为别的,陆衍是参谋长,黄胜是团长,两人级别差不多,凭啥陆衍在家能洗衣服,黄胜就不能呢?
她一个人操持家务也很累的好伐!
想到这,她不禁有些羡慕起江乔来。
范玲跟黄胜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黄森和黄林,两人今年八岁,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范玲本来带孩子就烦了,还要做家务,又要洗衣又要做饭还要扫地,而黄胜呢,每天回到家就会翘个二郎腿看报纸,啥事也不管,合着这个家是她一个人的,儿子也是她一个人生的呗?
范玲试探性地道,“你要不要跟陆参谋长学习学习,也分担点家务?”
“什么!”范玲话还没说完,黄胜就跳了起来,急眼道,“想都别想,让我像陆衍一样,一个大男人,端着个木盆在院子里洗衣服,我还要脸不要了?”
范玲嘀咕道,“那你要不想洗衣服,扫扫地也成啊,扫地在家里,谁看得到。”
黄胜:“听说过什么叫做君子远庖厨不?做家务那是你们女人的事,我要是去做家务了,那要你们女人干嘛?”
他说着说着,看范玲的脸色越来越差,赶紧换着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啊,我每天去部队当值就已经很累了,下了班只想松快松快,你还让我做家务,这不是要我的命嘛。”
范玲心说,就扫个地,还要你命了?
但黄胜说的也有道理,范玲就略过了这一茬,只是每回看到陆衍在院子里洗衣服,或是料理菜地,心里头总有几分不爽快罢了。
她心里不爽快,面上也带了出来,黄胜在家无端端吃了几次排头,暗骂陆衍,你洗衣服就洗衣服,干啥非得到院子里洗,合着就你一人会做家务呗?显摆啥啊显摆。
于是忍不住去找陆衍晦气了。
周一开完会,中午几个团的团长、营长、政委、参谋长在部队食堂一块吃饭。
黄胜扫一眼陆衍,咳嗽一声,阴阳怪气地道,“陆参谋长,最近看你天天在院子里洗衣服啊,怎么,你媳妇让你洗的?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怕老婆的人。”
陆衍正跟盘子里的酸甜罗非鱼做斗争呢,这菜没他媳妇做的好吃,酸不够酸,甜得发腻,冷不丁被黄胜点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对。”
这下轮到黄胜傻眼了,他没想到,陆衍就这样认下了怕老婆的名头。
还真是一点都不怕丢人。
其他几个团长、营长还是头一回听说陆衍洗衣服的事,毕竟住的远,又不像住陆家隔壁的范玲黄胜两口子天天都能看到。
林团长跟陆衍同在一团,两人关系好,故意打趣道,“什么叫怕老婆,要我说,陆参谋长这是疼老婆呢。”
黄胜不赞同地摇头,“疼老婆,呵,别把老婆惯的不知天高地厚就行了,要我说,这做家务,就是他们女人的事。”把对范玲说的那一套拿出来接着说,“我们平日里在部队当值就已经够累的了,下了班还要做家务,那家务我们做了,要她们女人干嘛?”
陆衍皱眉道,“累?我们当值累,她们在家带孩子做家务就不累吗,黄团长,你要是觉得不累,可以跟范嫂子换换,你来做家务,带孩子、扫地、洗衣服、做饭,等忙完了,你再告诉我累还是不累。”
黄胜说不出话了,他是见过范玲做家务的,委实是累,不然也不会一听到范玲让他洗衣服就跳起来。
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的手是拿扫把,拿抹布的,我的手是拿钢枪的。”
陆衍乐了,“你说错了,我的手既拿得起钢枪,也拿的起扫把、抹布,能大能小是条龙,只大不小是条虫,陈蕃说过,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屋子,既可以用扫把扫,也可以用钢枪‘扫’。”
黄胜彻底哑口无言了。
几个团长、营长对视一眼,论辩才,论才干,黄胜比陆衍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啊,也就是陆衍还年轻,不然两人的职级肯定掉个个。
陆衍自觉替自家媳妇出了口气,心情很好地回家了。
刚到家门口,就闻到一阵诱人的飘香。
他吸了吸鼻子,“又背着我做什么好吃的了。”
客厅里,陆安、陆康、陆珊排排坐在桌前,白净的小手抓着酱鸡爪,啃得香甜,小嘴流油。
陆衍凑过去一看,三小只面前还放了一个大碗,何止酱鸡爪,里面还盛着酸辣鸭爪、酱鸡心、酱鸡肝、酱鸭肠……
江乔从厨房走出来,“吃饭了吗?”
陆衍点头,“吃过了。”又说,“还可以再吃点。”
江乔乐了,“你就不怕吃撑肚子。”
陆衍摆摆手,“怕啥,我有两个胃,一个装主食,一个装餐后小吃。”
说完,就想伸手去拿。
“咳。”江乔咳嗽一声,“洗手了吗?”
陆衍:“没事,我手干净。”
江乔斜他一眼,“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是吧?”
陆衍怂了,“我这就去洗,洗足五分钟。”
江乔乐了,“五分钟不用,洗个三分钟就行,别把手洗脱皮了。”
陆安做了一个鬼脸,“爸爸是脏包,饭前不洗手。”
陆衍抬手想敲他。
江乔嗔他一眼,“看见没,老大都说你,饭前不洗手,以后孩子都跟你有样学样。”
陆衍举手投降,“我这就去洗。”
陆衍洗手回来,迫不及待地抓起一个酱鸡爪啃。
鸡爪上了一层酱色,点缀着白色的芝麻,酱香浓郁,软烂入味,轻轻一咬就脱骨了。
吃完一只还不足兴,又把酸辣鸭爪、鸡心、鸡肝、鸭肠给尝了个遍。
吃饱喝足,陆衍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怎么突然想起做酱货了。”
这段时间都是江乔去买菜,她人长得好,嘴又甜,很快就跟菜市场的摊贩打成了一片,人人都爱给她抹个零,添把菜啥的。
今天这些做酱货用的鸡爪、鸭爪、鸭肠、鸡心,就是江乔去买菜的时候人家半卖半送的,别看都是些下水,处理得好味道也是极好的。
江乔说,“好久没做了,买菜的时候想起来就顺便买了,做来试试,看手艺有没有退步,你要是尝着好,下次值夜班的时候可以带些过去,垫垫肚子。”
陆衍:“这敢情好。”还是媳妇知道疼人~
江乔扫他一眼,“做上一斤够吃吗?”她知道陆衍是个大胃王,一斤,估计就够他塞个牙缝,再说了,带去部队的东西,哪有不分给战友的。
这样一算,一斤还真不多。
江乔心算一下,做一斤鸭爪,一斤鸡爪,鸭肠、鸡心加起来做半斤,“光吃酱货是不是有点腻?”
陆衍听话听音,“还有别的?”
江乔这阵子除了捣鼓院子,私下里也没闲着,琢磨出几种海产品吃食,海浪岛靠海吃海,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了,掰着手指头数,“还能做凤尾虾干、鱿鱼丝、黄蚬子。”
捣鼓这些不为别的,江乔来了以后发现,海浪岛虽然海鲜多,水果也多,但是二次加工的产品很少。
以前在京市的时候,江乔时不时就能买到稻香村卖的凤梨酥啊杏仁饼啥的,偶尔还能去百货商店买两块洋巧克力尝尝鲜。
到了海浪岛,能甜嘴的就只有供销社卖的那种五毛钱一包,拇指甲盖大小的红糖块了,水果糖都是十分稀罕的,看来当初接站的时候,陆衍拿来哄陆珊的葡萄味的水果糖,也是废了好大劲才弄来的。
江乔就想着,岛上海产品那么多,看能不能做些适合孩子吃的零嘴,于是请教了刘大嫂,选了凤尾虾干、鱿鱼丝还有黄蚬子,三小只还没尝上呢,倒是让陆衍捷足先登了。
陆衍舔舔嘴角,“都来点。”
“吃得完吗。”江乔乐了,又问,“哎,部队能给带进去吗。”
不知道这方面管的严不严。
陆衍说,“能啊,进去的时候让站岗的哨兵查验一下就行了。”几样吃食,而且都是平时易见常吃的,又不是啥刀啊枪的。
这都不让带进去,难不成怕有人用鱿鱼丝捅人?
至于下毒,就更不可能了,这点分量,最多毒倒一个班,费那劲干啥,图啥呢。
凤尾虾干、黄蚬子做起来都不难,新鲜的凤尾虾和黄蚬子清理干净,放入加了姜和盐的滚水煮熟,滤过水份再加入少许糖和盐还有料酒,最后把煮好的凤尾虾和黄蚬子平铺在簸箕上晾晒。
鱿鱼丝就更简单了,两个巴掌大的鱿鱼干用柴火烘烤,再撕成鱿鱼丝。
江乔一次性做了很多,都用玻璃罐子封存起来,一部分放五斗橱里,三小只要是饿了可以自个去拿来吃,还有一部分,送给了刘大嫂。
来海浪岛有一段时间了,刘大嫂委实帮了她们家很多,又是带着江乔赶海,又是给菜种啥的,自家做了吃食,也不忘给江乔一份。
江乔自然投桃报李,有来有往,才是邻居嘛。
周三晚上,陆衍要去值夜班,江乔用铝饭盒把凤尾虾干、鱿鱼丝、黄蚬子、酱货分装好,又用军用水壶灌了满满一壶酸梅山楂汁给他,“吃撑了喝这个消食。”
陆衍提着装得满满当当的铝饭盒喝军用水壶,晃了晃:“就这点,还吃撑,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到了部队,负责站岗的哨兵看到陆衍,行了个礼,“陆参谋长。”
陆衍回以一礼。
哨兵是个剃着小平头,五官方正,一脸青涩的小伙子,一看就是刚入伍没多久。
他看了看陆衍手上提着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陆参谋长,你手上拿的东西,得打开给我们查验一下。”
陆衍把铝饭盒和军用水壶放在值班室的桌上,一一打开,“应当的,应当的。”
铝饭盒一打开,一股浓重的酱香味瞬间萦绕整个值班室。
哨兵小伙子哈喇子都差点流下来了,乖乖,这啥啊,这么香!
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酱货嘛,哦,还有一些海鲜晒的干货,这玩意他又不是没吃过,咋陆参谋长带的这些味道这么诱人捏?
陆衍:“查验无误了吧?”
哨兵小伙子回过神,连连点头,“没问题了。”
陆衍一边收铝饭盒一边道,“这些都是我媳妇给我做的,嗐,她们女人家家的,就爱弄这些玩意,说是怕我晚上值班无聊,肚子饿,让我垫垫肚子。”他面上正经,眼里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
“嫂子疼人是这个。”哨兵小伙子竖起大拇指。
哨兵小伙子要是知道有个词叫做秀恩爱,指定摁陆衍身上。
陆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以后也会有的。”至于有的是啥,他没说。
说完,陆衍就吹着口哨走了,看来心情好得不得了。
留下哨兵小伙子一个人呆在值班室里,空气中那股酱香味仍挥之不去。
他艳羡地看着陆衍的背影,“这有媳妇疼就是不一样,嫂子来随军了,陆参谋长话都多了。”
以前的陆参谋长哪会跟他们说那么多话啊,最多点个头就过去了。
哨兵小伙子摇摇头,感慨道,真是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
念头
陆衍到了办公室, 刚坐一会就有警务员过来通知他去开会。
陆衍在会议室等了半个多钟,喝了一盏茶,与会人员终于来齐了。
除了陆衍之外, 一团的林团长、二团的齐团长、三团的团长周安国、朱副营长朱松、郑营长郑德胜, 四团团长黄胜……副营级别以上的都来了。
陆衍今天刚好值班, 所以来的快,其他几位团长、营长都是从家里跑过来的, 赶路赶的一脑门子汗。
负责主持会议的是赵师长,他看人到齐了, 咳嗽一声, “既然人齐了, 那我们就开始吧。近来, 负责巡查的同志不止一次发现有越方的小型军舰闯入……”
几位军官还以为啥事呢,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了。
相互对视一眼,挺直的脊背顿时松了下来。
赵师长敲敲桌子,严肃道,“军舰入侵这种非法行为已经严重损害了我国颜面,今天我把大家召集到这里开会,就是想大家出出主意, 咱们南海又不是他们老越的大院子, 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他点名道, “周团长, 你先说。”
周安国带领的四团主要负责的就是巡视和警卫工作,被点起来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内。
他已经提前打好了腹稿, 斟酌道,“回禀师长, 面对越舰频繁挑衅沿海,我们主要采取的还是两种措施,第一,舆论措施,通知外交部发表相关声明,在国际层面上对越方的行为进行谴责,第二,军事措施,派遣驱逐舰和护卫舰组成‘护航’编队,随时盯紧他们的一举一动,必要时可以‘护送’他们出海。”
当然,也只是护送,若是真采取了暴力的强制措施,反而是给越方借口开火。
赵师长点点头,周安国的回答中规中矩,既无过错之处,也无出彩之处。
只不过,他要是想听这个,就不会大半夜的把一班团长、营长、参谋长的叫来开会了,“其他人呢,有没有什么不同建议。”
赵师长扫视一圈,目光停留在陆衍身上,轻抬下巴,“陆参谋长,你来说说。”
陆衍起立,清了清嗓子,“我认为还有第三种措施。”他望了周安国一眼,“咱们可以出动咱们的‘第二海军’。”
“第二海军?”在座的军官们开始窃窃私语,就连赵师长都愣了一下。
所谓的‘第二海军’,指的不是别的,正是沿海的渔民渔船。
陆衍:“没错。”他眨眨眼,“咱们军队毕竟有个军方身份,对那□□趾人不好出手,但渔民就不一样了,倘若再发现老越擅自派军舰闯入,咱们也不用做别的,就找渔民开船提前把渔网散到军舰可能会出现的地方,渔网缠住螺旋桨,到时候老越的船轻则无法行进,重则,呵呵呵。”
“这,这能成吗?”朱松一脸的不可思议。
赵师长把手压了压,让朱松别说话,示意陆衍继续说。
这法子看起来是幼稚了点,但架不住恶心人啊。
但换个角度想,老越频繁派军舰入侵南海,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跟块牛皮糖似的,未尝不是另一种恶心人呢?
陆衍:“怎么不成,倘若渔网拦不住他们,他们再往前进。”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那就找几艘破旧的渔船,利用他们的视野盲区,直接撞上去。”
赵师长细细思索片刻,右手握拳往左手手心上一拍,朗声道,“你这个法子好,就按你说的做。”
不得不说,陆衍这个主意出的真好,如果是海军的军舰跟越方的军舰起了冲突,那就上升到了不得了的层面,但如果换作是渔船呢?
充其量不过是平民,看你能把屎盆子往哪扣。
要是老越过来找麻烦,那就更好了,正愁没理由叼他们呢。
到时候老越说:哎呀,你们国家的渔船是不是不长眼睛,怎么撞我家军舰上了。
咱们:我们家的渔民不过是出海捕个鱼,而且还是在自家海域,倒是你们,怎么跑我们海域来了,大老远的跑过来,是来刺探呢,还是来刺探呢,还是来刺探呢?
这样一畅想,赵师长露出了整场会议的第一个笑容,连连拍着陆衍的肩膀,“不错,不错,这主意出得好。”出得高,实在是高啊。
对待老越那种无赖,就得用这种法子,以无赖治无赖。
周安国眼里闪过一丝寒意,冷声道,“师长,我认为陆参谋长这个法子不妥,我们对待他国入侵的军舰,一向采取的是我刚才所说的那两种措施,贸贸然采用第三种措施,万一惹恼了越方如何,岂不是将冲突放大化?”
赵师长扫他一眼,拿起搪瓷缸子,吹了吹里头的茶叶梗,“周团长,你想岔了,咱们既不惹事,也不怕事,让他们来,看看到时候谁的拳头大,我们南海舰队难道是吓大的,一味的退让只能让他们更加欺负在我们头上。”
赵师长拍板道,“好了,就按陆参谋长说的去做吧,各团该做准备的尽快做准备。”
周安国顿时急了,“用渔船去撞军舰,无异于蚂蚁撼大树啊!”
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嗫嚅道,“……这、这。”
陆衍笑道,“周团长,我知道你是担心渔民的渔船跟越方的军舰不是一个吨位的,根本造不成伤害,但那是战时状态,在非交战状况下的‘撞击’,受伤的反而是军舰。”
军舰毕竟是个‘薄皮大馅’,真的不经撞,大名鼎鼎的米舰,就曾被渔船撞出过一个洞。
所以啊,还真别小看咱们的‘第二海军’。
周安国还有什么话好说,所有的纰漏都被陆衍堵上了,只得冷下脸,在一旁做闭目养神状。
脑子没人家灵,说也说不过人家,不闭嘴能咋地!
会议开完也已经快十二点了,赵师长看了眼手表,“我先回去了,我家那口子还在家里等着呢。”
林团长凑趣道,“刘嫂子估计都做好了夜宵在家等您。”
赵师长笑道,“那我就先走了。”
其余几个团长、营长也纷纷告辞了。
齐团长舒展了一下身子骨,“走吧,咱们去食堂看看有啥好吃的。”摸摸肚子,“开了一晚上的会,肚子都要饿扁了,吃饱了再回家。”
林团长也饿了,附和道,“这个点啊,估计没啥好吃的,不过搞两馒头应该不成问题。”看向一旁的黄胜,“黄团长,你去不?”
黄胜:“去。”他也饿了。
林团长又问郑德胜和朱松,“你俩去不?”
方秀梅每天早上四点钟就要起来扫大街,更不可能这个点起来给他做夜宵吃了,朱松:“去!”
郑德胜倒无所谓,他肚子也不是很饿,不过他一向是个擅钻营的人,看大伙都去了,他自然不能落下,正好联络联络感情嘛,连忙道,“我也去。”
林团长说,“难得啊,郑营长,你一向都是开完会就立马回家了,今天居然跟着我们一起去吃食堂。”
郑德胜道,“我可没有赵师长的福分,这个点我家那懒货早睡了,我总不能饿着肚子到天光吧。”
闻言,周安国把刚抬起的脚放下了,因为李甜甜跟吴来娣一样,早早就睡了,说是睡什么美容觉。
这大半夜的,他肚子也饿了,他一个大男人忙了一晚上回到家还要自己开火……周安国也不乐意了,索性跟着大家伙一起去食堂了。
林团长喊陆衍,“老陆,你也去,刚才会议上你提的那个方案我有几个不懂的地方,想请教一下你。”
陆衍肃着脸,“谈不上请教,共同交流进步。”
林团长跟陆衍共事多年,哪能不知道他的性子,有时候他就爱逗陆衍嘞,就想看看这面瘫脸能不能做出其他表情,于是边拍着陆衍的肩膀边哈哈大笑。
陆衍:“你们先去,我回办公室拿点东西。”
食堂的白面大馒头,哪有媳妇做的酱货香~
等陆衍到了食堂,几位团长、营长早都吃起来了。
林团长余光瞥见陆衍,指了指桌上的一碗素面条,“这是你的。”
开完会的时间晚,到了食堂,灯都灭了,炊事班的人早休息了,最后还是把人给叫醒了,才得了这几碗素面条。
说是素面条,也不全是素,白色的细面条滴了两滴香油,卧了一把小青菜,又盖了一个荷包蛋。
菜式简单,也很难勾起食欲,都是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一碗清汤挂面哪能填饱他们的胃口,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
边吃还边聊,主要的话题还是刚开的会议,毕竟才结束没多久,还是个热话题。
陆衍坐下,看着面条,眼里闪过嫌弃,“就吃这个?”
林团长倒是纳罕了,以往陆衍从不挑嘴,咋这回还挑上了?
“有面条就不错了,老孙那孙子,还想拿隔夜馒头应付我们,我一看那馒头,乖乖,比石头还硬,咬一口不得把牙给崩了,老孙还忽悠我们,说这馒头不是隔夜的,是晚上吃剩下来的,没过十二点,就不算隔夜,嘿,我能忍他?”几个团长营长合着把人从被窝里抓出来,下了几碗面条,才算作罢。
林团长边搓牙花子边道,“快吃吧,晚了面就坨了。”
陆衍不慌不忙地打开铝饭盒,酱鸡爪、酸辣鸭爪、酱鸡心、酱鸭肠、鱿鱼丝、黄蚬子、凤尾虾干,将三层铝饭盒塞得满满当当的。
林团长傻眼了:“我滴个乖乖,你上哪弄这么多好吃的。”
他吸了吸鼻子,顿时馋了,趁着陆衍没反应过来,伸手摸了一只酸辣鸭爪,三两下嗦了个干净,边吃边道,“唔,唔,真好吃。”
林团长还是头一回吃到这么好吃的鸭爪,酸辣爽脆,十分入味,好吃到停不下来。
林团长挤挤眼睛,谄媚道,“老陆,陆衍,陆大参谋长,再给我吃点呗。”
他最清楚陆霸王的性子,第一次还能趁陆衍不注意得手,第二次若还想吃,非得征得他的同意不可,否则……他可不想尝试陆霸王的铁拳。
陆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吃吧。”补充道,“我媳妇特意做多了些,就是让我分给你们的。”
林团长竖起大拇指,“嫂子真是这个。”
真滴是个大好人啊,不仅厨艺好而且还大方!
林团长摸了两根鱿鱼丝放进嘴里,眼睛一亮,“这是鱿鱼干做的吧,我吃出那股鱿鱼味了,这好像是烤的,乖乖,我家那婆娘咋想不出这法子呢,她做鱿鱼干,都是直接切丝炒菜了,没想到用火烤还别有一番风味哩。”
他又尝了凤尾虾干,凤尾虾干去头去皮去掉虾线,只留下高高翘起犹如凤尾一样的尾巴,虾肉富有嚼劲,虾尾酥脆,一口一个真过瘾。
把所有的酱货和海鲜干都尝了一遍,林团长总算满足了,拿了一只酸辣鸭爪慢慢啃,“我最喜欢的还是这个酸辣鸭爪,我一个人能吃五斤,不十斤。”又问,“对了,老陆,帮我问问你家媳妇,这酸辣鸭爪咋做的呗,以前我也不是没有吃过酸辣鸭爪,但都没有你媳妇做的好吃,又酸又辣,特别入味。”
因为陆衍喜欢吃辣,所以新做的酱货江乔都加了辣椒,海鲜干也洒了辣椒粉。
陆衍捏了一个黄蚬子塞进嘴里,黄蚬子特有的甜味混合着辣椒粉,又甜又辣,“我也不晓得,好像是用普通的红辣椒加上一点黄灯笼辣椒,具体的我还得回去问她。”
林团长转了转眼珠,一个彪形大汉挨在陆衍身边伏低做小,搓搓手,眯眼笑道,“要不这样,明儿个要是有时间,让我家媳妇上你家去,跟你媳妇学两手呗。”
陆衍扫他一眼,伸出手,“可以,交学费。”
林团长眼角抽了抽,“交什么学费。”
陆衍抬头望天,“我媳妇说要做什么奶茶,牛奶可以去奶站买,但是家里没茶叶,你知道的,我不爱喝茶。”
林团长嘴角扯了扯,“我也不爱喝。”
陆衍:“哦,那你抽屉里藏的那包白茶哪来的?”
林团长吸一口凉气,“乖乖,你的眼睛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尖,连我在抽屉里藏了包白茶你都知道。”
陆衍:“你就说给不给吧。”
不给能成吗,林团长已经彻底被酸辣鸭爪俘获了,这简直是能出去开店的水准,而且肯定爆满,再说了,去学习,陆衍媳妇肯定不会只教怎么做酸辣鸭爪,那些酱鸡心、鸭肠、鱿鱼干、黄蚬子啥的,肯定也会教两手。
算下来,还是他赚了嘞。
林团长耷拉着头,“给给给。”嘟哝一句,“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又摸一块鸡心塞进嘴里,含糊道,“我一定要吃回本。”
陆衍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两人吃得欢快,就差去找酒下菜了,把一旁的黄胜、郑德胜、周安国等人看得眼馋得不行。
说好的‘我媳妇特意做多了些,就是让我分给你们的’呢?
咋光你们两人吃,不给我们分点?
敢情这个你们,只包括你陆衍跟林团长啊?
还有,能不能别满嘴我媳妇,我媳妇的,合着就你有媳妇啊?
这恩爱秀的,酸得他们牙疼!
看着陆衍啃了一只酱鸡爪,黄胜咽了咽口水。
他最喜欢吃鸡爪了,尤其是酱的!
注意到黄胜的目光,陆衍目光一闪,故意慢悠悠地吃了起来,能分三口吃就绝不两口吃完。
黄胜腹如鸣鼓,到底没忍住问出声,还套近乎道,“那个陆老弟,这酱鸡爪,好吃吗?”
陆衍不急不慢地嗦干净酱鸡爪,才慢悠悠地道,“当然好吃了,这是我媳妇用八角、花椒、料酒那些大料足足熬了一天的酱汁酱的。”搜刮着肚子里的形容词,“软烂入味,入口即化,黄团长你说好不好吃?”
黄胜还没说话呢,陆衍挑挑眉,佯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哦,我忘了,应该只有我觉得好吃,范嫂子不是说过,我爱人光有一张脸,就是个花瓶,那花瓶做的东西怎么可能好吃呢?你说是吧。”
黄胜不敢吭声了,范玲这个大嘴巴,说江乔是个无盐女、花瓶,肯定不会做家务,做饭肯定不好吃,这种事他们夫妻两个自个在家议论议论就成了,非得往外传,这下好了,传到陆阎王耳朵里了吧。
真没想到啊,陆衍居然是个有口福的,虽然没吃到嘴,但是光看那颜色,光闻那香味,肯定难吃不到那里去。
就算看不出来,光看林团长那个能把炊事班班长老孙半夜从被窝里挖起来下面条的老饕,吃得满脸笑意的模样,就知道一定是绝顶美味啦。
黄胜讪笑两声,“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黄胜都出师不利了,郑德胜、朱松就更不敢了。
为啥?
因为他两跟陆衍有过节啊!
吴来娣可是插过江乔的队,郑德胜跟他老娘孙红丽又冤枉过江乔……这当口他哪敢找陆衍要吃的,找抽啊?
朱松一样,方秀梅得罪江乔陆衍两口子可得罪的不轻。
两人顿时怂了。
陆衍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呢,想吃?就两个字,没门!
于是郑德胜他们几个只能吃着自己的素面条,看陆衍和林团长吃得痛快。
素面条多素啊,越吃越是没味,空气中萦绕着的酱香味还时不时往他们鼻子里窜。
香,真香啊!
黄胜盯着陆衍筷子里夹着的鸭肠,林团长手里捏着的鱿鱼丝,哈喇子都快流到碗里了,朱松的眼珠子也不会转了,陆衍每咽一口,他的喉结就上下滚动一次。
朱松闭上眼睛,嘀咕道,“看不见,看不见。”给自己洗脑,“我现在吃的不是素面,我吃的是打卤面,臊子面,肉酱面……”
可惜,洗脑失败。
朱松睁开眼,心里暗暗诅咒:吃吃吃,齁死你们!
陆衍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心声,拧开军用水壶的盖子,给林团长和他自己各倒了一杯酸梅山楂汁。
乌色的酸梅山楂汁里飘着山楂片和黄色的桂花,味道酸酸甜甜,不仅清热解暑,而且甘甜解渴。
林团长一口饮尽,满足地发出了啧声。
不得不说,还是陆衍会享受啊。
这酸梅山楂汁十分解腻,林团长觉得他还能再吃不少。
朱松几个也傻眼了,怎么这酸梅山楂汁,说掏出来就掏出来呢?
别说朱松他们傻眼了,周安国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自打李甜甜嫁给他以后,都是他在操持家务,而李甜甜呢?别说像江乔一样,给陆衍做这么美味的酱货、海鲜干、酸梅山楂汁了,连像刘大嫂、其他军嫂一样,做个普通的家常菜都没有过。
周安国眼里暗含着羡慕,不着痕迹地扫了桌上的铝饭盒和军用水壶一眼。
他记得,以前江乔在国营饭店呆过,听说后来还去了纺织厂食堂,那都是数得着的单位,难怪做东西这么好吃。
而且还很体贴,知道吃这些东西齁咸,特地煮了一壶解渴还消食的酸梅山楂汁。
多细致啊。
光从这一点,周安国就能窥见,江乔来随军以后,陆衍在家里过的是啥样的日子。
他垂着头,说不出的失落。
脑海中忍不住升起一个念头,若是……若是当初娶了江乔的是他,那现在拿出一堆好吃的,被其他军官羡慕嫉妒的人,不就是他了?
这念头刚升起,周安国立马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赶紧晃晃脑袋,把这不合适、不恰当的想法甩掉。
甜甜年纪小,又不嫌弃他是个二婚,愿意嫁给他做两个孩子的后妈,他多操持一点家务是应该的,怎么能拿甜甜和江乔两个人做对比呢?
他真是鬼迷心窍了!
另一旁的朱松也醒过味了。
前两天他还跟陆衍辩论过,做家务累不累,今天陆衍就拿一大堆他媳妇做的好吃的过来显摆。
真是小气吧啦的!
以前咋没发现陆衍是个这样的人呢!
林团长傻呆呆地看着周安国和朱松两人,嘴里的酸辣鸭爪都忘了啃了。
不是,这两人干嘛一个睁着他那小眼睛,暗搓搓地用恨恨的眼神瞪着陆衍,这么明显,当别人没发现呢?
而另一个更奇怪了,好端端的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把头甩的跟摇头电风扇一样,而且满脸愧疚的模样。
干哈?
鬼上身啦?
陆衍多智近妖,哪里猜不出朱松和周安国两人心里在想啥,冷笑一声,拉着林团长走人了。
林团长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走那么快干啥。”
陆衍正色道,“别跟傻子呆的太近,容易被传染。”
你凶我
翌日, 陆衍从部队回来,仍是精神饱满。
江乔扫他一眼:“昨晚抽空休息啦?咋精神头这么好。”
陆衍笑:“没有。”心情好,自然精神好。又问, “中午吃啥?”
“吃饺子。”江乔端出一盘饺子和醋。
陆衍用筷子夹了一个, 蘸了蘸醋, “是荠菜馅的。”
荠菜饺子鲜美多汁,吃起来自有一股独特的清香味, 陆衍连吃了五个还不足兴。
江乔想笑:“吃慢点,还有呢。”
陆衍:“怎么突然吃起荠菜饺子来了。”
“刘大嫂跟我说如今是荠菜的季节, 领我到后山挖的。”江乔道。
后山就是海浪岛西边的一座小山, 又被大家称作宝山, 物产很丰富, 三月的香椿, 六月的马齿苋,九月的荠菜……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宝山没有的。
江乔说,“可惜没找到野生的金银花。”
“金银花?”陆衍一愣。
江乔嗔他一眼,“你忘了?野金银花加薄荷,做痱子水, 给你擦背后长的痱子。”
陆衍还真忘了, 他体热,一到夏天就容易长痱子, 一长痱子就痒, 常常彻夜难安,他都已经习惯了, 夏天都是这么熬过来的,没想到江乔还记挂着。
江乔:“别看已经入秋了, 海浪岛四季如夏,你这痱子还有得长,要是不重视,轻则发热,重则留疤。”
陆衍弯起嘴角,“嗯。”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哪有人替他操心这码事,还是有媳妇好~
陆衍伸手想拉江乔,“媳妇——”
江乔示意他看向一旁捧着个小碗吃荠菜饺子的陆安、陆康、陆珊。
陆安皱着脸,“爸,我们三还在呢。”
陆衍:“你们可以不在。”
陆安吐了吐舌头,低头专心吃起了荠菜饺子。
他们三吃的荠菜饺子是江乔特意包小的,说是饺子,不如说是薄皮大馅的荠菜馄饨,各个都只有两根手指并在一起宽,三个小孩崽子一口一个,吃得香甜。
陆衍突然想起,陆安这都上学上了快半个月了,于是问他,“在学校呆的咋样?”
“呆的挺好的啊。”陆安掰着小手指头数,“安老师人很好,还会给我们分糖果吃,我还交了很多好朋友,壮壮、向东、小凯,红霞……壮壮懂好多东西啊,他领着我们玩沙包,跳格子,爸你知道啥是沙包不,可好玩了……”
陆衍气不打一处来,合着这小子上学光是玩去了,“我是问你在学校都学了啥,合着你在学校不学习,一天天的就干这个?”
陆安缩了缩脖子,嘀咕道,“是你问我的。”
陆衍真想揍他,抬起手。
江乔瞥来一眼,“得了,老大肯定是挑好玩的跟我们讲,难不成你乐意听他天天给你讲什么一加一的数学题,还是怎么写从一到十的大字?”
陆衍噎了一下,嘿,还真是这个道理,陆安要讲,他也不耐烦听啊,但还是道,“去了学校,要尊重老师,团结同学,好好学习,知不知道。”
陆安随意点点头,把嘴一抹,就跑出去玩了。
陆衍:“这小子期末要是考得好,我陆字的左耳旁写右边。”
陆安从屋外探出头,“爸,我听到了啊,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陆衍这回是真想揍他了,陆安见状不妙,一溜烟跑个没影了。
江乔收拾碗筷,陆衍看她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你就不担心老大期末没考好?”
“先别说都还没考呢。”江乔说,“再说,担心有用的话,那我每天啥也不用做了,就替这小子担心就成了。”又道,“考好考差都是他自个的事。”
陆衍张嘴想反驳,张了几次口,没说出话,因为他发现,江乔说的很有几分道理,于是起了另一个话头,“昨天我把你做的那些酱货和海鲜干拿到部队,分给了林团长,他觉着好吃,想让他爱人过来跟你学两手。”
陆衍看了一眼江乔脸色,问道,“不麻烦吧?”
“麻烦啥。”江乔道,“让嫂子尽管来。”她必知无不尽,尽无不言。
江乔对林团长印象挺好的,不光是因为他是陆衍的顶头上司。
要是一般人,吃了她做的东西觉着好,肯定会通过陆衍让她帮着做几斤,哪像林团长这样,直接打发媳妇‘上门学艺’。
嗯,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林团长如此,林团长的媳妇,总不能差到哪里去吧?
江乔把自个的分析跟陆衍一说,陆衍“嘿”了一声,说,“还真让你猜中了,林嫂子是个爽利人,很好相处。”想想又补充一句,“跟刘大嫂差不多。”
陆衍看得上的军嫂没几个,刘大嫂算一个,林嫂子也算一个,至于方秀梅、吴来娣之流……就两个字,呵呵。
那江乔就放心了。
陆衍:“不过你这话挺有意思的。”放脑海里细细咀嚼,“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江乔斜他一眼,“你就想想赵师长和刘大嫂,再想想黄团长和范玲,朱副营长和方秀梅,郑营长和吴来娣……是不是这个理?”
陆衍眨眨眼睛,促狭道,“那咱俩天生就是一家人,所以进了一家门。”
*
周安国跟陆衍几乎是同一时间回家的,他本来昨晚吃完素面条就打算回家了,但突然来了紧急任务,只得加班到早上才能回家。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敲了敲门。
门一开,露出了李甜甜那张精神饱满,犹如清晨的露水一般的脸蛋。
她上前挽住周安国的胳膊,撒娇道,“安国,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我肚子饿了,你快去做饭吧。”
周安国抬起头,直直望向李甜甜,很想问她一句,你就没看出来我刚通宵加班吗,在你心里,我还没那顿饭重要?
他忍了又忍,还是缓缓应了,“……嗯。”
李甜甜挽着周安国的胳膊进了屋,刚进屋,周安国就看到周佳言和周佳美坐在凳子上,小声地哭泣。
周安国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了?”
周佳言和周佳美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对视一眼,齐齐望向李甜甜。
李甜甜尴尬地道,“不是什么大事。”
周安国强忍着怒意,“不是什么大事?佳言跟佳美都哭了,你跟我说不是什么大事?”
李甜甜脸色一变,“你凶我?”
周安国抿抿嘴,“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甜甜不依不饶,“我不管,你就是凶我,好啊你,周安国,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以前你都不敢大声跟我说话的,现在不仅吼我,还让我饿着肚子。”
周安国揉了揉因为通宵而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没搭理李甜甜,而是道,“佳言,你来说。”
周佳言小声道,“我、我跟妹妹没有买铅笔跟草稿纸,被老师发现了,老师就让我们罚站,还用竹条抽我们手心……”
周佳言跟周佳美今年八岁,晚上学一年,现在跟陆安一样上小学一年级,而且还是同一个班的。
上学除了要带学校要求的教材,语文和数学两本课本,还要自备铅笔和草稿纸。
周佳言和周佳美都没有带,一开始还可以找同学借,但时间久了,别的同学也不乐意啊,因为他们自个也要用,要是借给周佳言和周佳美了,他们用啥?
于是就被老师发现了,说他们两个学习态度不端正,这才有了罚站和抽手心的事。
周安国挺疼两个孩子的,李甜甜因为两人以后一个会成为科学家,一个会成为大明星,也一样惯着。
两孩子还是头一次受这样的委屈,能不回家哭嘛。
周安国听完全过程,看向李甜甜,“甜甜,我记得开学前,我有叮嘱过你,让你帮他两订课本还有买铅笔和草稿纸。”
李甜甜辩解道,“我,我帮他们买课本了。”
那是因为他开学前一天想起来,又催了李甜甜一句,李甜甜才去买的。
周安国皱眉道,“那铅笔和草稿纸呢?”
李甜甜扁扁嘴,“我忘了嘛。”小声嘀咕一句,“我又没生养过小孩。”
周安国眉头都快打结了,“甜甜你……”
李甜甜才不乐意听他唠叨呢,“你又凶我,你变了。”
“我没有凶你。”周安国道,“我只是在跟你讲道理。”
周佳言和周佳美看周安国和李甜甜像是吵起来,两孩子更害怕了,哇的一下哭出声。
李甜甜看他两哭了,心下更慌了,也开始抹起了眼泪,客厅里顿时乱糟糟的。
周安国看着哭成一团的一大两小,颇有种养了三个小孩的感觉。
他仰倒在红木沙发上,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叹了一口气。
这日子怎么就过得这么累啊。
*
林团长的爱人来得很快。
这天下午,江乔在院子里锄草,今天天气阴,太阳都被厚厚的云层挡住了,正是干农活的好天气。
如今的小院虽然还不能跟刘大嫂那瓜果茂盛的院子比,但也自成一番风景。
小菜园子被格成一畦一畦,萝卜刚长出缨子,青翠欲滴,西红柿的苗把地皮都拱裂了,白菜挤得没缝,向四周舒展。
浇完水,江乔直起身子,看着这一片喜人的翠绿,心里头舒坦得不行。
“江嫂子,江嫂子,你在家吗?”院子外头传来一个大嗓门,听着声音很是爽利。
“哎,我在。”江乔道,“你进来吧。”
院外走进来一个身穿蓝色碎花上衣,黑色裤子,短头发,上扬眉,丹凤眼,看着很是干练的女人,她手里还牵着一个年纪大约九岁,看着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林团长的爱人林芳,还有他两的儿子,林小虎。
林芳自我介绍,“我叫林芳,跟老林一个林。”拍了拍虎头虎脑的小男孩,道,“这是我儿子,林小虎,小虎,喊江阿姨。”又道,“我们一家人是一个姓。”
江乔眨眨眼,“说明这是特别的缘分。”
林芳哈哈一笑,这位江嫂子,还真有趣。
林小虎有些腼腆,缩在林芳身子后面,露出半个头,抿抿嘴,才小小声地道,“江阿姨。”
江乔喊来陆安、陆康和陆珊,“带小虎哥哥去玩。”
林芳还是头一回见陆家的三个小孩,细细一看,发现五官都长得很不错。
陆安个子高点,也胖点,不过皮肤很白。
陆康跟陆衍长得最像,五官深邃,眼睛明亮。
陆珊简直就是缩小版的江乔,是个像花儿一样漂亮的小姑娘。
三个小孩长得都很白,岛上日光烈,黑小子多,像他们三这么白的还真不多见,林小虎站在他们几个中间,就像包了黑芝麻馅的汤圆。
等林小虎跟着陆安他们进了屋,林芳才不好意思地道,“他比较怕生。”又忍不住道,“我跟老林都是爽快人,不知道咋生个儿子,性子扭扭捏捏的,跟个小女孩似的。”
江乔笑道,“千人千脾气,万人万模样,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不同的性子,你瞧着小虎不好,我还觉着他好嘞。”指了指已经开始对着林小虎问东问西的人来疯陆安,“要不咱俩换换。”
林芳轻推江乔一把,“我才不换。”又调侃道,“要换拿你小女儿跟我换。”
小姑娘长得多好啊,皮肤白白的,眼睛又大又圆,跟黑葡萄似的。
林芳眼里满是羡慕,她就喜欢女儿,但跟林团长这么多年只生了一个儿子,瞧着这辈子是没有女儿缘了。
江乔乐了,“那你可就挑走眼了,我们家老三,比老大还淘,也就是个女孩,不然早上房揭瓦了。”
林芳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秋老虎毒辣,虽然今天天气好,但是林家住的离陆家远,一路走来,也热出了一身汗。
江乔见状,盛了两碗用红糖水煮的地瓜粉给林芳和林小虎,“尝尝。”
林芳有些不好意思,想婉拒,“这……”
她是来学习的,哪有刚进门就吃人家东西的道理。
江乔把碗塞进她手里,眨眨眼,“嫂子,你不吃,小虎也得吃。”
林芳望向林小虎,果然,林小虎看着桌上满满的一碗地瓜粉,眼里满是渴望,但就是不敢动勺子。
林芳顿了顿,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林小虎见她动了,才松了一口气,大口大口地吃起了地瓜粉,眼睛一亮,“哇,这个好好吃啊。”
林芳又吃了几口,确实好吃。
地瓜粉就是红薯粉,晶莹剔透,像面条一样,再配上加了姜片的红糖水,最后放到凉水里湃过,吃起来嚼劲十足,既有红糖的甜味还有一丝姜的辣味,冰冰凉凉,甚是解暑。
林芳把一碗地瓜粉吃尽,抹了抹嘴,“江嫂子,原先我们家老林跟我说,你做饭好吃,我还不信,这回真是不得不服了。”
她也见过江乔,印象里就是一个清丽脱俗的大美人,看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里想到做菜会这么好吃,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江乔愣了愣,这位林嫂子还真是位直性子的人,不过能听出她的话里并没有恶意,指了指林芳和林小虎面前的两个空碗,“看出来了。”
林芳也愣了一愣,哈哈大笑。
陆安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当然好吃啦,我妈可是纺织厂食堂的大厨。”
陆康补一句,“还、还在国营大饭店呆过。”
这下真把林芳给惊住了,真没想到,江乔一个女人,居然还有这么精彩的履历。
江乔说,“你也别叫我江嫂子了,听着别扭,还显老,喊我小江就行。”
这称呼是挺显老的,要是不说,哪里看得出来江乔已经生了三个小孩。
林芳从善如流道,“小江。”又道,“不瞒你说,我原先还打算过阵子再来你们家找你学着做酱货、海鲜干的。”想着江乔刚来随军,要忙的事情肯定不少,“但我们家老林催得紧,他说馋你做的酸辣鸭爪馋得都睡不着觉。”
江乔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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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道,“那为了让林团长睡个好觉,我一定倾囊相授。”
酸辣鸭爪、酱鸡爪、酱鸡心、酱鸭肠那些酱货做起来真心不难,只要知道配方,调好料汁,再下锅酱一遍就得了。
林芳恍然大悟道,“原来酸辣鸭爪这么酸是因为加了青桔子的汁。”
江乔的心思咋这么灵呢,家家户户都会用青桔子做蘸料,但没有一个人想到拿去做料汁做酸辣鸭爪。
海鲜干做起来也不难,凤尾虾干主要是把虾线虾头去干净,黄蚬子亦然。
烤鱿鱼倒是需要点技巧,江乔说,“买鱿鱼的时候,不要一味挑选大的,体型小一点的鱿鱼肉质更加嫩滑。”
酸辣鸭爪腌好了,林芳尝了一个,又酸又辣,十分开胃,她吃得赞不绝口,“难怪我们家老林回家天天念叨呢,这也太好吃了。”
江乔笑道,“嫂子你喜欢就行。”又道,“还有一种脱骨的做法,更加入味。”
林芳摇摇头,“我知道脱骨,但做起来太麻烦了。”
江乔说,“不麻烦,嫂子你是不是直接用刀去的骨头?”
林芳点头。
江乔拿一只鸭爪给她做演示,“那样当然难脱,想脱骨简单,先用开水煮,再镇到凉水里,反复三次,最后再用刀子沿着鸭爪手掌上的肉切割,这样就容易多了。”
林芳恨不得拿个小本本记下来,全是做菜的小技巧,真的太实用了。
林芳看到放在一旁的芒果,“你要削芒果吃吗,这芒果也太小了,我家有大的,我一会给你拿。”
江乔笑道,“这芒果不是直接吃的,我是想拿来做芒果干,所以专门选的这种不大不小的金煌芒。”
“芒果干?”林芳还是头一回听说。
江乔小声道,“咱们岛上供销社卖的东西品种有点少,小孩儿嘴馋,我捣鼓出来给他们甜甜嘴。”
林芳深以为然。
谁说陆参谋长的媳妇十指不沾阳春水,半点不会做家务的,真要这样,能把三孩子的零嘴都照顾到了?
她撸起袖子,“我来帮你。”
江乔道,“那麻烦嫂子了。”
做芒果干前,她抽空到客厅看一眼四个孩子。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好嘛,江乔才离开一会,陆安这个小魔头,就用陆衍的墨水笔把陆康、陆珊还有林小虎画了个大花脸。
这还没完,地上全是白色的碎纸屑,就跟漫天飞雪似的,一看,那一箱草稿纸已经空了小半。
四个小孩自觉闯祸了,排排站着,把手背在身后。
林芳是真没想到,来陆家作客,居然把人家家弄的一团糟,虽然罪魁祸首是陆安,但要是林小虎不来,四个小孩也不会玩得这么疯,她脸色顿时变了。
林小虎是个乖小孩,哪里闯过这么大的祸,看他妈脸色不对,登时吓坏了,嘴巴一瘪,就要掉金豆子。
陆安满不在意地摆摆手,“小虎哥,你别哭啊,我妈跟林阿姨不会生气的。”
生气?
林小虎哭得更欢了,泪珠子大滴大滴地掉,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林芳:“小江……”
江乔:“怎么不玩了,接着玩啊。”
这话一出,四个小孩都愣住了。
陆康、陆珊、林小虎心想,他妈/江阿姨不会气疯了吧?
江乔从箱子里拿出一沓草稿纸,“你们撕的时候,不要从中间撕,要沿着边边撕,这样能多撕几下。”
陆康和陆珊对视一眼,妈好像真的没生气?
林小虎也愣住了,都忘了哭了。
哭到一半突然就不哭了,容易打哭嗝儿,林小虎一边打着哭嗝儿,一边呆呆地看着江乔,就好像见鬼了一样。
江乔给林小虎冲了一杯陆衍找老乡买的蜂蜜做的蜂蜜水,哄着他喝下去,等哭嗝儿渐渐止住了,才道,“江姨我真的没生气,就撕碎点纸,就值当我生气了?那你也太小看江姨我了。”
林小虎抿一口温热的蜂蜜水,不好意思地小小声道,“江阿姨,对不起……”瞧着神色还是很不安的样子。
江乔没接话,反倒是取下了挂在墙上的硬纸皮挂历,用剪刀裁成大小不一的几片,边裁边说,“你们撕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其实是可以拼起来的。”
四个小孩一愣,这他们还真没想过。
林芳也没想到,江乔居然会把挂历给剪了。
这年头的挂历多是纸做的,过一天撕一页。
江乔剪的这本挂历,大部分也是用纸做的,但每个月份开头的一页,都是用硬纸板做的,摸着厚厚的,而且图案很好看,上面还印着美丽又具有风情的挂历女郎。
林芳心里惋惜,这挂历多好看啊,居然剪了,真是可惜了。
江乔却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她指了指桌上裁好的硬纸皮挂历,“给你们变个魔术。”
也不见她怎么动作,三两下就把硬纸皮挂历给拼了起来。
四个小孩齐齐发出“哇”声。
陆安兴奋得不行:“这个好玩,这个好玩!”
招人
江乔又把其他几个月份的‘挂历女郎’给剪了, 说,“你们谁先拼好,我有奖励。”
三小只相互对视一眼, 拢了拢自个面前的挂历碎片, 学着江乔的模样拼了起来, 誓要争得头筹,赢得奖励。
林小虎看他们三拼的起劲, 哪还管什么哭不哭,闯祸不闯祸的, 也拢了拢自个面前的挂历碎片, 开始专心致志地拼了起来。
四个小孩有事做了, 总算不吵不闹了。
江乔跟林芳回了厨房, 江乔逗趣道, “幸好已经九月份了,要是一月二月,家里哪有那么多‘挂历女郎’给他们剪。”
林芳说,“亏你舍得,那挂历这么好看,你都肯剪了。”
江乔摆摆手, “这有啥, 再买不就成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林芳认真地看了江乔一眼, “你真洒脱。”
江乔笑道, “我这不叫洒脱,叫心宽。我们家三个小孩, 个顶个的能闯祸,我要是不心宽一点, 早被气得一命呜呼了。”
林芳:“呸呸呸,别说那些死不死的。”
江乔顺着她的话呸了两声,“来,我们接着做芒果干。”
芒果干做起来不难,芒果去核切条,用糖腌制,再铺在簸箕上晒干就行了。
这年头糖金贵,江乔不敢放多,好在岛上气候好,日照足,金煌芒自带一股甜味,倒是补足了糖分。
江乔专心致志地做着芒果干,林芳倒是时不时会看林小虎一眼,又喊他一声,“小虎,在干嘛呢?”
得到林小虎的回应后,她才继续干活。
估计是担心林小虎又闯祸。
芒果干做好了,江乔还抽空做了一屉蜂蜜小蛋糕。
客厅里,小孩们也拼好挂历了。
陆康拼得最快,然后是陆安,再是陆珊。
林芳夸奖道,“安安、康康、珊珊真棒,拼得又快又好。”
陆安翘起小尾巴,“要不是我刚才打了个盹,我能拼得更快。”
陆珊拆他的台,“哥你要不是一会动动这个,动动那个的,第一就是你的了。”
本来应该是陆安拼得最快的,但这小子坐不住,屁股底下跟长了钉子似的。
陆安一噎:“你就说拼没拼好吧。”
林芳又走到林小虎跟前,脸色一变,“你怎么才拼了一半。”
林小虎今年九岁,比最大的陆安都大了一轮,没道理弟弟妹妹们都拼好了,他才拼了不到一半。
林小虎小心翼翼地睨了一眼林芳的脸色,嗫嚅道,“我、我手比较笨。”
江乔端着蜂蜜小蛋糕出来,“你不是手笨,没拼好这事,依我看,要怪你妈。”
林芳愣住了,伸出右手食指指着自个,惊讶地道,“怪我?”
“不怪你怪谁?”江乔扫了她一眼,“小虎本来拼得好好的,你时不时过去打搅他一下,就连在厨房,都要喊他一声,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你打断,要换作是你,你也拼不好,要我说,小虎能拼出半幅,都算厉害的了。”
林芳有些赧然,“我有喊他这么多次?”
陆安举手,嚷嚷道,“有,林阿姨你隔两分钟就要过来一次,我们都嫌你烦呢。”
林芳抬手想揍他,“信不信我揍你。”
陆安摇摇头,“不信。”
林阿姨一点都不像会揍人的人。
林芳:“等你爸回来,我让他揍你。”
陆安乐了,“我爸才不听你的话呢。”
江乔接着说,“小孩子的专注力很重要,当他们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就让他们专心地把这件事情做完,如果再三打断他们,他们以后做什么事都不会认真,很容易就半途而废。”
她经常会给三小只布置一些小任务,比方说擦桌子、收玩具啥的,在他们专心致志地忙碌的过程中,她不会打断他们,也不让陆衍打断他们。
从小培养他们专心去做一件事,由小事及大事,以后做其他事情才会更加专注。
林芳小声辩解,“我就喊了他几声。”
江乔:“那你在做事的时候,别人一直来打断你,你乐意不?”
林芳不吭声了,但神情中还有些不服。
江乔见状,又问林小虎,“小虎,你觉得我说得对,还是你妈说得对?”
林小虎看了一眼江乔,又看了一眼他妈,小小声道,“我觉得,江阿姨说得对……”顿了顿,“其实我一开始的时候拼的也很快,比安安还要快,但是妈你一直来喊我,我就忘了自己拼到哪了……”甚至还重拼了,所以才这么慢。
林芳愣了一下,因为她发现,她好像经常打断林小虎做事。
就比方林小虎写作业的时候,林芳就会时不时地过去问他要不要削铅笔,又或是问他要不要吃水果……
一开始,林小虎写作业都是一气呵成的,被她多次打断后,哪怕后来她不再打断林小虎,隔一会林小虎自己也坐不住了。
意识到这一点,林芳也爽快认错,“是妈的错,以后你做事,妈不会打扰你了。”
江乔拍掌,“这就对了。”
有心人不用教,无心人教不会。
对待林芳这样的聪明人,江乔点一下就行了,“来,吃蜂蜜小蛋糕。”
蜂蜜小蛋糕拳头大小,烤得焦黄,外面是酥的,里面十分松软。
陆安左右手各抓了一个,一口就咬掉半个。
陆康和陆珊的吃相比他文雅一些,吃得十分香甜。
林小虎还是头一回吃到这么好吃的蜂蜜小蛋糕,一口接一口,上一口还在喉咙里呢,下一口已经咬上了,吃得嘴角都是蛋糕屑。
配着蜂蜜小蛋糕一起吃的是江乔做的珍珠奶茶。
牛奶和茶叶一起煮的奶茶再加入木薯粉和水搓成的小圆子,再放入凉水里湃过。
奶茶香醇,既有牛奶的甜味,又有茶的清香,珍珠十分弹牙,富有嚼劲。
珍珠奶茶十分香滑,一个不留神,林芳就喝了个干净,“这是啥,咋这么好喝。”
江乔:“这个啊,叫奶茶,是用牛奶和茶叶一起煮的,里头的小圆子是用木薯粉做的。”眨眨眼,“当然好喝了,用的牛奶是奶站买的,一毛六一瓶,茶叶更是你们家林团长友情赠送。”
林芳意味深长地道,“老林给的是安吉白茶,三块钱一斤,还有价无市哩。”
江乔笑道,“我这做酸辣鸭爪、酱货、海鲜干的法子,可比白茶值钱多了。”
“这倒是。”林芳道,“不光这些,还得了一个做奶茶的方子,算下来,还是我赚了呢。”
也不知道人家这脑子咋长的,林芳就捣鼓不出这么多稀奇古怪又好吃的东西。
现在她对江乔的厨艺,可谓是心服口服了,“你这手艺啊,我看比做国宴的大厨都不输。”
江乔心思一动,“嫂子,你知道岛上哪里招大厨吗?”
林芳随军随得早,她性格又爽利,人缘不错,消息灵通门路也广,问她算是问对了。
林芳一拍大腿,“你可算是问对人了,我还真知道一个地方招大厨。”
江乔眼睛一亮,“哪呢?”
林芳:“就咱们岛上学校食堂。”
海浪岛有小学、初中和高中,三所学校外加育红班共用一个食堂,今年四月份的时候,食堂的厨师长病退了,校领导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接替人选。
林芳知道这个,是因为她是高中部的语文老师。
江乔本来是想去部队食堂的,但是部队有炊事班了,哪能轮得到她。
盘算了一下,学校食堂也挺好的,岛上人口少,小孩更不多,一个年级平均下来才三个班,小孩子饭量小,算起来肯定比她原先呆的有上千号人的纺织厂食堂轻松得多。
林芳:“你要是想进学校食堂,我帮你找校领导。”
“那辛苦嫂子了。”江乔道,“若是不成也没事。”
林芳:“就你这个履历,我们校长要是看到了,非得求着你进学校食堂不可。”
江乔可是在国营大饭店呆过的,又在纺织厂食堂做了好几年的大厨,现在去学校食堂做大厨,简直是屈才了。
“不过……”林芳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神情。
“嫂子,你直说。”江乔道。
林芳往屋外看了看,小声道,“不过,学校食堂滑头多,我担心你摆布不开。”
岛上不少人都视学校食堂为浑水摸鱼,养老的好去处。
为啥?
因为大人难糊弄,但小孩好糊弄啊。
就说现在那个暂代的大厨,那手艺,跟江乔的比差远了,林芳在学校食堂吃过几次饭,不是盐放多了,就是煎糊了。
若不是他跟校领导有些亲戚关系,且轮不上他呢。
也就是欺负小孩子不懂跟大人告状,换批人吃试试,不把食堂屋顶给掀咯。
江乔听林芳这么一说,更感兴趣了,这个学校食堂,她还非去不可了,她倒是要看看,是有多滑头。
见江乔不在意,于是,林芳拍了拍胸脯,“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她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早了,今天有多叨扰,我跟小虎先回家了。”
江乔还没来得及开口留饭呢,林芳就带着林小虎马不停蹄地走了,就像后面有鬼撵似的。
江乔忍不住摇头笑笑,这个林嫂子。
林芳回到家,林团长迫不及待地迎上来,“我的酸辣鸭爪咋样了。”
林芳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递过去一个铝饭盒,“都在这呢。”
林团长打开铝饭盒,摸出一个酸辣鸭爪,两口就吃掉了,“哟,还是无骨的,省得我吐骨头了。”
林芳:“是这个味吧?”
林团长嘴里含着鸭爪,囫囵道,“对,就是这个味。”
他把酸辣鸭爪吃了大半,才有心思问,“见着老陆媳妇了,人咋样?”
“挺好的,长得好,性子也好。”林芳想了想,“很对我胃口。”又道,“对了,你知道人家原来在国营大饭店呆过,又在纺织厂食堂当了几年大厨不?”
“知道。”林团长说,“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去跟她学厨艺啊。”
林芳感慨,“小江厨艺是真的好,她要是去了学校食堂,我们这些师生就有口福了。”
林团长点点头,猛地抬起头,“等会,学校食堂?”
林芳:“对,小江托我帮她找一份工作,学校食堂不是正好招人嘛,明儿个我就把她的简历拿去给校长看,若是通过,估计不用多久就上任了。”
林团长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林芳摸了摸自个的脸蛋,“咋了,我脸上有东西?”
林团长,“没有,不过你最近避着点陆衍走。”
林芳一脑门雾水,“为啥?”
“你想啊,人家小两口分隔了这么多年,小江才来随军多久,你就给人找了份工作,要忙起来,哪还有心思理老陆……”
林芳一拍脑门,“坏了。”
*
又过了几日,江乔院子里种的韭菜熟了。
韭菜熟得快,一半直接照太阳,长得绿葱葱的,一半用棉布盖住,长一茬韭黄。
江乔正盘算着,韭菜做韭菜盒子,韭黄做韭黄包子。
就见林芳鬼鬼祟祟地从院子外边探出一个头,压低了声音道,“小江,小江,你们家陆参谋长在家不?”
江乔:“不在。”
林芳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不在就好。”
“咋了?”江乔学着她的样子,左右看了看,也没看着什么呀。
林芳故作神秘:“以后你就知道了。”
林嫂子都开始打起哑谜了?
江乔索性不想了,“嫂子,你找我啥事?”
林芳这才想起正事,“我帮你跟校长说了,校长说跟其他几个领导商量一下,要是没问题,国庆过后就可以上任了。”她拿出小锄头,“我来是来找你去后山挖笋的。”
“笋?”江乔也去过后山,但没见着有笋啊。
“你刚来,不知道。”林芳道,“后山有一片竹林,长一种叫做‘四方笋’的小竹笋,可以炒菜,也可以做腌笋,口感特别好。”
江乔眼睛一亮,“嫂子你等我一会。”
“去拿锄头啊?”林芳道,“不用,我帮你带了。”
江乔把手上的韭菜和韭黄给她看,“不是,我想包韭菜盒子还有韭黄包子,带一点在路上吃,嫂子要不要尝点?”
林芳很想说自己已经吃过饭了,但想到江乔的厨艺,咽了咽口水,“那就来点。”
韭菜盒子和韭黄包子不用半个钟就做好了,有这两样好吃的堵住三小只的嘴,他们也不闹着跟去后山了。
江乔手上挎一个竹篮,里面放了韭菜盒子和韭黄包子,再装一壶酸梅山楂汁,“嫂子,我们走吧,对了,你知道后山哪儿有野生金银花吗?”
“知道,跟竹林离得不远。”林芳问,“你找金银花干嘛,晒干了泡水喝吗?那不如找点野菊花,那玩意不仅好喝,还下火呢。”
江乔说,“不是用来泡水,我知道一个方子,用薄荷和金银花可以做一种去痱子的花露水,陆衍他苦夏,一到夏天,后背、大腿,全是痱子,我就想弄了给他擦。”
林芳刚想夸一句,小两口真恩爱,但看江乔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又把话咽了下去。
要不恩爱,能生三个孩子?
林芳:“到时候方子也给我一份,我们家老林也爱长痱子。”
海岛天气热,又潮湿,部队发的74式海军服还不透气,野外训练一天下来,能闷出一身痱子。
陆衍就跟江乔说过,东南西北每个方位驻守边疆的士兵都有各自的‘职业病’,像他们南方的,长一身痱子,又痒又疼,简直是酷刑,再说西北的,风沙大,太阳烈,多少士兵年纪轻轻的,面容就彰显沧桑,二十来岁的小伙,看着像三十来岁的。
江乔点头应下,“要是有其他人需要,嫂子你尽管跟他们分享。”
后山离军属院有不短的距离,走路要一个钟,还不包括上山的路程。
中途歇了一会,江乔把韭菜盒子和韭黄包子拿出来,递给林芳,“嫂子你尝尝。”
林芳把韭菜盒子掰成两半,金黄的饼皮夹着翠绿的韭菜和黄色的鸡蛋,看着甚是诱人,光闻着就要流口水了。
她咬了一口,饼皮酥脆,韭菜鸡蛋馅鲜美多汁,“就是这个味!”
林芳是三秦省人,韭菜盒子,从小吃到大,自从来了海浪岛随军,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正宗的韭菜盒子了。
连吃了三个还不足兴。
江乔乐了,“嫂子你别光吃韭菜盒子,这韭黄包子也不错。”
韭黄鸡蛋馅的包子,各个包的如同婴儿拳头般大小,皮薄馅大,咸香味美,吃得林芳直打饱嗝。
林芳灌一口酸梅山楂汁,解掉嘴里的油腻,“这要是让我们家老林发现,他一准赖在你们家,央着你天天给他做韭菜盒子、韭黄包子吃。”
林团长和林芳一样是三秦省人。
江乔更乐了,“这值当什么,林团长要是喜欢,等会回去的时候,你上我家拿一屉,正好蒸多了,我还怕放坏了呢。”
江乔说的是实话,韭菜、韭黄都不是什么值钱的金贵玩意,韭菜不到一个月就能长一茬。
林芳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又道,“天天上你们家又学又吃又拿的,我还怪不好意思的哩。”
江乔嗔道,“这话说的,要不是嫂子你,我哪能知道学校食堂招工的消息,还有后山的四方笋和野金银花,要不是嫂子你领我来,我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到。”
说说笑笑,就到了后山。
林芳领着江乔七拐八绕,绕到了一片开阔的竹林。
刚下过雨,四方笋破土而出,伸着尖尖的脑袋,半个身子埋在土壤里,看着甚是喜人。
林芳和江乔二话不说,从背篓里掏出小锄头,开始挖了起来。
林芳先用锄头抛开四方笋旁边的土,然后顺着笋身慢慢往下挖,等到快挖到笋的根部,再用锄头轻轻一挑,一棵胖乎乎的四方笋就被挖了出来。
林芳刚想指点江乔两句,发现她已经忙活上了,而且瞧着十分熟练,暗自点头,小江是个干活的料。
竹林凉风簌簌,干起活来一点也不热,很快,两人身上的背篓就装满了四方笋。
江乔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开始西斜了,“嫂子,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吧。”
林芳应了,别看现在天色还早,下山还有很长的一段路呢,要是等到天边露出晚霞再回去,下山下到一半准摸黑。
江乔边走边道,“野金银花在哪?”
“就在前面不远处,跟咱们下山是一条路。”林芳把手放在眼睛上方,张望了一下。
果然没走多远,两人就碰到一大片的野生金银花。
黄白色的金银花一簇一簇的,江乔采了一些放进背篓里,“这些应该够了。”
林芳也采了一点,准备拿回去晒干泡金银花茶喝。
两人接着往山下走,走到还差三分之一的路时,林芳突然“哎呀”一声。
江乔赶紧道,“嫂子,你没事吧?”
林芳摆摆手,“我没事。”她往脚底下看了看,“我好像踩到洞了。”
江乔顺着她的目光往地上看,眼睛一亮,“你是踩到洞了,还是个兔子洞。”
“兔子洞?”林芳眼睛也亮了,兔子洞,说明里面有兔子啊。
要是能抓到兔子就好了,这年头物质匮乏,缺衣少食的,能抓到兔子,给家里添个味,多美的事。
江乔以前在乡下呆过一阵,跟着别人学过怎么掏兔子窝。
她先绕着兔子洞转了几圈,看到洞边有散落的泥土,看着像是兔腿扑腾出来的,低声道,“这里面肯定有兔子。”
林芳学她压低了声音,怕惊到兔子,“那咱怎么抓啊?”
江乔想了想,“等会咱们去拾点柴禾,点燃了然后塞进兔子洞里,兔子受不了烟味,肯定会窜出来的。”
林芳:“这法子好。”
两人捡了些枯叶和枯枝,山上什么都不多,就这些多。
江乔又绕着兔子洞转了转,果然在刚才那个兔子洞所在的小山坑背面,又发现了一个兔子洞,登时乐了,“狡兔三窟啊。”
要是点了柴禾,熏了烟,小兔子们说不定从另一个洞钻出去,到时候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为了保险起见,江乔仔细查看,确定了只有这两个洞。
两人把背篓清空,竹笋和金银花倒在一旁的空地上,蹲在兔子洞前。
江乔点燃了枯叶,塞进兔子洞里,给林芳使了个眼色。
林芳会意。
没几分钟,枯叶就燃起了阵阵白色的浓烟,江乔依稀感觉到兔子洞有悉悉索索的动静,赶紧喊了一声,“嫂子!”
话音刚落,林芳那头的兔子洞,果然有一只灰色的兔子,耐不住浓烟,扑腾一下从洞口窜了出来。
林芳眼疾手快地抓住它的一对长长的大耳朵,扔进背篓里,欣喜地大喊,“我抓住了。”
有了开头彩,很快,接二连三的兔子就耐不住浓烟,从兔子洞里窜了出来。
抓兔子
江乔数了一下, 一共跑出来八只兔子,跑掉了三只,她跟林芳抓住了五只。
林芳一屁股坐在地上, 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哎哟, 累死我了。”
野兔子灵活,抓起来还真不容易。
她扫了江乔一眼, 哈哈大笑,“哎哟, 小江, 你的脸。”
江乔摸了摸自个的脸, 问道, “我的脸咋了?”
林芳笑得肚子疼, “像个花猫。”
江乔乐了,“要是有镜子,嫂子你也该看看自个的脸,也是个大花猫。”
两人刚才又是烧枯叶,又是抓兔子的,弄得脸上脏兮兮, 可不就是两只大花猫么。
林芳看着背篓里活蹦乱跳的兔子, 心满意足地道,“有这几只小东西, 变成花猫我也认了。”
不过, 抓了五只兔子,该咋分?
江乔:“嫂子你多拿一只。”
林芳摇头, “多的那只你拿,第一, 兔子洞是你发现的,第二,你们家孩子多,就这几只兔子,分到嘴里才几口肉。”
野兔子皮毛是灰色的,小小一团,看着确实肉不多的样子。
林芳都这么说了,江乔也不推让,把多的那只野兔子塞到自个的背篓里。
两人把野兔子敲晕,把四方笋和金银花塞回去。
抓野兔子花了不少时间,下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这一趟上山,收获满满,不仅有四方笋和金银花,还抓到了野兔子。
两人满脸兴奋,脚步轻快,没一会就到了山脚。
林芳正跟江乔请教,野兔子要怎么做才好吃,迎面突然走过来一个人。
“林嫂子,江嫂子,你们两这是打哪儿回来啊。”
范玲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不住地上下打量着两人。
林芳快言快语,刚想说她两从山上回来,挖了四方笋,捡了金银花,还抓到了好几只野兔子。
江乔伸手在背后扯了扯林芳的袖子,林芳立即会意,改口道,“就去了趟后山。”
“真的?”范玲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背篓上转了转。
江乔坦荡地回望范玲,“真的。”她可没骗范玲,“范嫂子,我们要是真弄到了什么好东西,至于弄得这么狼狈吗?”
范玲看了看两人,脸上黑乎乎的,衣服也刮破了几道痕,确实看着挺狼狈的模样,“这才说明你们真弄到了啥好东西呢。”要光是上山捡了点柴禾,指定没这么狼狈。
范玲挤了挤眼睛,“林大妹子,小江,咱们都是邻居,有啥好处别偷摸藏着啊,给我分享分享。”
江乔把背篓拿下来,扯掉上面盖着的棉布,“真没啥好东西,就挖了四方笋,采了点金银花。”
范玲伸长了脖子望了望,果然,竹篓里只有四方笋和金银花。
范玲随军时间不比林芳短,林芳知道后山有竹林的事,她也知道,还经常去挖嘞,四方笋对她来说,还真不是什么金贵玩意,至于野金银花,漫山遍野都是,更不值钱了。
她失望地道,“切,下午三点那会我就看你们上山了,折腾到这个点才下山,还以为你们弄了啥好东西,没想到就这。”
江乔道,“是啊,就弄了这点东西。”
范玲哼了一声,便走人了。
江乔和林芳接着往回走,林芳问,“小江,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跟范玲说实话。”
江乔说,“嫂子,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得到好处静悄悄,吃点小亏呱呱叫’。”
“得到好处静悄悄,吃点小亏呱呱叫……”林芳重复了一遍江乔的话,细细品道。
“对,就范嫂子那人,要是知道我两在后山抓到兔子了,指定宣扬得整个军属院都知道了。”江乔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小声道,“说不准还会说咱俩小布尔乔亚,挖社会主义墙角呢。”
江乔没说的是,刚才看到范玲背着这么大一个背篓,足足比她们两个的大了一圈,一看就是个贪心的人,要是让她知道,后山能抓到兔子,指定天天往后山跑,到时候野兔子被她抓绝迹可咋整?
江乔刚才是故意放走了几只,等来年公兔子和母兔子又生了小兔子,她再来抓,打着一个生生不息的主意,以后年年都有野兔子吃。
林芳深以为然,“小江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江乔回到家,推开门,“孩儿们,我回来了。”
陆衍已经从部队回来了,正跟三小只分着吃韭菜盒子和韭黄包子呢。
江乔望一眼,“吃着呢。”
走到厨房,拿了一屉韭菜盒子和韭黄包子,给了院子外边站着的林芳,“嫂子,回去热一下就可以吃了,饼皮里都锁着油,一热味道就出来了。”
送走林芳,陆衍问,“你这是在泥地里滚了一圈啊?”
江乔脸上脏兮兮的,衣服也有几道划痕,看着确实像在泥地里滚了一圈。
还好她提前换了一件旧衣服出门,要是新衣服弄脏了,可心疼了。
江乔摆摆手,示意陆衍过来,神秘兮兮地道,“你猜我弄到了什么?”
陆衍配合地凑过来,“弄到了啥?”
“弄到了这个。”江乔把金银花和四方笋拨到一边,露出背篓里的三只灰色的野兔。
一只野兔正好醒了,扑腾了一下后腿。
陆衍惊讶出声,“从哪弄的啊。”
“后山上弄的。”江乔得意地道,“我跟林嫂子合力抓的。”
陆衍竖起大拇指,“你们可真行。”
三小只还是头一回见到野兔,他们三头挨着头凑到背篓边,陆安说,“哇,这野兔子好小啊。”
野兔比家兔小上一圈,看着只有家兔的半个大。
陆康咽了咽口水,仰起头,“好、好吃吗?”
江乔也没吃过,“应该跟家兔的味道差不多。”
陆珊:“兔兔这么可爱,可以不吃,然后养着吗?”
“不成。”江乔道,“要是养在家里,别人问我们兔子哪来的,那我们咋说?”
陆珊扁扁嘴,“那行吧。”攥着小肉手挥了挥,“我要吃三大碗。”
晚上就做兔肉和四方笋,吃个新鲜。
三只野兔子,三种做法。
兔肉清理干净,涮上蜂蜜,用柴火烘烤,脂肪被燃烧滴下的油脂落在炭火上,伴随着诱人的滋滋声的是三小只咽口水的声音。
剩下两只野兔的兔肉一只做了干煸,一只用沙姜爆炒。
四方笋剥去笋皮,露出青白色的笋身,沿着笋身斜切成片加入青红辣椒翻炒。
三碗兔肉一碗四方笋炒辣椒,菜色简单却十分美味。
野兔子虽然没有家兔肥美,但肉质鲜嫩,十分有嚼劲。
蜜汁烤兔肉表皮微微焦脆,肉香浓郁,甜蜜诱人,干煸兔肉又麻又香,辣味十足,沙姜炒兔肉比之前面两种又多了一些沙姜的独特风味。
四方笋肉质肥厚,口感脆嫩,清脆爽口。
这顿饭把三小只吃得肚圆,就连陆衍都打了个小小的饱嗝儿,可见吃的是很满意了。
吃饱饭,三小只消了一会食,就趴在客厅的茶几上写作业。
陆安写一年级老师布置的作业,陆康和陆珊则写江乔给他们布置的大字。
写了一会,江乔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了,拍拍陆安和陆珊的屁股,“上楼休息去。”又跟陆康说,“老二你留下来。”
陆安眼珠子转了转,大声道,“妈,你偷偷给哥好吃的,不带我们。”
陆衍:“没错,我们要给他加餐,吃竹笋炒肉,你两吃不吃?”
陆珊拉了拉陆安的衣角,小声道,“笨,爸跟妈肯定有话要跟二哥说,我们睡我们的觉去。”
陆安也转过弯来了,一声不吭,跟着陆珊上楼了。
两孩子年纪小,但很机灵聪明,大概猜出江乔是要跟陆康谈谈关于他结巴的事。
陆安和陆珊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也知道,陆康这样结结巴巴,一句话要磕绊好久才能说完整是很不正常的。
两小只上楼了,客厅里只有江乔、陆衍还有陆康在。
陆康不安地攥着衣角,不知道江乔留他下来要说啥。
小脑袋瓜不停地琢磨着,好像最近也没犯啥事啊,也就是跟育红班的小伙伴在小溪边打水漂,去树上掏鸟窝,用自制弹弓把稻田旁的稻草人的头打掉了罢了……除掉这些,他也没做啥坏事啦。
陆衍扫一眼就知道这小子在想啥,瞪眼道,“不是要跟你算那些帐。”
“哦。”陆康吐了吐舌头。
江乔从厨房里拿出一个大西瓜,用刀切成几瓣,“我们边吃边说。”
朝楼上喊一句,“别在楼上躲着做小耳朵,下来吃东西。”
陆安揪一下陆珊的小辫子,两个小孩噔噔蹬地从二楼跑下来,陆安说,“我就说瞒不过咱妈吧,亏你想的出来,还在楼上藏着偷听,妈一下就发现了。”
陆衍把西瓜分给三兄妹,自己也拿了一块啃着,边啃边问,“老二,你这结巴是啥时候有的。”
陆康脸上闪过一丝恐惧,张张嘴,却说不出话。
陆安把西瓜皮放下,“我说吧,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有不对的地方老二和老三你们补充。”他扫一眼江乔,“他结巴,应该是姥姥吓的。”
江乔皱紧眉头,“你仔细说。”
陆安:“我们刚搬到姥姥家的时候,妈你工作正忙,我记得白天黑夜都要上班,是姥姥在带我们。”
江乔也记得那段时间厂里接了一个大单,不仅工人们忙碌,厂领导还特意下了命令,食堂通宵开放,给工人提供餐点,所以那阵子她每天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沾床就睡。
当时陆安年纪大点,陆珊年纪最小不懂事,陆康中不溜秋,陆安都跟在院子里其他哥哥姐姐的后头玩,陆珊在摇篮里睡觉,就陆康跟白雅芬接触得最多。
陆安:“姥姥凶,老二一说不对话就训他。”
陆衍皱紧眉头,“老二,是这样吗?”
陆康点了点头,“我、我当时刚学说话,喊人容易喊错,喊姥姥叫鲁鲁,喊舅舅舅妈叫久久,姥姥就特别严厉的训我,说我说话怎么这样,或者说,我应该怎样说话。”
陆康毕竟是个小孩,记得不太清了,但白雅芬训他只有比记忆中更严厉的。
他抿抿嘴,“后来,我一张口就害怕,害怕姥姥训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结、结巴了。”
江乔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攥紧,深吸一口气,然后呼出去,望向陆康,“老二,你结巴是因为害怕姥姥,对不对?”
陆康犹豫着点点头。
江乔说,“那我们现在已经离开了京市,到了海浪岛,海浪岛离京市将近三千公里,坐火车足足要坐七天,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不想,姥姥就见不着我们。”
以后就见不着姥姥了?没想到搬来海浪岛还有这种好处,陆康眼睛一亮。
江乔继续温声道,“那你知道,姥姥今年多少岁了?”
陆康迟疑地摇摇头。
“姥姥今年已经五十岁了。”江乔道,“也许再过十年,二十年,你就见不着姥姥了,要是快的话,可能,三年,五年,今年,明年,也说不定。”
陆衍愣了一下,望向江乔,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咒白雅芬去死的意思?
江乔斜他一眼,意思很明显。
她都跟我大嫂谋算我的工作,把我们赶出家门,还害我儿子结巴,就不兴我咒她几句?
陆衍摸摸鼻子。
陆康眼睛更亮了。
江乔接着道,“现在医学比以前昌明多了,其实结巴很好治的,我已经帮你想了好几个法子。”
从做了那个预知梦到现在,江乔一刻也没有忘了陆康结巴的事,只是接二连三的事情太多,加上她需要花时间整理出一套给陆康的治疗结巴的方案,才拖到现在。
“第一,说话结巴,那咱就多说,说得多了,话就通顺了。”江乔道,“从明儿个起,你必须每天跟别人对话一百句,这个别人,不拘是我、你爸,老大老三,或者是你育红班的同学,反正你心里要有个数,要说够一百句,而且是长句。”
一天说够一百句话真不难,陆安这个话痨,一天能说好几百句,但陆康话少,基本不说话,这对他很有些难度。
陆康觉得说话很累,但一想到能改掉他说话磕磕巴巴的毛病,还是点头应了。
江乔继续说,“第二,也是从明天开始,你们三跟着我学唱歌,念诗,说绕口令。”
俗话说得好,‘唱戏无结巴’,再严重的结巴,在唱歌的时候都能和常人一样流利,这个对陆康来说不难。
唱得多了,绕口令说多了,再多念诗,也是一样能很好地改善结巴。
“最后。”江乔循循善诱,“老二,你有没有想过,你说话结巴,是因为你说话太快了,急着想表达,但是如果你说慢点呢,说慢点是不是就不急了,这样咬字清晰,别人也听得清。”
陆康眼睛一亮,这他还真没想过诶,试着放慢速度说了一句,“好,的,妈。”
虽然听起来有点卡顿,但真的结巴不那么明显了。
陆康差点哭出声,原来结巴真的能改。
说白了,他结巴主要是因为白雅芬给他的心理压力。
现在知道了海浪岛离京市十万八千里,而且他姥姥说不定……,小孩不紧张了,治好结巴只是迟早的事。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江乔起来,先是领着三小只唱歌。
她搜肠刮肚,找到一首军歌,“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
三小只跟着唱,“日落西山……”
三小只嗓音稚嫩,虽说唱不出军歌嘹亮的那个味,但又唱出了另一种味道。
领着他们三唱了三遍,陆安和陆珊想出去玩了,江乔摆摆手让他两走,继续教陆康念绕口令,“一位爷爷他姓顾,上街打醋又买布……”
陆康念的磕磕巴巴,“一、一位,老、老爷爷……”
江乔提醒他,“可以念慢点。”
念了几遍绕口令,陆康的磕巴还是没有明显改善,江乔也不心急,改结巴这事也不急在一时半会。
晚上,陆衍从部队回来,问吃什么。
江乔说,“吃鱼。”
下午,林芳来了一趟,通知江乔学校领导同意她去学校食堂的事,还带来了两条黄花鱼,所以今晚的主菜就是这两条黄花鱼。
一条清蒸,一条红烧。
饭菜上桌,江乔边吃边跟陆衍说了她下个月要去食堂上工的事。
陆衍很惊讶,“你要去学校食堂做厨师?”
“不是厨师,是厨师长。”江乔纠正,“厨师有很多个,厨师长只有一个,管整个厨房,所有厨师。”
江乔也没有想到,校领导会同意让她当学校的厨师长,而不是大厨。
但又一想,光是大厨,校领导哪用商议那么久,凭江乔的履历,随随便便就进了,但厨师长不一样,直接参与管理整个厨房的厨师以及其他杂务,是极其重要的岗位。
“这啥时候的事。”陆衍道,“怎么你一点口风都不露。”
“也就最近的事,老大去上小学了,老二和老三上了育红班,你又要去部队,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就托林嫂子帮我找了份工,现在确定下来才告诉你的。”
陆安哇了一声,“妈,你要来我们学校做厨师长啊。”
“咋了,不乐意?”江乔扫他一眼。
陆安脑袋摇成拨浪鼓,“非常乐意。”吐槽一句,“你是不知道食堂的饭菜有多难吃。”
闻言,陆衍来了兴致,“多难吃?”
陆安:“相当之难吃,跟妈做的菜完全不能比。”
陆康木着小脸,“爸,你、你喝过有沙子的鸡汤,吃过没放盐的炒青菜吗?”
陆珊接嘴,“还有辣死人的麻婆豆腐,齁咸齁咸的西红柿炒鸡蛋!”
别看三小只年纪小,对美食可谓是如数家珍。
食堂的菜难吃,其他同学可能尝不大出来,因为这年头大部分人家做菜,为了节省,调料都是很少放的,毕竟金贵,所以吃起来味道自然不好。
而江乔厨艺好,火候控制得好,舍得放油放酱料,还舍得花钱,天天大鱼大肉的。
所以三小只的胃跟嘴早都被养刁了。
之前不说,是因为其他同学都没吭声,现在他爸问了,他妈还要去做厨师长,那当然要告状啦。
陆安:“我有的同学,还在菜里吃到过鱼钩和头发呢。”
江乔之前听林芳说过,学校食堂差劲,但没想到会差劲到这个地步。
她皱紧眉头,“那就没人跟校领导反馈?”
这个陆衍倒是知道,“怎么反馈,学校食堂的工人,大多跟校领导沾亲带故的。”
江乔懂了,到哪都有裙带关系。
陆衍扫一眼三小只,小声道,“没事,你进了食堂别忌讳他们,放心的大展拳脚,啥事都有我在后头给你撑腰呢。”
江乔嗔他一眼,“那先谢谢你了,陆参谋长。”‘陆参谋长’四个字尾音上翘,勾的陆衍心痒痒的,又道,“不过,我觉得要真闹出啥事,说不准校长帮的是我,而不是他们嘞。”
她名声在外,从方秀梅跟吴来娣那事,军属院的人就知道她不好惹,海浪岛就这么大,一传十,十传百,要说校长一点都不知道她‘厉害’,那是不可能的。
而校长要真是想和稀泥,那怎么会招一个她这样‘厉害’的人。
依江乔推断,估计校长也是苦这帮关系户很久了,所以才招她进去整治呢!
说了一会话,陆衍吃得差不多了,扫一眼桌上,江乔、陆康和陆珊的面前都吐了不少鱼刺,就陆安桌上啥也没有,一看,这小子都不吃鱼,光在那挑配菜吃呢。
陆衍皱眉,“老大,你怎么都不吃鱼。”
陆安扁扁嘴,“我不爱吃鱼。”
“嚯,你不爱吃就不吃了?那我还不爱吃海鲜呢,出海了不也得一天三顿吃海鲜。”陆衍道,“你就是惯的,以后必须每隔两天吃一次鱼,吃习惯了就觉得好吃了。”
陆安不乐意了,嚷嚷道,“天天逼我吃我不喜欢的菜,等你们老了,我也天天让你们吃你们不喜欢的菜。对了,你们不喜欢吃啥?”
陆衍和江乔对视一眼。
江乔:“麦乳精!”
陆衍:“肉罐头!”
陆安:“好,我记住了,以后天天给你们吃这些。”
江乔嘴角上翘,“记得是福字号的麦乳精,我最不爱吃的就是那个了。”
“没问题。”陆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陆衍忍着笑意,扫这小子一眼,“老大,你可要说到做到啊。”
陆安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饭毕,陆衍收拾桌子。
三小只照例伏在桌子上写字,陆衍接着看没看完的书,江乔把衣服拿出来缝补。
时间不急不慢地走到了九点,陆安打了个哈欠。
江乔把三小只赶回房间休息,跟陆衍回到了两人的房间。
江乔道,“趴下,把衣服脱了。”
面子何在
陆衍紧张地松了松衣领, 咳嗽一声,“……脱、脱衣服干嘛。”
海浪岛天气虽热,但他大多是穿着背心睡的。
脑海里突然回忆起, 晚上吃饭的时候, 江乔喊他的那声‘陆参谋长’。
心里还怪痒痒的。
陆参谋长, 这个称呼也不是没人喊过,但怎么这四个字到了他媳妇嘴里, 就变得这么缠绵呢。
江乔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想歪了, 嗔道, “想啥呢。”举起手里的玻璃瓶子, “让你趴下, 脱衣服, 是要给你擦花露水。”
陆衍不着痕迹地把解扣子的手挪开,“什么花露水?”
江乔:“你又忘啦,擦痱子用的花露水。”
陆衍还真忘了,最近事很多。
海浪岛天气热,又潮湿,海军服还厚, 他一年四季都长痱子, 部队里跟他一样长痱子的人多了去了。
不过,男人嘛, 忍忍就过去了。
他自己都不在意, 没想到江乔一直记得,还去后山给他采了金银花, 弄了擦痱子用的花露水。
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真好,陆衍心里就像冲过一股暖流, 软声道,“媳妇……”
江乔举起手,握一下,“打住。”不敢直视他含情的双眼,嘟囔道,“不就是弄了瓶花露水嘛,搞得像我送了你什么金贵的礼物一样。”
陆衍一把将她抱起来,转了个圈,“你就是老天爷送给我最金贵的礼物。”
江乔涨红了脸,拍着他的肩膀,急道,“你快放我下来!”意识到自己说话声太大了,赶紧压低了声音,“别给孩子们听到了。”
陆衍:“没事,听到就听到。”眼里划过一丝得意,“我把门锁了,他们进不来。”自打上回在厨房亲热被陆安打搅,他就学乖了。
江乔从他怀里跳下来,“好啦,快点擦花露水,你那身痱子还想不想好了。”
陆衍弯了弯嘴角,对媳妇的小别扭十分受用。
他媳妇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陆衍脱了衣服光着身子躺在床上,久久没有感受到意料之中的凉意,扭过头,“媳妇,怎么了?”
江乔用食指轻轻划过他后腰处一块圆形的疤痕,“这是哪来的?”
陆衍满不在意地道,“哦,这个啊,中了一枪。”他敏锐地察觉到江乔的心情不对,赶紧补充道,“没事,这是小伤。”
江乔指了指他后背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扬声道,“你跟我说,这些都是小伤?”
陆衍直起身,环住江乔,“战场上刀枪无眼嘛。”
江乔忍住气,拍他一把,“趴回去,我给你擦花露水。”
陆衍敬了个礼,“遵命,大领导。”
江乔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拿起装了花露水的瓶子,扭开瓶盖,倒一点在手上,细细涂抹在他身上长痱子的地方,边擦边问,“什么感觉?”
陆衍吸了一口凉气,“嘶,凉凉的。”
因为加了薄荷,擦起来有一种凉凉的感觉。
江乔擦花露水的手顿了顿,突然问道,“老二结巴的事,你不怪我吗?”
陆衍感受着媳妇柔软小手的抚摸,困意上涌,声音含糊地道,“怪你干嘛……”
“怪我照看不力。”江乔抿抿嘴,“如果不是我的疏忽,老二不会年纪小小就结巴了。”
陆衍抓住江乔的手,直视她的眼睛,“怪你?为什么要怪你。我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若说要怪,第一个要怪的应该是我这个不在他们身边的父亲。”
良久,江乔才嗯了一声。
后背擦完了,江乔问,“还有哪里长痱子?”
陆衍:“大腿那里也长了。”
江乔抬抬下巴,“裤子脱了。”
陆衍紧紧攥住自己的皮带,结巴道,“脱、脱什么裤子。”脸色绯红,“那里我自己擦。”
江乔笑出声,“你什么时候跟老二学的,还变结巴了。”嗔他一眼,“都生了三个娃了,害羞什么。”
陆衍梗着脖子,“谁说我害羞了。”裤子一脱,闭上眼睛,“来,随便你擦。”
他大咧咧地把裤子脱了,江乔反倒害羞了,扭过脸,把装着花露水的瓶子塞他怀里,“不擦,要擦你自己擦。”
说完,把被子一掀,钻了进去。
陆衍自个擦完了,扭头一看,江乔已经把被子盖住头,缩成一个小蚕蛹了,他忍着笑,“不理我啦?”
被子里传出江乔模糊的声音,“不理,睡觉。”
陆衍将‘蚕蛹’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拍了拍,笑道,“好,睡觉。”
*
翌日一早,江乔是被三小只的欢呼声给吵醒的。
一睁眼,就看到陆安兴奋的脸,“妈,院子里的西红柿熟了!”
西红柿?
江乔想起,她在院子里开了一垄地专门种的西红柿,算算日子,确实到了西红柿成熟的时候。
她翻开被子下床,简单地洗漱了一下,跟着三小只到了院子里,一眼就看到了那红彤彤的西红柿。
红艳艳的西红柿挂在绿色的苗上,像一个个红色的小灯笼,看着甚是喜人。
江乔伸手摘下四个又红又大又圆的西红柿,在衣摆上擦了擦,递给三小只一人一个,“尝尝。”
陆安接过咬了一口,甜甜的,沙沙的,多汁爽口,当水果吃都行了。
江乔自己也吃了一个,确实好吃。
西红柿一个来月就能成熟,一棵苗能长好几十个西红柿,江乔领着三小只摘了满满两大篮子的西红柿,“拿去给刘奶奶和林阿姨。”
三小只领命跑腿,回来还挎着两个沉甸甸的篮子。
江乔掀开棉布一看,一个篮子里装着小土豆、豇豆、茄子,一个篮子装着一包奶糖。
陆安:“奶糖是林阿姨给的,小土豆、豇豆、茄子是刘奶奶给的。”
奶糖不便宜,一看就是广城货,江乔吃过这种奶糖,说是一颗糖顶三杯奶。
她点点头,让三小只把奶糖拿去分了,刘大嫂给了一包,大概二十颗的样子,“一天只准吃一颗,吃多了牙坏。”
陆康剥开糖纸,把奶糖塞进嘴巴里,“奶、奶糖这么甜,坏就坏吧。”
“牙坏了里面就要长小虫子,可疼了。”陆衍从屋外走进来,接话道。
“真的?”陆珊捂住左边小脸。
“骗你们有啥好处。”江乔道,“我跟你们爸又不吃奶糖。”
陆安赶紧把多分给陆康和陆珊的奶糖从他们手上抠回来,锁到五斗橱里,“我帮妈盯着你们,一天只准吃一颗。”
江乔乐了,“中午我给你们做田园三剑客。”
“田园三剑客?”陆安想起来,“是茄子炒豇豆和苦瓜吗?”
“对,这回做的是改良版的,茄子炒豇豆和小土豆。”江乔道,“再做一道炸蛋。”
“炸蛋?哪有炸蛋!”陆衍刚开会回来,有些敏感,听到炸蛋以为是炸.弹,顿时一个激灵。
江乔嗔他一眼,“此炸蛋非彼炸.弹,等会你就知道了。”
饭菜上桌,陆衍才明白,自己闹了个笑话。
所谓炸蛋,就是鸡蛋煎成荷包蛋,再浇上番茄汁翻炒,就是一道茄汁炸蛋。
红色的番茄汁裹着金黄的蛋液,再撒上绿色的葱花还有白色的芝麻,看着诱人无比。
小土豆只有婴儿拳头大小,和茄子、细条条的豇豆一起炒成‘田园三剑客’。
陆衍用筷子夹起一片茄汁炸蛋,油炸过后的鸡蛋蓬松而且吸饱了酸甜的番茄汁,一口下去就爆汁了,十分下饭。
陆安边吃边问,“妈,为什么这道菜要叫田园三剑客啊?”
江乔说,“原来的田园三剑客,用的是苦瓜、豇豆、茄子,是不是都是长长、尖尖的蔬菜,看着是不是像剑一样,所以就叫田园三剑客。”
陆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田园三剑客和茄汁炒蛋都好吃又下饭,三小只一人吃了一大碗,陆安这个大胃王,还添了小半碗。
陆衍余光瞥见,“不许再吃了啊,吃多了闹肚子。”
江乔看了看,“没事,小孩的肚子都是松紧肚,再吃一点没啥。”
家里的碗都小,以三小只的食量,吃这些饭是正常的。
陆衍:“吃多了怕闹肚子。”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江乔扫他一眼,“你像他们三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一顿吃多少碗饭?”
陆衍不吭声了,默默地给三小只都打了小半碗米饭。
没菜了,江乔用勺子舀一勺茄汁浇米饭上,三小只一样吃得喷香。
陆衍看着咂舌,“就他们这个吃法,赶明儿我就得换个大点的锅,不然一顿煮的饭,哪够他们吃啊。”
“能吃是福。”江乔示意他看,“你看他们三,都长肉了。”
江乔不提醒,陆衍还没注意,三小只确实是长肉了。
陆安本来就壮,看不大出来,陆康和陆珊都瘦,长肉是十分明显的。
陆衍点点头,暗道,吃得好,不仅长肉,脸色也红润。
这一点,在他下午撞见周安国带着龙凤胎,周佳言和周佳美的时候,就更觉得了。
下午,陆衍不用去部队,一看,天气不错,索性带着三小只去赶海。
问江乔去不去,江乔摆摆手,“我就不去了,你带他们三去就行了。”
陆衍:“那你一人呆家里?”
江乔摇头,“我想去学校食堂看看。”
虽然校长说让她国庆过后才去食堂上工,但江乔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反正下午也啥没事,就去食堂转转,看看食堂是怎样运转的,到时候她心里也有数。
江乔又问,“你一人能看住三孩子不?”
“能,怎么不能。”陆衍嘀咕,“你以前能一人带三孩子,我也能。”
“那我们走了。”
“早去早回。”江乔说,“晚上回来咱们涮火锅吃。”
院子里的菜熟了不少,陆衍和三小只又要去赶海,不知道会捡什么海鲜回来,江乔想了想,索性做火锅算了,火锅最包容,什么菜都能下。
一听到晚上有火锅吃,陆衍连带着三小只都精神了,迈着欢快的步伐往海边走去。
没走一会,就碰到了周安国带着周佳言和周佳美。
正好迎面撞上,又都带着孩子,哪怕周安国跟陆衍政见不合,又有些龌龊在,他也不得不僵着脸,跟陆衍打了个招呼,“陆参谋长。”
陆衍点头,“周团长。”
他还没出声,三小只就脆生生地喊道,“叔叔好!”
三小只长相精致,声音还很甜,尤其是陆珊,长得几乎跟江乔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丫头皮肤白白的,弯弯的睫毛下是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米牙。
周安国忍不住柔了脸,应了声,“嗯。”他拍了拍周佳言和周佳美,“叫人。”
两人怯生生地躲在周安国身后,小小声道,“叔叔。”
周安国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跟活泼的陆家三兄妹比,自家的龙凤胎也太拘谨,太上不得台面了。
小孩子,就该是活泼大方的,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像什么话?
他哪里知道,江乔自打来了海浪岛,因为性子好、说话逗趣的缘故,交了不少朋友,诸如刘大嫂、林芳,三小只经常接触大人,所以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而李甜甜不爱出门,更别谈交际了,周佳言跟周佳美没见家里来过什么大人,头一回见到陆衍,还是个冷面阎王,自然害怕。
看周安国脸色不对,周佳言和周佳美更瑟缩了,两人躲在周安国身后,连脸都不露。
陆衍咳嗽一声,“你这是上哪?”
“赶海。”周安国道。
他今天难得休息,看周佳言和周佳美在家也没什么事做,就说带着他两去赶海,问李甜甜去不去,李甜甜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阳,说怕晒黑,所以没有去。
陆衍:“哦,我们也是。”
两人都没提要一起赶路,默契地分开走了。
陆衍带着三小只赶到海边,沙滩上有许多被海浪冲上来的小海物,有海螺,彩色的贝壳,海星,海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三小只不肯走了,举着小桶说要捡贝壳。
“我要捡好多好多贝壳,让妈给我串贝壳风铃,然后挂在窗台上,风一吹,叮啷铛啷地响,多好听啊。”陆珊捧着小脸,美美地想到。
陆安吐槽,“不仅好听,还吵人,你就不想想,大晚上叮啷铛啷地响,你睡得着嘛?”
陆康神补刀,“她、她睡不着没关系,反正我们跟她又不是一个屋。”
“你们!”陆珊举起小铲子,要揍陆安和陆康。
陆衍连忙制止,“好了,你们就在这捡贝壳,看谁捡得多。”
他自个则在三小只不远处的地方,看能不能捡到什么海鲜。
也不敢走远,赶海是其次,安全最重要。
陆安捡了一会贝壳,觉得没意思,“爸,我跟你一起捡海鲜。”
陆衍应了声,领着陆安走到一片一转头就能看到陆康和陆珊的黑礁石处,黑色的礁石密密麻麻,就像身着黑甲的士兵,有一只八爪鱼吸附在礁石底,他屏住呼吸,用夹子飞快一夹,扔进了桶里。
陆安指着礁石表面,惊呼道,“爸,快看,这是啥!”
“这个啊,叫做海虹,也叫青口。”陆衍道,“你试着用夹子把它们夹起来。”
陆安笨拙地尝试着,不一会就掌握了窍门,捡了小半桶海虹。
陆衍也捡了些海虹,正准备伸个懒腰,余光突然瞥见一件眼熟的白色苹果领上衣。
周佳美正兴奋地追逐着小螃蟹,不知不觉,半个身子都进了海里。
陆衍呼吸一窒,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疾声道,“别往那边走了,危险。”
周佳美后知后觉地看了看浸湿的衣角,小脸吓得惨白,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哭声立马将周安国给吸引了过来,他皱着眉道,“佳美,发生了什么事,你哭什么?”
周佳美不说话,就用手背抹着眼泪。
周安国只得向陆衍父子两投去询问的目光,毕竟这附近就他们两在。
那目光中带着几分怀疑,尤其是对着陆安,毕竟陆安长得又高又壮,看着就像是会欺负小女孩的模样。
不然好端端的,周佳美哭啥呢?
陆安和周佳言、周佳美上小学一年级同一个班,有时候周安国能从龙凤胎两人嘴里听到陆安‘欺负’人的事迹,于是更加怀疑了。
他直接就问了,“是不是你欺负我们家佳美。”
陆安都傻了,怎么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的?他猛地摇摇头,指着周佳美,“我没有欺负她。”
周安国没说话,目光中还是带着几分不信,周佳美的衣角是湿的,一看就是被海水泡的,“陆安,你是不是把佳美推进了海里,不然她干嘛会哭。”
陆衍解释道,“是你家小孩,追螃蟹追到这边,一个不注意,差点掉进了海里。”
‘推’跟‘掉’,区别还是很大的好吧。
周安国冷哼一声,“掉进了海里?有这么巧?我倒是觉得陆安推的可能性大点。”
陆衍深吸一口气,“你自己看她的衣服,若是被推倒,肯定整件衣服都湿了,而且前胸后背湿的最严重,但是现在她的衣服只有裤子还有衣摆那一块湿了。”他挑挑眉,“还要我继续说吗?”
说完,状似不经意地嘀咕道,“也不知道你这个家长是怎么看小孩的,自己小孩都掉进海里了,还有空在这诬赖别人。”
嘿,他就是这么睚眦必报。
你能污蔑我家小孩欺负你家小孩,我就不能说你不会看小孩啊?
而且这本来就是事实!
周安国第一次领周佳言和周佳美出来玩,没什么经验。
龙凤胎虽然在海浪岛长大,但都没怎么去过海边,一来就玩嗨了,哪还有之前腼腆害羞的模样,活脱脱两个小疯子。
周安国盯得住这个,盯不住那个。
所以一个不注意,就差点让周佳美掉进了海里。
他自己确实有失误,看顾不周,但这不是陆衍能点出来的,面子何在?
周安国当即冷下脸,“我怎么看我们家小孩的,关你什么事。”
他心里有气,动作也不知轻重,用力地扯一把周佳言和周佳美,“别哭了,跟我回去,玩玩玩,有什么好玩的,再玩又掉海里了。”
周佳言和周佳美玩得正起劲呢,哪里肯回去,一人一边抓住周安国的胳膊,死活不肯走,被周安国拉的在沙滩上留下两道长长的拖地痕迹。
看着他们三的背影,陆安虚挥了挥拳头,“早知道爸你就别救周佳美了,平白被人冤枉。”他鼓着脸,“我看起来像是会欺负人的吗?”
陆珊哒哒哒跑过来,“像。”
陆安撸起袖子,“那我先欺负欺负你。”
陆衍一人轻轻拍了一下头,“行了,别闹了。”又跟陆安说,“误会人的是周叔叔,但是佳美没错,总不能因为周叔叔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就见死不救吧?”
陆安一想,是这个道理,“嗯。”
但是,周叔叔怀疑他爸的时候,周佳美也没站出来解释啊,又不是没长嘴……
算了。
陆安甩甩头,把这些想法甩出脑袋瓜。
*
另一头,江乔在家消磨了一会时间。
林团长友情赠送的白茶还剩一些,用热水冲泡,再用椰浆和马蹄做椰浆马蹄糕。
江乔一边翻看陆衍的藏书,一边就着白茶吃椰浆马蹄糕。
三块椰浆马蹄糕下肚,墙上的挂钟也走到了五点半。
江乔擦了擦手上的碎屑,书一合,慢悠悠地往学校食堂的方向走。
学校食堂是一栋白色的二层小楼,每层楼大约一千平米,算是很宽敞了,外层墙壁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泛黄,但整体还是比较新的。
穿过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整齐排列的四方桌和长条凳。
江乔走到桌旁,用手拭了一下,看着指尖肉眼可见的黑灰,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岛上育红班、小学、初中、高中,每所学校下课时间不同,育红班和小学是四点半下课,初中五点,高中五点半,所以食堂放餐也是分时间段的。
江乔特意卡在所有学校都放学的那个点到食堂,按理来说,这个点食堂应该是很热闹的。
就拿纺织厂食堂来说,放工开饭那个点,食堂必定是人挤人,脚踩脚的,十分嘈杂,稍微说话低声点别人都听不见。
但放眼望去,学校食堂只有寥寥几名师生,正一手拿着餐盘,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去档口打饭。
江乔转了两圈,越看越是皱眉。
她走到一个没人排队的档口,“请问,这儿怎么打饭?是跟其他食堂一样,先买票吗?”
档口里坐在凳子上半睡半醒的打饭工睁开眼,看了江乔一眼。
见她眼生,以为是哪个新生的家长,来接孩子,不想做饭了,就在食堂凑合一顿,懒洋洋地道,“不知道,你看别人怎么打,你就怎么打呗。”
欺负
江乔不气反笑, “那别人打什么菜,我也打什么菜?”
打饭工嘀咕一声,“也不是不行。”又道, “反正随便吃呗。”
第一眼没仔细看, 他又瞥了江乔一眼。
这一看不得了, 乖乖,这哪来的大美人啊。
江乔今天穿了一条荷叶边的白色碎花上衣, 下身是黑色的阔腿长裤,简单而又朴素的装扮, 却被她穿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乌黑亮丽的长发松松挽在脑后, 鬓边落下两缕碎发, 更显得她的下巴小巧精致。
见江乔长得如此漂亮, 打饭工心一软,忍不住多说两句,“真的,我没有诓骗你。”他左右张望一下,低声道,“我们食堂大厨的厨艺就那样, 一道菜比一道菜难吃, 反正都难吃,还不如随便点了, 凑合凑合填饱肚子就得了。”
江乔点点头, “那就给我来个一荤两素,菜色就要食堂卖的最火的。”
打饭工:“你确定?”
“确定。”江乔说。
打饭工摇摇头, 给她指道,“大门入口右拐买饭票, 素菜五分钱,荤菜一毛,米饭两分钱,一共两毛二。”
江乔买了饭票回来,菜已经打好了。
她端着餐盘找了张空桌子坐下,一共是三样菜,红烧肉,油焖大虾,醋溜土豆丝,海浪岛就海鲜多,一些便宜的海鲜也算作素菜。
江乔扫了一眼餐盘,红烧肉一看就是老抽和糖放少了,压根没上糖色,颜色浅淡,根本达不到好的红烧肉那种瓷亮的颜色,看着就不诱人。
油焖大虾,油不红,壳不脆。
醋溜土豆丝,闻着没有醋的酸味,吃这道菜就要吃那一股酸劲和脆劲。
都说做菜要色香味俱全,色香这两项都没达标。
再看味。
江乔皱着眉头尝了一口,味道一般,很一般,只能说是刚好能入口,离好吃还差得很远呢。
她吃惯了自己的手艺,这三样菜吃下去味同嚼蜡。
不禁庆幸,还好来之前吃了三块椰浆马蹄糕垫肚子,不然岂不是要饿着肚子回家。
不过点都点了,总不能浪费粮食,好在每样菜和米饭的分量不多,慢慢吃总能吃完。
吃完饭,江乔试着走进后厨,本来已经做好了被赶出来的准备,但没想到,后厨里的几个大厨和帮工,就看了她一眼,就这样让她在后厨乱晃了。
江乔忍不住皱紧眉头,这次是她,那下次要是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岂不是也可以随便进出?
既然没人拦,江乔就随便走走看看了。
这一看不得了,这后厨的卫生也太差劲了。
洗菜池跟洗碗池是混用的,负责洗菜的洗菜工还要负责拖地,她拖完地,把脏兮兮的拖把放在洗菜池里,冲刷出黑色的污水,溅射到一旁的菜篮子里。
大厨们切生食和熟食用的是一把菜刀,用过也不洗。
放菜的框子就随意扔在墙角,有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人经过,不小心踩了一脚,菜叶被踩烂了,他也不在意,随手捡起来就扔回筐里了。
江乔看得隐隐作呕,忍不住问一个光头,有些微胖的大厨道,“你们不嫌脏吗?”
那大厨斜她一眼,用手抓起切好的猪肉塞进嘴里,“脏什么脏,知道什么叫做,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不。”
另一个头发长的遮住眼睛的瘦大厨接话道,“就是,胖哥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有的吃就不错了,哪还管什么卫生不卫生的,再早些年,臭鸡蛋、带毛的鸡肉我们一样吃,也没见吃出什么毛病。”
胖大厨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还是你懂我,哪像现在的学生跟家长,老是对咱们食堂的卫生问题挑三拣四、小题大做的,听说还告到校长那去了,真是矫情。”
江乔无话可说,默默走出食堂,从食堂散步回家,边走边想,学校食堂这块烫手山芋要怎么整改,走到家胃里的食物也消化一半了。
陆衍正好带着三小只回来了,江乔看他们一身沙子的模样,催道,“赶快去洗澡。”
陆安摆摆手,“不急。”举起小桶献宝,“我们抓了好多海虹。”
“哇,真厉害。”江乔顺着他的话夸道,“那赶海小能手,你是不是该去洗澡了。”
趁着陆衍和三小只洗澡的功夫,江乔挎着篮子去院子里摘菜。
娃娃菜、青菜都是刚刚长成的,叶片有的卷缩,有的舒展,采的时候直接把叶子扯下来,菜梆留着,以后还能再收一次。
上午买的马鲛鱼去掉鱼刺,鱼肉剁成泥,加一点蛋清打成鱼丸和鱼饼。
赶海捡的八爪鱼切成段,海虹和海菜用旧牙刷清洗干净。
陆安洗完澡,头发湿湿地跑出来,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好香啊。”
一看,饭桌上起了一口大锅,锅里白色的汤汁咕嘟咕嘟冒泡,红色的辣椒末上下起伏,空气中萦绕着一股浓浓的醋香,甚是诱人。
江乔说,“是糟粕醋的味道。”
“糟粕醋?”陆衍穿着五分裤,大背心,将毛巾一把盖在陆安湿漉漉的头上,揉了揉,“好吃吗?”
“刘大嫂推荐的,说是味道酸酸辣辣的,很不错。”江乔道,“这大热天的,吃点酸辣的才开胃。”
糟粕醋就是用酿酒过程中酒糟发酵产生的酸醋,加上辣椒、糖、蒜末等调料做的,是海浪岛的名小吃,刘大嫂说一开始来的时候还吃不习惯,现在久久不吃还觉得少了点啥。
江乔舀了热乎乎的糟粕醋汤到碗里,“饭前一碗汤,美味又健康。”
陆珊捧着碗,将糟粕醋吹凉,抿一口,果然酸酸辣辣,特别开胃,“好喝!”吐了吐舌头,“就是有点辣。”
江乔把鱼丸和鱼饼下进锅里,“辣就让你爸把辣椒撇了,喝里面的汤,不吃到辣椒就没这么辣。”
陆衍把辣椒撇掉,剩三碗白色的糟粕醋汤,三小只各抿一口,果然没那么辣了。
不一会,鱼丸和鱼饼就熟了,江乔用勺子舀了放到几人碗里,“再尝尝这个。”
鱼丸弹牙,鱼饼嫩滑,被糟粕醋煮过都带有几分淡淡的醋味,美味更上一层楼。
陆衍很喜欢鱼丸的口感,“这个好吃。”又问,“做起来麻烦吗?”
“不麻烦。”江乔道,“做出来除了可以下火锅,还能做紫菜鱼丸汤、炸鱼丸、番茄鱼丸、蔬菜巴沙鱼丸汤……”说起美食,她如数家珍。
陆衍咽了咽口水,“都可以试试。”
“岛上鱼便宜,鱼丸做起来也不难,紫菜一网下去能捞好几十斤。”江乔想了想,“以后学校食堂可以添一道紫菜鱼丸例汤。”
说起学校食堂,陆衍不免问道,“今天去食堂看了,觉得咋样?”
“不咋样。”江乔摇摇头,“饭菜做得很一般。”
管理方面也不行,就跟用过的毛线团一样,哪里都能捡出线头,“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上任厨师长病退了,时隔了快半年都没找到接替的人选,合着谁都不想去蹚那滩浑水。”
那是当然,因为要找到厨艺和管理能力都过关的人,很难。
陆安咬一口吸饱了糟粕醋汤汁,甜甜脆脆的娃娃菜,“那有没有吃出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比如?”
陆珊掰着手指头数,“鱼钩、头发……”
江乔乐了,“还真没有。”
“吃到鱼钩、头发估计是很久才发生一次,要是天天都发生,食堂岂不是闹翻天了。”陆衍道。
不过吃出过一次,问题也很大了。
陆衍给江乔又满上一碗糟粕醋汤,拍拍她的肩膀,“江大厨,任重而道远,以后辛苦的日子还多着呢。”
江乔斜他一眼,光会说她,他自己辛苦的日子才多呢,看他最近早出晚归的模样,就知道最近老越那边又不省事了。
因为在食堂吃了饭,江乔只喝了几碗糟粕醋汤,吃了点下的青菜,大部分的海鲜和肉、丸子,都是陆衍带着三小只包办了。
他们四个赶海玩疯了,饿得不行,这顿吃得肚子都鼓了。
江乔冲了一壶酸梅山楂汁给他们消食,“净知道憨吃。”
陆衍灌一口下去,“没事,你说的,小孩的肚子都是松紧肚。”
“再是松紧肚也不能憨吃啊。”江乔说,“等会你们三去院子里走几圈。”
洗完碗,江乔把衣服拿出来缝补,陆衍看她缝了两天还没缝完,凑过去,“缝啥呢?”
江乔把衣服展开给他看,“缝这个。”
一条白背心。
陆衍惊讶,“这不是我的衣服嘛,我记得就破了个洞,我自己缝好了。”
江乔指了指拆下来的黑线,“这是白背心,你用黑线缝,远远看过去,就像落了只苍蝇一样,所以我把线拆了,给你重新补。”
陆衍要训练,衣服经常破洞,他自己用线不挑,黑线白线都用,导致白背心上面缝了黑线,很突兀,江乔看着难受,就拆了重新缝。
他赧然道,“我一时没想到……”
陆安探头,“爸,你除了吃还能想到啥。”
陆衍抬起手,“我还能想到揍你。”
陆安吐了吐舌头,“想揍我,你也没理由啊,咱们家不兴随便打小孩。”
陆衍双手环胸,“没事,很快就有理由了。”眯了眯眼睛,道,“再过两三个月你们就要期末考了,到时候还愁没理由吗。”
陆安转了转眼珠,“说不定我考双百分呢。”
陆衍:“陆小安同志,你看看你的作业,十道数学题能错八道,还是那句话,你要是考了双百分回来,我陆字的左耳旁写右边。”
“噗嗤。”陆康和陆珊笑出声。
陆安吼道,“笑屁笑,我要是挨揍了,你们也跑不了。”
陆珊吐了吐舌头,道,“我跟二哥离上小学还早呢,想挨揍也没机会。”
江乔补完衣服,凉凉地补了一句,“不早了,明年我就让你们爸报名。”
这回陆康和陆珊真吓到了,“真的假的?”
“真的啊。”江乔道,“我有骗过你们吗。”
三小只对视一眼,还真没有。
说给他们买好吃的,就买好吃的,说来海浪岛住的房间宽敞,还真的宽敞,想怎么翻身怎么翻身。
江乔算了算,陆康今年五岁,陆珊四岁,“明年先给老二报名,让老二上小学一年级,后年给老三报名。”
这样陆康和陆珊都是六岁上一年级。
陆衍挑眉,“会不会太早了,年纪小去上学,容易被大孩子欺负。”
“欺负?”江乔道,“我还怕他们欺负别家小孩,人家找我告状呢。”
三小只从小跟着江乔在姥姥家长大,白雅芬、王晓红,都不是省油的灯,导致他们三从小就人小鬼大,比一般小孩要聪明得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江乔看三小只一眼,“要是上学被欺负了,别回来找我告状。”
陆珊撅起小嘴,“为啥,我还指望妈你帮我出头呢。”
“呵。”江乔哼一声,“你们要是被欺负了,出去别说是我生的小孩,丢我的脸。”
她点点陆安,“你最近低调点,已经有家长来找我告状了。”
“谁?”陆安赶紧问。
江乔:“王丽的爸,曾小雅的妈。”
“原来是她们两啊。”陆安松了一口气。
“细说,原来还有我不知道的事。”陆衍挑眉,“看来不用等到期末了,现在就有理由揍老大了。”
陆安嚷道,“这都不关我啥事,妈,你评评理。”
江乔:“那你自个说说事情经过。”
陆安嘴皮子流利,说起话来活灵活现,好像身临其境一般,“就是前两天,曾小雅突然说,她带到学校的硬皮笔记本丢了,那个笔记本是她舅舅从港城寄过来的,封面的硬皮印的是好看的明星画报,里面的每一页纸说是洒了香水还是啥的,闻起来香香的,页脚还洒了亮晶晶的粉,她特别宝贝,丢了当然着急。”
“然后我们下了课就帮曾小雅一起找,找了半天,终于在王丽的书桌里,找到了那本笔记本,王丽不承认是她拿的,说怎么曾小雅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还说那本笔记本是王丽她表姐从宝岛寄来给她的呢,是曾小雅看到了喜欢,所以才编了个谎话,想从她那里抢走笔记本。”
两人各执一词,谁都有理。
陆衍嘿了一声,“所以那本笔记本到底是谁的?”
陆安摇摇头,“当时我们也不知道啊。”他眼珠子机灵地转了转,“然后我就想了一个主意,我就跟她两说,你们两个都说笔记本是自个的,要不这样吧,把笔记本从中间对半撕开,你们两一人一半。”
“然、然后呢?”陆康听得津津有味,连忙追问道。
“然后?”陆安说,“然后王丽立马就说,可以。但曾小雅不乐意,说想都别想。”
他嘿嘿一笑,出了个难题,“爸,妈,老二,老三,你们猜一下,这本笔记本到底是谁的。”
陆康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不确定地道,“应、应该是……王丽的吧?”
陆安看向陆珊,“老三,你说呢。”
陆珊歪了歪头,“王丽?不不不,曾小雅,不不不,还是王丽。”她也不确定。
陆安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他看一眼江乔和陆衍,两人却是笑而不语,鼓起脸,“难道你们猜出来笔记本是谁的了?”
陆衍跟江乔对视一眼,陆衍:“你说。”
江乔道,“我们不是猜出来的,我们是根据王丽和曾小雅的反应判断的。”
她顿了顿,“你说把笔记本撕了,她们两一人一半,笔记本真正的主人肯定不乐意,因为那是她的笔记本,凭啥要分给别人一半,而且撕了就不完整了。但骗人的那个就不这样想了,反正又不是她的笔记本,撕了就撕了,还能白得一半呢。”
她笑道,“所以,这本笔记本真正的主人是谁,就不用我说了吧。”
陆珊抢答,“是曾小雅的!”
王丽说可以把笔记本撕开一人一半,曾小雅不同意,所以曾小雅才是笔记本真正的主人。
陆衍道,“所以最后笔记本判给曾小雅了吧?”
“是咯,后来王丽也承认,是她看曾小雅的笔记本好,就偷偷拿走了,还编了个谎话。”陆安摇头叹气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你们两个。”
他叉腰道,“这事我没做错吧。”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看爸你还怎么找借口揍我。”
江乔乐了,“要是做错了,我先揍你了,还用等你爸。”
陆衍揉了揉陆安的脑袋瓜,“这事办得不错,说说,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
陆安歪头,“也没怎么想啊,我就是想起妈给我们说的那个故事。”
江乔倒是愣了,“什么故事?”
“就是那个故事,说的是以前有个妇人的孩子丢了,她就把另一个妇人的孩子偷了,两人就告到了官府,在官府里,两个妇人都说小孩是自己的,然后当场抢起小孩来,小孩被扯痛了,哇哇大哭,亲生母亲当即就松手,不敢抢了。”
陆安想了想,接着道,“我觉得笔记本跟小孩是一样的,谁心疼,谁就不舍得让本子变成两半,所以我才判断出,那笔记本是曾小雅的。”
江乔想起来了,之前大.革.命,到处都在烧书,有一次她经过一户人家,看到有很多书被扔了出来,她觉得这些书就这样被烧了有些可惜,就趁着没人注意,把书用油纸包了,藏在了茅厕的房梁上。
后来过了些年,管得没以前那么严了,她就把书取了出来。
陆安说的那个孩子的故事就是她藏起来的书里的一本中的一则故事,以前三小只还小的时候,晚上闹着不肯睡,她就把书拿出来,挑上面的故事讲给他们听,哄他们睡觉。
没想到陆安听了居然还记得,而且还能够举一反三,应用在生活里。
江乔忍不住跟陆衍说,“看来多看书还是很有用处的,过段时间,我抽空去趟广城,看看能不能再淘几本书回来。”
“书中自有黄金屋。”陆衍道,“我们部队也会定期采购书籍,我的份额是一个月五本。”他顿了顿,“到时候我让负责采购的帮忙买四本书,外加一本食谱,对了,你要什么样的书?”
江乔道,“不拘什么样的,只要是书,哪怕是故事书、小人书也行。等等,食谱,买食谱干嘛?”
陆衍看她一眼,“你肯定用得着,马上就要上任做学校食堂的厨师长了,小孩爱吃的菜,跟你之前呆的国营饭店、纺织厂食堂肯定不一样,有食谱做参考,你更容易上手。”又道,“部队有固定的渠道,进的书都是外面很难买得着的,不过我也不一定能保证能买到食谱。”
江乔摆摆手,“没事,我知道这玩意难买,我们做厨师的,做什么菜,怎么做菜,加什么调料,都是口口相传,哪有这么大公无私的人,愿意把自己吃饭的家伙,写成书,传授给世人。”
陆衍认真道,“我觉得你就挺大公无私的。”
只要别人问,她都愿意去教,从不藏私。
江乔愣了愣,“你的意思是,让我以后出一本书,专门教别人怎么做菜的?”
陆衍摇头,“我可没说啊,写书多累,历史上写书劳累致死的,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你愿意写,我还不乐意你辛苦呢。”
江乔乐了,“就写本书而已,哪至于呢。”
她比较担心的是,自己的知识储备,厨艺水平,不足以支撑她写完这本食谱,“再说吧,哪怕我写了,也不一定有人买,到时候卖不出去,就笑掉大牙了。”
也就随口说说,夫妻两个都没在意,说过也就过了。
另一头,周安国带着周佳言和周佳美回到家。
李甜甜睡了一个美美的下午觉起来,本来以为他们三会满载而归,没想到桶里都没什么海鲜,周安国臭着一张脸,周佳言和周佳美一看就是哭过了,周佳美还湿着身子,忍不住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周安国面无表情地道,“没什么。”
周安国是头一回赶海,哪里有那些大爷大娘们,经验丰富,哪怕在遍地都是小海鲜的海边,他也没捞到什么收获。
本来他静下心,问问别人,或者自己钻研一下,也能捡到海鲜,但因为发生了周佳美差点掉海里的事,周安国也没心情赶海了,所以带去的三个桶,一个都没有装满。
李甜甜:“那佳言跟佳美怎么哭了呢?”她柳眉一竖,“是被谁欺负了,告诉我,我上门找人算账去。”
她这两个继子继女,未来可是研究导.弹的科学家,还有电视上的大明星,她的摇钱树,怎么能被人白白欺负了呢。
发脾气
想到这, 李甜甜暗暗咬牙。
这可是她费劲心思,才图谋来的。
周佳言和周佳美没想到,误以为他两被欺负了, 李甜甜会这么大反应, 两个小孩很是感动, 哽咽道,“……妈。”
李甜甜露出慈爱的微笑, 虽然这个表情跟她那张青春美貌的脸一点都不匹配,“没事儿, 以后被人欺负了就告诉妈, 妈帮你们出头。”拍拍胸脯, “就是司令家的小孩欺负了你们, 你们也别怕, 我肯定帮你们讨回个公道。”
听到‘欺负’两个字,周安国眼神闪了闪,这让他想起冤枉陆安,被陆衍埋汰的事。
又让他不禁想起,最近因为老越的事,赵师长频频对陆衍称赞夸奖, 倒是他, 被批了几次……咳嗽一声,“行了, 他们两个没被欺负, 就是玩的时候摔了一跤。”
“真的吗?”李甜甜有些不信。
周佳言动动嘴,想说些什么, 周安国一个眼神过来,小孩就把话给咽进了肚子里, “真的,没事。”
“行吧。”李甜甜也不愿意多想,她可懒得动脑子了。
她摸了摸肚子,眼睛亮闪闪地看向周安国,“安国,什么时候开饭啊,我肚子饿了。”
周安国摸了摸鼻子,“今天随便吃点吧,我想着要去赶海,就没有买菜。”顿了顿,“没想到没捡到什么海鲜……”
“啊——”李甜甜眼里流露出失望,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那行吧。”
周安国把中午吃的馒头热了一下,想了想,忍不住试探道,“甜甜,你要不要试着学学做饭啊。”
李甜甜还没说话呢,他又赶紧找补道,“其实做饭不难的,你看我一个大男人都会做饭,而且做的还不错。”又道,“你学会做饭了,佳言跟佳美就能在家里吃了,学校食堂的饭菜你是知道的,味道差得很,他两都不爱吃,瞧瞧,都瘦了。”
李甜甜抿了抿嘴,“厨房太热了,而且又要烧柴禾,呆一会就满脸都是汗。”
她从现代来的,见惯了各种方便的家电,哪里看得上七十年代这种烧柴禾的土灶。
周安国耐心跟她分说,“现在都入秋了,又不是夏天,没那么热,况且炒菜多简单啊,倒点油,加点蒜,菜放进去,加点盐,炒两下,不就成了。”
“海浪岛四季如夏,别说现在是秋天,现在就算是冬天,也一样热。”李甜甜挽住周安国的胳膊,摇了摇,撒娇道,“而且油烟伤皮肤,你忍心我这张白嫩的脸被熏得黑乎乎的嘛?”
周安国……周安国他不忍心。
当初愿意娶李甜甜,就是看中了她那张脸,多美的一张脸啊,如春花秋月一般,只要她稍微对他撒个娇,他就把持不住了。
就像现在这样,李甜甜只是把声音放软,笑一笑,周安国就心软了,“行吧行吧,那还是我做饭,如果我赶不回来,你就凑合跟佳言佳美他们在学校吃一顿。”
最近跟老越频繁摩擦,周安国比较忙碌,估计很难中午赶回来做饭了,得提前跟李甜甜打预防针。
李甜甜皱眉道,“为什么要在学校食堂吃,不能在你们部队食堂吃。”
她一个大人,去学校食堂蹭饭,多丢人啊。
周安国有些无语,“那是部队,哪能让外人随意进出的,就算你是军嫂也不行。”再说了,炊事班也不是给她服务的啊,炊事班服务的对象,都是保卫边疆的士兵。
李甜甜眼睛一亮,“那小安呢,继续让他给我们送饭呗。”
小安说的是周安国的警卫员。
周安国顿了顿,低声道,“小安毕竟是人民子弟兵,哪怕是我的警卫员,也不好使唤人家干这干那的。”
他没说的是,现在关于他使唤警卫员给自己媳妇送饭的事,周围的人都已经颇有微词了,就连小安自己,心里也有些不满。
小安一个大男人,要是帮团长处理一些关于工作上的杂事也就算了,可这位周团长都使唤他干的啥?
去食堂打饭,给李嫂子和家里两个小孩送饭,偶尔还要帮忙洗衣服……合着拿他当旧社会的佣人使啊?
这要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时间长了,小安肯定心里不爽。
再一对比隔壁一团陆参谋长的警卫员小李,乖乖,人家过得是啥样的生活。
江嫂子厨艺好,时不时地会捣鼓各种各样的美食出来,人还大方,但凡陆参谋长有的,也没忘给小李送一份。
瞧瞧人家这处事,多体贴。
再看小李,吃得满嘴流油,脸都圆了。
前阵子小李他娘来探亲,刚酝酿好情绪,想泪汪汪地一解愁肠。
结果一看小李,红光满面,还胖了一圈,那句‘儿啊,你瘦了’,硬是没说出来,只得拉着小李不住感慨,部队养人啊!
同样都是警卫员,这对比,这差距!
小安心里那叫一个酸。
他内心不满,平时自然会表露出来。
周安国还纳闷呢,为啥这小警卫员,用的没以前顺手了,殊不知小安早就动了调离他身边的念头。
周安国热好馒头,又炒了两个小菜,一个炝炒小白菜,一个炒地瓜叶,把饭菜放在桌上,“吃吧。”
李甜甜看了一眼饭菜,皱眉道,“啊,就吃这点东西啊。”
自打来了海浪岛,顿顿不是肉就是海鲜,她头一回吃这么‘简朴’的饭菜。
周安国小声安抚她,“甜甜,忍一忍吧,明天再给你做大餐吃。”
李甜甜抿抿嘴,“好吧,明天我要吃红烧肉还有清蒸螃蟹。”
周安国自然应允。
菜色本就简单,而且周安国一个大男人,厨艺真就一般,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
偏偏斜对门陆家不知道做的什么好吃的,一直有阵阵香味飘来。
李甜甜咬了一口馒头,味同嚼蜡。
她把馒头一扔,发脾气道,“不吃了。”
周安国:“哎!”
李甜甜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安国无奈,只得捡起她扔掉的馒头继续吃了。
*
翌日一早,三小只就缠着江乔给他们串贝壳风铃。
昨天去赶海,捡了很多贝壳,用牙刷细细刷洗干净后,泡在大水缸里,太阳一照射,发出七彩的熠熠光辉。
串贝壳风铃也简单,很多贝壳上面都有天然的孔洞,江乔拿来白色的棉线一串,挂在屋檐底下,风一吹,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串完风铃,贝壳还剩不少,江乔问,“要不要给你们串手链?”
岛上的小姑娘都喜欢去海边捡贝壳,然后串贝壳手链戴在手上,贝壳颜色大小不一,又洋气又好看。
陆安和陆康齐齐摇头,都嫌戴这玩意太娘们唧唧了。
那江乔就给陆珊串了三串贝壳手链,可把小丫头美的,说要一天戴一条,换着戴。
串到最后一条贝壳手链的时候,江乔发现家里的弹力线用完了,就去刘大嫂家借线。
刚到赵家门口,就看到刘大嫂站在一院子成熟的瓜果蔬菜前,满面愁容。
江乔:“嫂子,咋了这是?”
“小江你来了。”刘大嫂招呼她进来。
“对,我来借线的。”江乔道。
刘大嫂进屋给她拿了线,又拿了一个大篮子给她,“看上什么自个摘,别跟我客气。”
江乔捡了几样,小南瓜、萝卜、土豆、豇豆角。
塞得篮子满满当当的,刘大嫂还嫌不够,“再拿点番茄。”
江乔摆摆手,“番茄就不用了,黄皮可以来点,我们家三个小的喜欢。”
黄皮是海浪岛的一种特色水果,长得像黄色的圣女果一样,颜色还要再深些,吃起来甜中带酸,十分可口。
刘大嫂摘了一大把黄皮,给江乔装上,“再带点黄瓜吧。”
江乔笑道,“那玩意我们家也有,还吃不完呢。”
刘大嫂叹口气,“我家的也吃不完。”
以前过日子的时候穷怕了,现在哪怕日子好了点,心里的那股穷劲就是去不掉,刘大嫂就是这样,分了院子,恨不得将整个院子都种满瓜果蔬菜,院墙边种的两棵黄皮树,枝叶果实都伸到墙外去了,赵师长还调侃她,蔬菜大棚都没这样的。
又一季瓜果蔬菜成熟,刘大嫂非但没有兴奋,反倒是发愁啊。
她们家就三口人,刘大嫂,赵师长,还有他两的儿子,上高中的赵靖。
哪里吃得完这一院的瓜果蔬菜。
“吃不完,你就分我点呗。”
刘大嫂一扭头,就看到范玲趴在墙头,不知道偷听她跟江乔说话多久了。
随即冷下脸,“给你可以,吃多少拿多少。”
“切。”范玲切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大嫂问江乔,“你是不是觉得我小气?”
江乔乐了,晃了晃手上的篮子,“嫂子你要是小气,就没有大方的人了。”
刘大嫂叹口气,“不是我不想给她,每回给了她,她自个不吃,拿到菜市场去卖。”
多膈应啊。
刘大嫂的本意是想给拉近邻里感情,给黄家做饭的时候添个菜,哪里想到,范玲一点都不领情,非要贪那些个蝇头小利。
江乔点头,表示理解,“嫂子,你要是家里种的菜吃不完,不送给范玲,可以去送给其他人。”
刘大嫂道,“送给你和林芳行,送给其他人……”她摇摇头,“那是自己给自己找事。”
军属院里,不是哪位军嫂,都像江乔和林芳那样好相处,懂人情世故的。
刘大嫂刚来那会,见谁都觉着好,种了菜,家家户户都送。
可别人非但没有感激在心,反倒把她这些付出当作理所当然了。
自家没了菜,不去菜市场买,就来找刘大嫂要,美其名曰,反正刘大嫂种了这么多菜,不分出来,也是浪费。
一回两回还行,次次都来要,谁都遭不住啊。
有段时间,刘大嫂家里的菜,刚长出苗就被要去了,气得刘大嫂直接闭门谢客,谁要都不给。
而且有些小气的军嫂,拿了刘大嫂的菜,也没些个回礼,不像江乔一样,拿了刘大嫂的菜,自家做了好吃的,也一样送一份给刘大嫂。
有来有往,才是邻居,感情就是这么处出来的。
江乔点头,“是我想得不周了。”
刘大嫂:“这菜再不收,就要烂在地里了,我们家现在,顿顿吃得都是地里种的菜,赵靖说,再吃下去,脸都要吃绿了。”
江乔想了想,道,“嫂子,你要是怕菜烂了,可以收下来,用盐腌了做咸菜。”
刘大嫂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江乔说,“还可以在院子里养两只小鸡,或者鸭和鹅,吃不完的,或者烂了的菜叶,就扔给它们。”
刘大嫂一拍大腿,“赶明儿我就去菜市场,问问有没有卖鸡鸭的。”
刘大嫂又愁眉苦脸道,“不过以前我也做过腌咸菜,他两都不爱吃,说我做的腌萝卜,不酸不脆。”
江乔:“不酸不脆,估计是没有杀水,或者杀水没有杀透,嫂子我教你几个做咸菜的法子,保证做出来的咸菜,又酸又脆,甜咸辣适宜。”
刘大嫂十分信得过江乔的厨艺,“那就麻烦你了,小江。”
刘大嫂院子里的黄瓜、白萝卜、芥菜、青椒都熟了,都是腌咸菜的好材料。
白萝卜切成条洗净不去皮,加盐杀水一个钟,再用凉白开冲洗,放进用开水烫过的罐子里,加入辣椒、姜片、蒜片、米醋、白糖。
青椒洗干净,去蒂切丝,加入葱白、蒜,老抽、生抽、蚝油、酱油等调料炒香,最后淋上辣椒油,洒一点白芝麻。
芥菜和黄瓜做腌咸菜的法子也是大同小异。
腌黄瓜做好,刘大嫂用筷子夹起一根放进嘴里,果然又酸又入味,而且还嘎嘣脆,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好吃,光就着这个,我能吃下两碗稀饭。”又道,“这下老赵和赵靖肯定不会嫌腌咸菜难吃了。”
江乔乐了,“好吃也不能多吃,腌的东西毕竟不比新鲜的,偶尔吃吃还行,要是顿顿吃,比吃□□还毒。”
刘大嫂想起,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顿顿都吃的腌咸菜,脸色看起来确实比旁人要差一些,旋即应道,“隔三岔五吃一次。”
江乔回到家,把刘大嫂给她的腌咸菜放到五斗橱里,蒸上饭。
饭刚蒸好,陆衍就回来了。
他一进屋,陆珊就扑进他怀里,晃了晃手上的贝壳手链,“爸,快看。”
陆衍夸道,“这贝壳手链真好看。”
陆珊娇声道,“不止手链,还有风铃呢。”
话音刚落,就听到屋檐底下被风吹起来的贝壳风铃声。
江乔从厨房里端出一个砂锅,“回来了。”
陆衍吸了吸鼻子,“这做的啥,这么香。”
“土豆豆角烀排骨。”
江乔掀开砂锅盖,一股更浓的香味扑鼻而来,三小只咽了咽口水。
排骨不多,陆衍用筷子夹起来,给江乔和三小只分了分就没了。
他自己就吃些配菜。
好在土豆和豆角都吸饱了排骨炖出来的汤汁,这两样锅边素吃起来味道比肉都好,特别下饭,他一人就吃了两大碗饭。
陆安吃完了,一抹嘴,“明天还做排骨吗?”
陆衍:“馋肉了?”
三小只齐齐点了点头。
“那明儿个再买。”陆衍应道。
江乔小声跟他说,“家里没肉票了。”
以陆衍的官职,每个月领到的肉票是有限的。
陆安撒娇耍赖:“我不管,就要吃肉,就要吃肉。”
江乔拍这小子脑袋一下,“没有。”
陆安鼓起脸,“我都看到了,柜子里放着肉票。”
“那是拿来榨油用的。”江乔道,“全拿去炒菜了,这个月家里就没油用了,吃一个月水煮白菜啊?”
陆安小嘴撅得快能挂酱油瓶了。
“没事。”陆衍算了算日子,“马上国庆了,部队发节日补贴,能多领两斤肉票,还有一斤糖票。”他叹口气,“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吃肉自由。”
江乔回想了一下那个梦,还早得很呢,得到九三年,国家才取消粮票和油票,“没事,国庆过后,我去学校食堂上工,也能领一份工资和票。”
陆衍笑道,“这倒是,说不定到时候能领的票证比我都多。”
江乔一愣,“不可能吧?”
陆衍:“怎么不可能,那地方油水足得很。”他左右望了望,小声道,“不然那群老油子也不会削尖了脑袋往那挤。”
他还真没说大话,岛上学校招收的学生大多是军官们的孩子,只有少部分是渔民家的孩子,所以部队有给学校补贴,从校长到老师,工资都比外头学校的要高不少,学校食堂也是一样。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外头有自行车的叮铃声,“有人在吗,有你们家的信。”
江乔和陆衍对视一眼,陆衍说,“我去拿信。”
片刻,他拿着信和一个包裹进来。
江乔问,“谁寄来的信?”
陆衍摇摇头,“不知道。”看了看信封背面,“是从京市寄来的。”
“京市?”江乔挑眉。
陆衍:“难不成,是岳母寄来的?”
他跟白雅芬之间相处不多,私以为亲人之间不可能做的这么绝,他也一贯把人往好的地方想,就觉得,这封信说不准是白雅芬寄来道歉求和的。
“不可能。”江乔笃定地摇头。
以她对她妈的了解,道歉求和,不可能,要钱还差不多。
陆衍把信拆开,一目十行,叹口气,“真被你猜中了,不是岳母寄的,这封信是朱大娘寄的。”
“朱大娘?”江乔眼睛一亮,拿过信一看。
果然是朱大娘寄来的,她先是在信上问江乔在这边过得好不好,又说,她接手了纺织厂食堂大厨的工作后,做得不错,被领导表扬了几次。
最后略提了一下,白雅芬跟王晓红已经知道她把工作给朱大娘的事,去厂里闹过一次,但无疾而终。
而且说不准已经猜到江乔带着三个孩子去找陆衍了,毕竟她一个女人,除了去投奔丈夫,还能去哪。
现在两人天天在院子里咒骂,说江乔是个白眼狼,白把她养这么大了。
朱大娘让江乔小心一些,说不准她们哪天会找来。
来要钱。
在她们眼里,江乔虽然没了工作,但是陆衍有啊,他还是个参谋长,工资肯定不少,而白雅芬是江乔的亲妈,是陆衍的岳母,那岳母找女婿要钱,不是天经地义吗?
当然,这是她自认为的。
三小只凑过来,仰着小脸,“朱奶奶说啥啊?”
朱大娘经常照顾三小只,三小只也很喜欢这位亲切的大娘。
江乔:“没说啥,就问我们在这边过得咋样。”她看一眼陆康的小脸,顿了顿,没把白雅芬可能会找来的事说出来,而是道,“朱奶奶说给我们寄了两匹布,让我们做衣服穿。”
听到有新衣服穿了,陆珊最开心,一蹦三尺高,“好耶,有新衣服穿了。”
巴着江乔的胳膊,甜甜一笑,“那啥时候做新衣服啊?”
江乔说,“等过年。”
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呢,陆珊顿时垮了小脸。
江乔把包裹拆开,朱大娘寄的两匹布,一匹是蓝色的,一批是土黄色的,都不是什么时兴的颜色布料。
京市布票管的严,朱大娘能弄到两匹布,估计花了不少心思和钱,也就不挑这些了。
陆珊还想撒娇,一看布料的颜色,不是她喜欢的,就不吱声了。
江乔拿出纸笔,给朱大娘写回信。
陆衍:“要不要给大娘寄些海浪岛的土产过去。”
他是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朱大娘对母子四人照顾有加,所以打心里敬重这位大娘。
江乔点头,“你想的周到。”掰着手指头数,“给大娘寄些马鲛鱼干过去,她爱吃鱼,还有晒干的虾米,哦,对了,水果干也可以寄一些。”
寄鱼干陆衍同意,但是寄水果干?“会不会放坏了。”
京市离海浪岛,将近两千公里呢,别寄到了都发臭了。
江乔摇头,“不会。”又道,“只要保存得好,放上几个月都不成问题。”
“那你做的咸菜要寄吗?”陆衍看到五斗橱里有腌咸菜。
“不用。”江乔道,“寄件按重量付费,咸菜不值钱,却是用玻璃罐子装的,寄过去邮费比什么都贵,况且,做腌咸菜的法子我教过大娘,她做出来的腌咸菜,跟我做出来的没什么差别。”
想到这,江乔又在纸上写下几个她最近琢磨出来的菜谱,希望朱大娘能用上。
过了几日,江乔把要寄给朱大娘的咸鱼干、水果干密封包装好,拿去邮局,和信一并寄了出去。
国庆节,朱大娘收到了江乔从海浪岛寄来的信跟包裹。
江乔寄的东西不少,加起来足足有十斤重。
朱大娘拎着包裹,回到纺织厂大院,正好撞见了白雅芬。
上任
白雅芬现在对朱大娘, 那可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原因无他,还不就是因为纺织厂食堂工作那事。
多好的工作啊, 虽然累一些, 但是上班时间比普通工人的时间晚, 而且还短,最重要的是工资高, 福利好。
以前江乔还在的时候,工资都拿回家, 江家的日子过得多滋润啊。
白雅芬和王晓红隔几月就有新衣服穿, 江东打牌从来不缺钱, 江大宝时不时都有好吃的零嘴。
……再对比如今窘迫、入不敷出的生活。
白雅芬沉下脸, 拦住了朱大娘的去路, “哟,你拎着这大包小包的,这是打哪儿回来啊。”
朱大娘心里一紧,把东西往身后藏了藏,磕巴道,“没、没什么。”
她越是紧张, 越是让白雅芬看出几分端倪, 眯了眯眼睛,“该不会是江乔寄东西过来了吧?”
朱大娘还没说话, 白雅芬一把将她手上的信封抢了过去, 一看寄件人地址,海浪岛, 隐约想起,她那个便宜三女婿, 似乎就是在海浪岛驻的兵。
白雅芬咬牙道,“好啊好啊,江乔这个白眼狼,自己偷偷摸摸带着三个孩子跑去海浪岛不说,都几个月了,连封信都不往家里寄,就知道给你这个外人寄东西,她心里还有我这个亲娘吗。”
朱大娘冷静下来,气不打一处来,“乔儿为什么会带着三个孩子去海浪岛,别人不知道,你自个心里还不清楚吗。”
话音刚落,就听到旁边传来别人低低的笑声。
现在整个纺织厂大院,谁不知道江乔是被白雅芬和王晓红逼去海浪岛的,两人又要她大厨的工作,又把母子三人赶去睡阳台,啧啧啧,但凡有点良心,都不能做出这样的事。
白雅芬瞪了那笑出声的人一眼,接着追问朱大娘,“快说,江乔现在的具体地址在哪?”
她仔细翻看了信封,只写着是从海浪岛寄来的,但是没有详细的地址。
海浪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光知道江乔在海浪岛,一点用也没有,不知道详细地址,找几个月半年都不一定找得到她的人。
白雅芬眼珠子转了转,她记得便宜三女婿似乎是个军官,军官诶,估计每月的工资和补贴不少,难怪以前江乔每月把工资上交给她,也没哭过穷。
白雅芬一拍大腿,真是失策了,早知道就让江乔把军官三女婿的工资也交给她了,这样江家的日子岂不是蒸蒸日上,说不准还能换套宽敞点的新房子哩。
朱大娘冷着脸,“你要乔儿的地址做啥。”
白雅芬一看朱大娘的脸色,就知道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旋即也变了脸,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翠萍,我们同是当娘的,你还不理解我的心意吗,我也就是嘴巴不饶人,心里软得很,乔儿她这一走就是三个月,杳无音讯,你是不知道啊,我每晚想她,想我那三个乖外孙,心想得揪揪地疼。”
朱大娘现在在纺织厂食堂做大厨,手底下开始管人了,哪看不出白雅芬是在做戏,就为了从她那诳骗出江乔的地址,好继续吸血。
她变了脸色,刚想破口大骂。
就听到旁边有人给白雅芬帮腔道,“是啊,翠萍,你就把江乔的地址给她娘吧,哪有当妈的还不知道女儿女婿住哪的。”
“就是,人家才是一家人。”另一个眼红朱大娘得了江乔寄的这么多东西的人酸道。
白雅芬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余光瞥见朱大娘手里拎着的两大包东西,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原先不知道朱大娘拎着的东西是江乔寄来的,她还没觉得有什么,顶多有些酸而已,现在知道了,哎哟喂,那个心就像被成千上万只蚂蚁咬了一样,难受得不行!
这老些东西,可是属于她,属于江乔亲妈的啊,怎么就让朱翠萍这个外人得了去。
听说海浪岛盛产水果和海鲜,在那遍地都是。
那玩意在海浪岛不值钱,在京市可金贵得很。
上好的苹果,都要卖到八分钱到一毛五一斤,更别提海浪岛那些稀罕的水果了。
还有海鲜,大龙虾六到八毛一斤,合起来算就是两到三块钱一个。
两到三块钱,一个!
乖乖,现在白雅芬看到朱大娘手里拎着的两大包东西,就像看到了两大包金子!
想到这,白雅芬舔了舔下唇,眼里闪过贪婪的光芒,面上却是装的越发可怜,活像一个思念女儿多年的好母亲。
她那点把戏,朱大娘怎会看不出来。
一个连女儿月子都不照顾、玩失踪的人,会因为几个月没见就思念她,纯属放狗屁!
但是现在大伙都帮着白雅芬说话。
“雅芬之前是做了些错事……但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啊!”
“翠萍你还是快点将江乔的地址给她妈吧,也好让她们一家团聚。”
“就是,你没听雅芬说吗,她可想念她家的三个外孙了。”
朱大娘听着这些风凉话,沉下了脸色,道,“白雅芬,把乔儿的地址给你可以,但是你要来干嘛呢?”
白雅芬听到朱大娘说,可以把江乔的地址给她,就是一喜,但又听朱大娘问,要来干嘛?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我是她亲妈,要她的地址不应该吗?”嘀咕一句,“我还能害她不成。”
朱大娘心里吐槽,你害她害得还少吗?
硬生生让江乔母子四人,从宽敞的陆衍爸妈留下的房子搬到你家那狭窄的地方,还要她每月全部上交做大厨的工资。
还说什么想念三个外孙,整个院子,谁不知道她偏心,光宠着江大宝,对陆安陆康陆珊不闻不问,偶尔还要臭骂几句。
家里有好吃的,也就江大宝能尝到,其他人,想都别想。
朱大娘:“你要不说拿了乔儿的地址干啥,那我不能把她的地址给你,毕竟给了你也没用。”
白雅芬听她松了口,赶紧道,“给我怎么没用了,你把她地址给我,我、我现在就从京市去看她,看我的三个乖外孙。”
朱大娘,“哎哟,原来是这样啊,那我还真是错怪你了。”
白雅芬面上一喜。
朱大娘又问,“那你准备啥时候从京市去海浪岛看乔儿和安安康康珊珊呢?”
白雅芬支吾道,“你先把地址给我……等过段时间我有空……我再去看。”
这当然是借口了,从京市去海浪岛的车票这么贵,她可舍不得出这个钱。
找江乔和军官女婿要钱,写封信就得了,何必亲自赶过去呢,多累人啊。
朱大娘:“那你啥时候定下日子,我啥时候把地址给你。”
白雅芬急了,破口大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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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娘佯装讶异:“你什么你,你该不会是诳我吧,你压根就不想去见乔儿她们,不然何必推辞,说什么过段时间。”
白雅芬被拆穿了,脸色一白,灵机一动改口道,“我一时半会的确实走不开,这样,你先把地址给我,我写封信给她们。”
朱大娘:“写信?”
白雅芬:“对,我得问问她们过得好不好,从京市这么繁华的地方,跑到海浪岛那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偏僻地方,肯定吃了不少苦。”
说着,她假模假样地擦了擦眼泪,“我家三闺女的性子你也知道,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你快把地址给我,让我劝劝她。”
若是江乔同意从海浪岛回返京市,那更是一桩好事。
眼看着不能从朱大娘手里把纺织厂大厨的工作夺走了,但江乔要是回来了,凭她在厂里的口碑,只要跟厂领导一说,人家肯定让她重新回厂食堂工作,到时候再服个软,说几句好话,那她的工资不是又到自个手里了吗。
朱大娘双手叉腰,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就只写信过去啊?”
白雅芬被问的一愣,下意识反问道,“那不然呢?”
朱大娘撇撇嘴,“你自己都说了,海浪岛是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破地方,那你除了寄信,怎么不寄点其他的东西过去,你别看乔儿给我寄了这么多东西,我也给她寄了两匹布,你呢,你打算寄啥?”
白雅芬讷讷不言,显然完全没往寄东西那方面想。
朱大娘见状嘲讽地勾了勾嘴角,继续道,“你该不会真打算只寄封信过去吧,就两张信纸能抵啥用,是能抹嘴呢,还是能擦屁股?你要真有诚意要乔儿的地址,先去买几罐麦乳精,肉罐头,对了,再买几包水果糖,大白兔奶糖,这个安安他们爱吃,一块寄过去,别光使嘴上功夫啊。”
白雅芬臭着一张脸,就是不接话。
她就想寄信,要钱。
寄东西?
不可能。
总不能钱没要到,先搭一笔出去吧?
这时刚才还帮白雅芬说话的人也醒过味了。
真要是想女儿,想外孙,怎么光寄信,不寄东西啊?
正常的妈,不都是操心女儿到了外地,会吃不好过不好,自然会想着寄东西寄钱过去。
而白雅芬呢,好像光会使嘴上功夫,口头关心,也就罢了。
这下不相信江乔是给白雅芬和江家人逼走的人,也信了七八分,再没人帮白雅芬说话了。
白雅芬一人也说不过朱大娘啊。
接下来几天,她只要一开口要江乔的地址,就会被朱大娘打太极回去,问她,要寄什么东西给江乔,啥时候寄,反正就是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白雅芬都张不开口。
这事被朱大娘当笑话写到了信里告诉江乔,江乔想了想,还是没瞒三小只,跟他们一齐说了。
于是陆安问:“那姥姥要是改口说要坐火车来海浪岛看我们呢,朱奶奶就不好不给地址了吧。”
江乔:“那朱奶奶就会说,既然千里迢迢地从京市坐火车来海浪岛,那不是更该带点东西给我们。”
陆康点头,“姥姥她,舍、舍不得出那个钱的,肯定不会带东西给我们,这样就不会过来了。”
陆珊歪了歪头,“可是如果姥姥真的买了东西,写信寄包裹给我们呢?那朱奶奶不还是得把地址给她。”
白雅芬确实可能这么做,随便买点便宜的玩意,就说要寄给江乔她们,然后从朱大娘嘴里逼问出地址。
江乔乐了:“傻丫头,这就是个活扣,两头都可以堵。你们姥姥要真的买了东西,朱奶奶就会问她买了啥,然后说她买的东西便宜,买的不够多,让她回去再买,等啥时候朱奶奶觉得诚意有了,才肯把地址给她。”
至于怎样的诚意才算真的有诚意,还不是朱大娘一句话的事。
看来食堂那份工,是真的把朱大娘给历练出来了,江乔甚是欣慰。
她没跟三小只说的是,哪怕白雅芬找来了,她们住在军属院里,出入都有哨岗,白雅芬没有凭证,证明她的身份,也没人领,肯定进不来。
“怎么,你们都不希望姥姥来吗?”江乔问。
陆康摇摇头,说,“不、不希望。”鼓起脸,“她、她不来最好,要是把大宝带来了,咱家的水果干,鱿鱼丝,凤尾虾干……肯定被他吃个空,我们要是有意见,姥姥肯定会说我们不懂事,不懂招待客人。”
三小只哪是不懂招待客人,只是不想招待他们那样的客人。
也不是小气,他们三平时可大方了,经常拿着江乔做的零嘴分给小伙伴们,人缘可好。
陆康现在天天唱歌,念顺口溜,结巴的情况比之前好上不少,加上有段时间没见白雅芬了,小孩子忘性大,这个从小给了他莫大阴影的姥姥,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不过么,白雅芬要来,兴许还真有法子能来,毕竟她是江乔血缘上的亲妈。
江乔甩甩脑袋,把这些想法抛到脑后。
爱来就来吧,她也想好法子怎么把她妈打发走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十月二十二号,重阳节的第二天,也是江乔去食堂上任的日子。
她早上七点钟就起了,洗漱完,换了一身衣服。
陆衍看着她从楼上走下来,眼睛一亮,不吝夸奖,“你这身真好看。”又问陆安他们三,“你们说是不是。”
三小只狂点小脑袋,“妈穿这身衣服特别好看。”
江乔乐了,“哪里好看?”
陆安想了想,摇摇头,“说不出来,但就是特别好看,反正跟平时不一样。”
陆康和陆珊点头,“对!”
江乔:“因为这是上工穿的衣服,跟平时穿的不一样。”
她平时在家,都穿的衬衣和阔腿裤,怎么方便干活怎么来。
今天穿的是蓝色的刺绣衬衫,女士格子裙,配上她的削肩细腰长腿,更显干练。
陆衍问,“早上吃什么?”
江乔端了五碗面出来,“吃肥肠面。”
陆衍吸了吸鼻子,“真香。”
面条上面卧着一把小油菜,一个荷包蛋,还有油汪汪的卤肥肠,看着就诱人。
肥肠面容易腻,再配上两碟酸辣爽脆的黄瓜条和萝卜条解腻。
陆安咽了咽口水,“今天怎么吃的这么丰盛。”
平时的早饭要么是馒头,要么是稀粥,葱油拌面,又或是春卷,哪像今天这么丰盛。
江乔:“因为今天是我第一天上工。”
陆珊仰着小脸,“妈,你能天天上工吗?”
江乔乐了,捏一把她的小脸蛋,滑溜溜的,“不能。”
吃完肥肠面,江乔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你们还不去上学,是不是要迟到了。”
三小只赶紧囫囵把最后一口面汤咽下去,陆安摆摆手,“待会见。”
“待会见?”陆衍问。
江乔说,“老大的意思,等会吃午饭的时候见。”
她现在去食堂上工,三小只每天中午都要去学校食堂吃饭,可不就是待会见么。
陆衍反应过来,嘴巴泛酸。
合着全家都能吃到江乔的手艺,就他一人吃部队食堂炊事班做的难吃饭菜呗?
送走三小只,也已经八点了,江乔估算了一下时间。
学校食堂中午十二点才放饭,按规矩,江乔十点要到那。
但是今天她是第一天上工,要熟悉新人事,所以提前一个小时到。
九点整,江乔出现在学校食堂后厨。
她以为自己来得早,没想到有人来的比她更早。
食堂的工人几乎都到齐了,这是校长特意吩咐的,说今天有新的厨师长上任,让他们来早一些,熟悉熟悉新领导。
见到江乔,大伙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你不是那天那个!”
江乔瞥了说话的人一眼,还是个熟人,正是那天给她打饭,让她随便吃的打饭工。
一个中等身材的小伙子。
看见江乔,小伙子面上闪过一抹羞红,随即惊讶地指着江乔,“你不会就是我们食堂新来的厨师长吧!”
江乔挑挑眉毛,“我就是。”
闻言,众人脸上的惊讶更甚。
一胖一瘦两个身穿白色厨师服,戴着厨师帽的厨师对视一眼,胖厨师把围裙解开,甩到一边,大声嚷嚷道,“校长咋想的,一个黄毛丫头,做什么厨师长,这不是胡闹吗。”
瘦厨师接道,“就是,要我说,还不如把鲁厨师长请回来,鲁厨师长就算病着,厨艺和经验摆在那,也比这个黄毛丫头当厨师长的好。”
江乔扫了两人一眼。
胖厨师矮矮胖胖,面白无须,眼睛眯成一道缝,看着是很和蔼的面相,就是那滴溜溜转的眼珠,显得人有些虚浮,不像那种脚踏实地的人。
瘦厨师高高瘦瘦,皮肤黝黑,跟胖厨师相反,眼睛挺大的,如果他不用那双大眼睛瞪着江乔,就更好了。
两人年纪都不小了,也在学校食堂干了好些年,按理来说,上任厨师长病退,应该由两人其中一个来接任。
可万万没想到,校长不知道从那摇来了一个‘黄毛丫头’,也难怪两人心里有意见。
更何况,江乔看着,还真不符合他们心目中厨师长的形象。
在他们眼里,厨师长应该是四五十岁,经验丰富的中年男人,而不是江乔这个容貌艳丽,看起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像个花瓶的女人。
一个穿着碎花上衣,身材微胖,看着像是洗菜工的女人嘀咕道,“校长骗人的吧,还说是什么纺织厂食堂的大厨,还在国营饭店呆过,这么年轻,怎么可能呢,也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
江乔勾了勾嘴角,“那你觉得我是怎么进来的?”
洗菜工没想到江乔听见了,讪笑两声,“我什么也没说。”
她职级低,可不敢像胖瘦两位大厨一样,跟江乔呛声。
胖大厨凉凉道,“走后门进来的呗。”
“谁不知道你爱人是陆参谋长。”瘦大厨摇摇头,“啧啧啧,这裙带关系。”
江乔不怒反笑,反问胖瘦两位大厨,“那你俩又是咋进来的,李达,我记得你是李校董的堂弟,万三,你小姨是初中部的教导主任,那我是不是也能认为,你两有裙带关系?”
“你!”胖大厨李达和瘦大厨万三没有想到,江乔居然把他们查了个底掉。
他们哪里知道,江乔一早托了林芳打听厨房的人事关系,她可不打无准备的仗。
江乔拍拍手,“行了,有什么话之后再说,马上就到饭点了,赶紧准备起来。”
李达和万三对视一眼,虽然还有不服气,但也只能走到各自的案前。
谁让江乔说的没错,到饭点了,若是饭菜没做出来,让学生饿了肚子,整个食堂上下都要吃挂落。
这做得差,跟没得吃,毕竟还是两种性质。
江乔扭头问打饭工小伙子,“我的案板在哪?”
打饭工小伙领她过去,憋红了脸,半天才说一句,“我叫金莱,你叫我小金就行。”
江乔点点头,“我记住了,小金。”
小金看一眼江乔的脸色,“我那天不知道你是新来的厨师长,所以才让你随便打饭,你别介意啊。”
“没事。”江乔压根没放在心上,问,“今天食堂的菜单是什么?”
“菜单?”小金被问得一愣,“什么是菜单。”
江乔深吸一口气,“就是每日要做的饭菜,比方说今天周一,周一的菜单是西红柿炒鸡蛋,梅菜扣肉,素炒莲藕……,那今天就做这几样菜。”
然后厨师与厨师之间还有分工,一人负责这几样,另一人负责那几样,一般是这道菜谁做得好,就分给谁做,或者谁有空谁做。
小金听江乔解释了一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是,我们食堂没有菜单啊。”
江乔挑了挑眉,“没有菜单,那怎么知道每天要做啥菜。”
小金想也不想便道,“看运菜车送什么菜来,就做什么菜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