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那么清晰的干呕声。
萧承披上外袍推开窗, 却发现空无一人。
夜风送进来一股奇特的气味。
宋斐然站在他身后闻到这股气味眉头一下子蹙了起来,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股气味,那是裴颂情动时汗液、体|||液会散发的气味。
刚刚是裴颂?
她走到窗边看见窗外的地砖上有一滴血迹, 裴颂受伤了?如今的万剑宗不该有人能伤得了他啊。
101冷不丁说——“宿主, 裴颂似乎情热期了。”
在今夜?在刚刚?
宋斐然立刻明白过来他是靠着玉牌联络她,找到了她。
刚刚她和萧承双修,裴颂也听到了吧。
她眉头锁紧,怎么偏偏就是今天情热期,太不凑巧了,她还约见了沈琢羡。
萧承叫来了服侍的男修在问有没有人来过?
男修却说, 没有看到人来。
宋斐然没有时间再耽搁, 转身去房间里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穿上。
萧承忙回头看她,关了窗过去拉住了她的衣服:“怎么真要走?”
她才与他待了一个时辰,怎么能够?
宋斐然拽出衣服穿好, 看他一眼, 他披着外袍下的身上红红紫紫不少抓痕, 嘴唇也被咬破了,脸颊上的巴掌印却不明显了。
谁能想到孤高的未来人皇反倒是最下贱的,简直是天生的鼎炉, 开了个头,他就自己会叫“主上”。
挨巴掌会爽到更卖力,连用锁囊环也会失控。
她没舍得用在裴一身上的倒是都用在他身上了,可惜确实太不凑巧了, 裴颂的情热期是最好的受孕期,她就等着这个时期完成带球跑这个任务。
为此她连沈琢羡也不见了, 抬手把一枚玉简丢给萧承:“无上心法,替我去给沈琢羡。”
萧承接在手里愣了愣, 随后又蹙眉:“你真要把无上心法给沈琢羡?就算你要利用他也不必给他真的无上心法。”
“吃醋了?”宋斐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很大方地说:“你若是喜欢也可以修习无上心法,我可不像沈岁华那样小气。”
萧承的脸颊自觉挨进她掌心里,那掌心里有薄薄的茧子,能觉察的出她最近在练剑,但他又真的看不懂她:“这可是万剑宗的顶级心法,历来只有宗主才能修习,你那亡夫为守护心法与合欢宗大战,你就这样随随便便给了我和沈琢羡?你不怕我们都靠着这心法修成元婴,做了你的对手?”
宋斐然笑了:“一本心法而已,没有无上心法之前我能赢你,你拿了这心法照样是我的手下败将。”
她满不在乎的收回手说:“我若是成为宗主,就让万剑宗弟子人人可以修习无上心法,世人修道无非是想成仙,既然他们认为无上心法是捷径,我又何必捏着一本心法吝于分享?”
萧承被她这个说法惊讶到了,他还不曾见过哪位强者愿意共享资源,别说魔道妖道,就连名门正派和朝堂,真正的资源、顶级的秘籍、法器,哪一个不是掌握在当权者手里?
一时之间他竟很难说清,她这个想法是天真还是聪明?
她已穿好衣服要走。
“既然你不用亲自去见沈琢羡,为什么要急着走?”萧承又横臂要抱她。
却被她震开了手臂。
她停在原地看着他说:“裴一在等我。”
萧承的脸一下子就沉了、黑了,裴一果然没有去京都一直和她在一起。
宋斐然跨出门的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萧承看着门口,心里堵了什么东西似得,在她心里还是裴一最重要,哪怕他的元阳给了她,他任她采补修为,愿意被她利用,也照样比不过裴一。
裴一真该死。
萧承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简,一想到沈琢羡也违抗命令,没有向他禀报就与宋斐然私下约见,现在就在不远处的酒楼里等着宋斐然,上赶着做她的鼎炉……他就觉得,沈琢羡这枚棋子也留不住了。
他打开玉简翻了翻,却发现玉简里写明了,想修炼无上心法必须是元阳之身,才可练成纯阳元婴。
他忍不住就冷笑出声了,好个宋斐然,到这种地步了还戏耍他。
明知他的元阳才刚刚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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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还跟他说可以修习无上心法。
她到底有没有半点真心啊?还是她的真心只对裴一才有?——
她有真心吗?
茫茫夜色里,裴颂跌跌撞撞地摔进小溪里,冰冷的溪水浸着他滚烫的身体才觉得好受一些,又忍不住伏在溪水中吐了起来,却因为辟谷太久没有进食什么也吐不出来,只将喉咙吐得要扯开一样,整个身体颤抖着弓起来。
好冷、好热。
他分不清自己现在的状况,只觉得身体一阵冷一阵热,腹部的伤口泥泞的涌出很多岩浆一样的东西。
又痒又麻,他的手指压在上面用力的整个身体在颤抖,仍然得不到缓解。
这是怎么了?
他像个法青的畜生一样,想宋斐然,想她弄痛他的手指,想过去的每个夜晚……
可那些画面又令他恶心的吐起来,因为宋斐然此时此刻就在和萧承做着同样的事,或许她接下来就会去和沈琢羡做这样的事。
对她来说,他和他们没什么分别,只是更有利的鼎炉罢了。
他每一夜上赶着去让她采|补,怕她走火入魔,尽可能的将修为多给她一些……
他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予取予求,她就不再需要别的鼎炉,他就可以一直这样陪着她。
太可笑了。
裴颂甚至在这一刻才明白过来,她今日要他去万剑宗是不是为了支开他?
万剑宗里他没有见到沈琢羡,因为她把沈琢羡约了出来对吗?
一切如此清晰明了,她从来不曾许诺过只需要他这一个鼎炉。
可她答应过,绝不将无上心法给别人,绝不和萧承联手……她说过,再也不欺负他了……
裴颂将滚烫的脸埋进溪水里,手指抓破了腹部的伤口,仍然没有得到一点平复……
他的脑子、身体、肌肤……每个地方都在疯狂地想念宋斐然。
他恨自己这么贱。
都是这道伤口……从有这道伤口开始他就变得无法自控,变得无法抵抗宋斐然……
裴颂抬起手,抽出了自己绯色的灵剑,朝着腹部那道伤口要捅下去——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腕。
“裴颂!”宋斐然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炸在耳边。
裴颂浑身一颤,在溪水中抬起头看见了眼前的宋斐然,以为是一场幻梦。
可她浓烈的花露气息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他的身体比他先反应过来,发红、战栗、收紧每一寸肌肤。
“不要伤害自己裴颂。”她原本蹙着眉在看到他之后松了开,仿佛心疼似得,伸手要摸他湿淋淋的脸。
“不要碰我。”裴颂像受惊的动物,痉挛着躲开,想要甩开她擒着自己的手:“放开我,放开我……”
他声音很热很哑,整个身体边发颤边挣扎,像是听不见宋斐然的叫他一样,不停在说:放开我。
手里的剑死死握着,要去割自己腹部的伤口。
溪水和剑光全溅在宋斐然脸上,她的火气被他挣扎出来,没忍住抬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可扇过之后她又有些后悔,他的腿在流血,眼睛里在落泪,他望着她很低很哑的说了一句:“这样欺负我你是不是很开心?”
她的喉咙里酸涩起来,她想起来答应过他,以后不再欺负他了,免得他母亲难过。
宋斐然伸手摸了摸他红肿的脸。
他颤抖着躲开,眼泪一滴滴砸进水里。
“我不想这样的。”宋斐然蹙紧眉叹息一般说:“裴颂,我不想欺负你,可你不该伤害自己。”
她难得向他解释说:“我知道你去了天子一号房,你都听见了,我不想欺骗你,萧承做了我的鼎炉,我不清楚你是介意他做了我的鼎炉?还是介意我和他联手?”
裴颂听着她说,觉得可笑,他在介意什么呢?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可她说:“萧承和沈琢羡只是我的棋子罢了,你有什么好介意的?难道你以为我只有你一个鼎炉吗?”
裴颂惊愣在溪水里,扭头看她:“只有我一个鼎炉……你……”
他喉咙在颤,声音很哑,不可思议地问:“你知道……我是裴一?”
宋斐然沉默的望着他,像是一种无声的回答。
裴颂突然觉得彻骨冰寒:“你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的裴一?”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脸,她的眼,试图找到一点蛛丝马迹:“难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裴一?”
他喉咙里很干,他在这一刻已经分不清自己的情绪,只觉得惊惧和难过,如果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裴一……那他是不是也是她的棋子罢了?来棋修社赢得他这个赌注就是她的一步棋。
可为什么呢?
他脑子发热想不清楚为什么,只觉得她很恐怖,既然知道为什么能一次又一次跟他演戏?演得如此逼真?
这么久以来她在面对裴颂时,在夜里面对裴一时是完全两个状态,难道她的每句话、每个动作、每一场欢好都在演戏?在骗他?而他像个笑话一样每天在她眼前变幻身份。
一个人……怎么能演得如此情真意切?
他多希望她否认,但她只是有些无奈地说:“这重要吗?”
他如被雷声灌耳,怔怔的落着泪:“不重要吗?我和你相处的每一天每一夜你都在演戏,你和我说的每句话都是谎言……不重要吗?”
“我是个人……”他痛苦的颤抖说:“师母,我也是会难过会痛苦的人……”
为什么要这样骗他?欺负他呢?
她蹙蹙眉,既心痛又有一丝丝不耐烦,无奈地对他说:“你的腿在流血,裴颂你现在在情热期,情绪和状况很不稳定,我先带你进去止血,之后再说。”
她伸手要将他扶起来。
“别碰我!”他颤抖着甩开她的手,却仍然舍不得对她挥剑,恨自己恨到想杀了自己,低头近乎哀求的说:“求你,别碰我了。”
因为他很清楚,她一碰他,他就会忍不住原谅她,爱她爱到发疯。
可那样的裴颂,会让他恶心,他会杀了自己。
“就让我待在这里……自生自灭吧。”裴颂分不清脸上是泪是水:“祝你……早日坐上宗主之位,我不会再对你提要求了……”
她有了灵根,很快就要元婴期了,萧承和沈琢羡在帮她,她那样聪明一定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她不用他照顾也可以了……
就这样吧,裴颂绝望的想,就在这一刻分开他才能死心,才能不那么恨自己厌恶自己,让他留下一点点自尊吧……
可她突然伸出手强硬的抓住他握剑的手,用力卸下他手里的佩剑将他扑倒在了溪水里。
灵剑在溪水里红光隐隐,映照她的眉眼,她带着怒气在找到他泥泞的伤口,探了进去。
裴颂几乎痉挛起来,不是痛,是令他耻辱地渴|求……
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变得无力,身体感官在她的气息下全部放大,每个毛孔仿佛都在叫着她的名字,希望得到她的安抚。
她就那样轻易地把泥泞的伤口变得化成岩浆,再把手指取出来捏住他的脸。
手指上的岩浆和气味清晰无比的粘着裴颂,她说:“裴颂,你根本离不开我,你没感觉到它那么烫,那么需要我吗?”
“别这样对我……”裴颂看着她哽声说:“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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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喜欢我,就别这样对我……”
“我当然喜欢你。”宋斐然毫不犹豫回答,手指摸他的唇,很温柔地说:“因为喜欢你才这样对你。”
“你真的喜欢我吗?”裴颂困惑地皱眉,眼泪滑下去问她:“无上心法……在哪里?”
她温柔的神色一下子顿了住。
“你已经交给沈琢羡了?”裴颂看着她,“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她忽然生起气来:“我不明白沈岁华都死了,你还那么在意一本心法做什么?在你心里沈岁华就比我重要吗?”
裴颂哑在那里,心碎得要命,只不停地流泪说:“你明明知道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你重要……你明明清楚我为了你可以做任何事……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还一点恩情……可你还要这么说……”
她就是故意在击碎他。
就像她现在恼羞成怒地伸进他的伤口,拨弄得他快要失控,又很用力吻他说:“那你恨我吧,就算恨我你也离不开我。”
裴颂在她的手下绝望地失控了一次,他脑子里烧得像熟了,没有一丝理智,完全变成了法青的畜生。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被带去了溪水旁的药庐里,只记得自己没有又痛又快乐,后面连泪水也没有了,只剩下汗水。
身体像是无法控制一般,紧贴着她,找她的手、她的唇……她的一切。
狭小的药庐里没有生炉火,阴暗又潮湿。
他们在漆黑之中恨死了对方似得缠|||绵,他的背也磨破了,却总觉得不够,不够。
桌子、椅子翻倒在地上。
裴颂像是断了片似得,只记得她在漆黑之中用唇和she,湉了他的伤口,他体会到窒息一样的快乐……
他似乎又落泪了,她温热的唇吻掉他的眼泪哑声叫他:“小颂,恨我吗?”
难得的温柔。
他抱紧她,脸上全是热热的眼泪,他没有办法恨她,他只能恨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又下起雨来,天黑了又亮,雨停了又下。
裴颂身上的高热终于一点点退了下去,但腹部的伤口出了血,不多,只是有些痛。
宋斐然看到出血愣了一下,忙停下问:“怎么出血了?没有撕裂没有很重啊?”
伤口是没有撕裂,出血是从里面渗出来的。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只是越来越疼,疼得他有些没办法忍受,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一阵阵冒冷汗。
“裴颂你怎么了?很痛吗?”宋斐然摸他的脸。
他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这么紧张的表情,在这一刻居然觉得:她或许是有些喜欢他的吧。
可很快自厌情绪就反扑而来,他又想吐了。
宋斐然想找丹药给他止血止痛,却突然听见101惊讶的说——【宿主,他好像已经有孕了,出血似乎是……孕袋里的孕胎不好了,不能再吃药,找个大夫来。】
宋斐然惊了,想起来,产卵袋的说明是说情热期更容易受孕,并不是说其他时期无法受孕,裴颂是之前就有了?
她看着那血,头皮发麻,是真的有些慌了:“你别动,裴颂你躺着,我找大夫来。”
她下了床在一堆衣服里翻找她的玉牌,想找灵芝带个大夫过来。
找到玉牌先看见了萧承给她发的简信——【沈琢羡的无上心法被青柳发现了】。
这么快?
宋斐然一时之间记不起来在这药庐里多久了。
101说——“五天了宿主,情热期最短也要五天才能退烧。”
什么?五天了?
宋斐然眉头一下子皱紧了,裴颂的情热期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她居然在药庐里浪费了五天时间。
“青柳师叔的毒是不是你让人下的?”裴颂在身后的榻上忽然问她。
宋斐然下意识回头:“什么?”
裴颂看见她立刻盖起来的玉牌,只看到沈琢羡三个字,他忽然觉得太累了,问了又有什么意义?她的话哪句真?哪句假?
反正她早晚要铲除异己,会杀了青柳师叔吧?
而他也是她的帮凶。
裴颂疲惫的躺在榻上对她笑了一下:“没什么,你去忙吧,我也要回莲心小院了,灵芝一定在等我。”
宋斐然说:“我让灵芝来接你,正好找个大夫来。”
她飞快地发简信给灵芝,从头到尾裴颂都很安静。
他安静的起身,安静的拿了衣服换上。
可等宋斐然回头的时候,却发现他不见了,昏暗的药庐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疾行离开了,只有床榻上摆放着一身她的衣服,整整齐齐摆在那里。
宋斐然过去拿衣服,发现衣服是热的,里面放着火灵石。
他走之前还为她烘烤了衣服。
101响了一声——【恭喜宿主,您已完成【带球跑】任务,接下来您只需要达成甜文结局就圆满完成本世界的任务了。】
宋斐然听见外面的脚步声,灵芝远远的就在叫:“少爷?师母大人?我带了大夫,是谁受伤了呀?这几天我都担心死你们了……”
不知道为什么,宋斐然像是长出了良心一样,产生了一点愧疚。
他的母亲若是还活着一定会很难过吧?他腿上的伤还没好,腹部在流血,他会去哪里?他能去哪里?
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又叹气,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她解释过了不是吗?她已经说了喜欢他,还要她怎么样?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灵芝带着大夫火急火燎来到药庐里却没见到裴颂, 只看到正在挽发的宋斐然:“师母大人,少爷呢?是谁受伤了啊?”
宋斐然低着头将头发挽好,心意已定:“裴颂生病了, 但他和我生气先走了。”
她走到灵芝跟前对他说:“你去找找他, 他现在状况很不好。”
“少爷跟您生气了?”灵芝有些惊讶的眨眨眼:“少爷从来没有跟您生过气呀,他不是什么都听您的吗?怎么生气了?是因为什么严重的事情吗?”
宋斐然不想解释那么多,摸了摸灵芝的头说:“先找到他要紧,你把他带回家去让大夫替他看看,我还有些要紧事要办。”
说完就朝门外走去。
灵芝又转过头想问她能不能和自己一起去找少爷,可刚张口, 宋斐然的身影就消失了, 走得那么着急。
灵芝想:少爷肯定想师母大人一起找他的,但师母大人好忙。
他用鼻子嗅了嗅,在房间嗅到很奇怪的香气和别的气味, 夹杂着血的味道, 少爷流血了?那得赶紧找到他!——
——“宿主不去找裴颂?”101突然问。
宋斐然已落地棋修社, 只是问了101一句:“产卵袋里的孩子要是掉了,会影响任务吗?”
101顿了顿回答:“您已经完成【带球跑】任务,就算孩子没保住也不影响已完成的任务, 只是恐怕很难达成甜文的结局了。”
既然不影响,就不急于现在去找他,她布局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
宋斐然想起他湿漉漉的脸说:“他很好哄的。”
她跨入了闭店的棋修社,看见在等着她的萧承。
他原是蹙着眉, 等得一脸不耐烦,看到她之后眉头松开, 却又蹙了住说:“真绝情,一走走了这么多天音讯全无, 我发了上百条简信也没见你回,若非是关于无上心法、沈琢羡你是不是还不回?”
“别废话。”宋斐然心情不佳,进去坐下直截了当问:“说具体情况。”
五日没见,萧承看着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欣喜有,气恼也有,她怎么总是一走就音讯全无?明明那一夜他们该做的都做了,他自认为已经与她达成了某种亲密关系,但她似乎不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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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近嗅到她身上的花露香气,却发现她头发梳得很潦草,脖颈上有一些红色印记,像蚊虫叮咬的,更像是……吻痕。
“这里是怎么回事?”他伸手去碰她脖子上的红痕。
被她的修为震了开,她只是轻轻抬眼看他,周身的修为就震的他踉跄后退。
雾气似的白光环绕在她身体上,萧承清晰感应到她巨大的灵气压迫,“你……步入元婴期了?”
他太吃惊了,五天不见她就步入了元婴期?她修道之路没有瓶颈吗?
虽然早有传言说沈岁华靠着无上心法一日元婴,但他将无上心法也交给了沈琢羡,五天的时间沈琢羡依旧没有突破他结丹九重的瓶颈,多少修道者一辈子渡不过瓶颈期。
可她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结元婴了。
“我早说过,扶持沈琢羡不如扶持我。”宋斐然只是很随意说:“就算给他无上心法他也是我的手下败将,因为我不止比他资质好,还比他更狠更不择手段。”
她说了要尽快步入元婴期就会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不择手段结元婴,包括裴颂的情热期。
萧承看着她,忽然明白,她这样的人本质上就是强者,哪怕她在何等残局里也能逆风翻盘,因为在她眼里人只分为——有价值和没价值。
她脖子上的吻痕是裴一?还是其他鼎炉留下的?对她来说没有差别。
她嫁给沈岁华太可惜了,她这样的人若早些拿到灵根,或许万剑宗的宗主早已是她了。
萧承忽然觉得,既然她如此平等的利用每个男人,那么他一定是能陪她走到最后的,裴一、沈琢羡、包括她的亡夫哪一个比他更有利用价值?
“你说得对,沈琢羡确实没用。”萧承抖了抖衣袖笑了,他与她互相利用,互相纠缠到死。
他坐在了她的对面,挥手让天枢过来向她回禀万剑宗的事。
沈琢羡拿到无上心法,只要开始修习就迟早会被发现。
这也正是宋斐然把无上心法给沈琢羡的原因,她等的就是沈琢羡被发现,引发万剑宗的内乱。
而宋斐然在五天前托萧承办的事,是“火上浇油”——把纯阳剑交给沈琢羡。
天枢说,沈琢羡刚修习两天就被青柳留意到了,因为他的修为在两天之内精进神速,青柳暗中留意发现他私藏的纯阳剑,与他交手三两招就试出了他在修习无上心法。
沈琢羡辩解说是刚从宋斐手里找回纯阳剑和无上心法,青柳自然不信,他要沈琢羡将无上心法和纯阳剑交出来,辞去代理宗主一职,他就可以隐瞒此事不再追究。
“目前,青柳还没有将此事公之于众,万剑宗其他人并不知道沈琢羡偷偷修习了无上心法。”天枢说:“万剑宗两大峰主今夜才会回到万剑宗,所以青柳要沈琢羡在今夜之前交出无上心法和纯阳剑。”
沈琢羡才紧急联络了主上,请主人派人前去杀了青柳。
“青柳已身中剧毒。”萧承看着宋斐然说:“要杀他不难,杀了他就可保全沈琢羡,只是我猜你让我把无上心法和纯阳剑交给沈琢羡就是为了栽赃他,所以我想听听你的计划。”
天字一号房里宋斐然只托他办了此事,没有将计划告诉他,他知道宋斐然是想将杀峰主、抽灵骨这一系列的事都嫁祸给沈琢羡,让万剑宗和青柳认为这一切都是沈琢羡为得到无上心法的计划。
但这样对她有什么益处?废掉沈琢羡这枚棋子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意义,除非她还有下一步计划。
“答应他。”宋斐然也看向他,直截了当说:“派人去杀青柳。”
萧承有些意外她这一步,“你不是要栽赃沈琢羡吗?”怎么还要替他灭口?
他又问:“你是真要我杀了青柳?”
“当然。”宋斐然说:“派你最厉害的修士,让沈琢羡把青柳引到寒潭边,杀了青柳之后直接推入寒潭,就说他是中毒后不慎落水。”
萧承不明白地看着她:“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猜猜看。”宋斐然笑笑说:“就当你我在对弈,看你能不能猜出我下一步棋。”
萧承从她眼睛里看到了飞扬的笑意,比她刚进来时开心了不少,看来她还是更喜欢和他对弈:“有趣。”
他正要再和她说什么,她却起身要走。
“去哪里?”萧承问。
“找裴一。”她头也没回。
萧承顿时气堵在胸口,想拦她,她自己先回头问:“青柳的毒是你派人下的?”
萧承没想到她关心这个,便说:“这件事你可以留下和我细谈。”
她看着他讥讽的笑了一下,转身就消失在他眼前,连一丝犹豫也没有。
萧承拉开门,只看见漫天的海棠花飘落。
怀里的玉牌震了一下。
他掏出来看见宋斐然发的简信——【锁囊环摘了吗?】
他的脸顿时烧起来,立刻将玉牌扣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天枢,维持着脸色让天枢退下去,才敢拿出玉牌,脸更红了,回应她——【你想让我戴着吗?】——
莲心小院里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在。
宋斐然推开了裴颂的房门,确定他没有回来过,灵芝也还没有回来。
怀中的玉牌又震了一下,是萧承。
——【裴一会陪你玩这些吗?】
不会,裴一太爱哭了,她不想太欺负他。
萧承又问——【今晚杀了青柳之后,天字一号房等你。】
宋斐然勾了一下唇,今晚是要见的。
只是她现在担心,裴颂会冲动的去找沈琢羡夺回无上心法,她不想和他动手,希望他明白什么不该做——
寒潭边终年积雪,雾气一样的寒气绕在湖面上。
裴颂跪在寒潭边朝着塔林的方向叩头,他没有脸面再去师父的墓前磕头,但他想在离别之时最后拜别师父。
今生的恩情难以报答,来世……他杀了这么多人一定会入畜生道,那很好,或许做畜生比做人要快乐些。
玉牌一直在震,他拿出来只看到了灵芝的简信,从头到尾都是灵芝,没有其他人,没有她。
是啊,如今也只有灵芝会找他了。
他只回了灵芝一条——【我没事,不必找我。】
就抬手将玉牌丢进了寒潭中,不需要了,从今以后他不需要这块玉牌联络任何人了。
寒潭的涟漪一点点消散,玉牌彻底沉入潭底。
他想起身,腹部的伤口却痛得实在厉害,痛到他嘴唇发麻想吐,他翻开衣服看了一眼,那道伤口还在渗血。
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伤口变小了,从前伤口有一柞长,现在似乎从两头愈合了一点,短了很多。
为什么?明明很痛还在渗血,却又在愈合?
他想不明白这道伤口到底是什么,但现在也不重要了,杀完最后一个仇人,他就可以结束了。
寒雾之中突然有两道身影出现在对面的寒潭边。
“你要我来这里是你想好了吗?”
裴颂听见了青柳师叔的声音,他忙矮下身隐藏在寒松之后,看见青柳师叔对面站着的是沈琢羡。
“琢羡,把无上心法和纯阳剑交出来,我会和众人说是你从宋斐手里夺回来的。”青柳说:“不要执迷不悟。”
“师叔。”沈琢羡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从小到大你和师父全都偏心裴颂?是我不够努力?不够听话吗?为什么师父对裴颂百般呵护,还将无上心法早就传给了他,我却不能修习?”
“这公平吗师叔?”沈琢羡问他:“如今是我在替师父守着万剑宗,我既然做了代理宗主为什么不能修习无上心法?”
青柳只是看着他,眉头一点点皱紧问:“琢羡,那天晚上闯入我房中要杀我的人是你对吗?”
沈琢羡一愣。
连寒松后的裴颂也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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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愣,青柳师叔把那晚袭击他的人误会成了沈琢羡?
“杀了苍龙峰主的人也是你对不对?”青柳再次问他:“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杀害峰主和袭击我的人对万剑宗那么熟悉,而你又每次都不在场。”
沈琢羡没想到自己会被怀疑,他还没来得及辩解,青柳就又说:“你想知道为什么师兄没有将无上心法和玉指环传授给你?”
青柳上前一步:“因为你不是孤儿,你是定国将军的儿子。”
沈琢羡吃惊的盯着青柳的双眼,他知道?他和师父原来……早就知道他的身世了吗?那他们知道多少?知道他和主上联手吗?
“师兄早就知道你的身世,可他和我说你是定国将军养在外面的私生子,养在乡下的庄子里,从小也只见过父亲一两次,是个可怜孩子,让我隐瞒下你的身世不要提。”青柳皱着眉,声音发哑:“万剑宗铁律从不收朝堂中人、官宦家眷做弟子,但师兄还是留下了你,因为他看到你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怕你被送回庄子里被仆人欺负活不了……”
沈琢羡怔怔地站在那里,眼眶被寒风吹得发红,原来师父一直知道他的身世,从小就知道。
“你说你师父偏心裴颂?可从小到大你的衣服、鞋袜……哪样东西不是你师父给的?”青柳替师兄心痛:“他不教你无上心法是因为发现你一直在偷偷与将军府往来,他给过你机会,问过你,可你仍然对他撒谎!”
沈琢羡被怒斥得后退半步。
“他怎么能放心把无上心法和万剑宗交给你?”青柳近乎痛心的看着他,又问他:“现在我问你,你是不是和朝廷的人联手杀了三位峰主?宋问道也是你的棋子对吗?你当初带人去他家中搜查没有找到人,可转头他和他父亲就出现在宋家渡口,凭你的修为宋问道要是躲藏在宋家你会觉察不得吗?”
沈琢羡冷汗淋漓,“原来师叔这么早就开始怀疑我了……”
他握紧佩剑,知道今日非杀青柳灭口不可了。
林中忽然扑来一阵疾风,沈琢羡立刻动了身形一剑朝青柳挥去。
青柳闪身后退,可才退一步背后就有人卷着风扑来,一剑刺穿他的背——
师叔!
裴颂眼看着那道黑影袭去,一剑贯穿了青柳的背,那人是元婴期,他看到那人的招式警铃大震,是天枢?
刺杀青柳师叔的人居然是萧承身边的二把手天枢?
看来今夜萧承是一定要杀了青柳师叔保全沈琢羡不可了。
裴颂在犹豫的几秒里想到宋斐然,她想要青柳师叔死吗?
可下一秒,青柳师叔踉跄倒地,浑身是血的低喝:“沈琢羡你可以杀了我,但你决不能将无上心法和万剑宗交给朝廷!你怎么对得起你师父!”
裴颂像被雷劈一般,起身就想上前。
却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握着一把蓝光凛凛的剑穿过寒雾,一剑逼退刺向青柳师叔的剑,那道身影没有停顿,朝着天枢挥剑,招招凛冽,剑剑封喉。
天枢竟然接连后退,吃惊的盯着眼前人迟疑了一下。
只是这一迟疑,那把碧蓝如冰的剑就刺进他的眉心,他慌忙躲闪,那剑光划破他的额头掠过,他疾步后退冷汗淋漓而下。
“宋斐……”沈琢羡震惊的叫一个名字,可还没叫出口,那剑就朝他逼来。
宋斐然?
裴颂僵站在寒松后,看见那一袭白衣持着碧蓝灵剑的人不正是宋斐然吗?
可她手里拿的不是纯阳剑,是一把他从未见过的灵剑,寒光凛凛,剑气如碧浪浩瀚。
那是她的灵剑吗?她终于化出了自己的灵剑吗?
她剑光割破沈琢羡的喉咙,身形翻转踩着他将他踩倒在地,身形干脆利落。
裴颂望着她,忽然有些泪涌,她终于成了她想要成为的样子,威风凛凛、剑气浩荡。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怎么是你?”沈琢羡倒在地上, 喉咙里艰难的发出声音,脖子在流血,他喉咙里呛了血沫却又没有死, 他惊惧的盯着宋斐然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
可宋斐然却突然扭头看向了对岸的寒松林, 似乎闻到了什么气味。
她看到他了?
裴颂在对上她目光的瞬间隐身离开,几乎逃似得离开万剑宗地界,腹部绞痛,又流血一样湿成一片,他强忍着绞痛前行,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别回头, 回头就再也狠不下心离开了。
既已决定就不要回头了, 裴颂。
他忍痛忍得冷汗淋漓,却没有停下脚步,朝着京都的方向而去, 用了疾行符, 但这具身体的疼痛实在太剧烈了, 连术法仿佛都施展不开,忍到后面他眼前发黑,再没忍住扑倒在地上干呕起来, 呕得天旋地转,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呕出来,根本支撑不起脑袋,昏在了荒无人烟的夜色里。
也不知道昏了多久, 他昏昏沉沉的只感到冷和痛,一开始只有腹部痛, 到后来脚也痛……像在被什么撕扯……
有很多细碎的声音在身边——
“真是魔尊之血!”
“天啊!魔尊之血!快吃了他!趁着他没醒过来!”
“挖出他的灵根……”
“元婴期……快挖出他的灵根……”
“他这么厉害为什么能吃他的肉?”
那些声音不像是人的声音,像是刚学了说话的妖。
裴颂在剧烈的疼痛中昏沉着, 是了他体内的魔尊之血可以吸引来妖和魔,他的血对它们来说可一日成人形,太有吸引力了……
可自从他结丹之后,这些妖魔就不敢再靠近他,也伤不得他分毫,为什么现在……他好像失去了所有修为一般,连震慑它们的能力也没有了?
他只感觉体内痛的厉害,什么法术也使不出来,只能任由它们撕咬着。
像是下雨了,他被淋得很湿很冷,后劲被咬住的时候,隐约听见有人呵斥一声:“滚开!”
“鸡零狗碎之辈竟敢欺负魔尊大人!”
是……灵芝的声音?
裴颂动了动手指,感觉到一阵威压震过来,身旁一阵惨叫,逃的逃死的死。
有人扑到了他身边,又急又怕的叫他:“少爷?少爷您怎么……伤成这样?”
真的是灵芝。
这世上也只有灵芝会找他,等着他了……
他听见灵芝的哭泣声,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他抱了起来,张口想让他别哭,却听见他哭着不停在说:“我们回家,我们回家找大夫,少爷你别吓我……”
“不……”他在失去意识之前挣扎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不回去……”
不能回莲心小院,她会回来……她会看到他,他一定会心软……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不回去?”灵芝满脸眼泪,怕得要命:“不回去我们去哪儿?”
可怀里的少爷已经再次昏了过去,他身上全是被那些小妖撕扯开的伤口,好多血,快要死了一样。
灵芝怕极了,顾不上那么多先带着他去往了他的老家,也来不及向师母大人汇报找到少爷了,只想快点救少爷……——
棋修社内,一地的棋子。
萧承既惊又怒,看着受伤的天枢,气极反笑了:“好,真是一步好棋,我又输给宋斐然了。”
真真是一步好棋,让他派人去联合沈琢羡杀青柳,却又反水当着万剑宗所有人的面痛击沈琢羡和他的人救下青柳。
现在她反倒成了青柳的救命恩人,能力挽狂澜救万剑宗于水火的人。
“主上,现在该怎么办?”天枢伤的不重,站在一地摔碎的杯盏中说:“她似乎是故意放走了沈琢羡……”
“她当然是故意的。”萧承冷笑说:“不放走沈琢羡她怎么让万剑宗靠着她去抓沈琢羡,夺回无上心法?”
原来这就是她的下一步,她在把无上心法交给沈琢羡时就计划了这出戏,现在万剑宗所有人都知道沈琢羡私吞了无上心法还要杀青柳,她甚至把三位峰主的死也栽到了沈琢羡头上。
她重伤了沈琢羡,却又没有要他的命,故意走神放走了他,不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去抓捕沈琢羡夺回无上心法,力挽狂澜让整个万剑宗对她心服口服吗?
“那主上……要不要通知我们的人揭穿她?”天枢试探性问,如今六大峰主其中三大峰主都是主上的人,若想揭穿她自然可以,但他不认为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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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这么做。
果然主上说:“通知其他人,全力支持宋斐然坐上宗主之位,沈琢羡这枚棋子已经废了,我自然要换更有用的棋子,她确实比沈琢羡更好用。”
他虽这么说,心中却很清楚,到这一步他几乎没有其他可选项,最接近宗主之位的沈琢羡已经废了,其他人更不能和宋斐然比,她用实力告诉他:扶持沈琢羡不如扶持她。
真是好棋啊。
萧承现在想想,从她第一次走进棋修社,她就打算在布这局棋吧?一步步把他算计在内,让他沦陷其中,不得不扶持她。
他甚至觉得,那一夜她和他双修也在她的算计内,就是要让他泥足深陷。
就像当初那盘象棋,她从输第一个棋子给他时就在布局,看起来像是她一再输棋,但其实是在等着他作茧自缚。
萧承气恼的是,她明明可以告诉他,她的计划,他愿意和她联手,也愿意扶持她坐上宗主之位。
难道他表达的还不够明显吗?
可她偏偏要用这种方式,让他措手不及。
宋斐然就是个没有真心的人。
萧承无奈至极的叹出一口气,又吩咐:“时刻留意万剑宗的情况,若是那些人不服宋斐然,就想办法除掉。”
天枢应是离开。
萧承站在一地零落的棋子中,无奈地想:她今夜恐怕是来不了了。
他弯腰捡起一枚棋子,分不清究竟谁是谁的棋子?——
万剑宗之中灯火通明。
还是同样的大殿,同样的座位。
宋斐然坐在椅子里看着眼前面熟或面生的峰主们,以及万剑宗其他掌事人,他们依旧面目冷峻,虎视眈眈盯着她,可与之前不同的是,她此刻的身份不再是沈岁华的未亡人,而是令人又憎又怕的宋斐然。
她的修为比在座的每一位都要高,她刚刚救下了他们的青柳,重击了沈琢羡和黑衣人。
更要命的是,她已修成无上心法,他们既想痛斥她是违背宗门规矩的奸恶之徒,又不得不坐下听她说怎么夺回无上心法。
而原本可以主持大局的青柳重伤加中毒,昏了过去,性命垂危。
“我知道诸位很想与我清算过去的恩怨。”宋斐然再次开口说:“但当务之急该是先救青柳和拿回无上心法,心法是沈琢羡从我手里夺走的,我自会抓到沈琢羡把无上心法带回万剑宗。”
“你会这么好心?”雁荡峰的峰主盯着她:“当初若非你联合魔尊之子带走玉指环会有这些祸事吗?”
“当初若非我带走玉指环,沈琢羡恐怕找就私吞无上心法,杀光你们六位峰主了。”宋斐然带着笑意看他:“我不过是想拿回自己的灵根,修习无上心法罢了,他可是想铲除异己将万剑宗交给朝廷。”
她又扫视众人说:“况且现在除了我,你们还有谁能夺回无上心法?”
他被堵得恼火,却被身侧的白明墨按住了肩膀。
薛剑死后,白明墨就暂理峰主之位,他带头先说:“如今不是清算的时候。”他朝雁荡峰峰主使眼色,“沈琢羡带着无上心法逃脱,务必要先抓到他拿回心法,避免心法落入朝廷和妖、魔两道手中。”
“先救青柳师叔。”死去燕回的继女叶飞也开口说:“救人要紧。”她看向宋斐然问:“你能救青柳师叔?”
宋斐然看着她们,就知道萧承已经不得不扶持她了:“青柳身上的剑伤不重,但他中了沈琢羡的毒,那毒药没有解药,但我有个法子可以为青柳解毒。”
“什么法子?”叶飞问。
宋斐然却不答了,起身说:“你们再商量下去人就死了。”
她不再与他们废话,直接说:让他们自行商议要不要听她的安排夺回无上心法,她先救青柳。
众人也不好拦着她不许她去救人,只好目送她离去。
等她离开之后,白明墨说:“我明白诸位峰主、掌事人的意思,她确实曾与魔尊之子联手做出一些违背宗门的事,但何不等她救下青柳师叔,夺回无上心法再说?”
众人面面相觑,很清楚万剑宗如今没有可依仗之人,若能利用她拿回无上心法再好不过。
“先等等看。”叶飞附和:“看她是不是真的会救青柳师叔,若她真救了青柳师叔,抓住沈琢羡对我们、对万剑宗都是好事。”
“她真会救青柳吗?”雁荡峰峰主蹙眉。
“我跟她过去看看。”叶飞主动起身,快步跟了上去——
她当然会救青柳。
宋斐然进了卧房中,看见昏在床榻上的青柳,和在照顾他的几名弟子。
他们有沈岁华的弟子,也有青柳的弟子,看见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叫她师母……还是别的什么,踯躅在原地想拦她靠近。
“我是来替他解毒的。”宋斐然说。
他们还没有说话,门外赶过来的叶飞就说:“她确实是来救青柳师叔的,你们先退下。”
叶飞这样说,他们只好先退到了门外。
房间只留下了叶飞。
宋斐然看了一眼叶飞:“你要看着我替他解毒?”
“自然。”叶飞对这个宋斐然早有耳闻,倒是很好奇她要怎么解毒,“这毒是没有解药的,青柳师叔早就发现,也试过许多丹药了。”沈琢羡下的这种毒,是从主上那里拿来,无解之毒。
“我知道。”宋斐然抬袖一挥,门就关了上,一层碧蓝的结界将房门和窗户隔绝开。
叶飞惊讶地看了看:“你要怎么解毒?”为什么要设下结界?
却见宋斐然揭开了青柳的被子、里衣……
“你要做什么?”叶飞很不想误会。
但宋斐然笑着说:“你应该知道我是鼎炉体质吧?我的鼎炉体质和旁人有些不同。”
她也是在和裴颂双修时才发现,她采补之后,裴颂体内的毒血会自己排出来,她想试试青柳的毒能不能通过采补排出体外。
青柳昏睡在榻上,一张脸没有血色,手臂上的红痣还在。
宋斐然挥手放下床幔,直接上了榻,试着提出自己的元神探入了青柳的体内,与他的元神相交。
“你、你要与青柳双修?”叶飞吃惊的看着那床幔声音都压低了,她自然不认为女人该三贞九烈,但……但他昏迷着怎么能做这些?况且青柳师叔早已断情弃爱,这些年一直在清修……
可很快,她就听见床幔内青柳若有似无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叶飞惊得整张脸红透,立刻背过身去,恨不能马上出去,青柳师叔怎么会……他有意识吗?知道自己在和谁……双修吗?
那可是他师兄的妻子……
叶飞的脑子全乱了,她不知道此事该不该回禀主上,主上似乎很喜欢宋斐然,几番打听她的踪迹,为了她一再破例……——
床幔之内,青柳苍白的脸浮现出病态的红晕,做梦一般抓住了一只手。
那只手很快缠裹住他,与他十指交握。
好凉的手,指腹有薄薄的茧子。
是谁?这是谁?
他昏昏沉沉在元神里看到一道碧蓝的单薄影子,那影子像海水一样缠裹住他的身体,他想躲开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脖子,撬开了嘴。
一样东西塞进了他嘴里。
他听见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吃下去,为了你好。”
是什么东西?
他被捂住嘴唇,不得不吞咽了下去,体内就像着了火一样热起来。
不只是热,还有一阵阵的麻和细细密密的痒,这感觉太难受了……
身体和某些地方像中了毒一样,淌出很多毒|液。
他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条蛇,一条蟒……
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蛇尾,薄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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茧子成了解痒的工具,蛇尾不自觉动着去找那些茧子,可怎么也不解痒。
他的呼吸和动作都变得急躁起来。
他听见那个陌生的女人笑了一下问:“是药效快?还是你道心不坚?”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青柳再醒过来天还没亮, 距离他昏过去才两个多时辰。
许多人在他的榻边站着叫他。
青柳还没回过神,身体是炙热的,脑子里那些浑身赤裸, 化身成蛇的梦还残存着, 乍然看见这一张张面孔,惊得下意识去遮盖自己的身体。
摸到身上齐整的衣服才一点点反应过来,脑子里那些……全是梦?可他怎么会做这样的荒诞的春梦?
梦里那个女人又是谁?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清那张脸,只听见她的声音,感觉到她衣衫齐整的玩弄着蛇尾。
然后他就……
“师叔真的醒了。”白明墨上前来扶他,欣喜的问:“师叔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您体内的毒排干净了吗?”
他体内的毒排了出去?
青柳坐起来是觉得除了剑伤在痛, 体内轻快了许多, 运行了一下修为发现体内的剧毒居然真少了很多。
白明墨也修了医术,替他搭脉看了看,惊喜万分:“师叔体内的毒虽然没有彻底排除, 但已清除大半, 无性命之忧了。”
“没想到她居然真有本事救青柳。”雁荡峰的峰主不服气的说了一句。
“谁救了我?”青柳看向他:“谁替我解的毒?”
白明墨答道:“是宋斐。”
“宋斐?”青柳心头一跳, 眉心也蹙了起来,他的师嫂?可他与师兄的夫人并不熟,早已忘记她的声音, 更不敢去与脑子里那个女人的声音对比。
他立刻又问:“她怎么解的毒?”
“不清楚,当时只有叶飞在场。”白明墨朝人群后的叶飞看过去。
叶飞却不知为何心虚的躲开了视线,耳朵发红答了一句说:“我也没看清楚……总之解了毒就好,青柳师叔没事了就好。”
没看清?
青柳很清楚自己中的毒无解, 他也试过用修为将毒排除体外,但中毒之后越运行修为越糟糕, 直到后面毒已入五脏六腑和丹田内,连修为也受限了。
他的师嫂怎么解的毒?那个荒诞的春梦难道也和中毒解毒有关?
青柳看着叶飞越来越狐疑, 在房间里没有看到宋斐,就又问:“宋……师嫂她在哪里?”他声音还有些哑,解释说:“无论如何她救了我两次,我该当面谢谢她。”
寒潭边她出现救了他,现在又替他解了毒,他是该好好谢谢她。
白明墨说:“她去追查沈琢羡的踪迹了。”
“她孤身一人?”青柳蹙眉。
“还有苍龙峰的峰主和两名万剑宗的弟子。”白明墨解释:“她不想打草惊蛇,所以不方便带那么多人。”
青柳看着眼前的几位峰主,扶着白明墨的肩膀起身走到了桌边坐下,对他们说:“我知道你们的顾虑,师嫂之前确实带走玉指环,利用玉指环做下一些错事,还私自修习了无上心法,但如今最要紧的是找回无上心法和师兄的灵骨。”
他并非替宋斐然推脱过错,只是务必要先拿回师兄的灵骨,否则师兄就真的没有生机了。
“她既然愿意出手救我,也愿意找回无上心法和灵骨,你们就当竭力协助。”青柳平静地扫视着他们:“不必留在这里看着我,我已无大碍。”
众人应了是,从房中离开。
青柳叫住了他的小弟子,等所有人离开后问:“我身上的衣物是你替我更换的?”这身衣服干净没有沾血,一看就是换过。
“是啊师父。”弟子扶木说:“宋……”他本想直呼其名,但看了一眼师父又改口:“宗主夫人替您解毒之后,我进来瞧见您的衣裤和身上好多黑红的毒血,就替您擦洗干净换了衣服。”
“毒血?”青柳又问他:“你知道她是怎么替我解毒的吗?”
扶木摇了摇头。
青柳实在想不明白毒血是从哪里排出体外?怎么排的?
他起身去看了一眼收在角落里的脏衣服,发现里衣里裤上确实沾了很多黑红的血渍和一些莫名的白色斑点。
脑子里闪过梦境里很多画面——蛇尾的黑红、白色的毒液、那只手被弄脏……
他心中什么咯噔了一下,立刻掀起袖子去看手臂上的红痣,却发现那粒红痣不在了……
脑子里嗡的轰鸣起来,他的元阳不在了。
那梦境里那些画面……
“怎么了师父?”扶木忙过来扶他说:“您脸色怎么突然这么苍白?是又不舒服了吗?”
青柳脑子乱的要命,喉咙里根本说不出话,他不敢去想是怎么排的毒,那可是……师兄的夫人,他的师嫂……
这怎么可能?
这绝不可能。
“师父?”扶木感觉师父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了,这是怎么了?
“没事。”青柳慢慢坐回了椅子里,托住乱糟糟的脑袋,再次问:“你在外有听到什么吗?”
他很想叫叶飞来问清楚,她不是在当场吗?她若在当场怎么可能发生什么事情?
可在这一刻他竟不敢叫叶飞来问清楚,怕真的问出些什么来……实在是梦境里的一切太真实,太荒唐了,他甚至能回忆起她手掌的茧子、渐渐热起来的手指和她接纳他时发出的呼吸声……
他立刻睁开了眼,如被雷劈一般,不,一定不是她,一定不是真的,也决不能是真的——
“沈琢羡还没找到?”
萧承在棋修社里脸色阴沉,又一次问天枢:“他将联络的玉牌丢掉了?”
“是的,主上。”天枢答道。
萧承怎么能不明白,沈琢羡没有逃回棋修社,丢掉可以联络他找到他的玉牌就是说明他不想被萧承的人找到。
沈琢羡已经反应过来,萧承要和宋斐然联手,弃了他这枚棋子了,所以他干脆带着无上心法躲了起来。
“派人去京都把他的母亲接过来。”萧承只是略一思索就说:“让他的父亲留意,他可能会躲去京都找他的母亲。”
他站在窗边捏着玉牌像捏着沈琢羡的喉咙,沈琢羡怕是忘了他那个外室母亲还捏在他手里,这么多年是他在养着的,沈琢羡一直都想出人头地之后让他的父亲扶正母亲,他光明正大地回到沈家。
天枢应是,刚要离开,萧承又说:“有万剑宗青柳的小像吗?”
天枢愣了一下。
萧承回过头来说:“找叶飞要青柳的小像,我倒要看看他长什么样。”
“是……”天枢明白过来主上这是在……吃醋?
就在片刻前,叶飞才传来讯息说:宋斐然替青柳解了毒,双修解的毒。
主上当时的脸色就不怎么好,蹙紧眉问:“你没有听错?”
之后主上似乎又给宋斐然传了简信,传的是什么天枢不知道,他只知道宋斐然一直没有回,主上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
天枢不敢耽搁,快去快回,没有去惊动叶飞,在万剑宗过往的情报中找到了一段沈岁华接掌宗主之位时的玉简,里面有一段记录下来的影像,有青柳。
等他将玉简呈给主上,主上才打开玉简。
开着的窗户吹进一阵风,海棠花飘飘洒洒,宋斐然跃窗而入。
玉简的画面还浮动在玉简的碧蓝光芒中——里面是紫袍羽冠的沈岁华站在巍峨的万剑宗山门前,山门下是叩拜的弟子,他身侧是一袭青衫,玉冠束发的青柳。
“怎么在看我的亡夫?”宋斐然笑了一声。
萧承看向她,阴阳怪气说:“来的真巧,我就是好奇你的新鼎炉是何等样貌,让你百忙之中还抽空与他双修。”
两人一站一坐,中间的天枢只觉尴尬至极,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退,退到门边隐身从房间里离开了。
安静的房间里,玉简的画面里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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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青柳的声音,他难得带着喜悦和少年气地说:“恭喜师兄接掌万剑宗。”
宋斐然在椅子里落座也看了过去:“怎么样?对我的新鼎炉还满意吗?”
碧玉的光映照在萧承脸上,他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光影里她的亡夫绝尘脱俗,银发似雪束在羽冠下当真是仙人一般的容貌。
而青柳翠竹寒松一般立在沈岁华身边,生了一双眼尾微微下垂的眼,笑起来月牙一般,像个清秀的读书人。
“我早该想到的,青柳若是个糟老头子你怎么可能为了收买人心牺牲自己去睡他?”萧承语气讥讽至极:“你明明可以回来找我拿解药,就算我现在没有解药我也会想尽办法派人炼制出解药。”
“何必那么麻烦。”宋斐然随意说:“不过是多一个鼎炉罢了。”
萧承心里沉甸甸的,看向她,蹙着眉问:“我很好奇,你喜欢沈岁华吗?若说你不喜欢,沈琢羡说你从前一向以沈岁华为天,可若说你喜欢,你与他的好师弟双修却没有一丝的愧疚和负担。”
宋斐然笑了一声说:“你们男人娶姐妹二人的大有人在,你们也不曾有过一丝愧疚和负担啊?反而快活得很。”她看向萧承:“你知道你为什么总输给我吗?”
萧承看到她不达眼底的笑意,那双眼里尽是锋利的寒意。
“因为你一直在用你对女人肤浅的认知来判断我,你不敢想我要做宗主,你以为我给沈琢羡无上心法就是喜欢他……你现在又不敢信我竟然毫无负担就睡了我亡夫的师弟。”宋斐然抬起手,露出拇指上套着的铜环戒指,转了转。
萧承立刻脸色一变,浑身颤抖的扶住了椅子扶手,盯着她面红耳赤。
宋斐然冰寒的眼神就有了一丝笑意,还不错,他倒是听话的戴着锁囊环。
她伸手托住了他的脸抬了抬,凑近仔细看他被欲望催红的脸,轻声说:“你就是太爱遐想我把男人当回事了,对我来说男人就是小小棋子,我想如何便如何。”
萧承身体热得厉害,怕她再转动锁囊环的另一边,握住了她戴着铜环戒指的手,将她拽近,看着她既气又无奈,很想问:包括他吗?他对她就没有一点特别吗?至少他是唯一能与她对弈的。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何必多此一问,抓紧她的手吻上了她的唇。
她躲了一下,又看他,就在他嘴唇边问:“沈琢羡找没找到?”
萧承就在心里叹气,他早就知道她这趟来不过是为了从他这里得到沈琢羡踪迹。
见他没答,她就低声骂了一句:“真没用。”手指却揽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他,含糊的说:“这是奖励你乖乖戴着锁囊环。”
奖励,像一种羞辱。
但她吻的炙热又猛烈,萧承只觉得情欲翻涌上来,整个身体不自觉的压向她,她就那样抓着他的后颈吻着他,分开双膝,指引他跪到了她跟前。
她的手指抚摸着他的后颈,带动了拇指上的铜戒指,铜戒指动一下,锁囊环就收紧一下……
真是要了萧承的命。
“别……”他握住她的手,压在案几上,将茶盏铛啷啷全碰倒了……——
茶盏铛啷掉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灵芝忙掀开帘子进来,看见裴颂伏在床边又吐了,茶杯也碰倒在地,他快步过去一边替裴颂顺后背一边皱眉说:“少爷这是怎么了啊?怎么总是吐啊,还吐得这么厉害。”
裴颂干呕着说不出话,他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吐出来了。
吐到后面灵芝都惊了:“血?您吐血了!”
灵芝是真吓坏了,自从把少爷救回来之后,他被撕咬的伤口愈合的很慢,就连修为也仿佛受限了一般不能运行加快愈合伤口,最要命的是只要坐起来少爷就晕眩的想吐。
这已经吐了七八天了不见一点好转。
“这不行,这肯定不行的少爷。”灵芝快要急死了,“您还是让我去药王谷抓个药王过来吧!别的我都可以听您,但您一定得看病啊!”
他可以听少爷的话不回莲心小院,不联络师母大人,但不能再这么病下去了。
裴颂紧紧拉着他的手,想说什么却又干呕起来,呕的双目通红,生理性的涌出眼泪。
“这真的不行。”灵芝蹲下身哀求的说:“您就让我去请大夫吧,如果您是怕我被师母大人看见,我发誓我肯定小心不被发现,我戴面具易容行吗?”
他说到后面看着裴颂这幅样子都快哭出来了,只是七八天少爷瘦了好多,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右腿被那些小妖啃的露出了白骨,迟迟不见愈合……
打从少爷被万剑宗的沈宗主收留后,他就没有见过少爷这个样子,现在的少爷看起来……就像是快要病死了。
“夫人,莲心夫人要是看见您这个样子该多难过……”灵芝忍着眼泪,替他擦脸。
裴颂终于在雾蒙蒙的泪水里看向了他,忍着恶心躺回了床榻上,天旋地转之中他动了动嘴唇,好半天才哑声说:“你去吧。”
他现在还不能死,他还没有替母亲报完仇。
“去药王谷请药王吧。”他闭上眼忍着晕眩说。
灵芝立刻应声,叫来其他仆从照顾裴颂,疾行离开了房间。
外面是一片漆黑的夜,此地是青丘地界,他去药王谷就算用疾行符也要少说一个时辰,他要快一点,让少爷少受一点罪。
房间里,小狐狸仆从在蹑手蹑脚收拾碎杯子。
裴颂缓了一会儿看过去,和他们说:“你们去休息吧,我暂时没什么需要的。”
两只还没完全修成人形的小狐狸尾巴和耳朵还在,动了动耳朵,摇摇头,用不熟练的人语说:“不能走,灵芝长老会怪我们的。”
裴颂没有再勉强他们,闭着眼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不自觉地在反刍曾经的一些画面,那些画面就像碎片一样割裂着他的脑袋,头痛的厉害。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他腹部的伤口完全愈合了,可他却晕眩呕吐,甚至连修为也无法正常运行。
太奇怪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颂在半梦半醒间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睁开眼看向窗户。
“下雨了吗?”他声音很哑地问。
两只小狐狸却抱成一团睡着了。
他仔细听,是下雨了,不知道她的疤还痛不痛,痒不痒了?
萧承……会替她烘烤被褥吗?
可转念一想,她如今已是元婴期,怎么还会痛呢?萧承那么多仆人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空气太潮了,他胸口闷闷涨涨的,有些透不过气,抬手压了压胸口,却发现肿了一样痛。
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衣襟下,竟真像是肿了一样,衣料摩擦着也会痛。
这到底……
外面传来脚步声,灵芝冒着雨拉扯着一个人进来,带进来一地的雨水:“少爷我把人抓过来了!不,是请。”
他拽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灰发中年男人过来,嘴上却还客气:“请药王大人替我们少爷把把脉。”
裴颂看过去,药王汪渺何止是披头散发,就连衣服也是随意披了个外袍,看样子是从睡梦里拽过来的……
但汪渺却十分畏惧裴颂,被他看一眼之后敢怒不敢言,嘟囔了一句:“我也没说不来,连更衣的时间也不给。”
裴颂撑起身体,又有些想吐,只好抿着嘴不说话。
汪渺看着他却有些惊讶:“你怎么弄成这样了?”一年多以前唐门的门主逃到药王谷来求他救命,他还没来得及救人,裴颂就提着剑杀了过来,当着他的面将门主挖去灵根,杀得彻彻底底。
还警告了他,从今以后他不能给几个人医治,不然就血洗药王谷,那几个人皆是围剿魔尊,杀害魔尊妻子的名门正派掌权人。
当时的裴颂像个魔头,小小年纪就已是元婴八重,满身戾气。
他做梦也没想到裴颂会变成这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他好奇谁能把裴颂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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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这样,就伸手探了他的脉,刚探上脸色就变了变,吃惊的看了一眼裴颂,又垂下眼,皱着眉换了一只手探脉。
“怎么了?很严重吗?”灵芝看到他变幻的脸色心都凉了:“是什么病啊?”
汪渺皱着眉,不敢下决断的问裴颂有什么不舒服的症状。
灵芝先答:“总是头晕干呕,吐得很厉害,血都吐出来了。”
汪渺眼皮跳了跳:“别的症状呢?”
“修为也受损了一样。”灵芝说:“伤口很难愈合。”又补充:“之前少爷被小妖咬伤了腿。”他要给汪渺看。
汪渺拦住了他,看向裴颂问:“你……有没有胸口胀痛?”他在胸口比划了一下。
裴颂忍着恶心说:“有。”
汪渺又垂下了眼,“罕见,这真罕见……倒也不是没有这种体质的人,只是那些人都是雌雄同体,但你是个完全正常的男人……”
裴颂越听越怪:“你到底想说什么?”
“到底是什么病啊?”灵芝着急。
汪渺松开手,第一次对自己的医术不确定,和他拱手说:“裴少爷,我若是如实说了你要保证绝不杀我。”
裴颂皱住了眉:“我与你无仇,不会杀你。你放心,我自会让灵芝送你回去。”
“好,我信你一次。”汪渺说:“你的脉似乎是喜脉。”
“什么?”裴颂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
“喜脉?是有孩子的意思?”灵芝惊的眨眼:“这怎么可能,少爷是男人,男人怎么会怀孩子?况且他还没成亲!你这老儿好不老实戏耍我们!”
汪渺马上后退说:“我被你大老远地抓到虎穴,哪里敢戏耍你们啊……”
话没说完,裴颂就天旋地转的又干呕了起来,手指抓在床围上青筋暴起。
“少爷!”灵芝顾不上汪渺,马上过去。
汪渺看着他吐的样子,也实在是匪夷所思,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会怀孕啊?怀在哪里?怎么怀上的?他太好奇了!
“这样吧,我先给他开几服止吐安……”汪渺把安胎两个字吞回去:“止吐的药,先让他好受些。”
他找来笔墨开药单,又忍不住问:“我能问一句,裴少爷和谁……有过肌肤之亲吗?”
或许是另一个人的原因?
“据我所知,上古有一种鲛人族,女鲛人可以将孕胎转移到男人体内进行孕育孵化,也可能那个人是灭绝了的鲛人之后?”他向裴颂解释说。
可裴颂躺在榻上盯着床幔,一言不发。
灵芝气恼的说:“你别再胡说了,我们少爷清清白白从来没有跟女人接触过!”
师母大人不算,因为少爷说师母是他恩师的妻子。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药王不愧是药王, 一剂药下去少爷果然不吐了,还少见地安稳睡着了。
灵芝看着少爷睡得很熟,心总算放下一些, 这几天来少爷没有一天能睡整觉的, 每晚都会□□呕折磨醒,不过这个样子……确实有点像莲心夫人当初怀少爷的时候,干呕、头晕、吃不下,总想吃点酸酸辣辣的东西。
他越想越狐疑,少爷不会是真的有了吧?药王不是说什么鲛人一族能让男人怀孕?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可少爷从来没有和女人接触过啊。
灵芝蹑手蹑脚的离开床边,药王汪渺拉住他小声说:“你现在速速送我回去。”
灵芝刚想说, 至少等少爷醒了没有大碍再送他回药王谷。
汪渺便又说:“我回去翻翻我的古籍玉简, 找一找男子有孕和这种病症的记载,你再带我过来。”
“你有这么好心?”灵芝狐疑看他,“来的时候你还百般不愿意呢。”
“我可不是好心。”汪渺坦诚说:“我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男子有孕的病症, 实在是心痒难耐, 放心我定会负责到底的。”
“什么有孕, 你少胡说,我们少爷现在还是元阳之身呢。”灵芝说。
汪渺却说:“你确定?”
“当然!”灵芝不服的又到床边,轻轻挽起少爷的袖子要给汪渺看他的那颗红痣, 元阳还在的修士都有。
可他掀起来之后就愣了,没有了,少爷的红痣怎么没有了?
汪渺看了一眼嘿嘿笑着不说话,小狐狸虽然几百岁了, 但还是太天真了。
下雨的夜里,灵芝把汪渺送了回去, 再回来少爷还是没有醒。
他一脸懵地坐在少爷身边陷入了沉思,少爷没有元阳了, 少爷是和谁发生了关系?可少爷身边从未出现过女人,除了师母大人……
但少爷说他跟师母大人绝不可能啊,他那样尊敬他的恩师,死也不会和恩师的妻子发生关系吧?
灵芝困惑至极,拿出玉牌很想给师母大人发讯息问了一问。
但自从他把少爷带回青丘之后,师母大人就没有联络过他一次……
或许是太忙了吧,他听说师母大人回到了万剑宗,带领着万剑宗的人一直在抓捕沈琢羡。
他还听说前两天师母大人找到了沈琢羡,沈琢羡逃回了他的父亲定国将军府,这两天师母大人好像带着万剑宗的峰主们在京都和定国大将军谈判。
是很忙的样子,就像做了宗主一样忙,忙的都没有问一问少爷的下落。
外面的雨下个没完,仿佛下进了裴颂的梦里。
裴颂昏昏沉沉的睡着,听见雨声,听见院子里的说话声。
“快过来,奶奶叫你过来呢,你瞧你被淋成落汤小狗了。”
那是……那是灵芝的声音,那奶奶又是谁?
裴颂挣扎着睁开眼,在晕眩中看见晃动的门,开着的窗户,灵芝的声音就从窗户传进来。
“淋得这么湿会生病的,别跑啦叫莲心夫人担心。”
母亲,母亲在外面?
裴颂撑着昏沉的身体下了床,推开门看见淅淅沥沥的雨中,满树红果子的桑葚树,果子被雨水打落一地。
院子里是着急的灵芝,他正在树下追着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看起来好小好小,那么点儿大却光着脚穿着红衣服在树下笑着躲来躲去,气的灵芝说:“瞧我今天非揍你不可!”身形一闪就拦在了小姑娘身前,做出凶狠的样子。
小姑娘却笑着大叫一声,躲开她朝廊下一个人扑过去:“奶奶救我!灵芝要吃掉我!”
廊下一道纤细的人影伸手抱住了她,笑着将她护在怀里,抬手对灵芝比划:不许吓唬我的小宝。
那是……母亲,是母亲!
裴颂冲出去,想开口叫母亲。
母亲怀里的小姑娘却回过头看向她,湿淋淋的脸上有一双璀璨的眼睛,那么像……宋斐然。
“爹爹!”她弯眉笑起来,在回廊下跑过来,湿淋淋的小手抱住了他的腿。
裴颂愣在那里,不可思议的看她,又抬起头看向母亲、灵芝。
母亲在对他笑,朝他比划说:睡醒了?一起吃饭吧。
灵芝假模假式的装老虎:“吃掉你,就要吃掉你。”
他腿边的小姑娘就笑着叫起来:“爹爹抱我!快抱我!灵芝要吃掉我!”
裴颂愣愣地低下头,下意识想抱起她,她却突然化成一颗颗红色桑葚果碎了开,砸在地上血一样殷红一片……
“不……”裴颂猛地睁开了眼睛,冷汗淋漓地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少爷?怎么了少爷?”灵芝忙探头过来问:“您又不舒服了吗?想吐吗?”
裴颂呆呆望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做了一场梦……
一场美好又可怕的梦。
外面天已经亮了,雨还没停。
“您喝点水吧。”灵芝忙去倒了一杯水过来,和他说:“是酸梅汤,您试试看。”这些天少爷连口水都喝不下去,喝什么吐什么。
裴颂汗津津的从榻上坐起来,接过酸梅汤喝了一口,居然觉得能喝下去,也没那么想吐了就全喝光了。
灵芝看着他,心里就更嘀咕了,少爷真的爱吃酸了……
外面有小狐狸进来禀报说,汪渺又回来
铱驊
了。
灵芝没想到,汪渺居然自己主动找到了青丘,让人把他带进来。
汪渺没换衣服,倒是大包小包拎了很多药箱,进来放下药箱就说:“这些天我就住下来,好好照看裴少爷。”
灵芝过去小声问他有没有查到有用的讯息。
汪渺说记载太少了,唯一有用的讯息是:与鲛人一族交||配之后,男子若有孕会比正常的女子怀孕时间要短很多,三月就可分娩,一个月就能出胎相,比如产||||乳、腹部隆起。
坐在榻上的裴颂脸色越来越白。
“如果没有诊错,脉相上裴少爷应该已经有孕一个月有余了。”汪渺朝裴颂看过去。
裴颂却陷入沉思一般,一个月有余,那不就是天字一号房中他第一次做她的鼎炉时吗?
汪渺不知何时走到他榻边,伸手要来替他检查腹部。
裴颂一下子惊醒似的,抓住汪渺的腕,险些将汪渺的手掰断。
汪渺惨叫起来,他才恢复清醒松开了手。
“不需要检查……”裴颂哑声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体,自从他腹部那道伤口愈合后,他的腹部就大了很多……
那道伤口……
“鲛人一族……使男子有孕,会有伤口吗?”裴颂哑声问。
他一问,灵芝就呆住了:少爷这么问,是不是就是说,他、他觉得自己真有孕了?
“伤口?”汪渺气的捂住手腕,细细回忆记载里的男子胎相说:“没有伤口,记载里只说鲛人一族会将产囊放入男子体内,让男子代为孕育……”
“产囊?”裴颂打断他又问:“是什么样子?”
“古籍里没有记载。”汪渺摇头,求贤若渴的看着裴颂:“裴少爷这么问,是因为你之前身上出现过异常状况?”
裴颂又沉默了。
汪渺实在太好奇了,苦口婆心的对裴颂说,要对大夫讲实话,大夫才能帮他解决问题啊。
裴颂沉默很久突然问:“可以打掉吗?”
汪渺一愣。
灵芝脸色变了变,他在“少爷居然真有了孩子”的震惊中,跳到了“少爷要打掉孩子”,几乎脱口而出:“那少爷会不会死啊?”
他担心极了,“莲心夫人当初怀少爷的头几个月就差点小产,流了好多血,好吓人,魔尊大人整夜整夜度灵气才把少爷保下来……孩子流掉会很痛苦吧?”
裴颂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他知道母亲怀他、生下他吃了许多许多苦,卧床几个月,分娩时还险些丧命,可母亲总是认为他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
不是的,他这样的人就不该生下来连累母亲,害她吃苦。
他这样的人也更不该把另一条生命带来这个世界,他没打算报完仇之后还活着,从离开宋斐然之后他就下定决心,报完仇之后就干干净净的结束这一切。
可现在……
他不能留下一条命,让这条命成为他一样无父无母的孤儿。
“恐怕寻常的打胎药对你不起作用。”汪渺思虑再三认真说:“你体内应该是有产囊才能怀上这个孩子,如果我推测的没错,如今你修为受阻也是因为你的修为全被产囊吸引去保护产囊里的胎儿了。古籍里记载鲛人一族会在产囊里孕育下一代,就算母体死了,产囊也依旧会吸取母体养分供养胎儿顺利生产下来。”
听起来多么荒谬,又多么符合他身上发生的奇异现象。
“我知道男人生子你可能没办法接受。”汪渺叹气说:“但古籍里记载不详,我又不了解……所以我就算给你开一副打胎药估计也无效。”
他真诚建议:“不如我再留下观察一阵子,至少确定了产囊在哪里,才好想办法替你打掉这个孩子。”
裴颂看着他,一时之间觉得可笑,老天就一定要这么玩弄他吗?
在这个时候,让他发生了男人怀子的荒谬之事,甚至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他无计可施,只能被迫的接受——
汪渺就此留了下来。
之后的几天裴颂吃了他的药确实不吐不晕了,腿上的伤口也开始恢复,为了打掉孩子,裴颂倒还算配合的告诉了他一些怀孕之前身体出现的症状,汪渺听的惊叹至极。
可裴颂对“孩子”的母亲绝口不提,只在汪渺追问时,回答他说:“应该不是鲛人一族后人,她……只是个普通人。”
这怎么可能啊!普通女子怎么会有这等神奇的技能啊!
汪渺问不出来他,就去找灵芝套话。
灵芝也不知道是真天真还是装傻,一问三不知。
后来汪渺就放弃问了。
裴颂的身体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只是人依旧清瘦。
灵芝开始给他做饭吃,辣的酸的,照着从前给莲心夫人做的做。
裴颂却并不想吃,和灵芝说了几次不用做,反正只是在等着打掉这个孩子。
灵芝照旧做了给他端过去,这次终于没忍住问他:“少爷,孩子是师母大人的吗?”
裴颂没想到他会猜出来,吃惊的看他。
灵芝就无奈叹气说:“我又不是真的傻,您除了和师母大人走得近再没有其他女人了,况且您都把她带回了莲心小院,不就是想和她成亲生孩子吗?”
“不是。”裴颂却依旧说:“灵芝当初带她回去我没有想过和她……成亲生孩子。”
“就算当初没想,现在也已经有了。”灵芝坐下说:“您为什么要打掉孩子呢?男人生女人生不都一样生吗?您喜欢她就和她成亲生下来呀,这个孩子有您、师母大人、莲心夫人、魔尊大人的血脉,生下来多好呀!”
“她是我的师母,灵芝。”裴颂说。
“师母又怎么了嘛,您的恩师已经死了呀,难道要师母大人守寡一辈子吗?她和别人成亲不如和您成亲啊,因为您一定会替恩师好好照顾他的。”灵芝说:“我想您的恩师也希望她幸福啊,只要你们互相喜欢就可以……”
“她不喜欢我。”裴颂看住了他,慢慢静静的说:“她不喜欢我,灵芝。”
灵芝的话就全噎在了喉咙里,他在少爷眼睛里看到了很悲伤的情绪,原来少爷不是在犹豫她是师母大人,而是师母大人不喜欢他。
“是真的不喜欢吗?”灵芝小声问:“您问了,她说不喜欢您吗?就算有孩子也不喜欢吗?”
裴颂看着他愣了愣,没说话。
“您没问过对吗?”灵芝见他沉默又追问:“那您该问一问呀!万一师母大人也喜欢您呢?”
喜欢吗?
裴颂沉默的想,她说过喜欢他的,在欢好的时候,在他落泪的时候,可是……她说着喜欢他,却又欺骗他,欺负他。
她有很多喜欢的人吧,她应该也挺喜欢萧承,喜欢沈琢羡……她的喜欢和灵芝认为的喜欢不一样,不是能和他成亲,在一起抚育孩子的喜欢。
“您要是不好意思,我替您去说!”灵芝跃跃欲试拿出了玉牌。
裴颂却皱紧眉,一把夺过了他的又玉牌:“不要,灵芝。”
“为什么不要?”灵芝不明白:“至少您该告诉她,你们有了一个孩子啊,您不能自己就决定打掉孩子……”
“灵芝!”裴颂第一次对灵芝发了火:“你一定要我再次自取屈辱吗?你要让我用什么孩子逼她跟我在一起吗?你以为她在意所谓的孩子吗?你若是敢联络她,从今以后就不必再跟着我了!”
灵芝傻在了那里,从来没有被少爷这样说过,他一时之间有些想哭。
可少爷手指颤抖,眼眶发红的厉害。
灵芝低低叫了一声:“少爷对不起……”
裴颂泄了气一般,托住脑袋,忍住眼泪哑声说:“是我不对,灵芝,都是我的错……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我喜欢上自己的师母就活该天打雷劈……她没有错,她不喜欢我算
铱驊
什么错?我本就没什么值得被喜欢的……”
“不是少爷。”灵芝喉头发酸,忍不住就哭了:“您不要这样说,您是莲心夫人和魔尊大人用生命保护的下来的少爷,是世上最宝贵的礼物……”
裴颂埋在手掌里的眼睛生起了雾气,母亲若是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会很后悔?很难过?
可他活的太辛苦了,从前、现在、每一天……
那之后,裴颂变得更沉默了,但他开始吃饭,开始慢慢恢复修炼,虽然他的修为受阻,却也比正常结丹期修士要高许多。
汪渺的药也让他恢复的越来越好,虽然一直没有找到打胎的办法。
腿上的伤口完全愈合时,裴颂对灵芝说,他要去一趟京都。
“京都?”灵芝惊讶至极:“现在吗?您……”少爷现在的腹部已经隆起,再有一个月可能、可能就要分娩了,他这个时候去京都做什么?
裴颂只说:“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但灵芝看着他,却能猜出来,他是要去杀最后一个仇人人皇对吗?
灵芝很想阻拦他,但当天夜里,少爷就不见了。
只留下了简短的信件和魔尊的令牌,他将令牌交给了灵芝,就等同于将魔道的掌管权交给了他。
灵芝心慌的要命,少爷是没有打算回来吗?
他立刻回房找出那块压在箱底的玉牌,如果外界传言没有错,师母大人之前应该就在京都抓到了沈琢羡?
那现在还在京都吗?
要不要联络她?少爷知道会生气吧?会赶走他吧?
灵芝急的五内俱焚,汪渺又在外乱叫起来:“裴颂呢?他跑哪里去了?我这里有一剂打胎的丹药药方,他要不要试一试?”
真要打掉孩子吗?
可是昨天他都能感应到少爷身上另一个心跳了……
灵芝一咬牙,到底是给师母大人发了简信——【您在京都吗?】
没想到,时隔半个多月师母大人居然立刻回应了他——【怎么了?你和裴颂在?】
灵芝惊了,师母大人怎么知道他找到少爷了?
他犹犹豫豫的又发——【我没在。】
可他该怎么告诉师母大人,少爷去京都报仇了,还是怀着孩子,修为大减,一定要阻止少爷?
少爷不想让师母大人知道孩子的事……
他干脆又问——【您在京都皇宫里吗?】
师母大人很快回——【裴颂来杀人皇了?】
好聪明!
灵芝吃惊极了,师母大人居然猜到了!
那、那这就不是他说的,是师母大人自己猜到的。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裴颂来京都杀老皇帝了, 就在今天。
宋斐然握着玉牌眉头蹙了起来,他已经怀了孩子,并且101没有提示过孩子没了, 也就是说他怀着孩子来报仇了。
虽然不清楚裴颂的具体状况, 但她清楚产卵袋,在怀孕后产卵袋会调动身体里的大部分能量来保护囊中的胎儿,裴颂的修为一定受阻了吧?
在这种修为受阻的状况下来报仇,他是抱着一死百了的决心吗?
还偏偏就是今天。
宋斐然捏紧玉牌朝外面茫茫黑夜看了一眼,这里是京都千里之外的太平山,看似平静的山脉下是浮动着的修为、灵气。
那是埋伏在山下的兵马, 萧承这些年培养的修士精锐军, 枕戈待旦只等到明夜子时攻入京都。
将近一个月的周旋,可不只是为了一个沈琢羡,一本无上心法。
沈琢羡逃进京都寻求他父亲定国大将军庇护之时, 萧承就已经在调度兵马。
她在明面上以万剑宗的身份与定国将军周旋, 不过是为了帮萧承拖延时间, 部署好“逼宫”前的准备。
她与萧承都很明白,定国将军不会庇护一个私生子,而沈琢羡能走的最后一步棋只有两步——要么束手就擒, 交出心法死路一条。要么带着心法投靠二皇子萧翼。
萧翼是老皇帝最偏爱的儿子,也是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继承皇位的皇子,他与萧承最大的差别就是他生来无灵根。
老皇帝萧开云原本也是个无灵根的寻常资质,他后来试图靠挖取别人的灵根来据为己有, 但全都失败了。
他纳了一位又一位灵根绝佳的妃嫔,可生下的五个皇子里只有萧承一人有灵根。
所以萧承从出生起就被寄予了太子的厚望, 若非他的母妃想要弑君谋反,他不会成为废太子, 被软禁数年之久。
可也正因为他的母妃,他才能在被软禁后被母妃的师父暗中照拂,教他修炼,还将地下交易城交给了他。
萧承这么多年装痴卖傻,靠着苦肉计用血做药引才被老皇帝解除了软禁,可他心里很清楚,老皇帝对他是防备的,每每见到他,老皇帝总会说他越长越像他的母妃。
而他的母妃是险些将老皇帝杀死在龙床上的“大逆不道之辈”,时至今日老皇帝的旧伤还会复发。
也正是因为旧伤和年事已高,老皇帝对丹药、长生的需求达到了痴迷的地步。
宋斐然很清楚,沈琢羡手里的无上心法对二皇子和老皇帝有着多大的诱惑,因为传言中哪怕是资质再差的人,只要得到无上心法即可一日元婴。
老皇帝早年一直想要万剑宗交出无上心法,却一再被万剑宗的老宗主拒绝,这也是万剑宗与朝廷彻底决裂的原因。
她也很清楚老皇帝和二皇子会以为,只要得到无上心法,随意“移植”一个别人的灵根,哪怕资质再差也能达到长生不老。
她清楚这些,沈琢羡怎么会不清楚?
他已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好不容易得到无上心法就绝不会再还回去的,所以他在父亲放弃他之后,不出所料的带着无上心法投靠了二皇子,并且将萧承这么多年一直在招兵买马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二皇子与老皇帝。
今日凌晨老皇帝紧急下令将萧承的府邸包围,要捉拿萧承入宫,可惜萧承早已不在府邸中,而在这千里之外的太平山,带领着他的兵马要攻入京都。
山风潮湿,仿佛山雨欲来。
宋斐然收起玉牌出了房间,就看见草棚下的萧承,他立在夜色里在等一个信号。
宋斐然走过去没有废话直接说:“不要在等了,今夜就攻入京都。”
“今夜?”萧承惊讶的看她:“可无双还没有被救出宫。”
他之所以要等到明晚,正是因为他唯一的妹妹无双公主被二皇子软禁在宫中,今夜天枢和他的人去宫中救无双,只要将无双救出,他就可以挥兵杀入京都。
“为什么突然决定要今夜攻入京都?”萧承不解。
宋斐然没有犹豫告诉他:“因为今夜魔尊之子裴颂要入宫杀人皇报仇。”
萧承一愣,听她又说:“你听说过魔尊的令牌吧?那枚令牌可以复活十万幽灵兵,令牌就在裴颂手里。”
“裴颂今夜必定会与人皇鱼死网破。”宋斐然笃定说:“我们正好趁着这个时机攻入京都,借着裴颂的手杀了老皇帝和二皇子,你再将裴颂捉拿住,可就不是谋权篡位,而是为了营救你的父皇。”
萧承眉头蹙紧想了想,又问:“可魔尊之子不但是元婴期,还有十万幽灵兵,我若要捉拿他……”
“我会替你捉拿他。”宋斐然不想啰嗦,与他说:“你若信我,现在就是你绝佳的时机。”
不是吗?
原文里裴颂联合萧承杀人皇似乎也是在这个时间段左右,运势所驱,何不趁势而为?
——“宿主,裴颂大概只有十几天就要产下孩子了,产卵袋会调度他的大部分修为来保护孩子,他现在的修为大概与沈琢羡差不多。”101很委婉的提醒了宿主,裴颂现在很容易一尸两命。
“我知道。”宋斐然说,可她依旧要抓住这个时机。
她不只是为了杀人皇,扶持萧承上位,还为了裴颂,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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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修为很可能刚到人皇身边就被有修为的暗卫发现了。
可若是萧承挥兵攻入京都、皇宫必定一片混乱,她也是在为裴颂创造时机。
至于替萧承捉拿裴颂,那只是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他不乖自然要吃点苦头的。
101看了一眼它后台,裴颂攻略宋斐然的好感度,有一些想叹气——
深夜的皇宫之中却灯火通明,守卫森严。
裴颂隐去修为,躲开守卫进入宫中,却始终无法靠近老皇帝的寝宫,寝宫之内有元婴期的修士在坐镇,他进入很容易被发现。
如今他的修为远不如从前,若是与元婴期的修士动起手,他未必能胜,就算险胜也很难再杀老皇帝里。
他耐下心隐藏在夜色里,盯着寝宫外的一举一动,等着有侍从或宫婢进入出来,就易容她的样子混入寝宫中。
可没等多久,与寝宫相邻的宁寿宫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如同爆破一般火光冲天而起。
惨叫声和叫嚷声在火光中乱起来。
着火吗?
不,那不是寻常火,是什么法器点燃了宁寿宫。
裴颂能感应到大火中浓烈的灵气,不等他作出反应就隐约看见天际的东边,在很远的地方火光隐隐。
火光中传来闷雷似的声音。
那个方向……是城门的方向?城门的方向也着火了?
很快,宫门外几名修士冲入皇宫,朝着老皇帝的寝宫疾掠而来。
大好的时机。
裴颂盯着最后一名修士,在他奔到回廊下时,翻身而下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捏断了他的喉咙拽上了屋脊。
他看着那个人的样貌和穿着,抬手一挥就变成了这个人的模样,又摸走了他怀里的腰牌,翻身落地,几个起身重新跟上了头前了两名修士。
老皇帝的寝宫守了一队结丹期的修士,头前两名修士脚步都没停的亮出腰牌急呵道:“急报!”
守着的修士看到腰牌只是一挥手就让他们进去了。
裴颂低头跟着他们,一路顺畅的进入寝殿之中,却没想到在寝殿中见到了沈琢羡。
沈琢羡居然在这里。
“圣上!大皇子要带兵入城!”头前的修士跪下禀报。
裴颂一同单膝跪下,余光扫见殿中坐着二皇子和……无双公主。
而沈琢羡在侧榻边站着,榻上侧卧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是老皇帝萧开云。
裴颂没想到几年不见,萧开云老的厉害,瘦骨嶙峋,听说他这两年吃丹药像吃饭一样。
“朕早该想到,他和他的母亲一样心存异心。”老皇帝早侧榻上问多少兵马。
二皇子直接拉着无双起来,将她压在了侧榻边说:“父皇直接把无双绑去城门,萧承若不撤兵就当场斩杀她。”
裴颂微微抬眼看见无双公主垂下去的脸,似乎哭过,但这一刻却没有哭,她只是跪下那里一副任由摆布的模样。
他太了解萧承了,萧承自然在意这个妹妹,可萧承绝不会为任何女人放弃他的计划。
裴颂不想插手这些事,只感应了一下四周,真奇怪,元婴期修士的气息就在殿中,可却找不得具体在哪个位置。
殿外又传来轰隆声,轰隆声之中还响起了厮杀声。
“有人硬闯寝宫!”侍卫在外急呵。
话音未落,就有一道凛冽的气息冲入寝殿的大门。
裴颂清晰的感应到是元婴期的修为,他还没回头去看,殿中一道黑影陡然朝宫门冲去,一掌挥出。
正是隐藏着的另一名元婴期修士。
巨大的修为碰撞击碎了殿中灯盏、茶盏,砰砰声中,裴颂抬眼朝侧榻上看去,老皇帝被沈琢羡护在身后要从殿中转移。
就是现在。
裴颂猛地起身,拔出绯红灵剑,剑气如虹地朝着老皇帝劈斩而去。
“父皇!”
“护驾!”沈琢羡护着老皇帝慌忙后退,横剑格挡的瞬间就被裴颂的剑气震了开,他直接被震撞在墙上,急忙喊道:“是魔尊之子!快护驾!”
裴颂能明显感应到背后颤抖的元婴期修士正要抽身朝他袭击,但他不想躲,他知道这一剑若是杀不死老皇帝就很难再有机会啊。
他盯着老皇帝爬满老人斑的脸,眼前只有母亲当初惨死时的样子,他为了得到魔尊之血命令手下如果不将魔尊之子交出来就斩断他母亲的双手双脚……
母亲的惨叫就在耳边,他一定要死,今日裴颂一定要杀了他,哪怕和他同归于尽。
背后的掌风越逼越近。
裴颂握紧手中的剑,没有躲闪,没有犹豫,一剑朝老皇帝刺过去——
“父皇!”二皇子挥剑冲过来。
裴颂的剑尖捅穿老皇帝的胸口直接贯穿,背后的掌风已经落在了他的后颈,“一起死吧。”
裴颂眼睛赤红,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人,只盯着老皇帝,握紧剑捅穿他的心,顶着他的身体砸在墙壁之上。
他感觉后颈发麻,整个身体被掌风和修为推得站不稳,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背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一道碧蓝的剑光挥出照亮整间大殿,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臂猛地扯过去,那记凛冽的掌风就掠过他的脸颊“轰”一声击在了老皇帝身上。
裴颂在剑光中看见一张手、一道黑衣身影,她丢开他的瞬间就握着手中碧光浩荡的灵剑朝着断了臂的元婴期修士袭去。
一剑挥出万千剑光,直接将那修士的身体击碎一般,她在血雨之中抓着那修士的后颈,猛地一扼,直接抠出了一枚灵根。
那修士的惨叫声还没落,身体就如被抽空的布一样摔落在地上。
好快的身形,好狠的剑。
裴颂站在那里近乎惊愕的看着眼前的身影,只是一个背影就足以令他震荡,只是一只手他就能认出她……
宋斐然、宋斐然、宋斐然……
他的身体、他的肌肤、他的五脏六腑、他腹中的另一个心跳都仿佛在叫着她的名字,为她紧张到无法呼吸。
她为什么在这儿?她怎么会在这儿?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儿的?
他易了容,换了模样,她能认出他吗?
他如被惊雷劈斩,可宋斐然脚步未停在血雨之中挥剑冲向二皇子。
二皇子疾步后退,想也不想地抓起身旁的无双公主挡在了身前。
宋斐然的剑光一收,剑尖划过无双公主的脸颊直接刺了出去——
无双公主痛得侧头,只听见背后短促的惨叫和血喷涌在脸上、脖子上的热意,她吓傻在原地,捂着脸盯着眼前的宋斐然,那是冰山一样难以消融的脸,没有一丝波澜平静的眼。
她丝毫不怀疑,这把剑会连同自己也杀了……
可眼前的女人只是挥袖猛地震开她,才彻彻底底的将那一剑刺穿、刺深。
无双被挥倒在地,惊骇的回头看见二哥的喉咙几乎被割断,身体倒下来,脑袋也“咚”的砸在地上。
而持着剑的女人垂下手,碧光凛冽的剑身上没有一丝血,垂眼看着她问了一句:“能自己站起来吗?”
无双抬头看她,怔怔的点点头,听见她说:“跟着天枢走,他会带你离开皇宫。”
然后她转身看向了其他人。
受伤的天枢快步过来,恭敬行礼:“宋姑娘,您怎么来了?”
她怎么来了?
銥誮
宋斐然的目光看向一道身影,他易容换了身形,可手中的绯红灵剑在隐隐生辉。
沈琢羡扶着窗户想跃窗而逃。
宋斐然抬手一剑挥出,剑光暴涨直接割断了沈琢羡的脚踝。
他惨叫着摔回地上,看着宋斐然走过来慌忙喊道:“无上心法我藏在了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我若是死了谁也别想找到心法!”
宋斐然停在了他的身边,却依旧没看他,只是在看着易容的裴颂说:“我来,是为了捉拿魔尊之子。”
沈琢羡倒在她的脚边盯着她,突然恨极了,是不是只要裴颂在,他就永远不会被看见?哪怕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他拿着无上心法,可师母的眼中只看到了裴颂,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给他。
他恼怒的伸手抓住了宋斐然的脚踝:“你不是一直想替万剑宗拿回无上心法吗?只有拿回无上心法你才能赎罪服众!”
她终于垂眼看向了他,眉头却蹙了蹙,仿佛厌恶他弄脏了她的脚,“你还是这么蠢,你还是没有明白,从把无上心法交给你那天我就没打算拿回去。”
沈琢羡愣住了,她……没打算拿回去?那她追着他这么久,与他周旋这么久……
“心法和你,只是逼你父亲表明立场的棋子。”她垂下眼,遗憾的说:“看来你只能下地狱去想明白了。”
她没有一丝迟疑挥剑割断了他的喉咙,杀他就如同杀二皇子、杀侍从、杀一只老鼠一样。
沈琢羡临死之前仍然盯着她,他不甘心,不甘心什么也没有得到!而裴颂轻易得到师父的偏爱、魔尊之子的身份、她的垂青……
“裴颂。”宋斐然收回剑站在原地看着几步外的人,他变了身形令她看不出他腹部的样子,可他身上产卵袋的气息太明显了。
几步外的裴颂却突然收起了剑,近乎苦笑的说:“你要替萧承捉拿我?”
他的眼眶被窗外吹进来的风吹红,他没有想逃跑,更没有想对她动手,束手待毙一般对她说:“我已报完仇,心愿已了,随你处置吧。”
他的声音很轻很哑:“我这枚棋子最后再被你利用一次也好。”
宋斐然看着他,有一些生气,他没有想告诉她,他怀了孩子的事对吗?
他今日来就没想活,也没想留住产卵袋里的孩子。
“天枢,绑了他交给你的主上。”宋斐然冷笑一声说:“我答应过替他捉拿魔尊之子。”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点点失去光彩,变得万念俱灰。
是啊,她和萧承联手了又怎样?天下男人不过只是她的棋子,她想如何便如何。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少爷!”
火光猎猎的大殿外, 一道身体突然扑进来,挡在了裴颂的身前。
是灵芝。
他赶过来就看见厮杀的京都城门,着火的皇宫, 心里担心的要命, 好在师母大人比他早一步赶过来救了少爷。
可他不明白好好地怎么闹起了误会!师母大人不是为了替萧承抓少爷来的啊!是因为怕少爷危险才来的!
少爷很明显是误会了,师母大人却也不解释!还要真把少爷抓起来,这怎么能行!
灵芝张口就要说:“师母大人不能抓少爷,他现在有了……”
“灵芝!”裴颂却突然呵斥住了他:“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
灵芝回过头看见少爷冰冷的双眼,他没有忘,少爷不许他告诉师母大人少爷有了孩子, 不然就会再也不要他了。
“为什么啊少爷?”灵芝急的想哭,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不要告诉师母大人?为什么要闹误会啊!
“回青丘去灵芝。”裴颂只是心意已决的看着宋斐然说:“不需要动手绑我了,我跟你们走。”
宋斐然笑了一声:“好,天枢把他带进牢里, 等着你主上发落。”
他既然这么想吃苦头, 那就吃吧, 吃到他不再嘴硬。
她没有再多看裴颂一眼,她现在没那么多时间跟他浪费。
宋斐然提剑转过身,将二皇子的脑袋割了下来。
血溅在地上, 也溅在一旁的无双公主的绣鞋上,她脸色发白看着宋斐然将血淋淋的脑袋,踢到一名修士脚边吩咐说:“带着二皇子的脑袋去城门。”
然后宋斐然又转身吩咐殿中赶过来的修士:“殿外二皇子的人格杀勿论。”
冰冷得可怕。
无双看着她,想起了自己的母妃, 母妃死得很早,她有记忆以来母妃就是个大逆不道的存在, 是宫里不能提起的禁忌,明明宠冠六宫, 父皇对她千依百顺,哥哥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可母妃还是不知感恩的想刺杀父皇……
可她总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母妃会在无人的时候练剑,会教哥哥剑术。
母妃也有一双宋姑娘那样冰冷的眼,有一把不被允许拿出来的佩剑。
小时候她在心里怨过母妃,因为母妃的贪心害她与哥哥被软禁,吃了很多苦头,可现在她看着宋姑娘,忽然觉得母妃若和宋姑娘一样……她在这宫中该是多么痛苦,像被折断翅膀的鹰。
她看着宋姑娘提剑冲出殿外,一剑挥出碧光如浩瀚烟波震荡而开,将火光压住……
若母妃如宋姑娘这般厉害,她凭什么不可以自己做人皇?而要做一个服侍父皇的妃子?
宠爱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哥哥也很宠爱她,可在大局面前,她也是可以被牺牲的……——
京都之中一片混乱,就连大牢里也能隐约听见马蹄声。
这处大牢是用来关押修士的大牢,内外结界封禁,狱卒也全是结丹期的修士。
裴颂一进来就看见了空荡牢房中关押着几位“熟人”。
正中间牢房里关押的居然是雁荡峰的峰主晏道,其他牢房里是万剑宗的四名弟子。
裴颂没有换回原本的样貌,依旧是易容后的样子,所以他们没有认出他,只看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调息。
坐进牢房里,裴颂才在暗中感应到,晏道受了很重的伤,修为被封禁了不少。
晏道峰主修为是金丹九重,若要将他伤成这样,还关押在牢里必定是元婴期以上的修士。
裴颂想起了老皇帝身边的元婴期修士,被宋斐然挖走灵根杀了的元婴修士,是被他伤的吗?
“师父您听见了吗?外面似乎乱了起来,会不会是宋姑娘来救我们了?”一名弟子问。
晏道闭着眼调息并不答他。
其他弟子却低低叫了裴颂:“小兄弟外面是什么情况?”
裴颂看向他们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又怕声音被听出来,就抬手用哑语比了比:我不会说话。
他们显然看不懂他的手语,遗憾地说:“是个哑巴啊。”
他们便不再与他说话,互相聊了起来。
裴颂从他们的对话中,隐约听出来,他们是因为沈琢羡投靠了二皇子,中了埋伏才被二皇子的人抓到了这里。
他们既担心沈琢羡真的会把无上心法交给皇帝和二皇子,又担心万剑宗如今群龙无首没人会来救他们。
裴颂发现,他们将希望寄托在了宋斐然身上。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宋斐然在万剑宗弟子的心中已不再是“联合魔尊之子夺走玉指环的宗主夫人”,而是“只有宋姑娘有能力来救我们”的依仗。
他并不意外,这是她该得的。
哪怕到今日,裴颂也衷心的希望她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比如宗主之位。
她吃了那么多苦才拿回灵根修炼,她如此优秀,若不是失去灵根或许早就扬名立万,成为师父的师妹或弟子,被委以重任,名正言顺的成为新宗主。
裴颂垂眼看着手背上的血迹,那是老皇帝的血迹干在了他的手背上,他喉咙里很干有些想吐,可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爱和恨好像都在这一刻归于寂静。
他的心在见到宋斐然出现那一刻跳动过。
在听她说[她答应萧承捉拿魔尊之子]时,又安静了下来。
他甚至有些想笑自己,为什么会幻想她来到宫中是为了找他?
明明……她明明从不会为他改变方向,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哪怕她许诺也只是暂时的。
他知道她也不爱萧承,对她来说任何人都只是她的棋子,她与萧承联手不过是为了更快得到她想要的权力。
就像他不也辜负了师父的养育教导,一意孤行的要报仇吗?
每个人都在为了某个目的而活。
裴颂擦着手背上的血迹,从未有过这样的平静。
不怨了,也不恨了。
他心中甚至是有些感激她的,她在殿中救了他,怎么不算是帮他报了仇?
更何况,她曾经带给过他很多快乐。
如今想想,那些快乐的日日夜夜是除了幼年时,最幸福的时刻,是他暗无天日的一生中最满足的日子。
足够了。
他是心甘情愿走进牢里,想临死前再被她利用这一回,能送她青云直上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腹部突然绞着痛了一下。
他蹙紧眉,下意识用手掌轻轻按住了腹部,清晰无比的感觉到一样小小的东西在肚皮之下
依譁
动了动。
那是……一只小小的脚。
最近这几天,他越来越清晰地感应到肚子里的另一个心跳、小小的脚、小小的手……
越清晰他就越不安,所以他才决定必须现在报仇,不然他很怕自己会真的把肚子里的“东西”当孩子,当成一个完整清晰的人。
他怕自己心软,会生下“她”,留下“她”。
那他就再难孤注一掷地去报仇,去结束自己这腐烂的人生。
他本就不想活,怎么能把一个小小的人带到这个世界?
裴颂闭上眼,忍着痛,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快了,用不了两天萧承就会来杀了他。
那痛感令他出了一身的汗,更想吐了。
他靠在墙壁上紧抿着嘴,怕自己吐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牢的门被打开,似乎有人进来了。
裴颂听见那些弟子们欢天喜地的叫了一声:“青柳师叔!”
青柳师叔?
裴颂晕眩的睁开眼,做梦一样看见一袭青衫握着剑的青柳,他带着两名弟子快步进来,手起剑落就打开了晏道的牢门,青柳师父好好活着,似乎毒也已经解了……是谁替他解的?是宋斐然替他找到的解药吗?
“师叔您怎么来了?外面的结界是您打开的?”那些弟子们争先恐后问着。
青柳先将晏道扶了起来,淡笑着说:“是宋姑娘下令打开的。”
他简单的告诉晏道他们,二皇子联手沈琢羡软禁人皇要谋权篡位,宋斐然帮大皇子萧承杀了沈琢羡和二皇子,如今不止朝堂动荡,妖族也趁着人族动荡的时机闯入了京都,宋斐然打开牢外的结界又带着万剑宗的弟子去诛杀妖族,让他来带晏道先回万剑宗疗伤。
短短几句话,让众人吃惊。
晏道更是惊得抓住青柳的手问:“宋姑娘杀了沈琢羡,那无上心法拿回来了吗?”
“先回万剑宗。”青柳不想在此地多说,扶着晏道出了牢门,又看见了另一间牢房中的一道身影:“这位修士是?”
裴颂愣了愣,意识到青柳师叔在问自己,张了张口。
另一名弟子先说:“他是个哑巴,不是万剑宗的弟子,师叔。”
青柳却还是过去斩开了他牢门的铁链,望着他放慢语调说:“不知你能不能听懂我说话,你看起来受了伤,离开这里,回家去吧。”
裴颂望着他,喉咙里发酸,抬手比了个:谢谢。
这牢门怎么会困不住他,他只是自己不想活了。
他目送青柳和万剑宗的弟子离开,就像目送他的前半生。
外面纷杂的声音里,他渐渐听到一个脚步声,下一秒一道身影冲进来,焦急的叫:“少爷?”
他看见灵芝匆匆忙忙进来,闻到了灵芝身上的血腥味。
“出什么事了吗?”裴颂看见灵芝衣袖上的血,立刻蹙了眉:“你受伤了?”
灵芝眼眶就红了,少爷只是嘴硬心软,他一直很在意身边的人,“没有,不是我的血,是那些妖族的。”
“妖族?”裴颂听青柳说了,妖族趁机来犯。
“妖族太狡猾可恶了,趁着京都乱糟糟就偷偷溜进来乱杀人。”灵芝伸手来扶他:“师母大人带着万剑宗在杀妖族,我怕她出事想帮她,但她让我赶快过来把您先带到安全的地方,因为妖族好像是冲您来的。”
裴颂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他如今修为大减,现身在宫中,妖族必定闻风而来要夺他的魔尊之血和魔尊令牌。
“她……”裴颂抓住了灵芝的手臂,喉头紧了紧问:“她还好吗?她现在在哪儿?”
他不想因为自己害她受伤。
“我离开她之前她挺好的,只是为了救那个人族公主被妖族抓伤了。”灵芝说。
她被抓伤了?
裴颂心中收紧,他太清楚妖族了,修为不高但如同老鼠、蝼蚁一般蜂拥而至,稍有不慎就会被抓伤,被群起而攻。
“她在哪儿?”裴颂伸手去拿灵芝怀里的玉牌,想用玉牌去找宋斐然现在在哪儿。
刚打开那玉牌,就看见宋斐然上一条简信——【人皇的脑袋我会让天枢带去棋修社,你交给他,别提起我,就说是你带回去的。】
裴颂脑子木木地响了一声。
灵芝想遮住已来不及,只好小声说:“师母大人很担心您的,她是为了您才去了皇宫里,外面这么乱,可她却还记得答应过您,帮你割了人皇的脑袋替莲心夫人报仇……”
裴颂心在下沉,耳中嗡嗡颤鸣,他知道自己完了。
因为他是如此清楚,只要她对他好一点点,他就会毫无底线地心软、回头、朝她无数次地靠近。
你看,她没有忘记对他的承诺,哪怕那只是欢好后的一句随意的话,一句他从未当真的话,可她记得。
你看,他又在可怜地感动。
可是,她受伤了……
“少爷……”灵芝看见他眼眶红的好厉害,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伸手想拿回玉牌。
裴颂却没有还给他,将神识探入玉牌找她的位置,绝望的想:最后一次,他最后一次靠近她,只要确定她没事,平息了这场动乱,他就走。
他带着灵芝离开大牢,才发现外面红月当空,血腥气弥漫在夜色里——
风中隐隐传来妖族的嘶吼声。
裴颂心跳的很慌乱,朝着宋斐然的方向疾行而去。
是在城门之外的香山找到了宋斐然,她正带着几位峰主和万剑宗的弟子们与杀红了眼的妖族厮杀。
遍地是血和尸体,她的剑光飘荡似红月下洗涤一切的碧波。
裴颂一眼就看到了她,她冲在最前,正在与庞然巨物一般的妖王缠斗,起落间白衣上全是血,根本分不清她是哪里受伤了。
妖王卷起血雨扑向她。
裴颂没有犹豫,拔出灵剑掠身冲向她,一剑朝着妖王的后脊劈斩下去——
“裴颂?”
宋斐然吃惊地看见绯红的剑斩入妖王的后颈,裴颂紧握着剑踩在妖王的肩膀上。
“师母大人我们来了!”灵芝挥袖急退涌上去的小妖们。
来不及多反应,妖王吃痛嘶吼着用后颈去撞山壁。
“裴颂!”宋斐然足尖一点飞身而去,裴颂却抬手丢了一样东西给她。
她接在手里就听裴颂飞快说:“我现在的修为不够唤醒令牌,你来。”
手里是一块火灵玉石打造的令牌,魔尊的十万幽灵兵令牌。
宋斐然拿着令牌手心在发烫,她从未想过裴颂会将魔尊令牌给她,因为原文里裴颂就连找人皇报仇也从未启用过十万幽灵兵。
因为十万幽灵兵一旦唤醒,就要三十年后才能再次再次收入地府,这三十年内需要魔尊来镇压,魔尊来管束。
裴颂的父亲操控十万幽灵兵四处杀戮,占据魔族、妖族,成为人人诛杀的魔头,后来他遇到裴颂的母亲莲心,想要隐退,耗尽半身修为才再次封禁了十万幽灵兵。
但罪已犯下,他被妖族、魔族、人族追杀,连累妻儿。
裴颂一直不想要重蹈覆辙,他不想做魔尊,也不想再活三十年,他只想报仇之后干干净净的离开。
现在他把令牌给了她。
宋斐然拿着令牌不能说不心动,十万幽灵兵在手,她做人皇做三界之主又有什么不可能?
但现在不是时候,萧承有六万修士精锐军,十万兵马,若是她现在唤醒十万幽灵兵,就算平息了这场妖族风波,也必定会引来萧承的忌惮,要么她交出十万幽灵兵,要么她与他对立开战。
可她现在的底牌太少了,
依誮
她甚至还没有坐稳万剑宗宗主之位。
萧承麾下元婴期修士就有三名,而她只有她,裴颂分娩在即无法与元婴期修士对抗。
不,不能是现在,要等到她坐稳万剑宗宗主之位,掌管五大门派、三大修仙氏族,将她的人培养起来再动。
宋斐然挥剑割向妖王的眼睛,抬手又将令牌丢回给了裴颂:“还给你。”
裴颂匆忙接在手里,心蓦然沉了慌了,她不要,她……打算和他划清界限,再也不接受他的东西了吗?
她连利用,也不要利用他了吗?
宋斐然欺身到他身边,猛地将他带入怀里,一脚踹开妖王,与他肩碰肩的落地。
他闻到她身上混着血腥的花露香气,她很快松开他,与他说:“你不需要这么做裴颂,你不欠我,也不再是我的鼎炉,既然报完仇就和灵芝离开这里过你想过的生活吧。”
裴颂的心仿佛被碾碎了一般,腹部一阵阵地绞痛,他没有想过的生活……离开她,他死路一条。
可她真的与他划清界限了。
裴颂握紧剑,没有再多说一句,挥剑斩开小妖,再次迎上妖王,很低很低地说:“我想过的生活就是为你赴死。”
风吹散他的话,他不知道宋斐然有没有听见,他希望她不要听见了。
这是最后一次。
裴颂挥出红光的同时,宋斐然的剑光已凌冽斩下,两道剑光交错着劈斩进妖王的头顶,带着雷霆之势将它整个劈开——
妖王倒下,裴颂又转头与小妖厮杀,他忘了自己杀了多少,只记得血水把他的衣服都打湿。
等他停下来时,晕眩和呕吐再也控制不住,他走快两步避开宋斐然和其他人,躲到树后撑住树干猛烈地干呕起来。
呕得太厉害,他居然隐约觉得腹部在渗出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在晕眩中看见腹部的衣服被血一点点渗透了……
出血了?哪里出血了?
他慌忙伸手去摸腹部,发现那道消失的伤口,又重新出现了,在一点点渗血。
这是……
他晕眩的支撑不住倒在了草丛中。
“少爷!”灵芝满身是血地慌忙奔过来。
裴颂在晕眩中隐约看见,灵芝慌张的脸,一只手拨开灵芝朝他伸过来——
他看见了宋斐然,她蹙着眉好像很紧张,伸手将他的脑袋托了起来,他这才发现宋斐然的手背受伤了,几道好长的伤口在她白皙的手背格外醒目……
那么长的伤口一定很痛。
他该早点来的……就算她不需要他了,他也该早点来,至少让她不要受伤。
她那么怕痛……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原来会这么痛。
裴颂痛得一阵无意识, 一阵又好像快要醒过来一样,许许多多的声音都像是在梦中,那些声音里有灵芝、有青柳师叔……还有宋斐然。
她在叫他:裴颂, 裴颂……
他张张口想回答她, 却痛得又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又听见许多声音,听不太真切,直到有人拽了一下他的胳膊——
他睁开了眼,在晕眩中看见了十六七岁的沈琢羡。
裴颂怔在那里,年轻的沈琢羡总是温雅有礼, 不疾不徐, 可这一刻却难得显示出少年的雀跃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傻愣什么?师姑要和师父切磋了,人人往前挤, 你倒是神游了。”
师姑?师父?
他在做梦吗?
他轻飘飘的身体被兴奋的人群推着向前走, 他看见许多熟悉的面孔, 是他曾经的师兄弟,他们兴奋的全在议论是师父会赢,还是师姑会赢。
“走, 咱们去青柳师叔身旁。”沈琢羡拽着他,穿过人群三两步走到了人群最前排坐着的青衫人跟前。
着青衫的青柳师叔笑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又看回切磋台上。
裴颂跟着所有人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台上站着白衣白发的师父和月白长衫的宋斐然, 师姑……
“师兄,我可就不客气了。”宋斐然挥出碧光粼粼的灵剑, 挑眉笑了笑,意气风发地像一轮初生的朝阳。
而沈岁华居然也笑了, 注视着明媚的宋斐然叫了一声:“师妹,请出招吧。”
在裴颂的记忆里,他很少见师父笑,更少见师父对师母笑……台上这一刻的师父温柔的不像他。
碧光挥出,宋斐然身形如惊鸿逼向沈岁华。
裴颂愣怔的看着台上宋斐然的一招一式,无端端想落泪。
她这样厉害,将师父逼得步步后退,辗转腾挪,她骤然来去如飞燕一般……
裴颂就这样愣愣看着,神思缥缈,突然听见了欢呼声。
“好厉害!”身侧的沈琢羡难言仰慕的语气,看着台上低低说:“师姑如今的剑术竟连师父也难以招架。”
裴颂看见台上宋斐然碧光凛冽的剑就停在师父喉咙处。
她笑着说:“师兄,你输了。”
沈岁华看着她也只是叹息着笑了:“是,我输了。”
前排的青柳师叔站起来说:“我早说了,师妹如今的剑术恐怕无人能敌,师兄这回信了吧。”他笑着朝宋斐然她们走去,笑着在说:“师兄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们,今日你若是输了就准许我与师妹下山游历……”
那些声音又变得不真切。
裴颂站在人群中,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宋斐然的身上,万剑宗的弟子们在低低议论——“师祖将无上心法都传给了师姑,是属意她做下一任宗主了。”
——“马上就是万剑宗的弟子大会,今年斐然仙君就要选自己的弟子了,不知谁会成为她第一个弟子,那可太幸运了。”
——“若是我就好了。”
——“就你这种资质想被斐然仙君看上?做梦去吧……”
台上的她被风吹杨黑发碧衣,回过头来一双眼星辰一样明亮的朝裴颂看过来。
他站在人群中渺小如蝼蚁……——
“裴颂?”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那些画面就顷刻碎成泡影,痛感再次袭来,裴颂在昏沉中将醒未醒,原来是梦……那是一场梦……
“他怎么还不醒?这么久了,你不是药王吗?”
裴颂真真切切听见了宋斐然的声音,就在他身边。
“我是药王但不是神仙。”药王的声音也在身边,他叹着气说:“男子有孕本就罕见,我也是第一次见,很多症状实在闻所未闻……唉,我早就和他说了分娩在即,一定要千万小心……”
灵芝在一旁哭了:“是我不好,我该好好看着少爷,我也不该隐瞒少爷有孩子的事……少爷要是有事我死了也没法和莲心夫人交代。”
裴颂在阵痛中晕眩,宋斐然知道了?孩子……是没有了吗?
似乎过了很久,他才听见宋斐然说:“不怪你灵芝,是他决定不告诉我,或许他没有打算留下这个孩子,他不想和我有一个孩子吧。”
那阵痛中又生出一种更尖锐的痛,因为他听见宋斐然问:“药王,你不是已经有了打掉孩子的方子吗?若孩子流掉,他或许就醒了。”
药王没有答话,灵芝先哽着声音问:“您也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他在问宋斐然。
裴颂的心像被人紧紧攥住,快要无法呼吸,小心翼翼的等着一个回答。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就像整个世界在等她的一个心意。
她想要这个孩子吗?想要和他有一个孩子吗?还是想要和他再也不要纠缠?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是一瞬间。
裴颂重新听见了宋斐然的声音,她带着一点点疲惫地说:“我不想骗你灵芝,我早就知道他身上产囊的存在。”
她早就知道……
裴颂不可思议的听着她说:“我也早就猜到他会有孕,在宫中见他的第一面我就知道孩子的存在,我只是堵着一口气想等他亲自告诉我。”
她是如此坦诚地告诉灵芝,“但他
殪崋
应该心意已决,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她就像当初与“裴一”分别时那样说:“我不再勉强他了,打掉孩子他会醒的。”
床边窸窣声中,她似乎站了起来要离开。
裴颂心中产生巨大的恐慌,仿佛她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头了,他在昏沉中下意识伸出手想拉住她,可艰难的动了动手指,抓空了。
有人在外恭恭敬敬说:“宋姑娘,峰主和几位掌事已在殿中等候您前去议事。”
裴颂吃力的撑开眼,只看到宋斐然跨出房门的声音,烈烈骄阳下她碧色的衣袖飘荡,没有回头的走出去融入一片金灿灿的光芒中。
就像那个梦,她的人生绕了好大一个圈,终于被她拨乱返正,重回她原该有的命途上。
她本该如此,万众瞩目,天之骄女,而他不过是被救回去的魔尊之子,是众多弟子里最不该被她看重的人。
可人生兜了一个圈,让他遇到被打湿羽翼的她,有幸被她看重。
“少爷?少爷您醒了!”灵芝抓住了他的手,哭着扑过来——
阳光下,宋斐然听见房间里的声音顿了一下脚步。
那名弟子也跟着停下来:“宋姑娘?”
宋斐然没有回头,只是短暂地停留了一下,说了一句“没什么”重新朝大殿的方向去,裴颂醒了,那她那些话他听见了吗?
房间那些话不是故意说给裴颂听的,是她少见的真心话。
她看到因为怀孕出血濒死的裴颂,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也想起了自己,在那一刻她才真切的意识到产卵袋里是一个生命,一个孩子,不只是任务里带球跑的一个“球”。
若一个孩子不被父母期待着诞生下来,那不就是另一个她吗?
算了,既然这项任务已经完全,她又何必逼着裴颂生下一个他不想留的孩子?
宋斐然跨入万剑宗的大殿中。
殿中六位峰主、四位掌事、青柳和几名弟子看见她,纷纷站了起来,唤了她一声:“宋姑娘。”
宋斐然走过去坐在主位上望着他们,轻轻点了点头,她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他们信服她,仰仗她,不敢不遵从她。
他们在向她一一禀报万剑宗的事宜、除妖的事宜……
宋斐然只是听着,听完之后目光放在了雁荡峰峰主晏道的身上,问:“晏峰主的伤好了吗?”
晏道没想到她会问,从前他对她一直很不客气,可她却出手救了他与他的弟子,他心里别扭又不是滋味,答了一句:“已无大碍。”顿了一下,到底的起身朝她行了一礼:“这次多谢宋姑娘出手相救。”
宋斐然就坐在那里受了他这一礼,才说:“举手之劳。”她又说:“妖族复苏,如今四处杀害无辜,我这几日想了很久,决定将无上心法重新抄录下来,交给六位峰主和掌事,我希望万剑宗、六大峰弟子人人都可以修习。”
所有人都是一惊,无上心法从来只传给未来的宗主,她却要万剑宗的弟子人人都可以修习?
连青柳也吃惊的蹙了蹙眉。
可她说:“我知道或许几位不认同我的做法,但我想若人人可以修习无上心法,那人人都有救人救己的能力,在这样妖魔作乱,生灵涂炭的时候一本心法可以救千万人的性命,不好吗?”
“我想就算万剑宗的师祖还在,他也会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决定。”在宋斐然的心里,那确实只是一本心法而已,每个人资质不同,一本心法无法改变他的资质,就如同沈琢羡。
但若人人可以修习这本心法,就意味着至少大部分人可以早日结丹,不但可以自保,更可以早日歼灭妖族祸乱。
她并非善良,而是希望更快地笼络人心。
所有人没有说话。
但她知道,他们心中都在震荡,因为历代宗主、沈岁华死守着的顶级心法,她却给了每个人修习的机会。
没有耽误多久的时间,宋斐然就离开了大殿,她要带几名弟子赶去胶东除妖平乱。
“宋姑娘。”青柳快步跟了出来,叫住她。
她回过头来看向他,阳光把她的眉眼照的发光,青柳不知为何心跳快了两下,垂下眼说:“我和你一同去胶东。”
此次胶东不只是妖族作乱,还有与妖族联手的合欢宗余孽,虽然其他门派也赶去除妖,但他担心那些人会不信服宋斐然,他陪同一起去正好也能表明万剑宗的立场——宋斐然如今就是万剑宗的代理宗主。
宋斐然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打量了他问:“你的毒彻底清除了吗?”
青柳的面颊在阳光下晒得发红,自从醒来后,宋斐然一直在抓捕沈琢羡,又遇上这场妖族祸乱,他很少单独见到宋斐然,也是有意不提解毒一事。
他不想,也不敢去弄清楚这件事,打算让这件事烂在心里,就当作她是用解药替他解了毒。
“已无大碍。”他不想多说,实则残余的毒很难排除体外,这么久以来他调息也没排出去多少。
“是吗?”宋斐然忽然伸出手去搭他的脉搏。
她的手指碰到他的手腕,薄薄的茧子摩擦在他皮肤之上,那触感令他无法不想起荒唐梦里抓着蛇头的那只手……
他被烫一般慌忙收回了手,脸和心迅速在阳光下烧红起来。
宋斐然目光落在他脸上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很低很淡的说:“你这么介怀吗?”
青柳脑子也烧着一般下意识看向她,她是……在承认那件事吗?
“不必介怀,只是为了救命而已。”她很随意地说:“你命在旦夕,就算当时你的师兄在场,我想他也会让我救你。”
那一瞬间青柳混乱的要命,她确确实实与他发生了那些事对吗?她真的是那样替他排毒的……
可她没有再多说,挥手召来殿外等候的弟子快步离开。
留下青柳在原地如遭晴天霹雳一般,看到她背影快消失才快步追了上去,他只能在心里劝诫自己:大事要紧,其余的事……之后再说——
宋斐然才刚走没多久,灵芝就小跑着来了大殿找她,想告诉她,少爷醒了。
可她却不在,万剑宗的小弟子说,她带领众弟子去胶东除妖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胶东……那是好远的地方。
灵芝心里着急,他急着想带师母大人去见少爷,让他们俩解释清楚。
他急着告诉师母大人,少爷没有不想留下孩子,少爷只是不想拿孩子牵绊住师母大人。
少爷现在很想很想见师母大人,想和她表明心意,他想要孩子的。
可师母大人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
灵芝垂头丧气回到少爷如今住的小院子里,看着榻上脸色苍白的少爷小心翼翼地和他解释,师母大人如今和过去不一样了,虽然没有对外明说,但万剑宗大事小事都仰仗她来做,还要除妖……
他又怕少爷会跟过去找师母大人,马上又拿出玉牌说:“我可以用玉牌告诉师母大人您醒了,让她回来和您谈谈。”
裴颂却抬手按住了那玉牌,没有让他说,她如今这么忙,不要干扰她做她的事。
他看见了门外的石榴树,正是师母院子里那几棵石榴树。
原来,她把他带回了万剑宗,她的院子里。
他待的房间是她的房间,睡的床是她的床榻。
裴颂很少被允许进入过她的房间,现在仔仔细细看着房间里的布置又觉得眼熟——衣架上的衣服是他在莲心小院替她置办的、妆奁上的簪子也是她经常戴的、香炉里没有燃香,但房间里弥漫着她身上的花露香气……
原来他早已对她的一切如此熟悉,她的气味已渗入他的肌肤里。
他的身体里也有另一部分的她。
裴颂靠在软枕里,又一次清晰感觉到肚子里一只小小的脚动了动。
但这次的动带来更剧烈的疼痛,因为腹部的“伤口”重新裂开,会有些轻微的渗血。
他等着她回来。
灵芝朝药王汪渺使了个眼色。
汪渺就化了一丸丹药端过来给他说:“这是护胎的,要不要喝都随你。”
他知道裴颂会喝的。
他看着裴颂接过去,又说:“如果我猜的不错,你腹部裂开的“伤口”就是产口,孩子会从那道产口
依譁
分娩,现在裂开是有些早产的征兆,你若想生下这个孩子,之后这段时间就卧床修养,不要再走动,更不要运气。”
裴颂没说话,只是把药喝了。
他虚弱的喝了药就又昏睡过去。
那之后几天里,他都没有下过床。
灵芝比谁都高兴,忙前忙后的给他煮酸梅汤,做饭吃,看着他气色越来越好,肚子也越来越大,与他讲了好多当初莲心夫人怀他时的事情。
“您还在莲心夫人肚子里的时候,魔尊大人和夫人就替您取好了名字。”灵芝化药给他,笑嘻嘻说:“起了好多名字,最后选了[颂]这个字,因为魔尊大人希望您能做莲心夫人的嘴巴,替她说话,替她唱歌。”
“是个很好很好的名字。”灵芝说:“从发现您在莲心夫人肚子里那一刻起,魔尊大人和夫人就在期盼着您的诞生,每天都为您的存在感到快乐。”
裴颂接过药喝下去觉得喉咙里发苦,他有些内疚起来,孩子应该是被期盼着诞生,而不是像他这样……想带着她一起死。
他是个很坏的“父母”。
“您有想过给小小魔尊取什么名字吗?”灵芝蹲在旁边看他的肚子,心里是比少爷更期盼的,“不知道是男是女?”
裴颂想起梦里的小小女孩,“是女孩吧。”
他希望是女孩,像她的女孩:“名字等她回来取。”
灵芝的眼睛亮起来,又笑的完成月牙:“女孩好,女孩像师母大人和您都很厉害,天灵根和魔尊之血,这天下再没有比她更厉害的了。”
裴颂却想:她想要女孩儿吗?
她已经走了八天了。
外面刮起风,到夜里下了很大的雨。
裴颂如今睡得很艰难,虽然已经不渗血了,但腹部很重只能侧卧,小小的人又精力旺盛的动个没完,总会痛醒。
雨水打在院子里的花木上,他睡不着,撑着身体坐起来看黑茫茫的夜雨。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门外,有人很轻很轻的推开门,一股花露的香气带着雨气扑进来。
裴颂呆呆地看着那道身影走进来,那双眼望见他顿了顿。
她停在门口问:“我吵醒你了吗?”
忽然之间,裴颂喉头就被酸涩堵了住,他很怕自己哭,可眼眶里热热的全是泪水。
她关上门,像在梦中一样走向他,碧色的衣衫沾了点雨,黑发也潮潮的,看着他好温柔的问:“怎么哭了?是不想见我吗?”
裴颂酸涩得喉咙动了动说不出话,却怕她再走了一般伸手抓住了她的腕子,紧紧看着她,好半天才说出口:“你知道……我想见你的。”
他掉下眼泪,酸楚也一起掉下来:“你明知道我的心意……”
宋斐然望着他,说不清心里那股酸涩的情愫,眼眶也跟着红了,伸手摸了摸他消瘦的脸说:“知道的,只是想欺负你,逗弄你。”
他坐在榻上仰头望着她,瘦了好多好多,哭起来就显得更可怜了。
宋斐然就气不起来了,轻轻扇了一下他的脸颊无奈说:“谁让你嘴又硬又笨。”
那一巴掌轻的像抚摸,裴颂眼泪掉的像珍珠,是啊,他有时候也恨自己嘴这样笨,笨的无法表达自己千分之一的爱意。
她用手背摸他的脸,声音哑哑潮潮的说:“我从很远的胶东赶回来,一刻没停的来看你,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她是连夜赶回来的?怪不得衣服和头发都湿了。
她那么怕潮。
裴颂望着她,心软得一塌糊涂,握住她的手先说:“先把衣服换了吧,太潮了你穿着不舒服。”他想起身下床。
宋斐然却抱住了他。
她坐在床边抱着他,潮潮的黑发挨在他脸上,“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房间里很静,雨声很吵。
裴颂抬手抱住了她的背,她连后背也被淋湿了,他更想哭了,手指穿过她的黑发捂在她后颈的伤疤上,“想。”
他闭上眼紧紧抱住她:“她是一部分的你,一部分的我,我当然想要她,我知道……怕你不想要。”他喉咙里抖得厉害,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地表述自己:“我不想让你因为这个孩子可怜我,跟我在一起。我怕你以为我用孩子来要挟你……”
他不想这样。
宋斐然的手轻轻放在了他隆起的肚子上,那里的伤口依然很明显,湿湿软软,她一碰他就颤抖。
可这一刻,她的手掌清晰感应到伤口之下的另一个小小心跳。
那是另一部分的她吗?
宋斐然第一次听人这样说,她从未如此真切地感觉到,这是一个有她血脉的孩子。
“裴颂,我想好了,我们把她生下来吧。”宋斐然捧起裴颂的脸,认认真真和他说:“我会陪着她长大。”
她不会像她的母亲一样离开她。
裴颂轻轻点头,点的眼泪掉下来,小心翼翼地主动去亲吻她的唇。
他紧张得睫毛颤抖如扇动的蝶翼,像是献祭自己一样吻她。
宋斐然捧住他的脸,回应他的吻,放他颤抖的唇放松,舌尖抚慰他,将这个吻加深再加深。
他抱得她好紧,身体着了火一样,却又按住了她在衣襟上乱动的手。
他红着脸赧颜地哑声说:“我的身体……现在很难看。”
他不想让她看到现在这幅样子的身体,不只是隆起的肚子,还有变得奇怪的胸前。
“让我看看吧。”宋斐然抓住他的手,与他手指相扣。
裴颂根本拗不过她,任由摆布的被她剥粽子一样剥开。
昏暗的夜色下,他红得像只熟透的虾,垂着眼,羞涩地被她的目光审视,紧张的呼吸也乱了。
听见她笑了一声说:“我喜欢你这个样子。”
是真的喜欢,她不是没有见过产卵后的身体,高翡那时她也见过,但高翡是主动的、大胆的,裴颂却不同。
他会在她的目光下蜷缩起来,他自卑自己这个样子却又强迫自己别动,任由她摆布。
她喜欢欺负他。
所以她看着他的眼,轻轻函上了他熟透的桑葚果。
他吸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想蜷住,却被她擒着不放。
那熟透的桑葚果只是在嘴巴里轻轻来回,就渗出汁液……
“斐然……”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抱着她倒下去。
他太想她了。
他托起她的脸来吻。
任由她摆弄。
情到浓时她却没有继续,只是抱着他,手掌贴着他那道伤口小心翼翼的动着说:“会弄伤你,我不欺负你,抱抱你就好。”
裴颂望着她又想落泪了,像梦一样,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夜下了一整夜,裴颂有孕
銥誮
以来第一次睡得很好,等再醒过来,宋斐然已经不在了。
他惊的一身冷汗坐起来,昨夜是梦吗?
转头看见架子下丢着的脏衣服才一点点回过神里,那是斐然昨夜的脏衣服,不是梦。
“少爷醒啦?”灵芝笑眯眯的进来,手里端了药说:“师母大人早就醒了,让我别吵醒您,说您晚上睡得很辛苦。”
裴颂脸莫名就红了,又问:“她去哪儿了?”
“去正殿了。”灵芝说:“今日是她正式成为宗主的大典,所有弟子都去了,连药王都跟去凑热闹了。”
是吗?
裴颂惊讶又不意外,她如今也就只差个正式的大典了。
外面传来万剑宗的钟鼓声,那是大典开始的钟鼓。
裴颂接过药喝下去,他也很想去看看她做宗主的样子,汪渺说不渗血就可以走动走动了。
所以放下碗起身说:“扶我去看看。”
灵芝扶住他,刚帮他穿好衣服,脚底下的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外面传来一声“轰隆”的巨响声,整个屋子都在晃动。
“怎么了?山崩了?”灵芝忙扶牢他。
裴颂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好预感,扶着灵芝的手快步走出门,就看见寒山之上白光冲天而起,那是……
令钟蓦然敲响。
他隐约听见有弟子在远处急喊:“宗主!是宗主!”
宗主?哪位宗主?
他肚皮骤然一阵阵抽紧,痛得站不住,一股东西从伤口涌了出来。
“少爷您、您流血了!”灵芝吓坏了,立刻找出玉牌叫汪渺过来,又扶裴颂进屋去。
才刚进屋,汪渺就冲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
他快步走到床边,检查裴颂腹部的伤口,脸都白了:“好像要、要分娩了……快!快准备东西!”
“啊?”灵芝也吓傻了:“什么东西啊?准备什么东西啊?”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地面震颤得越来越厉害, 屋顶和窗户全在晃动。
汪渺慌张地提了药箱摔在床边,一边接生一边又在担心房子不会真塌了吧??
出什么事了?
裴颂听见外面混乱的叫声、令钟声中还夹杂着野兽似的怒吼声,紧闭的窗户外隐约透进来奇怪的硫磺气味……
一定是出大事了。
他在叫喊声中听见几个词:寒山、封禁……
脑子里立刻记起来, 是寒山下封禁的地龙妖兽破开封禁了?那斐然能应付吗?
肚子的绞痛令他紧抿的嘴咬出了血, 同样出血的还有他腹部的伤口。
灵芝端了热水和趴在站在一旁被吓坏了,他看见少爷腹部的那道伤口生生裂开了好大的口子,几乎贯穿他的身体,血流得越来越多,将帕子、床褥全浸透了……
就连莲心夫人在生少爷的时候都没有出这么多的血……一个人流这么多的血不会死吗?
汪渺额头已经冒出了汗,拿着剪子的手满是血, 看着裴颂问:“不剪开孩子出不来, 裴颂,要不要下剪子?”
下剪子?要剪开少爷的肚子?
灵芝的脸全白了,慌忙抓住汪渺的手说:“别剪!少爷、少爷会死吗?我去找师母大人!她一定知道怎么让孩子出来!”
少爷却叫住了他。
“别去灵芝。”裴颂声音都在打颤, 忍着痛说:“别让她分心。”那是地龙妖兽, 一定破开封禁足以将整个万剑宗烧成灰烬, 现在去告诉她,让她分心不是要害她受伤吗?
他抬手抓住了床框,紧紧抓着然后调度所有的修为护住肚子里的孩子, 对汪渺说:“剪。”他怕自己会昏过去,便提前说:“若有意外状况不必管我,只要孩子。”
“少爷!”灵芝忍不住哭了,怎么能只要孩子!都要!少爷也要好好活着!
“好。”汪渺拿着剪子满头是汗, 下第一剪子时心里就咯噔了一声,他在裴颂的皮肤下看到一层蓝白色的膜, 那是一种类似鱼类肚皮的颜色,剪子根本剪不开……
所以, 这是产囊?这个鲛人族的产囊只是寄生在裴颂的身体里,吸取他的修为和养分来供养胎儿?并非真正的男子有孕?——
浓烟与雪崩滚滚而来。
宋斐然带着峰主和弟子们感到寒山就望见破开的结界下赤红的恶龙正在撞击结界,以及结界下与恶龙缠斗加固结界的白发仙君。
可不就是她复活的亡夫吗?
“那是……宗主??真是宗主?”晏道惊叹一声侧头看向宋斐然,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何止是他,如今所有人都像见了鬼一样不知该如何是好,今日是宋斐然的宗主大典,可偏偏就是在今日已死的前宗主又复活出现了??
真是挑的好时候。
宋斐然早有心理准备,原文里沈岁华在复活时确实惊醒了万剑宗下镇压的地龙妖兽,他那时已渡过大劫,是化神期,当着众人的面一剑斩杀地龙妖兽,可谓是威风八面,重回神坛。
可这一次就不同了,如果她没有感应错,沈岁华依旧是元婴九重,没有渡劫成功,或许是因为她抽走了他的灵骨吧?
那今日就让她来斩杀地龙妖兽。
——“宿主,裴颂要分娩了。”101突然说。
现在?
宋斐然眉头蹙紧了,问了101,汪渺在吗?
101答复说:“在,只是汪渺对产卵袋不熟悉,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分娩。”
宋斐然紧着眉头,抬手一震,灵剑碧光暴涨的出现在她掌心里,她速战速决:“众峰主重新布下结界,避免妖兽逃脱。”
众人习惯性的应道:“是,宗主。”
宋斐然足尖一点,直接冲向妖兽。
青柳来不及想那么多,先将恶龙重新封禁再说,也拔剑跟了上去。
滚滚的火焰冲裂开的结界涌出。
沈岁华没有灵骨在,只能再次加固结界试图封禁妖兽,却听见背后有人叫了他一声:“师兄!”
是青柳的声音。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一道白光如雷电从他身后插入了妖兽赤红的目中,是他的纯阳剑。
妖兽怒声震耳,沈岁华回头的瞬间只瞧见碧光震荡,一袭紫衣的身影握剑跃过他的头顶,凌空翻身踩住妖兽的脑袋,将手中的灵剑猛地捅入妖兽的另一只眼睛。
火焰从妖兽的身体喷涌而出,震荡的碧光笼罩而下,形成两股力撞在一起。
沈岁华被那两股力震开白发衣衫,吃惊的看见那握剑的紫衣仙君居然是……斐斐?他的发妻宋斐?
“宗主小心!”几名峰主疾奔过来,齐齐张开结界凝聚在碧光之中。
沈岁华错愕的看着一张张熟悉或是陌生的脸,错愕万分,宗主是在称呼宋斐?他的妻子吗?
可不是多耽搁的时候,沈岁华挥手召回自己的纯阳剑,想上前帮忙,却见紫衣的宋斐然拔出灵剑,身形反转而下,猛然掠向了妖兽的腹部,反手握剑,剑光陡然挥出滑过妖兽的腹部——
血和火焰从割开的腹部喷涌如岩浆,几乎要将那一袭紫衣淹没。
“宋姑娘!”青柳脸色巨变,急的叫了一声要上前。
那道紫色的身影已破开火焰冲了出来,带着凛凛碧光飞身落在青柳身侧。
她背后是轰然倒下去的地龙妖兽,一道道结界压下去,将火焰全部湮灭。
雪崩声中,沈岁华看着一步外的宋斐,几乎快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她脸上溅了星星点点的血,却如山一样冷静,明明还是那样的五官,可仿若变了一个人……
她身上灵气逼人,至少是元婴期以上的修为,而那把碧光凛冽的剑是她的灵骨?
这是宋斐吗?
他的记忆里,妻子没有灵根没有修为,胆小怯懦,总会在某个打雷的夜里惊醒,期期艾艾的来到他床边,将一袭黑发枕在他膝上可怜的求他同榻而眠……
她没有握过剑,她甚至连杀鱼也不敢
銥誮
,说她两句就会红着眼眶掉眼泪,总是夫君夫君的叫他,哪怕是他说了不要来打扰,她也会寻着法儿地进入他的书房来叫他:夫君。
可眼前的她却握着灵剑,穿着一袭紫衣。
沈岁华这才留意到,这身紫衣是历代宗主在大典时会穿着的正装……
“受伤了吗?”青柳紧张的看着她脸上的血,下意识想抬手去检查,却忽然意识到什么停住手,脸色苍白的看向沈岁华。
“宗主!”
“宗主可有受伤?”
几大峰主全在沈岁华身侧,却不是在叫他,而是在看着宋斐然,在叫她。
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沈岁华还在这里,又不知所措地看向沈岁华,一时之间竟不知叫什么、说什么。
沈岁华在隆隆的雪崩声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没等他回过味来,他的妻子就看了他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很着急一般对众人说:“我无碍,你们留下收拾残局,我有要事。”
说完身形一闪就消失了。
沈岁华甚至没来得及和她说上一句话,只是错愕地看向青柳。
青柳一时之间也难以和他解释清楚,只是先问:“师兄渡劫失败了吗?”
是,失败了。
沈岁华低头看向手中的纯阳剑,困惑的问:“我的灵骨……是谁抽走的?”
青柳愣在原地,居然没有立刻答他,过了好半天才说:“似乎是沈琢羡。”
“琢羡?”沈岁华蹙眉看向他。
“师兄你渡劫这段时间出了很多事。”青柳简单的说:“沈琢羡背叛师门,已经死了。”
沈岁华站在那里眉头就没松开过:“裴颂呢?”
“裴颂受了重伤,现在在万剑宗养伤。”青柳答。
沈岁华再问什么伤,青柳却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裴颂暂住在宋斐然之前的房间里,有药王在照顾,没出过门,他也只去看过几次,看不出是什么伤,只是修为减退的厉害。
“暂住在宋斐的房间里?”沈岁华更困惑了,那么大的万剑宗怎么会养在宋斐的房间里?他的妻子不是一向不喜欢裴颂这个弟子吗?
青柳答不上来,他转身想去看看裴颂的伤——
“裴颂!”宋斐然撞开房门冲进去,就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榻上全是血,而裴颂脸色惨白的靠在榻上,怀里抱着一样东西,呆呆的抬头看她,眼泪无意识的往下掉。
灵芝和汪渺双手沾满了血也是又惊又怕。
宋斐然的心一下子就沉了,出事了吗?孩子出事了吗?
她快步冲过去,抓住了裴颂的手,看见了锦被里包裹着的孩子。
“你受伤了?”裴颂声音缥缈的像是快昏过去,他呆呆的落泪,呆呆的看着她脸上的血,又呆呆的说:“你杀了我吧。”
灵芝哭着跪了下去:“师母大人您别怪少爷!少爷已经尽力了!孩子……孩子不知道为什么生下来就是这样……”
“杀了我吧斐然。”裴颂抱着没有哭声的孩子,呆呆落泪说。
汪渺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宋斐然发怒将他一起杀了。
可宋斐然才松出了一口气,锦被里的孩子包裹在一层泛蓝光的白膜里,那只是产卵袋为保护胎儿生成的鱼囊而已,寻常剪子刀子是割不开的。
“没事,没有事裴颂。”宋斐然抬手捂住了裴颂的眼睛,拔出灵剑在锦被里的鱼囊上轻轻一滑。
鱼囊破开,一些液体随着孩子的哭声涌出来。
裴颂吓了一跳似得,拉下宋斐然的手,看见怀里锦被被液体浸透了,白膜消失,一个小小的婴孩在挣扎着小手小脚猛烈地哭着。
他一下子也哭了。
汪渺和灵芝全呆了。
汪渺先反应过来,大喜过望拍了一下灵芝说:“还愣着干嘛!快去端热水、取干净的褥子来!”
灵芝忙应了一声,眼泪都没擦,先起身凑过去看那锦被里的孩子,又哭了:“呜呜吓死我了……我以为孩子……有手有脚还会哭,真好真好。”
他又破涕为笑,转身就跑出去端热水,却在门口撞上了赶过来的沈岁华和青柳,吓的站在那里脸都白了,这是人还是鬼?不是、不是死了吗?死了很久吗?
他慌忙扭头看榻上的少爷和师母大人,少爷还没有察觉,只一心的在检查孩子:“手好好的,脚也好好的……”
“都好好的。”宋斐然握住了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好冰又问他:“你好吗?让我看看你的肚子。”
裴颂抬起头看她,眼眶里还有眼泪,仿佛想起来似得又来摸她的脸:“你受伤了吗?”
“没有。”宋斐然握住他的手在脸上蹭了蹭:“这不是我的血,是地龙妖兽的血,我很好裴颂。”
他就那样望着她又落泪了,“你很好,孩子也很好……”
孩子的哭声中,有人叫了一声:“小颂。”
那声音是裴颂再熟悉不过的,他坐在榻上看过去,看见了站在门前的沈岁华,那一瞬间他血液倒流像是在做梦,连自己的声音也找不到了。
师父……师父怎么会活了过来?
还是在此时此刻,他刚刚迎来他与师母的孩子,他辛苦迎来的女孩儿。
多希望是做梦。
可沈岁华走进来,停在几步外,蹙着眉问:“你……生下了一个孩子?”
孩子的啼哭声如此嘹亮,热乎乎的手还在抓着裴颂的黑发。
沈岁华的目光更错愕的看向自己的妻子,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妻子和小颂这么亲密了?
连在外面的青柳也惊呆了,他只知道裴颂受了重伤,却不知道裴颂是……是怀孕了?
这怎么可能?男人生子?
汪渺忙向他们解释,鲛人一族男产子的记载,试图告诉他们,男人产子也是可能发生的。
但显然,沈岁华更疑惑的是:“小颂,孩子的母亲是鲛人一族?”
孩子的母亲是谁?
他心里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因为他看见自己的妻子还握着裴颂的手。
房间是妻子的房间,床榻是妻子的床榻,裴颂在这里生下一个孩子……
沈岁华看着妻子,脑子混乱至极,觉得一切如此陌生,他假死有半年吗?半年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斐然想答话,裴颂却先找回了声音说:“是。”
他抱着自己的孩子,垂下眼笨拙的哄着她不要哭,哑声说:“孩子的母亲是一个鲛人,师母可怜我,收留了我。”
不能说。
这一切都因为师父的复活全乱了,但他很清楚的知道,不能说孩子的母亲是宋斐然,她眼看就要成为万剑宗的宗主了,今日是她的大典之日……
如果现在说,无疑是让万剑宗的所有人、名门正派全都知道,宋斐然和她夫君的弟子生下了一个孩子。
他不只是魔尊之子,他还叫她一声师母。
他会害她身败名裂,毁了她现在得到的一切。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
“我……很快就会离开的,师父放心,我不会玷污万剑宗的名声。”裴颂垂眼看着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哄她不哭,她哭得小脸通红,拳头攥得紧紧,哭得裴颂也想哭。
汪渺在一旁很小声地说:“她应该是饿了,孩子刚生下来要……先吃一口奶。”
裴颂错愕的抬起通红的眼看汪渺,要吃……什么奶?
灵芝已急吼吼的端着热水进来。
“把门关上。”宋斐然吩咐了青柳一句,起身对灵芝和汪渺说:“你们先帮忙照顾孩子。”她松开了裴颂的手,朝沈岁华走过去:“过来,我们谈谈。”
青柳在外看了一眼,没进去,在外关上了门。
宋斐然和沈岁华走出了内室,在一帘之隔的外室坐下。
内室里传来孩子的哭声。
沈岁华觉得这一切太离奇了,眼前明明是他的发妻,可他又觉得像面对一个陌生人。
妻子不像妻子,弟子不像弟子,似乎连宗门也变了。
他再一次看住妻子,样貌哪里也没变,可眼神冷的陌生,他以为渡劫回来妻子一定会哭得不成样,和他喋喋不休地诉苦。
但现在她坐在对面,出奇平静,没有一点犹豫和隐瞒的说:“裴颂的孩子是我的。”
什么?
那几个字明明听得懂,可连在一起这句话沈岁华却怎么解也不明白。
小颂是他的弟子,宋斐是他的妻子,她们有了一个孩子?不到半年的时间里?
内室的啼哭声中传来灵芝和汪渺的低语声。
沈岁华听不清,直到灵芝掀开帘子小心翼翼叫了一声:“师母大人……您方便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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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吗?”
他看见宋斐没有犹豫的站了起来问:“怎么了?”
灵芝更小声说:“没有奶,汪渺说需要按一按……但少爷不让我们动……”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沈岁华,更更小声了:“方便吗?”
是什么意思,沈岁华不是太懂,他只听见他的妻子轻笑一般答了一句:“方便。”
然后离开了他走进内室里。
沈岁华坐在那里既没有气也没有其他情绪,因为太荒诞了,像在一场光怪陆离、荒诞的梦里,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困在心魔里了?
可他的心魔怎么会是怀疑妻子和弟子有染?生下一个孩子?
他知道斐斐一向不喜欢小颂。
背后传来小颂的声音,他很低的在问宋斐:“师父还在外面?我对不起他……”
太乱了,一切如此混乱。
沈岁华难以相信这是真的,他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内室里,灵芝和汪渺被宋斐然赶出去。
灵芝先探头朝帘子外看了一眼,小声和少爷说:“他不在了,你师父不在外面了。”
这才和汪渺走出了内室,只留下宋斐然和裴颂。
宋斐然按照汪渺教的手法,小心翼翼在衣襟下替他按。
他不知是痛还是别的,出了一层汗,苍白的脸上红的不正常,忍了一会儿又哭了。
“痛吗?”宋斐然停下手问他。
他却摇摇头,看着身侧还在啼哭的孩子,眼泪挂在浓密的睫毛上,很安静的在落泪。
“那为什么哭了?”宋斐然腾出一只手抬起他的脸来看,“因为沈岁华?”
他望着她,喉头动了动,雾气令他的眼睛变得很难过:“你不怕吗?不怕我成为你的污点,毁了你的光明大道?”
宋斐然却很轻蔑的笑了:“若我努力这么久,还不能随心所欲,还要演戏来配合沈岁华,那我也太没用了。”
她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得意,在这个时候亲吻他流着泪的眼:“你以为我没计划过沈岁华会活过来吗?”
裴颂惊诧地望她,她又吻他的唇,手上有了些力按摩。
他吃痛的蹙眉,颤抖,又被她托住脸吻的很深,吞掉他的所有声音。
那痛就渐渐变成酥酥麻麻的滋味,可这滋味里又夹杂着他惴惴不安的愧疚,他从未想过师父会复活,会回来……
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师父。
可现在他已无回头之路,他离不开宋斐然,孩子更离不开宋斐然……而他不那么确定的感觉到宋斐然对他的爱意,她似乎是爱他的。
那他又怎么能轻易放手?她都已经走出了这一步,告诉师父,孩子是她的,现在他要后退吗?
不,当然不,他不能让宋斐然失望,只要她愿意向他走一步,他就可以为她去死。
哪怕这愧疚会折磨得他痛不欲生,他也不能再退让。
眼泪和被捏熟的桑葚果汁液一起留下来,把她的手指打湿。
宋斐然停下手,也结束了这个吻,在他红透的脸前望着他,轻轻笑着说:“另一个也要吗?”
他泪蒙蒙地望着她,觉得自己被温水煮的青蛙一样,煎熬又快乐地等着死亡。
他抱起孩子,想让她出去,可她就坐在床边看着他喂孩子。
他只好背过身去,感觉她在轻轻地摸孩子的小脚。
“好软,这居然是我的女儿。”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小小脚掌,那么小的一点,却很力气的踢了踢她手掌:“不知道她是什么灵根。”
“什么灵根都好。”裴颂喂着孩子哑声说:“没有灵根也好,她有手有脚会哭会笑、健健康康地就很好。”只是这样就足以让他开心。
宋斐然望着裴颂的背,他瘦了很多,宽阔的肩膀能看出消瘦的肩胛骨了,黑发披在肩胛骨上又很漂亮。
他笨拙地在哄孩子,宋斐然贴过去低头轻轻吻了他的肩膀:“你真好。”
她靠在肩上没有动,裴颂感觉到她似乎在难过:“怎么了?”
他侧头去看她,听见她说:“或许只有被期盼的孩子才该降生,我的出生只为我母亲带来失望和眼泪。”
裴颂的心都碎了,他很想再把她好好“养一回”,让她快乐一点。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万剑宗还是万剑宗, 可一切又似乎全变了。
六大峰主换了三位,掌事人换了两位,老人皇被杀, 废太子萧承继位, 妖族复苏祸乱……
沈岁华坐在熟悉的正殿,听着青柳师弟说这半年所发生的事情,像在听一段传奇故事。
半年之内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起初他假死状态时,灵识还能感应到万剑宗发生的事情,他隐隐约约记得在这正殿之中他的妻子按照他的吩咐将信函和玉指环交给裴颂。
六大峰主与沈琢羡不服,他的妻子似乎就在这里抱着他的灵牌说:她只想完成亡夫的遗愿……
她那时好像受了伤?被裴颂带下了山。
后来他被抽走灵骨, 神识几乎涣散, 无法再感应到任何事情。
青柳说,是沈琢羡联合朝廷的人抽走了他的灵骨,还夺走无上心法, 几番要杀青柳灭口。
青柳说, 是宋姑娘救了他, 救了几位峰主,为夺回无上心法与朝廷周旋,甚至不顾安危入宫杀了沈琢羡, 才免于无上心法落入人皇手里。
青柳还说了很多事,其中最紧要的两件事是,宋斐然带领万剑宗与新人皇萧承联手平息妖族祸乱,宋斐然要将无上心法传授给万剑宗的每位弟子。
沈岁华才刚刚苏醒不久, 听得越来越困惑,完全无法将如今的宋斐然和他的妻子宋斐对上号。
她拿回了灵根, 她修习了无上心法,她已是元婴期九重, 她与废太子联手……今日居然是她成为宗主的大典,而她要将无上心法传授给每个弟子……
沈岁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为哪件事震惊,他只觉得脑子混乱不堪,记忆里谨小慎微的妻子、哭泣的妻子、为一件小事欢天喜地的妻子、用竹竿子打裴颂手心的刻薄妻子……
与现在紫衣持剑的宋斐然、斩杀妖兽的宋斐然、翩然落在他身侧的宋斐然、坐在房中冷静的与她说孩子是她与裴颂的宋斐然……
交织成混乱的碎片,割裂着他的大脑。
“师兄……”青柳望着他苍白的脸色,犹豫再三开口说:“我知道有很多事情你可能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但并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宋姑……师嫂她虽然私自修习了无上心法,但是她当初只是为了自保,为了拿回灵根,后来她也倾尽全力在挽救万剑宗。”
沈岁华抬眼看着师弟,如果他没有理解错误,师弟在为宋斐解释?
“若非师嫂力挽狂澜,万剑宗可能就要被沈琢羡和朝廷联手毁了。”青柳真的很想替宋斐然解释清楚,“我也明白,师祖规定万剑宗不得与朝廷联手,无上心法除宗主之外不能修习,可如今是形势所迫,师嫂只是为了挽救黎民百姓。”
他在一开始也是不赞同宋斐然的决定,可这将近一个月以来,他跟随宋斐然四处除妖,彻底明白她做的决策只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如果师兄去看一看被妖族屠戮的村庄,也会于心不忍,做出同样的决定。”青柳声音很轻的说。
沈岁华仿佛被架上与妻子对立面的高台,在他开没有开口之前,万剑宗的峰主、弟子,连同他的师弟就已经认为,他会死守着师祖的遗训,弃天下苍生于不顾。
而他的妻子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救黎明百姓。
——他们在抵触他,对抗他,包括他的师弟青柳。
——因为他们更拥护宋斐然,包括他的师弟青柳,对吗?
沈岁华困惑至极,不过是半年的时间,翻天覆地。
他张口很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能说什么,想问宋斐与裴颂的关系,忽然之间又如鲠在喉。
怎么问出口
依誮 ?
问他的师弟,知不知道他的妻子什么时候与小颂暗生情愫?发生了什么居然有了一个孩子?
他在这一刻发现,根本问不出口。
殿外几名峰主带领着弟子走进来,当前的峰主白明墨手中托着一枚火红的灵珠,跨入大殿瞧见沈岁华很明显的顿了顿。
其他人也跟着顿住了脚步,面面相觑的交换了眼神行礼尊称了他一声:“沈宗主。”
青柳在他身侧轻声向他介绍,几位面生的新峰主。
而后白明墨问了一句:“宋宗主如今在哪儿?”
宋宗主。
是在指宋斐然。
青柳很明显顿了一下,要答话,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和弟子们尊称“宗主”的声音。
宋斐然从侧门进来,看见沈岁华目光没有一丝波澜地挪了开,走到正殿之中。
白明墨与其他峰主、弟子称呼了她一声:“宋宗主。”又托着赤红的灵珠说:“这是地龙妖兽的妖丹,交给您还是……”他看了一眼沈岁华:“还是交给沈宗主?”
所有人看向沈岁华。
沈岁华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的复生如此尴尬:“交给她。”他看向宋斐然开口说:“妖兽是她所杀,妖丹也归她所有。”
地龙妖兽修行六百年,被师祖封禁在寒山下百年虽然修行耗损,但这妖丹的灵气可抵得上金丹九重了,她用来修炼、炼丹、护身都好。
在他说话的时候,宋斐然已经伸手接过了妖丹,赤红的光在她掌心里流转,映照亮她的眼睛,她笑了一下说:“亮闪闪的,做小夜灯也不错。”
小夜灯?
沈岁华听不明白,只见宋斐然将灵珠随意递给一旁的弟子吩咐说:“帮我给裴颂送去,不要进屋子,给灵芝就好。”
沈岁华这才明白过来,她要把灵珠给裴颂,亦或是给那个孩子做夜灯?她怎么能如此……光明正大?
他看着她的侧脸,喉头堵涩,他的妻子怎么变得如此陌生?
明明他闭关中假死时,她哭得几乎昏死过去。
她伏在他的“遗体”上不相信的搓他冰冷的手,试图让他回温让他苏醒,她哭着叫他:“夫君、岁华……”一遍一遍说:“你不能丢下我,你答应过我祖母要照顾我一辈子,你怎么能撇下我……你知道除了你再也没有人能护着我……”
她崩溃一般趴在他怀里,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襟,像个孩子一样与他说:“我以后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我再也不乱发脾气了……沈岁华,你死了我怎么活得了?”
那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他那时神识就飘荡在她身边,心中是怜惜和歉疚,他此番渡劫来的突然,也不清楚他能不能渡过此劫醒过来,所以只紧急留下了玉简把万剑宗和玉指环交给裴颂,没有告诉她其他。
他很清楚,她的家人待她不好,她祖母死的时候哭着求他娶她为妻,因为她被当作鼎炉培养长大,他若不娶她,她的父母就会找其他有名望的修士来娶她。
那时她的父母已经为她看好了下家,若是攀不上他,就把她送给唐门的二门主做妾,那二门主已经六十多岁,养了无数鼎炉。
到如今他还记得那时她就跪在她祖母的床边,低着头哭得双肩颤抖,像只无处可依的雀鸟,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衣袖哀求:“沈仙君若不喜欢我……我做外室做奴婢也行,我不想被送去唐门……死也不想……”
所以他娶了她,将她带回万剑宗。
所以他在玉简中将她托付给他的弟子裴颂,因为他清楚,离开他,他的妻子是没有依仗的,而他的弟子里沈琢羡有外心不可靠,只有小颂值得托付。
只有小颂在被她打骂之后,还会偷偷为她求情,希望他不要真的责罚她。
在他心中,小颂虽是魔尊之血,却被他的母亲教养得知恩图报,他一直认为除了报仇这件事,小颂永远不会违背他。
所以他将玉指环、万剑宗、他的妻子全托付给了小颂。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哪里出错了?半年的时间她就能与小颂有一个孩子?
还是她在说气话?她在生气他撇下了她吗?
小颂和药王都说那孩子是鲛人一族的孩子,她又不是鲛人一族怎么会能令男子有孕?
沈岁华看着她很久很久,仍然想不通。
外面有弟子进来向她禀报,妖族的新去向、胶东合欢宗祭司又现身了、还有人皇萧承送了大礼来……
许许多多的事,每一件都是沈岁华没听过,不了解的事。
宋斐然却处理得得心应手,一样样地交代下去。
甚至那些来回禀的弟子,沈岁华也认不出是谁。
而她在处理完之后,将十份玉简放在了桌案上,看向沈岁华说:“这是我拓印好的无上心法,原本要在今日大典时交给六位峰主和掌事,但现在沈宗主醒了,恐怕要问问沈宗主的意思了。”
沈宗主。
沈岁华蹙眉看着她,她从未用这样戏谑的语气,这样称呼他,仿佛他们已经不再是夫妻、从未做过夫妻。
所有人再次看向了他,目光中的抵触如此清晰明显。
沈岁华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们在对抗他。
因为他的妻子用无上心法,将他架在了对立面,若他不答应,那么所有峰主、掌事、弟子会联合起来对抗他。
她看着他,眼神里的笑意锋利至极。
沈岁华第一次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挑衅,一种志在必得的野心。
这是宋斐吗?
“岁华。”雁荡峰的峰主晏道似乎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万剑宗上下皆遵守师祖之令,从未敢觊觎过无上心法,但如今天下大乱,宋宗主做此决定只是为了让人人有自保之力,就算师祖在……”
沈岁华坐在那里,生出一股怒意,这是他复生之后第一次生出怒意。
哪怕在她说孩子是她与小颂的时候,他也不曾有过怒意。
但此时此刻,他扫向晏道,怒意压得晏道闭了嘴。
他可以与她和离,放她自由。
他也可以让出宗主之位,本就该贤能者来统领万剑宗。
他更没有不顾形势和天下苍生安危要将无上心法死守着。
可她不该这样用手段来逼迫他不得不做,令他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
更不该如此理直气壮的与他的弟子不清不楚。
她是他的妻子,裴颂的师母。
这十几年来他怜她孤苦,从不曾苛待过她,虽称不上夫妻恩爱,却也相敬如宾。
而他才刚刚死了几个月,几个月而已。
“斐斐。”沈岁华站起身,浑身是冰冷的气息,看着宋斐然说:“跟我去内堂,我要和你谈谈。”
可她却连站也不站起来,只是抬头说:“如今妖族祸乱当前,我想我们的私事等平息祸乱再谈。”她蹙蹙眉:“我不明白你为何不同意让所有弟子修习无上心法?一本心法和万千性命比起来,有什么好犹豫不决的?”
沈岁华的怒气又顶了顶:“我从未说过不同意此事,但你不该如此。”
宋斐然看着他,唇角勾出了笑意,不是“不长嘴”吗?自己被道德绑架的时候倒是会开口的。
“我该如何?我只想尽快平息妖族。”宋斐然起身看着沈岁华,授意每位峰主和掌事取走无上心法,与他们说:“祸乱当前,万剑宗上下按照原计划部署,以除妖救人为首要。”
她该如何?该为他守寡?任人欺凌的以泪洗面等着他复活回来,继续做他怯懦厌嫌的糟糠之妻对吗?
她该躲在他的背后看他化神归来,力挽狂澜的成为救世主对吧?
可惜,现在的救世主是她宋斐然。
她看着沈岁华那张冰山似的脸怒气快要压不住,畅快的不得了。
这不是有情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