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灿烂颠倒梦园
梦子睁开眼睛时, 系统的提示就浮现在眼前。
[检测到新的分支路线。]
[可选择载入路线:]
[A.天元人类线]
[B.天元鬼化线]
这个选择分支的意思是、可以按照原来的零周目发展继续,也可以换成融合了前面三个地图后的路线继续么?
第一次出现了这样的选择呢。
世界会变成什么样,都取决于自己的选择。
她出神地盯着天花板上漂浮着的、像是云朵一般盘旋的咒灵看了一会儿,选了A。
先尝试一下原本的零周目路线还可以变成什么样吧。
[已选择【天元人类线】。]
…………
……
“杰——怎么了?”
少年的声音和拉开易拉罐汽水的声音一同响起:
“因为有可能要对上天元大人, 害怕了吗?”
墨镜吊在鼻梁上, 白色碎发下的一双蓝色眼睛, 带着点挑衅地笑着看过来, 五条悟指了下自己的脑袋:“还是说又在给那边加咒灵?说真的, 你这种过激的保护欲,最上不会窒息的吗?”
“我和梦子的关系, 和别人可不一样哦。”
夏油杰说, 抬起手喝了一口汽水,抬起眼看到对面的学校时,感觉到一种割裂的恍惚。
「廉直女子学院」
星浆体。
自己和悟,是到这里来护卫名为天内理子的星浆体,将她带到薨星宫与天元同化——也就是“抹杀”。
天内理子,还是和梦子一样的年纪。
所以,如果那个孩子拒绝同化的话——
“就不同化了。”
悟在他试探的设问中, 给出了和夏油杰内心吻合的答案。
从一开始,他和好友就决定好这么做的。
即使要对上咒术界基石一样的存在, 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无法解决, 认为自己是可以保证对方的未来的。
……就像对梦子一样。
“回去吧,理子。”
“砰——”
伸出的手,还有对方眼睛里升起的、希望的火光,变成一滩血花。
天内理子死了。
“……你们这些得到了父母恩惠的人, 也会败在我这种不会用咒术的猴子手上。*”
基本失去意识的双耳,听到了这样的话。
一切就是从这里开始, 扭曲、盘旋……
“嗒、嗒、嗒。”
一片模糊的视野,薨星宫周围的废墟里,夏油杰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梦里。
所以才会在这里看到那个人。
轻盈地踩在碎裂的瓦片和木块上,一步一步慢慢地来到自己面前。
梦子穿着干净到和这里格格不入的、宽大的白色衬衫,背着手,低下头凝视着倒在血泊里的他。
她似乎在微笑。
【你要怎么做呢……小杰?】
“啪啪啪啪啪啪——”
掌声如同雨声。
他猛地回过神,看到抱着天内理子的尸体、从微笑着鼓掌的盘星教徒中间走来的少年。
自己的好友、在与术师杀手的战斗中几乎死去的五条悟,此刻的双眼闪烁着炽烈到怪异的神采,好像陷入了天人合一的境界,感知不到情绪和正常的认知了。
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不断变得更强、更强……去到可怕的、无法被人触及的顶点。
而自己——
自己,开始不断听到那掌声。
一切就是这样开始的。
从那一天开始,他不断告诉自己。
众所周知的「丑恶」,没有什么值得稀奇的。*
咒灵操术,想要操纵咒灵,就要将它们祓除,化为咒灵玉,从口中和咽喉吞下去,吸收……变成听从自己命令的存在。
咒灵的味道……没有人会知道的,仿佛将擦拭过呕吐物的抹布整个吞下一般。*
每一年的夏天,真是漫长啊。
咒灵,咒灵,咒灵。
诅咒,诅咒,诅咒。
就算星浆体死了,也还有另一个星浆体用于替代*。
一切都没有意义。
夏油杰伸出手,在父母转过身时——
只有自己看得到的、咒力的光芒亮起。
他将非术师的父母身上滋生的咒灵,变成了咒灵玉。
父母身上的咒灵,和别的咒灵没有什么不同,是同样恶心的味道。
握着那颗咒灵玉,关上卧室的门,张开口放进嘴里,在不断涌上来的反胃的痛苦之中,将其强行咽下去。
夏油杰还没有从那种味道中缓过神,抬起头,和窗户另一边的人对上了视线。
“……梦子妹妹?”
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
不,本来他们的卧室窗户就挨在一起。
所以她会在那里才是正常的。
蜷缩在窗边的梦子,黑色的湿润的眼睛,始终停留在自己的脸上。
夏油杰一时间有种梦子好像在……观察自己吞食咒灵的神态、的错觉。
……梦子是看不到咒灵的。
本来是这样。
但那种被窥探到隐秘的一面的微妙的感受,却徘徊在夏油杰的身体里,让他有种被梦子抚摸了内部一般的感触,轻微地战栗了一下。
“杰ちゃん。”
柔和的声音。
只要这个人这么呼唤了,双脚就不由自主向她走去。
垂下头,被她的双臂再一次抱住。
“今天,也平安回来了呢。”
梦子贴在他的脸侧,轻声细语地说。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只不过是受到的伤,已经在硝子的反转术式下愈合了而已。夏油杰却并不会说什么多余的话,而是轻轻托着梦子,把她从另一边的窗户里抱起来,低声回应:“……是的。我回来了……不用怕,梦子。”
拥抱。
每一次,每一次都沉迷在这种被需要的感受中。
只有梦子和自己的房间……好像只要这样,别的一切都可以忍受。
吞食咒灵的那种痛苦,却不会被忘在门外的世界里。
因为梦子也是非术师啊。
梦子的悲伤滋养出的咒灵,就和其他的咒灵是同样的味道。
夏油杰的指节一点点摩挲梦子瘦弱的脊背,检查着她身上咒力的残秽,却没找到自己打算找到的东西,因此沉溺在拥抱里的认知浮出一点浅淡的思绪——
……梦子,最近好像一直没有滋生咒灵呢。
这是好事吧。
梦子可以在自己的怀中,得到宁静。
一想到这个,巨大的满足感就填满了胸腔,满溢到有些疼痛,忍不住想要抱得更紧一点。
但是夏油杰一直很懂得克制和忍耐。
“最近梦子心情很好吗……?”
他贴在梦子的发顶,手指梳理着她的发丝,低声问。
“嗯。”
梦子一如既往地回应着。
湿润的黑瞳从下方望过来,停留在他的脸上,含着一点让人沉醉的微笑。
“看到杰的脸,心情就变得很好。”
梦子喜欢他的脸。
这一点其实并不难发现……梦子喜欢秀气一些的男性。
他把脸贴近梦子,轻轻地抵住她的额头,嘴角不太有实感地扬起:
“……真是诚实呢。别的人也可以吗?”
梦子不会避开。
贴得很近的距离,呼吸里都是对方和自己同款的洗发水香味,目光有些不能聚焦,只能注视着彼此的双眼,想要从那种目光中逃走也做不到。
“嗯……我觉得还是不一样的哦。”
梦子说。
她是发自内心爱着每一个攻略对象。
“杰的话,是会把人骗得团团转的那种类型呢。”
她轻声说,嘴角带着一点让人看不懂的、像是水面的波纹一样的笑意。
……骗得人团团转。
那个样子的杰,梦子也很熟悉。
杀死父母后接手了盘星教,聚集了许多教徒的黑发教祖……总是用那种佛祖一样怜爱的神态,或者说异常的神态,凝视着她的每一种表情。
那是在之前的一次读档里。
尝试过很多次不同的路线之后……成为教祖的夏油杰,带走了梦子。
把非术师的梦子,带到为了杀死所有非术师而夺取的教团。
每一天就像过去一样、不,是加倍地被疼爱着……比起学生时代更加难以想象的、用榨取的金钱堆砌出来的物质条件,还有那种疯狂的思想熏陶出的宗教的氛围……就是在那种不正常的气氛之中酝酿的东西。
在这样将人扭曲溺毙的温室中,被精心地照顾着。
【‘梦子是为了我诞生咒灵而存在的。’】
黑发的教祖仿佛要说服什么一样,微笑着,嘴角的笑看似很平静,却总是有种自那一天之后就始终挥之不去的、隐隐的癫狂和割裂。
【‘梦子为我诞生的咒灵……你看不到吧。它们都在这里,被我珍惜地保存起来了。’】
【‘……’】
手指轻轻触碰着因为常常待在房间里,而变得更加瘦弱的脊骨,一下、一下,摩挲着她的脊背。宽大的袈裟上,有一种让人头晕的松木的味道,掩盖了少年时代常常闻到的洗发水的气味。
【‘梦子的泪水会变成我的乐园的养分呢。’】
他把她抱在怀里,抽走梦子身上的什么东西,吞了下去。
那一瞬流露的神态……眉眼不受控制地绷紧,隐忍到变成了有些神经质的神情,紧绷的嘴角泄露出的难受,好像在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一定要咽下去的那种压抑和忍耐。
好像连同梦子的那种痛苦一起咀嚼、吞咽了。
梦子已经明白了——那个时候的夏油杰,吞食了自己身上产生的咒灵。
不断地不断地……每一次因为她诞生的咒灵都被他吸收了。
为此感觉到了同等的、甚至加倍的痛苦,以及扭曲一般的满足。
这么勉强自己,不觉得很难受吗。
但是,夏油杰就是那种一旦决定了什么,就无论如何都不会中止的人。
哪怕要把人骗得团团转……把他自己骗得团团转。
维持着那种濒临崩断的、深深的依存关系。
[已达成夏油杰BE结局。]
[结局4:教团深处]
第92章 灿烂颠倒梦园
杰是——很有人性的人。
梦子是这么想的。
人是矛盾又可悲的存在。
因为有着执着的东西, 所以会不断被执着之物捆缚,挣扎到最后,或许连在追逐的到底是什么都弄不清楚了。
就算是再来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只要术师、非术师和诅咒之间,这种仿佛要永远持续下去的因果不结束, 夏油杰就一定会走到这个地步的。
因为他是个温柔到……想要实现理想的社会的人。
并不是经历了谁的死亡、或者不经历谁的死亡就会改变的、这么浅薄的结果。
思考得越多, 就越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
非术师产生咒灵, 咒灵杀戮人类, 咒术师只能不断祓除咒灵, 得不到停息。
想要让命运的齿轮停下来,就要比谁都付出更多的东西。
即使不知道那条路通往的到底是正确的, 还是错误的结果, 都不可以回头。
就算是双亲也一样的。
不甘心。
“为什么付出那么多,却什么都改变不了呢”——这样的感受,你也一定知道吧。
在隔壁的房间很晚都没有亮起灯、环绕在自己周围的咒灵开始飘往窗外时,梦子知道那一天又到来了。
天边很黑。
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盖,投在地面的光线淡而虚弱,衬得少年面颊上的血液颜色很深,近似黑色。
赤.裸的双脚踩在窗沿, 梦子轻盈地推开了窗户。
黑发的少年,身体后方正一点点撕开虚空般的裂缝, 从里面冒出畸形的肉块, 蠢蠢欲动着,或许很快就会吞没前方的那间房子。
就是这样的。
这就是一切崩断的夜晚。
梦子已经很熟悉这幅景象了……连他会做出什么反应也很熟悉。
不过,这次不一样——夏油杰在她跳下来、伸手接住梦子时,被一种浓烈的血腥味吞没了。
“梦子……?”
他顿了一下, 这才察觉到梦子身上那种比起周围的咒灵更加浓郁的、仿佛凝聚成实质的诅咒。
原本感知不到外界和情绪的漠然状态,好像被这种尖锐的气息一下子刺出了破洞, 夏油杰下意识伸手,想要祓除她身上那种诅咒的气息:
“你怎么了?”
梦子轻轻贴上他的那只手,黑色发丝下,红梅色的眼睛让人本能地感知到危险,比起夏油杰脸上的血迹更加艶丽。
她微笑着,声音像是还在梦里。
“我变成鬼了哦。”
手心贴在皮肤上,传来的温度有些冰冷。
好像抱在怀里的不是熟悉的人,而是一团凝聚的诅咒。
“变成、鬼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梦子被谁诅咒了吗?遇到了自己没发现的事吗?到底是哪里……
下意识闪过的思考,被她的手打断。
“嗯。”
梦子的双手向上伸过来,像以前一样攀住他的脖子和肩膀。
“小杰……你想要没有咒灵的世界吧。”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和,皮肤很清爽,带着一点干净的香气,好像不会被夏天的热气沾染一样。
夏油杰不知道梦子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不是咒术师的梦子,对于发生的一切应该都是一无所知的……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不过,他此刻没有多余的余力去关注那些细枝末节,被梦子的手束缚着的身体,只能低下头和那双红梅色的眼睛对视,听到她说:
“……可以做到哦。”
夏油杰看着怀里和过去一样脆弱的身躯,感觉一切变得有些陌生起来,让他的呼吸都变轻了。
前面的门里,就是自己非术师的父母。
是夏油杰打算要割舍的、那边的存在。
但是——
“只要把所有人都变成诅咒,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新生的咒灵了啊——”
梦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朦胧的笑容,红梅色的眼睛闪烁着中毒者的神采。
那种眼神很温暖、很柔和,好像黑色的梦里才会感知到的宁静,却要撕裂苍白迟钝的感知一样,用力刺进了他的身体中:
“被我变成鬼的话……大家都不会再产生新的咒灵了。”
现代地图的梦子没有咒术的才能。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就算想要改变什么,也总是什么都做不到。
没有经过多周目的属性积累,作为什么都看不到的普通人,只能付出更多的心力、一遍遍读档,想要从惨烈的结局中找到不同的东西。
别的人一定不明白吧。
但是杰的话……说不定是知道那种滋味的。
‘别担心,我会保护梦子。我很强,不会死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梦子什么都不需要害怕。’夏油杰曾经捧着她的脸,这样对她说过。
……就是为了这个。
可夏油杰后来也没有做到。
他先死了,在梦子不知道的地方。
她轻轻地把脸颊贴进夏油杰的手心,从他的怀里望着他,微笑着。
……如果没有变成鬼的话,这个时候,或许会诞生新的咒灵吧。
“试试看嘛。好不好?”梦子轻声说,那种温暖的声音,总是让人想要沉溺其中。“虽然变成鬼的人可能会被我操控……不过反正、都是小杰想要杀死的人……让我把大家都变成鬼吧。”
咒灵?咒术师?
那种事已经怎样都无所谓了吧。
想要让人们都得到幸福,夏油杰打算建立一个只有咒术师的世界。
但是,没有咒术才能的梦子,好像比起他所决定做到的更加疯狂。
——把所有人类都变成诅咒。
只要这样,所有人都不用再因为咒灵痛苦了。
那种事怎么可能——本来应该立刻这么说的。
但是,徘徊在身体中的那种疼痛,让他的反应好像也慢了一拍。
类似的景象,夏油杰总觉得已经经历很多次了。
不可能吗?
一次一次想要穿过河流的梦子……为什么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呢?
在这种茫然的挣扎之中,夏油杰注视着梦子把自己想要杀死的父母变成了鬼。
……很顺利。
一切顺利得难以置信。
只是把指甲一点点变长,不祥的青黑色的指甲,轻轻刺破皮肤……注入赤红的血液。
梦子身体里的血液,只要一点点就可以把人类转变成诅咒……不,那是比起诅咒更加特殊的形态。
和记载里不同,不会畏惧阳光和紫藤花,也不会渴望人肉的鬼。
比起生前更加健康、更有力量,甚至可以看得到咒灵。
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咒灵,父母也可以看到了。
简直像是咒术意义上的再生。
不、比起那个还要——
本该死去的天内理子和灰原雄,梦子带着他远远地在街道上看到了……被她变成鬼和陶土死人的两人,比起过去更加安心地生活在家人身边。
“小杰一定能够理解的吧。”
亵渎了生死的梦子,站在天台上,风吹起她雪白的衬衫下摆,被夕阳笼罩着的微笑,几乎让人感到有些炫目。
“……我的善行……你明白的吧。”
善行。
诅咒和人类的界限,在她的身上变得模糊不清。
如果用人的形态无法活下去的话,什么都没做错的人,为什么不可以被变成鬼活下去呢?
“……当然。”
夏油杰听到自己说,
“我明白的……梦子。”
就这样诅咒彼此吧——
一起创造鬼的世界。
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就在梦子的身上。
遥不可及的愿望,在梦子的手中,变得具象化起来。
哪怕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抛弃自己的人性、肉.体乃至理智,也想要让这一簇火光延续下去。
“你是脑子出问题了吗?”
被五条悟这样盯着的人,就会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感。
但是夏油杰中毒般的神志,并不会有任何特别的感觉。
“啊……好久不见了呢,悟。”
他微笑着,把揣在袈裟袖中的手伸出来,打了个招呼。
悟是不会理解这种行动的吧。
“别搞错了。你以为我是来找你玩的吗?”白发的青年单手拉下绷带,露出璀璨的苍蓝色双眼,“我是来找梦子的……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杰。”
“那可不行。”
夏油杰放出自己的咒灵:“前面不能让你过去了。”
梦子。
梦子和任何人都不同。
不能失去的只有这个人。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悟开始一次比一次焦躁,想要见到梦子……但是,为了和梦子一同实现的世界,夏油杰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这一切。
即使是挚友也一样。
他狼狈地捂着伤口,被咒灵带回梦子的身边,跌进那双纤细的手臂中。
“欢迎回来……小杰。”
温柔的声音,一如既往拥抱着他,梦子会用反转术式治好夏油杰所有的伤口。
进食,也由自己来满足梦子。
也许是因为是始祖的关系,一直失去血液、转化普通人的梦子,进食的欲.望很强烈。
每天都要用自己的血液填满她的身体才行。
夏油杰用重新长好的身体,温柔地、无比纵容地抱着她。
“吃吧……梦子。今天也要好好吃饭才行啊。”
一切都和过去没什么不同。
不过是用别的方式来满足梦子。
金钱,物质条件,食物,还有精神和身体上的抚慰……
自己被梦子如此需要着。
梦子也被自己如此需要着。
鬼的始祖,还有把她当作神一样守护和照顾的教祖……世间的一切正论在这里都变得颠倒错乱,又如此地和谐。
在血食和扭曲的善行中,梦子被夏油杰一点一点、浇灌着,养育成黑色的、美丽的花朵。
数年内只有彼此,一同行走在黑色的道路上。
把非术师一个一个变成鬼……咒灵开始大幅度减少,术师的死亡数量迅速下降。
政府、高官、财阀乃至咒术界的高层,很快就注意到了被梦子转化的鬼的特殊性——
不会害怕阳光,不会失控,比起人类的状态更加健康而强大……
没有人会拒绝这样轻松的世界吧。
所有人都能得到完美的结局……只要有梦子的话,只要梦子把所有人都变成鬼的话……或许会完成人类的“进化”也说不定。
最后会被当成神是理所当然的。
梦子被当成了和天元大人一样的存在。
就算少数人想要阻止什么,也会被人性的洪流淹没。
“这是人的幽微之处哦。”
梦子躺在袈裟之中,黑色的发丝像是浓墨一样铺开,手放松地张开,那样的神情,让人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开视线。
“大家都不想再死了……想要走更轻松的那一条路,不想再经历难受和痛苦的事了。”
想要从梦子这里得到安心。
想要得到平静。
这种事是人之常情。
“嗯……”
夏油杰不由自主地贴近,自然而然地抱着梦子。
“不会痛苦的。”
身体缠绕在一起,想要抚慰彼此的心情,在血液和疼痛之中达到绝伦的幸福。
啊。
这一定……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乐园吧。
第93章 灿烂颠倒梦园
梦子打开系统, 点开了自己的信息。
[人物名称:最上 梦子
年龄:18岁
声望:你作为始祖,成为了咒术界的“神”。]
[状态:鬼化(?代始祖)
咒力:998
智力:998
魅力:998
体质:998
意志:999
金钱:∞(你受到供养)
快乐:50(忘形)(意志加成)
技能:
【言谈】Lv10(言灵)
【音律】Lv10(净化)
【医疗】Lv10
【弓箭】Lv10
特殊:
【咒术】Lv9(反转术式)
【血鬼术】Lv9(……)
评价:
你是被视为鬼神的存在。
人们敬畏着你。有什么是你不能如愿以偿的吗?]
鬼神……
成为神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吗?
没有领域的自己,战斗力大概并不是最强的。
但是影响力和传染性……大概就像真的天灾一样。
伴随着恐惧和垂涎, 谁也不能触及, 谁也不能阻止。
一个一个人去转化成鬼, 听起来效率似乎很低, 或许几百年都不能完成, 但是要找到更加效率的方式其实很简单。
只要有资本的力量就可以简单做到了。
在水源里掺入自己的细胞也好,给予其他鬼把人转化的能力也好……要把所有人变成鬼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困难的事。
她从弥漫着柔和香气的莲池高台上坐起来, 赤脚踩着地板, 慢慢走到障子门外。
空气中的咒力还是那样精细地分布着。
那是天元大人的结界……现在还是人类的天元,应该还是那副诡异的形态吧。
把鬼和异常的生物当做神……咒术界一直就是这样的呢。
所谓的诅咒、非术师和咒术师,一切都在混沌之中。
洒落在湖面的金光,折射出粼粼的碎斑,树叶绿到妖异的颜色,蝴蝶的翅膀扇动时因为麟粉而闪烁着砂金般的色泽,连水面的尘埃也能看得很清楚。
这个世界的一切……在变得透明而超常的视野中, 让人如此惬意。
“……梦子妹妹?”
熟悉的声音,让她慢了一拍地回过头, 没有任何忧虑地微笑着:“小杰。”
夏油杰愣了一下。
梦子的神情……很熟悉。
红梅色的双眼中闪烁着炽烈到怪异的神采, 好像整个人都陷入了那种超脱于世外的境界。
那是另一个旁人难以窥视的世界。
……对了。
是那个时候。
悟死过一次的时候,也是这样……颅内亢奋了。
梦子——也达到了那里吗?
隐藏在内里的不安、莫名的恐慌,还没来得及被感知到,梦子对他伸出了双手:“今天还有最后一批人要转化……对吧?”
于是夏油杰又沉浸在她的需求中。
“嗯, 是的。”
他垂下头,将梦子托起, 抱在怀里一起坐上了咒灵。
蝠鲼一般的咒灵,带着两人一起漂浮在落下金光的天空,慢慢地游弋着,来到早就被搭好的高台。
即使在这种场合,梦子也只是随心所欲地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衬衫。
就算是这样,她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还是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了过来。
白色的衬衫,套在洁净的身体上,在晨光里被风吹拂着,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联想到邪异之物。
鬼,鬼,鬼……
术师,术师,术师……
这里只有这两者,不会再有会生病、会产生咒灵的普通人。
从雪白的指尖冒出的血液,像是红色的丝线一般,倏地飞射而出,刺进最后的普通人身体中。
身体抽搐着、因为细胞的重塑而扭曲着,然后,很快他们就得到了新生。
直到一切结束,和梦子一同回到种着莲池的教团时,夏油杰还有种不真实感。
世界上,很快就不会有咒灵了。
这种事是真实的吗?
夏油杰注视着因为变成了鬼的状态,头发变得雪白的梦子,感觉自己体内的某种东西也被梦子连同血液一起吸进了她的腹中。
世界变成了术师和鬼的乐园。
……梦子拥有着操控世界上所有鬼的能力。
战争,和平,善行,恶行……所有的一切或许就在这颗脑袋里的一念之间。
强者,弱者,愚者,梦子的判断会是绝对的。
这样一整个星球的思想,是人类可以承受的吗?
夏油杰抚摸着梦子的发丝,在那种深深隐藏的不安之中,隐隐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可怕的事。
……或许,
或许、悟那个时候想要见梦子,并不是为了不让人们变成诅咒。
而是为了阻止梦子被八十亿人的欲.望诅咒。
一切会如此顺利,也像是被谁操控着达成的……在暗中窥伺着的人,始终凝视着、观察着梦子,好奇着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八十亿人份的咒力,会把这个人扭曲成什么样呢?
那个人一定期待无比。
“小杰。”
内心隐藏的恐惧,好像也被感知到了一样。
梦子从血食中抬起头,红梅色的眼睛还闪烁着进食后那种餮足的、靡丽的神采,被血液染成红色的嘴角,微微扬起。
在那个眼神里,夏油杰忘记了别的所有烦恼,下意识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凑近,汲取着对方的唇舌,在纠缠的肢体中榨取幸福的亢奋。
“啊……哈……”
在最后一次官能的巨大满足之中,她握着夏油杰的手,来到自己的脖子处。
穿过凉凉的、像是丝线一样的黑色长发,落在被快意烘到潮热的颈项。
“如果我死了的话……大家就不会被操纵了。”
梦子说道。
“……”
……啊。
夏油杰的身体突然绷紧了。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被我转化的鬼,就算我死了,他们也不会死。”
梦子柔和地笑着,把下颌搭在他的虎口处,带着绯色的面颊上,红色的眼睛弯起:
“我死了的话……那就是杰梦寐以求的世界哦。
“谁也不会痛苦。
“谁也不会受伤。
“不会再有咒灵,不会再有人为了这个死了。
“……大家都可以一直安心地、自由地活下去。”
她说着,手指用力,带着他一点点握紧了那温暖的颈项。
“来——扭断我的脖子吧?”
脉搏的跳动,在手指上如此鲜明地传递过来,让夏油杰的表情骤然空白了。
刺啦——
一切虚幻的幸福,在此刻被撕开一个狰狞而疼痛的裂口,展示着其中漆黑的空洞。
……梦子。
他感觉到自己好像也被梦子撕裂了。
……是故意的。
梦子是、故意的。
红色的眼睛、变成鬼的眼睛,用过去观察他吞食咒灵时的目光,仔细地观察着自己的每一寸神情。
想要看到他做出选择吗?想要看到那种痛苦的表情吗?
巨大的、几欲断裂的压抑中,夏油杰的眼前又闪回了那些梦中才会看到的片段——
一片血色的夜晚,他站在血泊里,看着站在窗前的梦子。
……对了。
那不是梦。
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梦子和自己的少年时代,已经经历过数次惨烈的结局了。
而梦子要这么执着地、一次次想要穿过那条河流,重复这段时光的理由——是因为自己……是因为那个时候,他否定了自己和梦子。
否定了非术师。
否定了非术师的梦子。
否定了爱着梦子的自己。
一个人朝着黑色的另一边走了进去……夺走了那些向她敞开的东西。
所以——
所以梦子也要——让自己再一次尝到这种滋味吗。
撕裂自己、也撕裂珍爱之人的,那份一切都幻灭的心情。
“逃跑是不够的,杰。”
年纪比自己小一点的、心爱的梦子妹妹,轻轻贴在他的掌心说道,红色的眼睛里好像倒映着无数次闪回在梦魇中的、液体的颜色,几乎像是温柔般逼问着:
“要杀掉我吗?不杀吗?”
【该怎么做才好呢。】
【自己和梦子,对彼此来说是不一样的吧。】
正因如此——
正因如此,要站到另一边的时候,才会不允许对方过来。
【不能因为是梦子就特殊对待……不,正因为是梦子,所以才不能特殊对待。】
【如果在这里动摇了的话——那些挣扎就没有意义了。】
要怎么做才好呢。
如果梦子死去的话……
仿佛承受不了这种沉重的痛苦,弯下腰,呼吸都有些困难,张开口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好像是在品味着他的这番神情一般,梦子露出了让人心神摇曳的微笑。
“你要怎么做呢?”
她说。
“第一次送星浆体去天元大人那里的时候,为什么答应不让理子和天元同化呢?”
天元不与星浆体同化,肉.体就会异化到未知的方向……会成为全人类的威胁也说不定。
他被迫握住梦子的致命处,连思考都快要无法维持,只是下意识顺着回答:
“……那是因为——”
——因为用无辜之人的死亡来维持的大义,不是他想要的大义。
……啊。
夏油杰像是被烫到般躲避了一下,想要捂住自己的脸,手却被束缚在梦子的脖子上,只能对她袒露出所有疼痛的神色。
耳边好像听到了“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到了。
……梦子。
梦子。
梦子并不是不明白,而是什么都知道。
连自己也快要弄不清楚的事……
梦子一直都知道。
不知道自己脸上露出了怎样的表情,他看到梦子的眉毛似乎轻轻揪了一瞬。
那一瞬的眼神……让他的肺腑和胃部揪成了一团。
夏油杰垂下头。
“对不起……梦子妹妹。”
他慢慢地扬起唇角,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笑起来的声音也哽着什么:
“……是我弄错了呢。”
从决定抹杀所有普通人的那个时候开始,他所坚持的一切,或许早就已经扭曲了。
梦子想要敲碎这样的自己。
而他或许本来就是梦子的碎片了。
“是的。”
梦子松开手,被他轻轻抱进怀里。
“……你对我说谎了……我不原谅。”
“……”
呼吸压抑着几欲出口的哽咽。
“嗯。对不起。”
那个人又一次埋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发丝散落下来,带着夏天最喜欢的洗发水的气味。
“……对不起。是我说谎了。”
……啊。
缠绕在身体中的那种空洞,终于得到了滋养。
“下一次看到普通人的我,也要吃掉我身上的咒灵哦。”
“好。会全部吃掉的。”
最喜欢。
深爱的,梦子妹妹。
疼痛的心意,一直掩埋在身体中,从来没有消失过。
若是自己不是术师的话,痛苦的爱情,会变成庞大的咒灵,永恒地缠绕着梦子吧。
若是梦子没有变成鬼的话,她的身体中滋生的悲伤和痛苦,也可以变成咒灵,被自己用咒灵操术吸收进身体和腹中。
就这样吞食着对方的泪液,不断地滋养着黑色的、温暖的爱意。
咒术师也好,非术师也好……一切就在那混沌之中,难以分割。
夏油杰收紧双臂,将这份失去的恳意,又一次反复地咀嚼着。
[已达成【夏油杰】1种NE结局。]
[NE结局:Fake Messiah]
第94章 灿烂颠倒梦园
……好累。
虽然很满足……但是真的好累啊。
当神原来是这么累的事吗?
天元大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啊。
梦子揉了揉眉骨, 在那种还未消散的情绪中看向系统提示。
[你成为了新世界的【始祖】。]
[你承担着80亿人份的咒力和欲.望。]
[【夏油杰】对你抱有非同寻常的感情。]
[【羂索】对你抱有非同寻常的期待。]
[已收录【夏油杰】路线NE结局:【Fake Messiah】]
[已收录【羂索】路线GE结局:【永不停歇的余兴】]
[读档继续【现代地图】吗?]
……诶。
羂索,好结局……?
梦子看着羂索的GE结局,思维停止了大概三秒钟,选择屏蔽这条系统提示。
[请输入屏蔽理由:]
[不要出现在别人的恋爱路线里]
梦子输入这串字符, 淡笑着点击了屏蔽按钮。
这次果然还是有点癫过头了么。
明明杰都只是Normal Ending, 为什么脑君会是Good Ending呢?
那个人果然一直在关注着。
把全世界的人变成鬼这种事, 羂索一定兴致勃勃……她为夏油杰构筑的乐园, 脑君或许也参与其中呢。
这个游戏的策划组真的好微妙喔。
内心恶毒地评价着, 梦子毫不犹豫地点击了【继续游戏】。
黑色的文字迫不及待般浮现:
[继续【现代地图】。]
[可选择载入路线:]
[A.天元人类线]
[B.天元鬼化线]
[C.真相线]
……咦。
“真相”线……?
梦子原本选B的想法犹豫了一下,黑色的文字便缓缓浮现。
[真相线:可探索【现代】未收录事件真相]
“……喔……”
第一次玩现代地图的时候, 确实感觉很多隐藏内容都没有解锁……
这是可以触发更多事件的机会。
那先就真相线好了。最完美的结局, 可以留到最后再体验。
→【C.真相线】
[跳转存档中……]
[跳转成功。]
[欢迎回来]
[梦子]
…………
……
睁开眼睛的时候,视野有些模糊,好像笼罩着一团灰雾,一切都是雾蒙蒙的。
外界的声音很轻,可以听到隔着门传来的细微的脚步声。
梦子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看清周围的昏暗后,她动了动脚,轻轻踢了下面前那块木板。
外面走过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对方很慢地向这边靠近, 带着一种温柔的意味蹲下来,一点点拉开柜门, 用平视的目光看向里面的梦子:
“梦子。”
啊……是忧太。
黑色的碎发散落在他的额头, 黑色又带点蓝的眼睛,温润地凝视着梦子,眼底的青黑眼圈一点也没有折损俊秀的面容,反而多了点冷淡而忧郁的吸引力。
乙骨忧太蹲在衣柜门前, 小心翼翼地微笑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我可以进来吗?”
忧太一直是这样的。
软软的, 温顺的,总是为大家着想。但是重要的人需要的话,就会变得异于寻常的可靠。
[时间:2018年的11月8日晚]
第2次,游戏带她跳转到了过去的疗养院里。
这个时候……离零周目的死亡时间,好像只有一个月左右了吧……?
梦子思考的时间稍微有点长,一直没有回应乙骨忧太的询问,显得反应有些迟钝一样。
但是黑发的少年始终保持着耐心的神情,目光凝视着她的脸。
忧太很温柔。
零周目那个时候,因为【被诅咒】【梦魇】【悲伤】好几个负面状态,梦子的思维和理智常常有些模糊,一切反应都很慢,好像隔着玻璃一样。
不过乙骨忧太一直很耐心。
他总是可以等她。
“可以的。”
梦子轻轻说出了那个名字,
“好久不见……忧太。”
明明只是这么简单的回应,都会感到很幸福。
他带着黑眼圈的眼睛一下子湿了一下,但是很快又闪出细碎的光亮,轻手轻脚地脱掉鞋子、从外面进入了梦子的衣柜,和她一起蜷缩在狭小的世界里。
只有两个人的空间,关上门后衣柜里很暗,但是梦子和乙骨忧太都不会害怕这种黑暗。
朦胧的月光,透过衣柜的缝隙钻进来,在少年的脸上留下一条白色的光线。
高专特制的白色制服,衬得他的手臂很好看,乙骨忧太却只是温顺地抱着膝盖,坐在梦子的身边,肩膀轻轻地挨在一起,像是少年时代他们彼此拥抱的每一次一样。
不说话也没关系。
想要聊天也可以。
只有彼此的空间,是绝对安全的。
梦子稍微侧过身,对身边的人伸出手。
忧太没有动,呼吸都放轻了一点,任由她轻轻碰了碰自己的眼角。
“……忧太的黑眼圈好重喔。”梦子慢慢地露出微笑,若无其事地擦掉他脸颊上没擦干净的血点,轻声细语地问:“一个人睡不着觉吗?”
血。
血的味道很重。
如果真是那个时候的自己,现在一定什么都察觉不到,只是以为和以前每次忧太来看望自己一样吧。
但是梦子现在对血的味道太敏感了。
乙骨忧太一定刚刚杀过人……或者说,几乎杀死后、又治好了那个人。
毕竟忧太是咒术师嘛……咒术师的话,就算出了致死量的血,也是有可能被治好……或者被复活的。
2018年的11月……好像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大家都变得非常忙。
惠和忧太都是。
津美纪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医院里离开了,没有再回来。
发生了什么呢?
大家是不是都死了呢。
梦子有好多事想要知道。
重新开档,玩一下无敌的现代地图当然也可以……不过,如果不是在这条世界线的话,结局的改变就没有意义了。
乙骨忧太没有意识到梦子或许发现了什么。
只是在梦子无意识用手指触碰他的脸颊时,双颊慢慢变得有点热。
“没有的,黑眼圈是因为倒国外的时差,而且任务有点……有点耗费精力。”
任务非常、非常多。
因为乙骨忧太是除了九十九由基和五条悟、以及夺取了夏油杰肉身的人以外,最后的特级咒术师。
17岁的特级术师,咒术界的一切负担,在五条悟被封印后都来到他的身上。
说是咒术界最好用的刀也不为过。
话语在梦子的手心打断了。
“……啊……”
说到这里时,梦子的手已经慢慢拨开他眼角的发丝,轻轻贴上乙骨忧太的脸颊。他的声音顿了一下,变得很轻:“……梦子。”
梦子慢慢地“嗯?”了一声。
“……不,没什么。”
乙骨忧太说。
他迟疑了一下,小心地抬起手,握住她贴在脸颊上的那只手,温暖的体温从那边传递过来。
好像眷恋着这种得到回应的温存一般,少年的声音带上了一点湿润的味道:“可以……接吻吗?”
接吻。
和乙骨忧太亲吻是最寻常的事。
就算是在这个路线里,里香死后梦子就搬了家、和乙骨忧太分开了很久,但是在疗养院里再次见面后没多久……忧太就在梦子藏身的衣柜里、轻轻吻了她。
那之后就经常接吻。
真的过了好久啊……很久没有和忧太在一起了。
“……好啊。”
梦子说。
在昏暗的衣柜里,只有柜门之间透露进来微弱的光线。
乙骨忧太单手撑着柜门,小心地凑过来,呼吸有点颤抖,气息微乱地贴上梦子的双唇。
青梅竹马的吻,一开始总是很小心。
但是很快,那种难以压抑的感情就会从这个小小的裂口喷涌出来,克制不住地交缠在一起。
“嗯……唔……”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贴近彼此,好像经历了很多悲伤的事情,以至于原本温情的吻也变得格外炽热湿润起来。
在双唇与舌头的触碰中,头脑好像也交融在一起,眼泪流出来也会被一起吞下去。
……太好了。
乙骨忧太在梦子颤抖起来的时候,忍耐着继续的渴望收回舌尖,喘息着、抽泣着,双臂不知何时早就将对方紧紧地抱住了。
太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感到的悲伤,在再一次抱住梦子的时候,终于喷涌出来。
他轻轻整理好梦子散乱的发丝,凝视着那双黑色的眼睛,感觉自分开之后就在肺腑中啃噬着内脏的那种焦虑,终于得到了缓解。
就像是药一样。
必须要不停地摄入,一旦停止片刻精神就会几近崩坏。
完全没有想过能够再次得到这样的相处。
……梦子。
乙骨忧太觉得,搬家离开了自己和里香的梦子,什么错都没有。
全都是他的错。
只要不远离那里,只要在他身边的话……梦子就会和自己一起陷入更加扭曲的结局。
所以、梦子必须离开。
即使因此要忍耐那样令人绝望的孤独,乙骨忧太也忍住了不让自己和里香留下梦子。
曾经完全地属于彼此,又被分割之后的阵痛,就像是抽骨剥皮。
梦子幸福就可以了。
只要梦子能够得到幸福就好了。
自己和里香,可以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10岁到16岁,无数个独自痛苦到想要寻死的一秒钟里,乙骨忧太一遍遍地沉浸在梦里的出租屋。
在绯色的狭间,永恒地属于彼此。
……直到他被咒术界带到监禁室,判处秘密死刑……因此见到了五条老师。
然后,发现了梦子。
如果,梦子没有遇到自己的话……如果自己早一点意识到什么、做了什么的话……
或许梦子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这一次也一样。
如果能早一些回国,早一些帮助五条老师,早一些结束涩谷事变……
或许大家都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和痛苦,不会死这么多人,也不会丢下梦子一个人了。
“……对不起……”
道歉的话语,在唇舌分开时,又一次不由自主从口中哽咽出来。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又在哭。
忧太总是在哭。
用力紧抱着她,深深地弯下腰。
好像喘不过气一样。
就算是最深入的时候,眼泪也总是很快把他的面颊变得潮热。
明明在别人的面前,有着黑眼圈和庞大咒力的特级术师,是很可怕的人不是吗。
忧太却总是在梦子面前哭。
很可怜……很喜欢。
梦子轻轻抬起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乙骨忧太不知何时变得很好看的短发,在那双充满了庞大咒力的双手中,蜷缩在彼此的怀抱里。
“不要哭了……忧太。”
她温柔地扣住他戴着戒指的左手,轻轻地亲了一下那枚戒指。
“里香也是……不要哭了。”
虽然两个幼驯染哭起来的时候,也很可爱就是了。
第95章 灿烂颠倒梦园
2018年的11月, 空气中的结界咒力分布好像都变得混乱起来。
疗养院的房间,就像是暴风中被忽略掉的温室。
匆匆回国、连脸上的血没擦干净都没意识到,就来见自己的乙骨忧太……一定是去做很危险的事。
就连接吻也带着一种从焦虑和不安中滋生的、深深的感情。
梦子知道自己的青梅竹马在想什么——
忧太一定想要凭借自己去阻止一切,保护好大家吧。
她静静看着状似冷静地背好刀袋, 像是背着一个网球拍一样准备出门的乙骨忧太, 双眼能够清楚地看出那个布袋中酝酿着浓烈的血腥味和咒力的气息。
是一把杀过很多东西的长刀状咒具。
忧太原来是用刀战斗啊……背着刀的样子也很好看呢。
她坐在床边, 神游天外地想着。
在少年隐藏着不安和挣扎的目光看过来时, 梦子露出柔和的微笑。
“下次见, 忧太。”
“……”
乙骨忧太好像又有点想哭了。
但是他一直很擅长忍耐自己的压力。
长大后发型变得很好看,长相更加清俊, 恹恹的黑眼圈也多了一股沉稳冷酷的气质, 但是乙骨忧太一直是温柔又可靠的人。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戴着戒指的手轻轻挥了下,扬起温柔的笑容:
“……下次见,梦子。”
在如此紧张的战斗间隙,留给彼此的时间珍贵又短暂。
梦子注视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楼下,掀开雪白的被子,就这样穿着病服、赤着脚走到衣柜边, 打开了最深处锁住的抽屉。
“唰——”
抽屉里面,放着一个闪烁着柔润光泽的金属圆环。
洁白的食指和拇指捏起那枚戒指, 放在月光下, 金属的质地折射出朦胧而纯净的光芒。
“好久不见了呢……里香。”
梦子说。
零周目搬家之后,为了减轻【被诅咒】的负面效果,这枚戒指一直被封存着。
不过现在已经没关系了。
梦子轻轻把那枚戒指套在了左手无名指上。
空中似乎响起了一声无声的尖叫。
套在手指上的戒指一下子发起烫来。
【啊、】
【啊啊啊……!】
【梦子、梦子、梦子梦子——】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另一端、通过这枚戒指迅速地奔涌过来,回应着她的声音。
很快, 身前的空气一点点撕开一道黑色的裂缝,冲天的诅咒从其中传来, 一双雪白的畸形的利爪伸出,笼罩了梦子的肩膀。
【特级过咒怨灵】
梦子抬起头,直视了【里香】。
里香……好久不见的、儿时的朋友。
10岁时总是很漂亮、很干净的女孩子,现在是一个巨大的白色的咒灵。
看不到眼睛,嘴巴里长着尖锐的利齿,双腿变成了黑色的影子一样的尾巴。
但是、从那张看不到眼睛和鼻子的脸上,竖状的纹路间,正不断涌出透明的液体、一点点滑落到下巴上。
“呜、呜呜……”
“梦子……”
“好想你、好想你啊……呜、梦子……”
啊。
这种样子,也可以流眼泪啊……
梦子张开双手,任由巨大的怪物俯下身体,将面部埋入自己的怀中。
“里香,你变得好大啊。”
她把脸贴在里香的面颊上,呢喃道。
久违的见面。
不,本来里香就一直在自己和忧太的身边。
【里香,梦子,忧太要永远在一起。】
这个约定(诅咒),虽然是用如此扭曲的形态呈现,但是最终还是实现了。
只是,以前的梦子看不到咒灵,也不知道里香的存在,还以为忧太也疯了。
在一次又一次结局中,才意识到或许忧太看到的才是真实。
真的绕了好大一圈路啊……不过终于见面了呢。
“里香。我可以让你变成以前那样哦。”
梦子轻轻抱着变成怪物的幼驯染,在独自一人的房间里低声说,
“只要找到里香的遗骨的话……我有办法让你变成以前的样子哦。”
虽然是用鬼术得到的复苏,但比起变成怨灵,那也算是善行一样的复活吧?
然而里香却说:“不要。”
“……不要吗?”
“不可以那么做,梦子。”里香说,语气很温柔,却有种说不出的严厉。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梦子总觉得面前神智模糊的咒灵,好像有种难言的知性。
……里香一直是这样。
忧太想要寻死的时候,大概也会被里香这么阻止吧。
“可是。”梦子说,“里香现在这样,不痛苦吗?”
“不会的。在你和忧太的身边,我比活着的时候更幸福哦。”
巨大的白色怪物轻轻拥抱着她,说话时好像有种儿时那样漂亮到不像是孩子的、干净的笑意。
带着痣的嘴角,轻轻地弯起。
祈本里香是最好看的女孩子。
就算是变成咒灵也是这样。
“可以保护梦子和忧太……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所以,梦子也不要难过。”
“是吗。”
舍弃了过去那个躯壳,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
肉.体会是怎样的形态,这种事根本无所谓了吧。
只要内里还是这个人的话……
梦子轻轻地“嗯”了一声:“当然,里香总是对的。”她轻轻低下头,吻了吻手上一直戴着的结婚戒指。
被亲吻的里香顿时陷入了迷醉的快乐中。
“啊……啊啊……”
像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样,里香脸上的竖条纹路中,又开始涌出透明的液体。
“这是我们的秘密哦。”
梦子擦掉里香的眼泪,露出了笑脸:“里香去保护忧太吧……忧太最怕孤单了呢。不能放着不管啊。”
“但是……”
“我没关系的。”
梦子抬起左手,向里香展示了一下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以前一直把它放在柜子里,对不起。这个戒指,以后不会再摘下了……我会一直戴着的。”
“……”
白色的咒灵最后低下头,轻轻碰了碰梦子的发顶,又像是来时一样,变成黑色的液体溶解在空气中。
里香回到了另一枚戒指中。
黑夜的病房,又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白色的窗帘被风吹起,在窗边摇曳着,屋外的风连带着月光一同洒在地面。
梦子换上外出的衬衫,踩着银白的月光,走到阳台上,头发被风吹得向后飞起。
她黑色的眼睛凝视着远处漆黑一片的街道,还有天空中巨大的结界,赤着脚站到阳台的栏杆上,从掌心吹出一捧雪白的纸片碎屑。
“呼……”
那些雪白的碎片一下子燃烧起来,很快,从火星之中,飞出了无数头颅大小的红眼蜂虫。
最猛胜仿佛一团黑云一般,盘旋在她脚下,很快带着梦子一起漂浮起来。
“好了。”
梦子抬起手,对落在指尖的毒虫低声说:
“带我去加茂家吧……奈落。你应该记得在哪里吧。”
空气中涌出黑色的云层,笼罩在她周身,带着梦子飞向天空。
扑面而来的风并不冰冷,盘旋在周围的最猛胜发出低低的嗡鸣,黑色的发丝被风吹拂着不断向后飘动。
就像是过去带着梦子飞向人见城一样,很快又带着她穿过云层和结界,穿过京都的上空,慢慢落向熟悉的庭院。
加茂家的结界,哪里有缝隙、哪里不会被人注意到,在明治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摸清了。
梦子的双脚踩在阁楼窗沿时,最猛胜又化作火星消散,只剩下最后一只毒虫,慢慢地落下。
“你不回去吗?”她用手心接住毒虫,放在了肩膀上。“……那不要出声哦,现在要去忌库,不能被发现呢。”
现代的信息,自己知道的太少了。
要知道咒术界的事的话,从御三家下手是最方便的。
梦子藏在阁楼边,在下方的人转过转角时,轻盈地下落,以脚尖触地,缓缓落在庭院里,无声无息地走向忌库。
看似寻常的建筑,内部藏着被烛火照亮的通道,顺着木质的楼梯一直往下,就是被守护的忌库。
没有风的通道中,烛火突兀地摇曳了一下。
在漆黑一片的甬道里,梦子散步似的走进烛光里,宁静的脸被照亮,在对方拿起武器之前,松开捂住嘴的手:
“「睡」吧。”
柔和的声音,带着咒力一起传入耳中。
“……”
“哐当”一声,守门人连带着武器一起倒下了。
梦子轻轻点了点自己嘴角的蛇眼咒纹,很细心地没有踩到地上的人,就这么走进了一百五十年前属于自己的地方。
看不清顶部的房间到处都贴满了咒符,隐隐绰绰的注连绳垂在上方的黑暗中。
梦子绕开地上盛放蜡烛的纸灯,像是回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加茂家近期的记载。
[记录——2018年10月31日 19:00 涩谷]
[涩谷事变。]
[·案件负责人(特级术师·五条悟)
杀死改造人约1000。
死亡人数■■■……
自进入案件地点44分钟后,确认五条悟于21:15遭【狱门疆】封印。]
[咒术总监部通知:
[一、已确认死刑对象夏油杰存活,对其再次判处死刑。]
[二、认定五条悟为涩谷事变共同正犯,将其永远逐出咒术界,同时认定解开其封印的行为也属于犯罪。]
[三、夜蛾正道唆使五条悟级夏油杰引发涩谷事变,应判死刑。]
[四、决定取消虎杖悠仁的死刑缓刑,尽速执行死刑。]
[五、任命特级术师乙骨忧太,为虎杖悠仁的死刑执行人。]*
[……]
[认定加茂宪伦为新任加茂家主。]
“……啊。”
梦子感叹不已。
咒术界各位高层的决定,还是一如既往让人称奇呢。
看来大家的精神状态和作风真是维持得很好啊。
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就弄清楚了。
梦子的手指在那些黑色的字体上慢慢移动着,在“加茂宪伦”一行上停顿了一下,黑色的眼睛微微弯起。
“你在这里吧……抓到了哦。”
……
夏油杰已经死了。
虽然自2017年的平安夜后就没有见过那个人,但是梦子心里很清楚——一个人走进巷子里的夏油杰,一定静静死在了她不知道的地方。
……不知名的资助,在那之后消失了一个月,然后又被补上了。
应该是菜菜子和美美子一起赚到的钱吧。
被夏油杰从笼子里救出来的双胞胎,在那个人死了以后,一起继续支付着疗养院的资助金。
但是,这样的资助金,也在2018年的10月停止了。
菜菜子和美美子,大概也死在了涩谷的万圣夜吧。
所以现在出现的夏油杰……有三种可能性。
降灵。
鬼术。
最后一种……是那个人。
梦子藏身在松树的阴影中,凝视着加茂家宅院深处,坐在蒲团边、一身袈裟的青年。
他正屈起一条腿、放松地靠在木质窗边,背对着窗外的黑松,面带温文的笑意,听着佝偻的老人说些什么。
燃烧着熏香的古典房间中,充满了一种异样的、宁静的气氛。
“宪伦大人,那个人又来了。”
加茂家的术师,口中的称呼是“宪伦大人”。
加茂家25代目家主的名字,不知是不是出于某人的操纵,和一百五十年前的极恶咒术师“加茂宪伦”同音,写作“加茂宪纪”。
或许同样的读音,成为了一个可以操控的裂缝。
羂索让他们的认知错乱了——现代的加茂家,术师们的大脑彷徨着回到了150年前。
一切就像是明治时代那时的梦境。
作为次代家主的“加茂宪伦”,在咒胎九相图出现之前,一直是和加茂梦子宛如半身一样、受到尊敬的次代家主。
“……别这样执着。你让他回去吧。”
“夏油杰”微微回过头,露出额头那条缝合线。
狭长的暗紫色眼睛里,从容的神色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他微笑道:
“我也不忍心弄脏这间梦子喜欢的屋子啊。”
第96章 灿烂颠倒梦园
“……小杰。”
梦子凝视着夏油杰额头上的缝合线, 慢慢地扬起嘴角。
坐在加茂家、被称作“宪伦大人”的人,额头上带着缝合线,有着一头黑色的中发、暗紫色的狭长双眼……无疑是熟悉的故人没有错。
外表很熟悉,神情也很熟悉。
是夏油杰躯壳中的羂索。
[你发现【羂索】成为了加茂家的家主。]
千年前就一直存活至今的大脑, 掌握了一些稀奇的术式, 可以混淆别人的记忆好像也并不难理解。
现在的加茂家, 所有人都彷徨在150年前……把夏油杰身体中的“加茂宪伦”, 当成了如今的家主。
咒术界的根基, 总监部和加茂家,都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现在若是梦子用鬼的形态出现的话, 会被认作150年前的加茂梦子也说不定。
羂索甚至还珍惜地保存着她使用过的房间和物品, 就像对待心爱之物一样,因为不忍心弄脏梦子喜欢的房间,就干脆不杀碍眼的小角色了。
这个人一直表现得这么从容。
不论发生了什么,对他来说,好像都只有“有趣”和“无聊”的区别。
佝偻的老人顺从25代目家主的意愿离开后,“加茂宪伦”清隽狭长的眉眼微微向另一侧一瞥,看向了木窗外舒展的松树。
枝干蜿蜒、长出一朵朵扇状松针的松树, 从枝头坠落一滴雨珠,无论多少年过去都是这番景象。
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真是让人怀念的景色啊。”
他自言自语道。
…………
羂索是完全凭自己的兴趣而行动的。
这个人会做出如今这种灾难一样的局面, 完全不感到意外啊。
虽然知道了是你导致的如今的一切, 但是,我并不觉得痛恨你呢,脑君。
这是为什么呢?
胸腔中并没有可以被称为愤怒或者痛苦的心情,反而意外地、因为感觉自己快要抓住什么, 而感到如此惬意。
甘甜的味道,从那黑暗的裂缝里挤出, 一点点滋润着身心和大脑。
夜晚的月光,静静地洒在草地上,被挖开的泥土散落在一边,堆成了一团。
梦子在半夜独自挖开了夏油杰的坟墓。
本应该盛放着尸骸的地方,什么都没找到。
到了如今,杰还剩下了什么呢。
“你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她低声微笑着,蜷缩在那个坑中,把夏油杰的墓土放进了陶罐,抱在了怀里。
…………
……
为了找到解除狱门疆封印的办法、终结死灭洄游和加茂宪伦的计划,乙骨忧太回到了同伴们的身边。
真希、伏黑、虎杖,特级术师九十九由基……还有不太熟悉的人。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先见到天元大人。”
“结界怎么解决呢?1000个门里只有一个是对的吧。”
“从门到薨星宫的途中,有一个保管咒物的忌库*……我的弟弟,脓烂相、青相、噉相、散相、骨相、烧相……六人的亡骸,都被保存在天元那里的忌库中。”
黑发扎成两个冲天马尾的青年突然插话,带有咒纹的面部依然是略显恹恹的神色,“你们若是想去找天元的话,我的术式可以感知到弟弟们的所在,可以带你们过去。”
……这个人并不是人类。
不,这么说也不对。
受肉的咒胎……用“人类和咒灵的混血儿”来形容更贴切吧。
乙骨忧太静静地观察着一切,包括之前一直置身事外、不肯和高层扯上关系,此刻却选择加入的九十九由基;以及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认为虎杖悠仁的哥哥、因此自说自话地从涩谷事变的咒灵方变成己方的胀相。
在这种时刻,能一起行动的力量都必须利用起来。
乙骨忧太并没有太把胀相咒灵的血脉放在心上。
所谓的术师、非术师,以及被迫诞生的咒胎……大家都是一样的。
虽然17岁就成为了特级术师,乙骨忧太却总觉得自己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
自己拥有的咒术天分,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东西……强大的力量,如果不能得到正确的使用,就会伤害别人。
他对这一点深有体会。
所以,在天元说到一半、突然抬起头看向他们的身后,开口道:“……你来的时间很好,回溯者。”——在天元说到这里时,乙骨忧太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惊讶的感受。
取而代之的,是一瞬间涌上心头、好像要让人心碎的恍然。
……是这样啊。
他把那种哽咽吞下,和其他人一起回过头,看向身后打开了结界、像是推开门一样轻松出现的人。
黑色的长发垂在脑后,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出现在这片纯白空间的梦子,身上干净的气息和伤痕累累的术师们格格不入,好像是游荡在另一个世界的人。
梦子总是在那里。
她湿润的黑瞳下意识看了过来,在数人之中和乙骨忧太第一时间对上了视线。
“咦?”
梦子露出一张笑脸:“忧太,你们也在天元大人这里啊。”
强大的力量,如果不能得到正确的使用,就会伤害别人。
看似脆弱的东西,或许才是最坚强的。
“……嗯。”
乙骨忧太低声说,上前对她伸出手,牵着梦子从台阶走下。“我们想请教天元大人解除狱门疆封印的办法,还有羂索的目的。”
“乙骨前辈?”他突然的坦诚,反而让一边的伏黑惠愣了下,流露出隐藏着迟疑和本能的神色。
乙骨忧太能够明白他的心情。
对于伏黑来说,梦子一直是那个要被保护的人吧。
毕竟在自己进入高专、再次见到梦子之前……是伏黑和梦子一起度过了最糟糕的那几年。
害怕让她知道更多残酷的事,想要让她被善意包裹着、安全地生存下去。
但是,梦子想要的并不是那样的。
陌生的面孔突然出现,在其他人提出疑问前,先响起的是一个意外的声音:
“梦子……?”
胀相的脸上流露出困惑而动摇的神情。
惊讶、悲伤,好像快哭出来的表情,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弟弟们死去时、在发现自己险些杀死了悠仁时,他都会直率地流下眼泪。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您转世了吗?”
世界上存在着转世吗?
童磨所期待幻想的一莲托生,是切实存在的吗?
正常想想的话怎么都不可能吧。
但是是梦子的话……那个人、梦子的话,能做到什么都是可能的。
他只是下意识向前走去,想要单膝跪在梦子面前,却被乙骨忧太的手臂不轻不重地拦住了。
“胀相君,”
带着深黑眼圈、显得十分苍白的少年,此刻看过来的脸上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但是那种无形的压迫力仿佛把空气都变得稀薄,让人骤然从庞大的咒力中感知到危险。
“你在说什么呢?这样靠近,对女孩子来说会很有压力的哦。”
乙骨忧太黑色的眼睛看着他,温和甚至很有礼貌地说。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他和弟弟们一百五十年前的母亲大人——
胀相的胸膛猛地起伏了两下。
可是,如果是转世的话,记忆会消失吗?
这次的梦子还是这么年轻的女性……会感到为难吧。
【对母亲温柔一点,哥哥。】
弟弟们的声音好像在耳边响起,将那种强烈的情绪压抑下来,胀相微微拧着眉,沉默地观察那个人的神色。
……梦子的脸上,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好奇的微笑,似乎并没有不愉快,让人不太猜得透她在想什么。
梦子一直是神秘而温文的人。
要像坏相一样,温柔地对待梦子。
胀相带着紫色淤青的双眼静静和她对视了一会儿,放松了肩膀,恢复那种略显阴郁的样子,认真到让人很有压力地自我介绍:
“……我是你的长子,胀相。弟弟有9人,坏相、血涂、脓烂相、青相、噉相、散相、骨相、烧相,他们已经死了。只有16年前被加茂宪伦创造的悠仁还活着……现在不记得了也没关系。我依然会为你做任何事,梦子大人。”
“……”
一片寂静之中,梦子慢慢地“喔”了一声。
所以现在是10个人了么?
伏黑问身旁的人:“你那个大哥和梦子有什么复杂的关系吗?”
粉头发的少年——应该就是胀相口中的悠仁,她的第10个孩子,欲言又止:“不、所以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他又多出了什么不存在的记忆吧?”
“之前熊猫前辈说过的那个,虎杖你不会真的有什么不妙的费洛蒙吧。”
“没有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虎杖悠仁。
梦子的目光顺着胀相的话看过去,在那个粉发的少年身上,感觉到了某种特殊的气息。
是咒物的受□□。
被羂索创造的容器吗。
如果是羂索创造了虎杖悠仁,那么虎杖从出生起所经历的一切,都在那个人的计划之中了。
脑君到底有多热衷于此呢。
被他看到的人,不符合他的期待,也没有多余感情的话,就会被轻轻松松地丢在一边,连杀死或压榨的兴趣也没有。
但是若是满足了他的某种期待的话……
就会被拉着一直玩下去。
[【咒胎九相图】【胀相】似乎认为你是150年前【加茂梦子】的转世,想要叫你“母亲”,并向你介绍被羂索创造的新的弟弟【虎杖悠仁】,你:
A.是吗,哥哥又制作了新的孩子吗?(■■路线开启)
B.我从来没有把你们当成孩子呢,胀相。(恋爱路线开启)
C.假装不认识。]
嗯。
艰难的抉择呢。
第97章 灿烂颠倒梦园
[【咒胎九相图】【胀相】似乎认为你是150年前【加茂梦子】的转世, 想要叫你“母亲”,并向你介绍被羂索创造的新的弟弟【虎杖悠仁】,你:
A.是吗,哥哥又制作了新的孩子吗?(■■路线开启)
B.我从来没有把你们当成孩子呢, 胀相。(恋爱路线开启)
C.假装不认识。]
这个选项……游戏的风格真是一如既往呢。
如果想要正常的路线, 选C才是最保险的吧?
但是, 都到最后一个地图了, 当然是想怎么开心就怎么做了。
“是吗……哥哥又制作了新的孩子吗?”
梦子毫不犹豫选了A, 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点笑意。
哥哥“制作”的孩子。
这种用词真特别啊。
“你好,悠仁。我是最上梦子。”
“……啊……你好, 我是虎杖悠仁……”粉发的少年本能地回应了自我介绍, 又露出了迟疑的表情:“那个、前辈,你也多出了不存在的记忆吗?”
胀相像是背后灵一样强调道:“悠仁,梦子不是前辈,是我们150年前的母亲大人。”
“……你暂时不要说话,拜托了。”
不存在的记忆是什么意思?
梦子平静道:“不,我只是觉醒了前世的记忆哦。”
上个周目也算是玩家的前世嘛。
“……前世啊。”
虎杖悠仁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十分惨淡。
连带着变得凝重的还有伏黑惠的表情:“果然是你的错吧,虎杖。”
真希:“东堂那次也是, 这种莫名其妙的记忆已经可以彼此传染了么。熊猫该不会说对了吧。”
“不、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真的!!”
惠好像交到了很好的朋友。
胀相明显也有明治时代的记忆。
真奇怪啊。
梦子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自从自己出现后就一直保持着平静的天元。
对方一身毫无赘饰的长袍, 抱着双臂, 脸比起一百五十年前初见时更加老态,简直完全失去了人形,像是有着四只眼睛的老树。
……这是人类过度老化的样子……是没有变成鬼的天元。
但是,如果胀相记得明治的事、羂索也有明治的记忆的话, 为什么明治被自己变成鬼的天元,会是现在这样呢?
和她对视的天元, 或许也意识到了梦子的困惑。
下一秒,周围的一切再度变得空白,乙骨忧太、伏黑惠、胀相还有其他不认识的人,都在瞬间被转移到了另一处结界中。
“好了,你想问什么的话就问吧,梦子。”
四只眼睛的天元说道。
“我们不能独处太久,那些孩子似乎很焦急。”
时间很紧张,这一点梦子很认同。她直接切入了正题:
“你又变成老人了呢,天元大人。”
梦子观察着她:“为什么?”
“……你是说这个吗。”
天元走到她面前,把苍老的手在她面前摊开,显露出掌心。
老到全是褶皱的手心,在肉眼的观测下,皱纹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天元又变成了那副年轻的冷淡美丽女性模样。
“……?”这还是鬼的状态吧?
“没错。”
在梦子的神情变化时,天元肯定了她的想法。
“刚才那是用了拟态。我把自己的外在变成了老人的样子。”
“……对哦。”
……用鬼的拟态,可以把自己的外表改变呢。
无惨以前也会用拟态来改变自己的衣着、身体的构造或者外貌。
他还会用细胞拟态成不同的时髦的衣服,甚至还穿过西装。
梦子从来没有这么用过,都有点忘记了。
“这么做有意义吗?”她好奇地问,“你比较喜欢老人的样子吗?”
“肉.体的外表对我没有意义,这么做是为了掩盖事实。”
天元完全没有感觉到冒犯,冷淡的眼睛里带上了一点思考的味道,
“我变成鬼的事,羂索并不知道,按照他的计划,我现在应该是类似天地或者咒灵的存在,可以被咒灵操术控制……但变成鬼的我,究竟是不是咒灵操术的术式对象,谁也不知道。”
“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那孩子吗?”天元的一只手按在胸前,“他想要实现咒力的‘最优化’。让超过一亿人与我同化……创造一亿人咒力凝聚的大咒灵。”
唔、呃,嗯。
这已经不是癫和不癫的程度了。
梦子瞬间想起了之前打出的羂索GOOD ENDING——
【永不停歇的余兴】。
游戏的CG,停留在梦子站在高台的样子。
她的长发和白衬衫被晨光笼罩着,手中射出的红色丝线连接着下方的无数人,身后金色的太阳,耀眼到让人感觉到一种极度繁盛后的、炽热的不安。
那个时候会变成GE,果然是因为自己承担了八十亿人份的咒力和欲.望吗。
一亿人份咒力的大咒灵,和八十亿人、整个星球凝聚的欲.望比起来,谁更加有趣呢。
在鬼的乐园中,梦子就是超出了羂索期待的、咒力的可能性的化身。
梦子是他的混沌。
这才是“永不停歇的余兴”。
“……我知道了。”
梦子关掉系统面板,沉重地说。
“那的确很糟糕……不能让他成功呢。”
“不错。因果已经混乱了。”天元说道:“你的回溯正在覆盖另一层根源的现实。”
嗯、唔……啊……
听不懂。
事情按照原本的过去发展了,但是过去却正在改变……是这样的意思吗?
“好复杂好麻烦,好讨厌啊。”
梦子泄气地往后仰倒,倒在了天元结界幻象的草地上,头疼道。
“好想什么都不想,变成不用思考的植物喔。”
她明明只是想玩恋爱游戏吧……?为什么最后变成这种奇怪的少年漫发展了啊。
天元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从再次见面后,她便常常这样凝视着梦子,仿佛鬼的视角与咒灵时的肉眼,格外不同。
“梦子,我要向你确认一件事。”
天元说:“以我的记忆来说,和乙骨忧太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是——这是曾经发生过的现实,是吗?”
天元大人真敏锐啊。
不愧是这里的“神”。
“是的。”
梦子回应道。
“已经发生过了。”
在自己面前毫发无损的梦子,和150年前、记忆中和六眼一同炸成咒力碎片的身影,重合到了一起。
天元美丽而冷淡的眉眼凝视着她,片刻后,低声道:
“……你感觉如何?”
“嗯……”
她躺在幻象的草地之中,垂下双眼,睫毛半遮住黑色的眼睛,像是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黑发下洁白的脸上,是一种令人有些不安的,炽热的平静。
梦子扬起了微笑。
“现在的话……我感觉什么都可以做得到……非常好哦。”
……
“为什么你要留下来呢?”
做出发的准备时,伏黑惠低声问道。
黑发的少年坐在她身边,垂着头,眉宇微微拧起,眼神没有看向她。
“……梦子,你……”
梦子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伏黑惠,是进入疗养院以后认识的人。
作为唯一和夏油杰还有些许关联、并且活下来的人,梦子去的疗养院,就在伏黑津美纪的隔壁。
第一次见到惠的时候,可以说是彼此最脆弱的时候吧。
数年。
数年里,像是纯洁的怜爱、又好像只是拼凑彼此的关系。
直到忧太回到她的身边。
死灭洄游此刻依然在进行,被卷入其中的普通人和术师——也就是死灭洄游的泳者,都在厮杀。
像是逆流而上洄游的鱼,在这片人造的池水中泳动着。
津美纪也是被变成泳者的一员。
虎杖悠仁、禅院真希和忧太,还有惠……在一切就绪后,就会进入死灭洄游,为了结束这一切而战斗。
“我会在这里。”
梦子轻声说,像是那数年里,每一次和他一起坐在窗前一样。
“没关系的……惠。”
黑色发丝下,那双像是墨一样的黑色眼睛,含着柔和的笑意。
“你可以依靠我啊。”
这并不是谎言。
梦子过去一直是这么做的。
明明只是度过了短暂的几天,伏黑惠却感觉梦子好像发生了难以言喻的变化。
并不是指她在肉.体或者咒术意义上的改变。
虽然那种改变同样很大,但是更让他无法不注意到的,是梦子精神上的变化。
宛如在黑色的浓夜里骤然燃烧起来的火焰。
“……那,我先去了。”
最后,伏黑惠看着梦子,这么说道。
“嗯。”
梦子说。
“我会找到你的。”
……
死灭洄游。
羂索创造的这场死亡游戏里,加入了许多千年前的术师。
把人的亡骸做成咒物,延续本该死亡的人的生命,再让这些咒物从人类的肉躯中得到复苏,和变成术师的普通人互相厮杀……
就像是孵化后的鱼,游向死亡的水域后,又洄游到了人世这片温床,成为死灭洄游的能量。
咒术意义上的复苏和轮回,神秘和诅咒的知识,被他如此精细从容地把玩……羂索果然是非同寻常的咒术师。
晦涩的智慧,随心所欲到邪门的性格,让这个人有了一种怪诞的魅力。
下一步的计划,他就要用到天元了。
所以,羂索一定会到薨星宫来。
“砰”——
这么一声响起,蜂巢般六边形构筑的高级结界,被轻而易举地打破了。
一身袈裟、黑发紫眼的青年从那个破碎的洞口走进来,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笑。
……直到他看到站在松树下的人。
“好久不见。”
黑色的长发,熟悉的神情,还有从黑色变得宛若红梅的、红色的眼睛,流露出笑意时变得格外艳丽。
“脑君。”
羂索的神情变了。
“梦子……?”
夏油杰的身体里,骤然涌上许多记忆的碎片,又被瞬间封存到了最深处。
但是只是那一瞬间的泄露,也被羂索抓住了空隙。
梦子。
……原来如此。
夏油杰是认识梦子的啊。
只不过那个人把关于这个名字的一切,都藏起来了。
眼前的梦子,还是这样的年纪,和150年前一模一样。
“该死。”
羂索捂住了脸,抱怨地说,“我明明可以早点发现你的……这个身体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夏油杰是梦子这次喜欢的人吗?
她又是从哪里碰到的这种人啊。
活了千年的术师,明明一直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轻松样子,脸上的笑容好像就没有消失过,这个时候却好像动了点真火。
“早知道你会在这个时间点诞生的话,我应该早点去找你玩的。”
该死。
真的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啊。
夏油杰那张俊秀的面孔上,恼火的时候眉毛会拧起,额头的缝合线也在轻微地抽动。
羂索放下手,盯着她看了会儿,暗紫色的眼睛里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开口道:“你这次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梦子?”
被问到这个问题,明明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却会觉得有种被人窥探内部的发毛感。
“你就想问这个?”
梦子拨动了下垂在身侧的松枝:“不用那么焦躁。你感兴趣的应该是‘咒力的可能性’吧。如果是这之前的我,只是看不到咒灵的普通人而已,你只会觉得无聊到连杀死的意义都没有哦。”
“哦?是吗。”
额头带着缝合线的人注视着梦子,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到底是不是真的无聊,要亲眼看到才会知道……你至今为止的十七年人生,没能参与进去真是让我大受打击啊。”
好像终于被这句话超出了忍耐限度,一直安静蛰伏在结界阴影中的血箭倏地穿出,刺向羂索的后脑。
“唰——”
直刺脑部的血箭,穿着袈裟的青年连头也没回,就被背后冒出的咒灵一口吞掉了。
数只咒灵被血箭刺穿,但这种杂碎在咒灵操使的储备中要多少都有。
羂索回过头,有点耐心告罄地看着身后的胀相:“我应该说过‘你已经没用了’这种话吧?”
人类和咒灵的混血儿,不过是一次失败的产品而已。
他想要的可不是这种东西。
赤色的血液在胀相的手中凝聚,变成翻涌着杀意的危险物。
九相图长子面部的咒纹鼓动着,又喷出了些许血液:
“你的想法如何根本无所谓,我只是要把你的脑子,送给母亲们和弟弟们而已。”
他的话却让羂索愣了下,竟然笑了起来。
“啊……哈哈……”
“你笑什么?”
“没、不用在意,我只是觉得很有趣。”
黑发的青年放下捂住脸的手,目光从胀相身上游移到梦子那里,
“听到了吗,梦子?九相图把你当成母亲啊……”
他面上的笑意变得很深:“我好歹也是这些孩子的父亲。这样一来的话……我们就是夫妇了呢?”
“喀嚓”——
几乎是这番话说出口的瞬间,“夏油杰”的左手忽然向上,用力扼住了自己的脖子。
第98章 灿烂颠倒梦园
“……”
刚才、这个人说了什么?
梦子的思维停止了大概两秒钟, 才从那种恍惚的冲击中回过神,看着被夏油杰的手掐住脖子的羂索。
虽然咒术意义上是这样描述没错,但事实上就是羂索被他自己的手,不受控地掐住了脖子。
而他显然完全没有要反省的意思。
“……哈、哈哈……快看这个, 梦子!这是本能吗?还是说肉.体也会有残留的爱情呢。”
黑发的青年脸上露出了笑容, 面部的神情因为反差显得微微扭曲。
他说话的声音都因为那种痛苦变得有些走调, 却因为快意和亢奋而有种怪异的蛊惑感。
在窒息和疼痛中, 羂索微笑着:
“啊……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梦子。”
“这种有意思的事,在哪里才能遇得到呢?”羂索心情畅快地把掐住自己的手拉下来, 温文地说:“你不在以后, 我可是又无聊了一百五十年呢……真是漫长的时间。”
无聊。
咒术师从生下来就注定了上限。
咒灵不过是情绪排泄物的残渣。
就算是亲手创造的、人类和咒灵的混血儿,也就只是这样而已了。
普通。
实在太普通了。
想要看到的,是超出预料的、难以想象的「可能性」。
为此可以剖出自己的大脑,抛弃自己的肉身,用千年的时间来筹谋准备,为了看一眼那种景色而费尽心血。
人类会如何,咒灵会如何, 世界能不能得到和平,咒灵能不能消失, 这些东西根本就无所谓。
天元异化后会变成什么呢?
和这样的天元同化的一亿人, 会变成什么样呢?
一亿人的咒力,凝聚成类似咒灵的存在,会变成什么样呢?
会变化出怎样亵渎的术式呢?
不想亲眼看看吗?
不好奇吗?
梦子就和他所期待的那种景色一样。
从非术师变成鬼,内里吞食了如此膨胀的诅咒, 每一次都在焚烧着自己、变成更加狂烈的火焰。
谁能想到你能做到这种地步呢,梦子?
要是梦子干脆再狠下心一点, 和自己一起创造鬼的乐园就好了。
用消除所有的咒灵这种理由,可以吸引她吗?
他会为彼此共同的愿望做任何事,直到这个孩子实现那一天为止……
等到所有人都变成鬼以后,就可以欣赏到一无所知地、被八十亿人诅咒成庞然大物的梦子了。
真想看看啊……若是梦子把世界上所有人都变成鬼的话,承载了八十亿人份咒力的始祖,会变成怎样的姿态呢?
到那个时候——看到她的结局之后,自己对梦子的这份好奇和喜爱,还会继续维持下去吗?
是会觉得太有趣了、想要继续看下去;还是觉得看到结局就无聊了,就这么扔在一边不管……自己的心情,会变成什么样呢?
到底会不会维持下去,要到真的看到那一天才知道。
羂索从宽大的袈裟袖袍中伸出手,含笑的模样颇有些平安时代的诅咒师那种阴冷邪性的魅力:
“到我这边来吧,和我一起一直玩下去吧,梦子。我很想要你。”
[【羂索】似乎是在向你表达思念之情,你:
A.我也觉得脑君很有趣。
B.150年都没有人想和你玩,你真是讨人厌啊。
C.我觉得你制作新的孩子,也很开心的样子。]
……哇。
这个选项好恶毒哦。
她好喜欢。
羂索会觉得这150年无聊吗?明明轻轻松松把咒术界耍的团团转,还在夏油杰的路线里达成了莫名其妙的Good Ending……这也叫无聊吗?
→【C】
“嗯?是这样吗?”
梦子轻轻点了点下巴,温声细语道:“但是我觉得你制作新的孩子,也很开心的样子哦?”
胀相能够用赤血操术感知到兄弟们的状况,他能感知到虎杖悠仁的状况,所以才会认为悠仁是新的弟弟。
九相图的母亲,以及让其怀孕的咒灵,都已经死了。
能够创造悠仁的,只有在九相图的胚胎中混入了加茂宪伦的血的羂索。
梦子毫不客气地好奇道:
“你是亲自生下悠仁的么?”
她的发言让对面一直面带笑意的青年愣了愣,露出了一点愕然的神色。
但是很快,那种愕然变成了别的情绪,让他闷笑起来。
“啊、你在意这个吗……抱歉,是我疏忽了。”
羂索无视了一边身体紧绷的胀相,狭长的眼睛因为笑意而弯起,带着一种深深的、让人感到不安的黑沉感:
“虎杖悠仁,梦子已经见过了吗?那孩子作为容器来说很不错吧?”
说到这里,他才慢吞吞地像是想要挑拨什么一样,一只手按在胸前,嘴角的笑意加深:“别担心……虽然是换过虎杖香织的身体,不过我没有出轨,是特地用试管制作的胚胎呢。”
……嗯。
没有出轨么。
甚至特地换成了女性的身体……羂索是可以为了创造想要的咒物容器,完全不在意亲自生下胎儿的家伙。
梦子感觉自己的胃部又开始轻微地抽紧,大脑变得有点空白了。
就像第一次看到羂索掀开头骨、用那颗脑子对她打招呼的时候一样。
这个人的恋爱路线,为什么会这么微妙呢……?
真的是人类可以想象出来的恋爱游戏和攻略对象么?
而对面的患者还在若无其事地向她发出邀请:
“要来吗,梦子?”
他的手心朝上,是曾经夏油杰很喜欢对她做的动作。
“我可以接受全部的你。”
“嗯……全部吗?”
梦子轻轻抿住嘴角。
她看着对面站在结界之中的男性,在那张过于熟悉的面孔上,能够发现不同于夏油杰的蛛丝马迹。
比起夏油更加愉快又莫名晦暗的眉眼,从容的微笑,还有说话时慢条斯理、有些柔滑的腔调。
和羂索不一样,夏油杰说话时就更干脆利落、或者该说是简练呢。
藏在这具躯体之中的大脑……
“……还是不了。和一颗大脑谈恋爱也太下流了。”
她放下手,嘴角翘起时,皮肤上黑色的蛇眼纹路一同弯了弯:“你还是早点去「死」吧?”
随着这一声蕴含咒力的语言,羂索的手心爆开血花,胀相的攻击也紧随而至。
“是吗,真遗憾。”
羂索轻松闪开,道:“你战国时候的‘地狱’男朋友,比起大脑更好吗?”
“奈落分出的所有分身都会爱我哦。”
梦子说。
“脑君是做不到的。”
“噗呲——”
血液和血液交错,根本分不清是谁的血,胀相、梦子和咒灵的血都在空中飞溅着,羂索放出的咒灵好像没有尽头,庞大的虫群、扭曲臃肿的触肢、长满手臂的肉块,畸形的怪物被血液大卸八块,又冷不丁从脚下的影子里冒出来。
“你要用小杰的术式杀我吗?”
梦子的脸上还没有任何污渍,带着聊天一样柔和的笑脸,轻飘飘地用袖摆拂过羂索的手臂,那只手就被血液凝结的触肢一口咬下。
断肢没有被浪费,她径自将那条断臂抛向裂开空隙的结界,被藏起来的陶土人偶就猛地焚烧起来。
“喀嚓——”
苍白的手臂,从陶土之中破开,墓土和骨肉凝结成的死人,一点点爬了起来。
还没完全烧制完成的夏油杰,肩膀喷涌出血液,生前的伤口眨眼间在陶土的外壳上复现,他却好像没感觉到痛苦一样,抬起手就放出了数只巨大的蜈蚣咒灵。
“对……小杰,你要保护我哦。”
梦子说。
从羂索手中扑向她的咒灵,此刻简直像是碰到黑洞一样,还没有发出攻击就像泡沫一样消失了。
“那家伙可是个死人了哦?别来抢别人辛辛苦苦收集的咒灵啊。所以我说,你喜欢的这些家伙真有够麻烦的。”羂索抱怨着,单手伸出、掌心朝外,放出的咒灵把袭向自己的胀相瞬间轰飞。“梦子总是很轻易喜欢别人,兴趣也太广泛了……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从零周目之后,平安京、战国、明治……一直到现在,好像总是沉浸在无法比拟的、扭曲而至高的幸福里。
想要被人深深地、深深地喜欢。
就算是膨胀到畸形也好。
就像是无法脱身的蛛网,或者是麻痹痛苦的秘药。
“是呢……你说得很对呢。”
梦子轻声回应道。
说出爱语的时刻,身心交融的时刻,就可以忘记所有不想思考的东西。
或许什么时候能摆脱那些看不见的丝线,才能真正戒除心瘾吧。
梦子用力把手刺进羂索的胸膛。
“……唔。”
血液。
翻涌的血液,是曾经尝到过的、让人上瘾的气味。
胀相的血,梦子的血,还有羂索的血,在此刻混在一起,交织成一种馥郁而温热、浓烈到目眩的气息。
在那具熟悉的躯体怀抱之中,她仰头注视着羂索低头看过来的紫色眼睛,低低地微笑着说:
“……谢谢你。”
梦子的声音,好像是在梦中一般,带着朦胧的椿花的味道。
“虽然是你导致的这一切,但是呢,我是因为你才得到今天的哦。”
如果不是这个人的话……如果零周目没有经历过那么惨烈的一切的话,她是不会变成今天这样的吧。
所有疼痛和悲伤,都变成滋养梦子的东西。
在梦子红梅色眼瞳的倒影之中,羂索看到了自己被胀相的赤血操术贯穿的咽喉。
……啊。
准备了千年的计划,被自己从来不放在眼里的、当作无聊的失败品扔掉的咒胎,终结了。
真是可惜。
还没能看到想看的东西……
梦子,你是想要我感觉到这种痛苦吗?
羂索凝视着面前像是一团压缩到极点的咒力团的梦子,有些心醉神迷。
……啊,说不定,其实已经看到过了。
梦子的精神,简直像在燃烧一样刺眼。
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神吧。
“是我让你变成这样的吗……”他闷笑了一下,喉部涌出血液,暗紫色的眼睛弯成了个愉快的弧度:“那可真是太好了。”
“噗呲”。
额头也被刺穿。
羂索垂下头,微笑着说:“把我也变成你的养分吧,梦子。”
若是能够培育出这样的人的话……如今为止的一切,都如此有趣。
即使是用自己的死亡和失败,来变成你的养料。
被践踏过的人,这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真想看看啊。
“啪”。
[已达成【羂索】线1种GE结局,1种BE结局。
GE结局:【永不停歇的余兴】
BE结局:【培育】]
黑发青年的身体被梦子轻轻放在地上,咒胎九相图的长子取出了被称为“父亲”的大脑。
“那个就收起来吧。”
梦子说着,把夏油杰的尸骸用反转术式恢复了完整的形态。
闭着眼睛的人,没有那种邪性的微笑后,又和记忆里夏天敲开窗户的人重合了一瞬。
有人从后面贴近了一点。
“……梦子妹妹。”
沾满血的双手,轻轻环着她的肩膀。
“嗯。”
梦子看了会儿他一点点粉碎的脸,用手轻轻戳了下,让那个洞口碎裂开:
“下次见,小杰。”
第99章 灿烂颠倒梦园
羂索的结局, 一共打出了两个。
Good Ending【永不停歇的余兴】,还有Bad Ending【培育】。
梦子神游天外地划着系统面板,思绪好像也在那令人恍惚的甘甜气味里飘荡着。
怎么说好呢。
对于羂索来说的好结局,或许其实是玩家的坏结局吧。
在只有鬼的世界里, 成为八十亿人份咒力的承载体, 所谓的“神”, 到底还能不能维持原本的理性呢?
如果那条路线延续下去的话, 梦子觉得自己或许会变成巨大的、可以吞掉整颗星球的咒灵也说不定。
但是羂索的坏结局【培育】, 却变成了她的养分。
“欢迎回来。”
古典的木质宅邸之中,深黑的夜晚, 加茂家却到处点着烛火和灯。
从门廊慢慢走来的人, 黑色的长发垂在肩膀上,身上只是穿着简单的衬衫。
在所有人都穿着和服、保留着宗家传统的加茂家,这样的穿着本来显得格格不入,但是那双红梅色眼瞳含着朦胧的目光看过来,在弥漫着熏香的屋檐下轻声细语地开口时,几乎让人恍如隔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尊敬起来。
“……梦子大人。”
年老的术师佝偻着脊背,为她捧上擦手的毛巾。
“……谢谢你, 四乃。”
梦子说出了之前听到羂索说过的名字。
而佝偻的老者理所当然地对她垂下了头。
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他那双深深凹陷的眼睛,混沌地看向梦子身后的黑暗:“宪伦大人……没有和您一同回来吗?”
四乃的大脑、还有加茂家其他人的大脑, 因为羂索的缘故, 如今正彷徨在150年前。
所以会把羂索当作“宪伦大人”,让加茂家和高层的保守派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同样的,对他们来说,梦子也是150年前的“加茂梦子”了。
加茂宪伦和加茂梦子, 被次代家主带回家的梦子,是宪伦大人心爱的妹妹……
“这个喔……我正想和你们说呢。”
梦子用那条雪白的毛巾捂在脸上, 像是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缓了几秒后,她慢慢擦掉脸颊上、手上大片殷红的血迹,放下手时,毛巾上已经被血染上了一片暗沉的红色。
她红梅色的眼睛微微下瞥,被血迹衬得格外艳丽的面容上带着一点宁静的、满足的微笑。
“……‘哥哥’犯了大错,我亲手阻止了哥哥。”
说是阻止了人世的惨剧也不为过。
这是毋庸置疑的善行……不过,大家或许并不能理解吧。
在四乃僵硬起来的神情之中,梦子温文地继续道:
“以后,我就是加茂家的26代目当主了……你能够理解我的话吗,四乃?”
“…………”
老人的脊背好像又变得更弯下去了一点。
但是,就像一百五十年前一样,他们顺从地接受了同样的结果。
“是的……当然,梦子、当主大人。”
啊。
如此惬意。
梦子踩在和150年前一样、如此熟悉又有些细微变化的回廊上,一点点走到自己最喜欢的房间。
“胀相,”
她说,“这里是不是一点都没变?”
回应她的是身后青年低沉的声音:“是的。和您在的那时候一样。”
一切都被保留得非常用心……她留下的痕迹,每一处都很明显。
屏风后的展示架上,挂着靛蓝色的、绘有精致花纹的和服。
香炉里还放着没有烧完的熏香。
梅和妓夫太郎准备的靠垫,被好好放在榻榻米上。
明治时代自己死后,羂索也把加茂家的这些保留下来了吗?
梦子有些不理解他做这些时都在想些什么。
把和服搭在展示架上,细心地抚平每个褶皱,点燃香炉里的熏香,修理窗外的松枝。
【‘因为我的朋友越来越少了*……像你一样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梦子。’】
或许漫长的时光里,那个人曾经说过的蜜语也并不全部是谎言。
加茂家的夜晚,燃起了椿花的熏香。
梦子松开擦血的毛巾,披上靛蓝色的羽织,轻轻靠在栽种了松树的窗前,就像明治那时做的一样,单手撑在靠枕上。
她侧过头看向门口跪伏在地的族人。
脸颊上或许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羂索的血点。
“不用那样看着我。你们把这里保存得这么好……我不会随便弄脏这间屋子的。”
梦子从容而温柔地说,
“他的这份心意……我收下了。”
虚假的“哥哥”。
藏在尸体中的大脑,羂索的结局,就像这个人一样矛盾而充满了诡诞的吸引力。
会被诅咒成庞然大物的结局,还有用他自己来滋养她的结局。
脑君。
对你来说的坏结局,是对我来说的好结局哦。
相对的,你所认为的好结局,也是我的坏结局。
我们大概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永远都会站在彼此的反面吧?
“梦子大人,您想要什么呢?”
迷失在一百五十年前、仿佛身处明治的术师,恭敬地问道。
【梦子……】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嗯……让我想想呢。”梦子用食指和拇指捏起窗沿的红眼毒虫,慢慢说道,“……‘海沟最深处超过8000米,板块的俯冲带’。把放在那里的狱门疆给我拿回来。”
羂索把狱门疆封在了海沟的深处,还用咒灵放在那里监视着咒物的情况。
忧太的老师被封印在那里面……好像也是五条家的家主。
这种隐秘的巧合,让梦子稍微晃了下神。
脑君把五条家的家主封印时,有没有过和她此刻同样的感觉呢?
或许他会觉得很有趣吧。
千年前进入狱门疆的五条家家主,在肉.体崩溃一百五十年后,又有一个五条家的六眼进入了那里。
不过,现在狱门疆也是留给她的遗产了喔。
梦子坐在榻榻米上,任由夜风把羽织和发丝吹得微微摇动,就那么侧过头,对一直保持沉默、站在阴影中的胀相温声细语道:
“等他们拿回来以后,把那个送去给忧太他们吧。”
面部带有咒纹的青年抱着双臂,轻轻点了下头。
“好。”
胀相知道自己现在站的位置,以前一直是属于妓夫太郎的。
站在梦子身后阴影的角落里,可以清晰地观察到所有人的表情。一旦有任何人对她不敬,都可以被妓夫太郎轻易发现,再用自己的办法让对方好好治治眼睛或者舌头。
连加茂家的术师都有些忌讳的、从游郭底层收债的妓夫,变成加茂家当主最好用的刀的“谢花大人”。
唯一被梦子变成鬼的兄妹。
现在也已经变成一抷墓土了吧。
那个脑子有点问题的莲花教祖曾经期待的复苏,大概只是美好的幻想而已。
梦子连妓夫太郎和梅都没有复活,怎么还会去复活奇怪的笨蛋呢。
但是九相图兄弟是不一样的。
生下来就是亡骸的咒胎,作为长子,无论怎么被梦子使用都没有关系。
胀相问道:“那么你呢?”
他很关心地问:“我可以来接你吗?”
在胀相的注视中,坐在窗边、背后就是松树弯折的扇状针叶的梦子,黑发披在靛蓝色的和服上,好像与一百五十年前的景象重合了。
咒胎的第二位母亲。
超越人世常识与想象的东西,都在这个人的内部存在着。
可是有时候,他又觉得梦子纤细的身影实在很脆弱,想要怎么呵护都不为过。
“嗯……”
那双红梅色的眼睛看向窗外笼罩着远处天际的净界。
不知道是不是胀相的错觉,他看到梦子搭在窗沿、捏着毒虫的手指上,原本浅色的指甲似乎稍微变长了一点。
“不用担心我,胀相。”
梦子说,柔缓的声音和房间里椿花的香气融为一体,让人有些沉醉在那种悠然的气氛里,大脑一片空白。
那目光给人一种脖颈被轻轻地抚摸一下的、微妙的战栗感。
“我有点话想和总监部的大家说……很快就会找到你们的。”
……
总监部。
保守派的核心,集中在加茂家和咒术总监部。
彷徨在150年前的加茂家,只要梦子出现在那里就可以得到了。
就算是笼罩在处决了血亲的加茂梦子的阴云中,大家也会好好听她说的话。
不过总监部就不一样了。
毕竟羂索也没办法把所有人的记忆都混淆到过去。
所以作为加茂家的第26代目当主,让她来帮助大家吧。
[记录 2018年11月 京都]
[于薨星宫上方,确认发现死刑犯夏油杰的遗体。]
[执行人:最上 梦子]
[·原判定为夏油杰死亡。
但经由残秽及天元大人判定,为平安时代术师羂索操纵尸骸,策划涩谷事变。
将其视为诅咒师,判处死刑。]
[·判处最上梦子无罪。]
[·即刻推荐最上梦子为特级术师、加茂家家主,
全员认可。]
[咒术总监部通知:
[一、已确认死刑对象夏油杰死亡。]
[二、否定五条悟为涩谷事变共同正犯,取消将其逐出咒术界的决定。]
[……]
“这样……可以了么?”
用屏风围成一圈的房间里,原本端坐在纸门后的人,现在都伏在地上,在近乎屏息的气氛中开口。
“梦子大人?”
唯一一个站着的人,在这样的视角只能看到对方垂在地面的靛蓝色衣摆。
她手里的书轻轻翻过一页。
最上梦子。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莫名其妙在加茂家当上了家主,但是这里没有人可以开口质疑这个人。
从少女青黑色的尖锐指甲上滴落的血液,被注入了每个人的身体。
肉.体变得年轻、富有力量,但是感知上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了最上梦子的不可违抗。
【低下头来。】
“砰——”
从术师变成鬼的高层们,头被不可抵抗的力量,瞬间压在了地面。
黑发的始祖合上手里那本被临时写出来的决定通知书,纸面相合、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修长洁白的手指抬起来时,青黑色的尖锐指甲已经变成了人类的浅色。
最上梦子红梅色的眼瞳温和地垂下,注视着伏在自己面前的、因为变成鬼而格外年轻的高层们。
“嗯。基本都可以了……死灭洄游和国家的问题,你们都想到了解决办法,做得很好……我觉得留下你们真的太好了喔。”
梦子发自内心地称赞着。
在国家的高层待了很久的人,考虑这些问题就是可以处理得很好啊。
能让他们为了自己的愿望拼命想办法,真的是个很好的决定。
这样一来,收回最后的宿傩的手指,结束死灭洄游后,忧太他们也不会被判处死刑了。
梦子露出了微笑。
“……无惨,把他们都杀了吧。”
第100章 灿烂颠倒梦园
梦子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这么做并不好。
直接杀掉高层, 这么简单的事,如果要做的话忧太他们自己就可以做了。
但是大家一直没有那么去做,没有跨越那条线。
【你在担心什么,梦子?】
【没什么好害怕的。】
脑中轻柔的低语, 不知何时在耳边再次响起, 似有似无。
【被人恐惧并不是你的错……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都是这些废物太无能的错。】
无惨总是这么说。
这个人没有善恶的界限, 就像随时等待她落下的蛛网。
不过无惨维持着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滴答”。
“不——住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血珠坠落在地面的液体中, 会荡起浅浅的涟漪。
深红色的血泊, 倒映着自己的脸,在那层涟漪里, 自己好像也被扭曲成怪异的模样, 有些陌生起来。
靛蓝色的和服,直到此刻也没有沾上任何血渍。
咒术界的高层们,没有任何人是特级的水准,没有办法抵抗单枪匹马就能摧毁一个国家的特级术师。
“我知道这样并不是正确的。”
梦子轻声自言自语着,凝视着血泊里自己的眼睛。
但是世界上,有一些不得不去做的事。
不清洗这里的高层的话,他们迟早会给拼命战斗的大家拖后腿的吧。
如果不是梦子的话, 恐怕忧太会选择自己来做吧。
乙骨忧太会自己来杀掉高层。
因为大家都觉得这种沉重的事,是只有天灾那样的人、只有五条老师那种能力的人, 才可以去做。
从平安时代就一直是这样。
五条老师承担着这些。
老师或许、并不想成为做这些的人, 却好像没有选择。
弱小的人、没有达到那种程度的人,会本能地回避这些事,觉得离自己很遥远,不认为自己可以承担这种程度的责任。
没有人会强迫自己承担变成怪物的觉悟。
但是, 忧太的觉悟,会让他在绝望的气氛之中, 成为那个承担的人。
就算他本身并没有达到那种程度,乙骨忧太也可以舍弃自己的生命和人性,扭曲自己达到这种程度。
忧太的心意一直很温柔、很珍贵。
这种必要的恶,忧太和老师的话一定是明白的。
“我不希望由他们来做这件事啊。”
……
彷徨在一百五十年前的加茂家,被真希灭门的禅院家,还有失去六眼后就一无是处的五条家。
盘踞在咒术界千年的宗家们,最后沦落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地。
死灭洄游的结界中,泳者和咒灵还在废墟里不断厮杀。
这就是零周目的时候没能知道的真相。
绝望的气氛,一点点缠绕在每个人的身上。
很痛苦吧。
以至于到最后的时候,惠被宿傩夺走了肉身,而为了打败这样的两面宿傩,忧太也舍弃了自己的身体、转移大脑到了视为恩人的老师的尸骸中。
就算是这样,忧太也没有办法赢的。
越是知道这一点,看着他们那么无望地挣扎,越是感到不能接受。
胸口被紧紧地压迫着,想要喘息,眼泪涌出的时候,却连缠绕得自己无法呼吸的是什么都不明白。
梦子知道忧太一定也是这样的。
朋友,恋人,喜欢和同伴们待在一起,讨厌的事是肥肉和独自一人,人们的感情维系着他生存下去的欲.望。
乙骨忧太是为了他人而活的人。
和梦子分开以后,每一天都因那种精神上非人的痛楚和孤独想要寻死,又被里香制止了。
直到进入咒术高专,才一点点好起来的。
月光总是笼罩着身体。
微风和冬天的雪,洒落在咒术高专和同伴的肩膀上。
破碎的梦子,无论健康或疾病,都不会让彼此独自一人。
为了梦子,为了里香,为了同伴和老师,乙骨忧太什么都可以做。
所以他没有办法理解为了第二次人生、成为咒物在现代受肉复苏,不惜成为死灭洄游的泳者,杀死无辜的人。
“你没有朋友或恋人吗?……为什么你可以为了一己私欲这么拼命呢?*”
乙骨忧太说道。
【人如果只为了自己的欲.望而生存,心就会腐坏。】
那副神情,几乎和千年前的身影重合了。
啊啊……
哈、哈哈。
乌鹭咬紧牙齿,勾起了嘴角。
“你,是藤原的后人?!”
无法原谅。
朋友和恋人,可以被那么称呼的人,早就不存在了。
就连想要得到的自我、想要被肯定的那份执着,也被人轻易地碾碎。
就算是【乌鹭亨子】这个名字,也不过是为了让她成为替罪羊,所以才得到的东西。
她因为受肉、眼白变成黑色的双目睁大,漂亮的脸颊因为怒意而泛起青筋,
“你这样的世家子弟,又懂什么!*”
生下来就有自己姓名的人,生下来就有天分和地位的人,和自己根本不是一路人。
因为心有不甘,才会在被冠上屠戮族人的罪名后,选择再来一次。
可是即使如此,在死亡之海的第二次人生,她还是没能游到尽头。
乙骨忧太甚至没有取她的性命。
“留着跟自己厮杀过的人一命,你根本什么都不清楚。”
乌鹭碰了碰断掉的那条手臂所在的虚空,低声道:“到极限的是你。*”
这样的乙骨忧太,和千年前的那些人一样。
乌鹭已经看得到自己和他们的结局了。
在两面宿傩的面前,这种程度就已经是极限了……无论多绝望,多痛苦,他们都没有办法赢的。
两面宿傩最后,是在土中活埋了自己、成了即身佛而死。
善恶在世界中颠倒、混乱,变成无序的混沌。
乙骨忧太什么也没有说。
没有指责,也没有说那些踩在她雷点上的话。
“你不反驳吗?”
“不……我没有办法反驳。无论说什么,对你来说都是伤害。”双眼带着青黑眼圈、清隽的面容有些苍白的少年温和地说:“请忘了吧。”
啧。
……这不就更像了吗。
乌鹭躺在地上,连悬浮在天空的力气也没有,好像被水面打湿了翅膀的、狼狈的鸟。
直到天台的门被人推开了。
“嘎吱——”
“忧太……啊。”
红梅色的眼睛,从上方看了下来。
她低着头,黑色的长发有一丝从耳侧滑落,在空中晃了一下:
“……乌鹭?”
“……”
“…………”
乌鹭亨子脑子里嗡的一声。
为什么?
大概顿了数秒,她下意识抓住天空,挡住了落在梦子身上的阳光。
“谢谢你。我没事的哦。”
梦子从她的术式中探出头,脸颊被阳光照耀成温暖的颜色,露出了让人晕头转向的笑脸。
“你平安回来了呢……乌鹭。”
“……”
或许是因为伤口的疼痛,乌鹭轻微颤抖地抽了口气。
深秋的午后,废墟里还残留着血和灰尘的气味,咒力的残秽布满了空气,把阳光折射成一种幻梦般的色彩。
树枝重新浮到了水面。
乌鹭问:“你被藤原和五条复活了吗,梦子?”
乙骨忧太是藤原的后人?还是说转世?
不然的话,为什么现在还会见到这两个人?
为什么还可以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你会……
刺痛的感觉,好像从断臂一直蔓延到胸口,变得格外难以忍受、必须喘息起来。
“嗯?不是的。”
梦子蹲在她身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条疼痛到不停喘着气才能忍受的断臂,痛苦就迅速地消失了。
“雪鵺已经死了。”
她说道,声音很轻。
……
平安时代的事,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但是又好像只是过去了短暂的几天而已。
乙骨忧太很体贴地把空间留给了她们,安静地坐在不远处,双眼始终注视着梦子。
乌鹭亨子怎么看他都很不顺眼。
“那家伙真不是藤原家的人?”
她皱紧了眉毛,像是吃到了讨厌的东西:“你真的总是会被奇怪的家伙包围。”
“乌鹭还在讨厌雪鵺呢?”
“所以说、我只是和那家伙合不来。”
就算知道了千年前背负的罪名,并不是藤原雪鵺想让自己替罪,情感上也难以忍受。
捆缚住自己的东西、想要得到的东西,无论怎么挣扎、发怒、不甘,在他们眼里也只是无意义的行动。
乌鹭亨子拨开散落到眼前的头发。
生下来就是白色的鸟,对黑色的鸟说“白色的羽毛并不重要”,这种话不觉得很虚伪吗?
“嗯……我觉得他不是这样想的。”
梦子坐在废墟的石块上,双脚自然地垂落下来,用手心接住几点被咒力残秽染成淡紫色的碎屑,把它变成了一只蝴蝶式神。
“‘乌鹭’这个名字呢……虽然外面是黑色的,但是,内里其实是白色的鹭鸶。”
围棋也好,人也好,都有着黑色和白色的部分。
同样的语言,可以有不同的解释。
在死亡之海,天空中,结界上分布着精细的咒力,像是海洋的浪潮。
梦子的声音,也像是水面缓缓漾开的波纹,仿佛飘荡在另一个宁静的世界。
“雪鵺应该是希望乌鹭能够不要在意别人的评价,自如地活下去吧。”
战斗后的余味,想要安睡的午后。
梦子的笑脸。
还有合不来的家伙,一直静静看着这边。
“……是吗。”
乌鹭亨子盯着上空盘旋的纸式神,在那只白蝶落在梦子的肩膀上时,没什么意义地说道。
梦子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笛子。
“是的。”
在战斗的狭间,坐在散落着干涸血迹的白色废墟里,慢悠悠地吹起了曲子。
内心真正渴望的东西,不得解脱的心瘾,在清澈的笛音里一点点飞走。
闭上眼睛吧。
这种强加的不幸的命运,只是一个噩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