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瘫软在地的那个胖子,慕容鹉知道再逼问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冷哼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纸来,大声道“这是大将军给我的亲笔书信,授予我全权追查刘侍郎被刺之事,一个月内必须有个结果来花费在所不计不过大将军信中没有说如果一个月内拿不到真凶要如何处置我”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慕容鹉也用不着大将军治罪,自当给大将军一个交代”
堂上众人都或多或少接触一些黑道的,自然慕容鹉说的“给大将军一个交代”是什么意思,既然如此,他们更要给这位慕容将军一个交代了,一个个不由得暗自叫苦,脑子转的飞快,想着应该用什么办法脱身。
“你们是不是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脱身自保”慕容鹉冷笑道“我劝你们最好打消这个念头,不错,你们都是长安的地头蛇,要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我确实一时间也拿不住你们,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大将军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只给一个月期限吗今天我就把话剖开了说吧刘侍郎被刺一事,外间都说是大将军派人下的手,但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件事情与大将军毫无关系,下手的另有其人,目的就是为了挑拨大将军与朝廷之间的关系,进而挑起内战从中牟利。我还可以断言,只要不将幕后的黑手拿住,还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直到朝廷和大将军之间又打起来为止。诸位都是明白人,应该知道一旦朝廷和大将军打起来,会有什么后果那时就算你们自己可以跑到深山老林里去当野人,你们的亲族家人,好友姻亲怎么办他们会和这个长安城一起玉石俱焚,现在你们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吧”
如果说方才堂上众人内心深处还不无看热闹的闲人心态,慕容鹉的这一席话正好戳中了众人的要害。黑社会也好,市井好汉也罢,堂上众人是高度本地化的,他们很清楚现在的长安生活是建立在帝国内部的普遍和平之上的,不久前的那次战争,甚至战火都没有波及到长安城,仅仅是粮价的暴涨就把长安城变成了人间地狱。就像慕容鹉说的,你们自己可以逃离长安城去终南山当野人,你们的亲族家人怎么办呢何况终南山也不是世外桃源,无依无靠的外来迁入者很可能会成为本地山民的掠夺对象。
“慕容将军请放心,我等回去后便立刻安排人手,便是不吃不睡,也会在期限内将幕后之人交于您”一个中年汉子起身道。
“对,绝对不能让朝廷和河北再打起来”
“是呀,再来一次斗米千钱,谁还受得了”
“这可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咱们自己,为了长安城”
堂上众人纷纷表态,这时与方才的态度已经截然不同。慕容鹉正想宣布把赏格再翻一番,激励士气,却听到有人说“诸位,我觉得咱们一开始是不是思路就错了,所以才找不到凶手的踪迹”
“嗯”慕容鹉眼睛一亮,对说话那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这么说”
“小人姓杜,家中行五,世居城南,所以大伙儿都叫我南城杜五,熟的也有叫我杜五,老五的”那杜五笑道“将军让我们追查那伙刺客已经有十来天了,朝廷也在竭力追查,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一点眉目。长安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这么多天追查下来也找不到,照小人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伙刺客藏在一个所有人都不敢查,查不到的地方要么这伙人已经死了”
杜五这番话顿时在堂上掀起一番轩然大波,他推断的第一个可能其实很多人已经想到了,长安城贵人多,有很多地方就算是朝廷的人都未必能查、敢查的,但这就意味着刺杀刘培吉这件事情水非常深,这也是先前这些人不是太卖力的缘故,毕竟如果真的查到了什么不该查到的东西,那说不定死的就是自己了。类似的事情他们见得也不少了,自然能敷衍就敷衍了。
而第二桩可能性就没几个人能想到了,毕竟在长安夜里刺杀当朝高官这种事肯定不能用外面的人,不然一旦逮到就全完了。能用的只能是自家世代培养的死士,而像这种死士哪里都不会太多了,一次行刺不成逃回去就全部处理掉,这也未免太浪费了吧
“杜五,你是说那伙刺客逃回去后就被幕后黑手杀了”有人问道。
“若不是隐藏在某个我们和官府都查不到的地方,那已经被处理掉的可能性很大”杜五答道。
“若是这伙人被杀了,那要找到可就太难了”有人苦笑道“随便找个地方挖个坑埋了,我们去哪里找呀”
“我方才已经说了,如果这伙人被杀了,那他们幕后那人很可能是外路人,觉得没有地方隐藏好手下,索性杀了灭口像这样的人,你们觉得他们藏尸体最可能的地方是哪里”杜五道。
“你是说义庄”有人用不那么确定的语气问道。
“不错,还有寺庙,道观”杜五笑道“我觉得所有可以暂时停放外路人棺木的地方都应该好好查查。当然,也有可能尸体已经被夜里找个地方埋了,不过要想把十几具尸体埋下去可不是个小坑,只能在夜里动手,不可能不露一点痕迹,大伙儿要是仔细查问,肯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对,对咱们这么多人,就算把长安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伙人给找出来”
“杜五,真有你的要是真的能找出这伙人来,咱们就拥你当大哥”
“对,这种事就怕没处使力气,只要知道有地方用气力,就好说了”
慕容鹉更是大喜,他立刻令人去取地图来,与众人划分区域,分派人手去巡查近期死人的棺木,埋葬地点,分配完毕后,他大声道“大将军信中说了,只要能拿出幕后真凶,花费在所不计。我就给大伙儿透个底,只要能找到那伙刺客,无论死活,便赏赐两万贯,决不拖延”
堂上众人齐声称喏,然后四散而去。慕容鹉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激动的心情,回到书房,准备给王文佐的回书了。
事实证明,当方向选对了时候,只要加上一点运气,很快就有了进展。那次开会后的第三天傍晚,慕容鹉就得到了消息,那个叫李成的胖子在城南归义坊附近的一处道观旁发现了十余具无主的棺材,里面都是青壮年的尸体。慕容鹉得知消息后,丢下筷子,就带着十多个随从往归义坊去了。
慕容鹉一行人赶到归义坊附近时,天色已经黑了大半,早有人引领着到了那道观旁,那李成将那道观的火居道士带了过来,一问才知道这道观本是在长安的蜀地人捐建的,旁边有个院子也是供在长安寓居客死的蜀人,又暂时无法将尸体运回故乡,临时停放棺木尸首之用。
“原来如此”慕容鹉心中暗喜,赶忙问道“我问你,前些日子一下子送来十几具棺木,你难道就不起疑心,询问一下怎么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也不看看尸体的情况”
“回禀郎君”那火居道士苦笑道“我怎么会不问,只是送来那人说棺木里的人是得了疫病,突然发作死的,贫道躲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去细看”
慕容鹉冷哼了一声,也懒得和这道士纠缠,令人打开棺木,令随行的仵作查看尸体的死因。由于时间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棺木中的尸体已经开始腐化,棺木一打开,发出的尸臭便让人闻之欲呕,不过能够看出里面的尸体都是青壮年,而且身前体格强壮,手掌虎口处和大拇指有厚实的老茧,多半是武人。
“你可记得送棺木来的人形貌”慕容鹉向那火居道人问道。
“这个”火居道人此时已经知道自己恐怕已经被牵连进了一桩大麻烦里了,额头上已经是汗如雨下,慕容鹉见状冷哼了一声,解下腰间的银鱼袋,在那道人面前晃了晃“你看清楚了吗汝之生死富贵皆操与某家一手,莫要自误”
“是,是”火居道人浑身上下已经抖得如筛糠一般,他颤声道“小道记得当时与我接洽的有两人,一个操河北口音,约莫四十出头年纪,中等身材,国字脸,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另一位却是一位同道,和我一般年纪,留着山羊胡子,蜀中口音,左颊有块指头大小的青色胎记。”
“你倒是记得仔细”慕容鹉笑道,一边吩咐手下记录清楚“若是拿住了贼人,你也是有功之人”
“功劳不敢想,只要别牵连小道便好了”火居道人苦笑道“对了,那位道友应该是为天师道中人而且地位不低”
“哦你怎么知道的”慕容鹉好奇的问道。
“小道也是蜀人,蜀中天师道极为盛行,那位道友的举止气度,外人见了可能不知道,像我这等入道之人,一看就知道了”
“好,好”慕容鹉笑道“我给你再记一功,你仔细回忆,无论想起了什么,都可以告诉我的人,事后我一定重重赏你”他令道士退下后,就令手下依照道人说的发出通缉文书,在长安城内外寻找那两人。
长安,永平坊。
夜色已深,夜风吹过院子里的槐树,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投影落在纸糊的窗户上,仿佛鬼影。范长安放下手中的毛笔,将右手伸向一旁的火盆,烘了烘手,待到手暖和了,方才继续写了起来。
啪啪
窗户上传来两下轻微的敲击声,范长安放下毛笔,右手已经滑入袖中,警惕的问道“谁”
“是我,范公”
“李贤侄吗”范长安面上的紧张消失了,他起身打开房门,外间进来一个中等身材的道人,约莫三十多岁年纪,山羊胡子,面貌普通,左颊有块指头大小的青色胎记,他向范长安拱了拱手“范公,我刚刚从河北人那边过来”
“嗯,他们说什么了”范长安问道。
“听他们的意思是,要稳一稳”
“稳一稳,什么意思”
“照贫道看,这些河北人说的稳一稳不过是个托辞”道人冷笑道“他们实际上是怕了,想要抽身”
“怕了抽身”范长安笑了笑“他们想怎么个抽身法做出这等事情还怎么抽身”
“是呀”道人笑道“所以说他们首鼠两端嘛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在王文佐手下,他们永远也不可能当上河北的刺史,除非王文佐和朝廷彻底撕破脸,两边打起来,他们才有机会翻身。可他们又怕王文佐怕的要死,一次刺杀刘培吉不成,就吓得想要抽身,真是一群鼠辈”
“怕王文佐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天底下不怕这个人的还真不多,知道害怕至少说明他们不是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物”范长安笑了笑“这样吧,你回去告诉他们,既然他们不想做了也可以,那大家就各自抽身,把痕迹清理干净,等待下次合适的机会再合作”
“范公,就这么轻松的放那些家伙走了”道人一听急了“他们可是有不少把柄在我们手上,只要随便抛出去一点,他们不死也要脱层皮”
“李贤侄,预先取之,必先与之的道理你总该明白吧”范长安笑道“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你能逼着他们一起做大事吗硬来反倒有害。你放心,这些河北人回去后肯定还会来的”
“范公您怎么知道”道人问道。
“很简单,这些河北人为何会暗中刺杀刘培吉,说到底就是对王文佐不满嘛你觉得他们这次抽手后,王文佐就会改弦易张,让他们满意吗当然不会,王文佐这种人行事何等果决既然不满存在,他们抽手只是因为害怕,他们会怕一时还是会怕一世会不会再次因为不满而铤而走险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