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凶兽四下逃散,不多时就逃得一只不剩,只余满地血肉与内脏。血水的腥味被奔跑的凶兽带动,大雨再也压制不住,树林里顿时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少年闻到这浓稠的腥味几乎窒息,只想快些离开,奈何双脚痛的厉害,一时站也站不住,一下跌坐在地上,雨水把他衣服上沾满的淤泥洗干净了些许。
刚刚射出那一支箭已经用光了他的力气,加之脚底的伤口也要及时处理,否则有可能会化脓。幸好少年随身有带伤药和布条,不过伤口在脚底却不太好办,下山的路还挺长,而且山路上还有两辆兽车,若是今天不带回去,明天可就不见得还在这了。
就在少年强忍着恶心之感用布条把脚底洗干净擦干,拿出药来涂抹之时,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手上拿着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少年抬头,那个短发护卫就站在他面前。
“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感激不尽。”那人蹲了下来,把药递给少年。“用这个试试。”
少年看了看旁边的黑弓,想着这是修炼者用的药,有些激动,也不多说,接过那药就倒在了伤口上。药一敷上,血立马就止住了,紧接着那药就在伤口处结了道痂,如此一来也就不用怕见水了。少年伸手剥了几下,发现这痂倒是硬得很,不好剥动。
短发护卫见状笑道:“这个等伤口好了它就会自己掉下来。”说罢又拿出一粒药丸递给少年。
少年也不客气,接过就往嘴里送,只觉得有些苦,不太好吃,胡乱嚼了几下就咽了。短发护卫又是一笑,道:“小兄弟真是爽快人,不知道怎么称呼?”
少年吞下那药丸,只觉得一口苦到了咽喉,但药丸一入腹,就立马觉得有了力气,知道这确实比自己吃过的药好的多。少年看了看短发护卫身后那几个人,这才开口:“我叫程子归,不知道大哥怎么称呼?”
那人听程子归喊他大哥,笑道:“大哥不敢当,在下陈岱风,小兄弟不嫌弃,可以叫我陈老二。”
程子归道:“陈老二……”忽然想想觉得这名字实在不妥,便道:“我还是叫你二哥吧。”
陈岱风也不多纠结于这里,捡起地上的弓箭,将一支箭递给程子归道:“我们兄弟几个还有事,不好多做停留,今日之恩只有来日图报,日后程兄弟看得起我们兄弟八个,有什么事,只要差人托个口信,拿上这支箭,我们兄弟八个必定竭力去做。”
程子归接过箭来,看了看又还了回去。陈岱风还当他不图回报,有些钦佩,道:“程兄弟这是看不起我们几个了?”
程子归摇摇头,有些扭捏道:“不是,我……我现在就有一事相求。”
陈岱风一愣,随即问道:“有什么事程兄弟直说无妨,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竭尽所能。”
程子归又有些忸怩,一时间竟然开不了口。他救人只是为了救人,这时候要是开口相求,不是要让人觉得他的有所图谋才会救人?
陈岱风也不催促,在一旁静候。程子归扭捏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开口道:“能不能……我想拜你为师。”
陈岱风哑然失笑。他见程子归扭扭捏捏,还以为是有什么极为难办的事要自己等人去做,却没想到是这个事。说道:“我本领低微,哪能做人师父,何况程兄弟你以普通人之身拉开了我这张弓,可见前途无量,让我来教,不是把一块璞玉交给屠夫雕刻?”
这时候其余七人也都调息好了,纷纷过来道谢,听到程子归的请求,有一人抢道:“程兄弟,你若是真想学本事,我们是教不了的,正巧天星宗要开门收徒,此是几十年不曾有的盛事,小兄弟不如去试上一试。”
程子归隐约听过这个门派,但却不太熟悉,只是听到他们几十年收徒一次,就可以知道那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派,他从不自认为天资多高,也就不怎么奢望进入那个门派。
八人见他不说话,都不知他如何做想。陈岱风心多一窍,但也想不到程子归居然不想进入天星宗,毕竟哪怕不能入门成为弟子,就是当一个烧火做饭的门童,也有无数人争着抢着进去。看到他衣着朴素乃至贫穷,还当他是没有路费盘缠,而且现在所剩时间不多,程子归要是慢了就赶不上了,于是说道:“正巧我们少爷小姐也是去那里,不如你先跟我们走,等我们向少爷小姐请求一番,你就跟我们一同上路。”
此一事可谓是机缘突至。若是程子归当真跟他们走了,那之后必然又是一番故事,这几个人身份来历都不同寻常,即使之后没有进入天星宗,能和他们攀上关系也能让程子归的人生翻天覆地。这八人还以为建议一出,程子归肯定是点头答应,但程子归却微微低头,有些犹豫不决,这令他们几个都有些好奇。
陈岱风心里想道,这山镇偏远,灵力也稀薄,只怕是镇上的人都没见过什么世面,着眼之处只是一亩三分地,所想的事也不过一日三餐,这少年颇有根骨,但受限于见识,是故犹豫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陈岱风有意提点程子归一下,但要把外界之事全部交代清楚太过于花费时间,他又有要事在身,便说道:“程兄弟你要是信得过我们兄弟,就先随我们去,有什么要跟家里交代的,我们兄弟里选出一人来替你跑个腿就是。”
程子归仍旧没有开口。又有一人催道:“程兄弟,所谓机缘,乃是一闪而逝之物,何况只是出门一趟,何必如此女儿姿态。”
程子归这才抬头,说道:“几位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还有一些琐事,怕是无法随同几位大哥出门,几位大哥既然有要事,我也就不再耽误时间了。”说罢起身行了个送别之礼。
虽然程子归只是隐约记得听到过天星宗这个名字,但实际去想却也不知道此派有什么厉害之处,不过既然名声能传到他的镇上来,那天星宗必然不是无名小派。他虽然不太会与人打交道,却也有一些相熟之人,要是就此一走了之,他心里又有些放不下,是去是留一时难以取舍。
这八个人面面相觑,想不到堂堂天星宗收徒盛事居然抵不过他口中的琐事。但他们八个都还有事要做,要是在此期间耽误了少爷小姐的行程,他们死也难辞其咎。是故也不多作挽留,纷纷回礼。陈岱风道:“我们几个不是别的,正是平洲城陈家的虎骑卫兵,程兄弟以后有事,尽可以来找我。”
说完后八人就待要走,却突然见到林子里走来两个撑伞的人。那两个人刚刚现出身影就站着不动了,矮点的那个突然丢掉雨伞,撇身弯腰呕吐,另一个则在一旁帮她打伞,替她轻抚后背。
这边虎骑卫兵见到那两人立马就横穿这片尸山血海跑了过去,陈岱风脸上也有喜色,拉着程子归道:“程兄弟快随我来,这两位便是我们少爷小姐。”
程子归刚要下山,突然被陈岱风拉住,不明所以之下已随着他跑到那两人面前。只听陈岱风道:“少爷为何又折回来了?”
陈凡道看了看这片大雨也冲不干净的惨状树林,道:“我见你们迟迟未赶上,怕是有麻烦,看来倒是我想多了。”
这一句话既显得陈凡担忧八名护卫,又暗中夸赞这他们的能力。陈岱风几人刚刚从生死之中脱离,脸色惨白,听闻此言后却都闪过一丝激动,齐声道:“承蒙少爷小姐挂心,属下等必当竭力以报。”
程子归听陈凡所言,似乎是这少爷小姐要来救虎骑卫兵,但哪有救人还打伞那么悠闲,对这看起来比自己大一两岁少年颇无好感。
陈心刚刚吐完,回头就看到这几个人个个狼狈不堪,身上不是污泥就是血渍,一时腹中又有些不舒服,但此时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表现得如此不堪,只是忍着,一张俏脸变得惨白,强令自己不去乱想。这时她注意到陈岱风身后还带着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但这少年衣着麻布衫,全身污泥,且气息粗厚,脚步沉重,只是普通人而已,还以为是陈岱风随手救下之人,她此时也不愿意开口,便没多问。
陈凡却问道:“岱风,你带着的这位是谁?”
陈岱风拉过程子归道:“不瞒少爷小姐,我等刚刚实是太过大意,差点折在这山里,却是这位程子归程兄弟救了我们性命。”
陈凡陈心闻言都微微一愣。陈心奇道:“他如何能救得了你们?”
陈心这话只是好奇之下不择口问的,并无其他意思。但她见此地尸横遍野,一时经受不住,因此脸色极差,眉头紧蹙,在程子归看在无疑是瞧不起他,不肯相信他能救人,顿时对这少女也有些无感了。心想怎么陈岱风陈二哥为人义气,却是服侍了这样两个主子?陈岱风观脸观心,见程子归脸色不好,急忙抢道:“这事说来话长,但程兄弟确实根骨不凡,人又仗义,只是没有名师,这才埋没于荒野,所幸遇到少爷小姐,不如带他去天星宗试一试运气,也是少爷小姐的功德。”
他这话一下夸了三个人,程子归自然不好摆脸色,陈凡陈心也不好不带程子归上路,否则倒显得他们不怜才惜才,不积功德。陈凡便道:“这有何难,我陈们家不能受人恩惠而不思报答,程兄弟既然顺路,就一起上路吧。”
陈岱风一喜,他还以为依照少爷不喜多事的性格,多半不会答应,那时候他也只好多多求情。哪知居然答应得那么快,对程子归道:“程兄弟,你意下如何?”
陈心早就无法忍受这里的气味,道:“这里不好说话,我们边走边说。”
话已至此,几个人都觉得程子归该再不会推辞,正要一起走,程子归却突然说道:“几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确实还有一些琐事,不好就走,只好祝几位一路顺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