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杭思潼是个自私的人, 她不会因为梁时清对她有多好,就想跟他在一起。
她的标准就是这么奇怪,没钱的时候用虚假的爱去跟无情的人交换钱, 现在有人愿意给她又给她爱,她又心安理得地享受,因为这不是她求来的,是别人愿意给。
免费得到的东西总是很让人高兴, 同时希望一直免费。
曾经去研究精神病与心理学的时候, 杭思潼看到过这样一个说法:不会去爱的人往往是有基因缺陷, 但也有很少数的情况,是来自原生家庭的伤害与无知。
前者很好理解,不过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反社会人格的孩子, 有很大概率也会是反社会人格, 他们的基因天生有缺陷, 说得直白点,就是精神病有很大概率生下同样是精神病的孩子。
所以国家才提倡婚检, 有精神病的话, 就不建议结婚,虽然如此,依旧有很多人隐瞒精神病史结婚生子,等把老婆孩子都杀了, 精神病又成了免死金牌。
不过往往第二种情况更难判断一点,杭思潼觉得, 自己应该属于第二种孩子。
变态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 很可能会因为周围环境的恶劣,驱动了基因, 加快成为反社会变态的速度,这种孩子跟因为原生家庭才不懂得去爱的孩子没有很大的区别。
但为了方便统计,前者就归纳为基因遗传,后者就有相对环境单纯的检测。
杭思潼不知道自己的出生,她无从考究自己到底是不是基因有问题,但她觉得,她这样野蛮长大,她从小到大没有接触到爱这种东西,也没有得到爱,更没人教她爱,那她自然就不会。
爱是什么呢?
父母无条件付出一切?朋友没有底线的偏心?爱人永远唯一的选择?
这些东西杭思潼似乎都没怎么见过,她看见的是父母有条件的付出、朋友选择性的偏心、爱人性价比最高的选择,无私的人没那么多,自私的人也没那么少。
后来重生,杭思潼知道自己身处在一个被作者创造的世界,那作者创造的世界应该是自己心中所想吧?
文中人物完全没看到的爱情友情亲情,全都被作者吹捧赞扬,那是不是意味着,作者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也不曾得到,所以写了很多自以为真实的情感附加在阮梦梦一个人身上呢?
杭思潼以前不考虑这个问题,现在从头到尾想了一轮,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猜错,作者将对父亲母亲的祈愿与向往,映射在了封闻聿跟卢倚彤身上,他们两个人,其实给足了阮梦梦最多的“爱”。
但事实是,封闻聿像个吸引读者花钱的纸片人,阮梦梦是个摄像头工具人,方便作者代入,卢倚彤呢,又像大多数孩子眼中的母亲,孩子总恨不得把母亲吸干血吃干肉,连骨头都拿来磨成灰喝掉。
母亲未必愿意,作为一个被强制爱着孩子的普通人,她们反而想过自己孩子这样的生活,所以很多母亲总会嫉妒自己的女儿,又把儿子当成丈夫。
文里就没什么正常感情,全是作者真实现状的映射,杭思潼觉得,自己的存在,对作者来说,可能就是很平板的工具人,标签之外,她不需要活着。
只是在剧情之外,每个人都开始自己的生活,就像快穿小说里主角完成了任务,世界终于回到正轨,人们就该开始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与方式。
杭思潼回到屋子里,在这简单的两层小楼走来走去,她想,作为一个没有体会过爱的人,如果梁时清懂得,那她有理由问梁时清要点什么东西。
有需要的东西,杭思潼就会拼尽全力去要,现在,她想要一份不来自作者的、正常的爱。
不管结局如何,他们最终有没有携手走完这一辈子,至少,她应该去体会一下,正常人一辈子可以获得的爱是什么样子的。
会开心吗?会难过吗?会愤怒吗?
光是想想,杭思潼就觉得很有乐趣。
梁时清只是偷偷摸摸的,就已经做得比别人好上许多,那如果他真的成为某个人的伴侣,会对她有多好呢?
杭思潼想象不到,她应该已经是梁时清关照最多的女孩子了。
打定主意后,杭思潼没多犹豫,也没有特别明显的动作,她从追楚文矜那些人的时候就明白,轻易拿到手的,一定不会珍惜,他们只会考虑自己的沉默成本。
阮梦梦为什么成功拴住封闻聿那么多年?
这其中自然有作者的强制拉郎,但阮梦梦的矜持做法也不是没起效,本该见到封闻聿就毕恭毕敬的孩子,她硬生生拖了二十多年才让封闻聿碰到小手,玩封闻聿当然跟玩狗一样。
杭思潼没打算跟梁时清结婚在一起,不过阮梦梦该有的,她也要有,最后不是梁时清给她的话,那换一个人也可以。
在家中休息的几天,杭思潼把心情给调整好,该想通的事情全部想明白,接着就收到了大赛的结果。
不出杭思潼所料,她又是第一,她在大厂中练出来的技术,确确实实比那些愣头青强不少,她从前没有机会去往深了学习,都是在吃老本,以及靠职场中接触大量自己都不认识的代码,全靠记忆力强悍一一背下来运用,却不理解其中的意思。
自打决定考研,杭思潼就开始看书学□□算把这些代码吃透了一部分,夺冠轻轻松松。
奖金还在走流程,公告却已经出来了,杭思潼当晚就联系所有在渝城的朋友,宣布要请他们吃一顿,吃完后去荆城再请老朋友们吃一顿,反正哪里都不能落下。
杭思潼现在吃饭的地方都是跟着屠云菲去的,哪里好吃往哪里蹿,有她的引荐,直接就成为了少数可接待宾客之一,吃一顿要烧她不少钱,不过朋友们给的支持也是值得的。
吃饭的时候屠云菲又想搞事,问杭思潼接下来打算去哪里玩,可得带上她,常乐也啃着烤鸭腿猛点头,这群人里就她们俩闲,去哪儿都想跟着,其他人就没那么多时间了。
庆祝的事没什么好隐瞒的,杭思潼就说了会回一趟荆城,找上朋友们聚一聚,她这次比赛拿奖,应该就有导师来联系她了,具体是走推荐保研的路子还是考一考,听导师的比较好,暂时没有自己再参加比赛的打算。
屠云菲听完,若有所思地说:“听你这意思,你是高兴得想拉所有朋友都给你庆贺一番啊,那你是不是忘了梁时清不在荆城?他在首都呢?你不去首都找他也庆贺一下?”
杭思潼迟疑了会儿,摇头:“倒也不是忘了,只是觉得跑首都挺远的,你想啊,来找我的导师万一也是首都的,那我不得来回跑两趟啊?不如等导师定下了,我再找他,这样可以一起庆祝,还不费事,多好。”
“可是等你导师定下再去首都,不是得等到年底了?”顾垣在旁边问。
“不用,无论是参加研究生考试,还是推荐保研,都要提前去学校安排的,所以如果定下导师,那我差不多等九月份开学就会过去,提前找房子,办事也方便。”
依譁
杭思潼简略地解释。
在场只有三个人是研究生毕业后才接手家中产业的,他们也说杭思潼的流程准备得没错,办这种事,就是要给自己多留点余地,不要一开始就把路给留窄了,不然到时候出什么意外,都不好处理。
于是去找梁时清一块庆贺的事,就变成了杭思潼晚上给他打电话告知结果,也没说想等导师定下再去找他庆贺的事,有些事,提前说了,如果没能办到,跟违约差不多,但是现在没提,将来她去做了,那就是惊喜。
梁时清很是欣慰,跟杭思潼说话也放松不少:“那就好,不枉费你努力这么多天,只要有实绩,那你读研的事,就十拿九稳了。”
“说这个还太早,尽力而为。”杭思潼没把话说满。
两日后杭思潼启程去了荆城,招呼所有的朋友一块去林松玉曾经推荐过的农庄吃饭,那家做的饭,杭思潼觉得应该符合他们每个人的口味。
吃饭的时候安安跟许兵富都挺正常的,不会因为看到林松玉在就很紧张,本地人可能土豪见得多,加上林松玉总在庄园里招猫逗狗的,很难把他当霸总看。
花姑对农庄里师傅手艺还算满意,她的手艺是梁家老太太年复一年指点出来的,做粤菜少有能比她强的,能得她一句夸奖,那是味道真不错。
杭思潼有机会考上研,大家都很开心,许兵富也有往上考的打算,他还在席间问了杭思潼一些细节,比如她为什么要参加比赛什么的。
具体的原因杭思潼自然没说,不过她告知许兵富,想要后面流程顺利,该有的名头还是不能少,像他们这种专业的,肯定证书比较重要,老师和老师傅的推荐必不可少,最好还能在考试前一年左右就弄好。
吃过这顿饭,将喝了点农庄自家酿酒后晕乎乎的客人都送回家,杭思潼酒量好,找了代驾先送花姑回梁家庄园,自己送林松玉回他的别墅,最后再回她自己租的房子——梁时清安排的,每个月要的租金很少,杭思潼现在不缺钱,就一直租着。
在去林松玉别墅的路上,杭思潼小心地注意着他的状态,手里捏着纸袋,一看他有什么动静就怼过去。
林松玉酒量平时不错的,杭思潼怀疑是那农庄的酒度数根本不真实,不然林松玉不至于喝成这样。
见林松玉又难受得翻滚,杭思潼刚要去控制住他,偏生手机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梁时清,就按了免提:“梁时清?你找我有事?”
梁时清听着那边有些奇怪的动静,警觉:“你那边什么声音?是不是不太方便接听?”
第七十二章
林松玉开始打滚, 杭思潼只能先将手机放在一旁,按住他:“行了,别滚了, 很快就到家了!”
手机那头的梁时清听得清楚,他又问:“杭思潼,是遇见什么麻烦了吗?”
“没有,是林松玉喝多了, 今天我们出去吃饭, 他们喝不少农庄里的酒, 我身体不是很好,老板就没让我多喝,所以吃晚饭只有我送这一群醉鬼。”杭思潼努力把林松玉掰正了按在椅子上回答。
梁时清从杭思潼回答的细节中觉出不对来:“你回荆城了?那边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吗?”
平时跟杭思潼相处, 梁时清觉得她相对来说这个季节应该更喜欢渝城一点, 因为那边有地势很特殊的小院子, 那种奇特的山中城的风景其他城市相对来说不容易见到, 杭思潼正处于非常喜欢的阶段,所以她回荆城必然是有事。
杭思潼拿过手机, 关掉免提, 才跟他说:“啊对,我想着挺久没见他们了,这不是我刚好比赛结束吗?就想来跟他们一起吃顿饭。”
此时还在首都项目点工作的梁时清手轻轻点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他忍不住去想, 不考虑转机的情况下,渝城到荆城两个小时, 渝城到首都两个半小时, 为什么可以去荆城找老朋友庆祝,没有想过到首都跟他一起庆贺比赛获奖呢?
以梁时清的脑子, 他也能想到,杭思潼可能是想等导师定下来再过来,省得再多跑一趟。
可是这不一样,连带着庆贺的喜悦,跟两次都主动分享喜悦,差别大出天去了。
只有很普通、很普通的关系,才会想一次性把高兴的事情给说完,而不是第一时间去分享吧?
梁时清不算很清楚杭思潼的心理,毕竟杭思潼多数情况下,脑回路异于常人,或许她也会想,是不是自己太忙了,她不想多次打扰自己呢?
想的内容有点多,梁时清就突兀地沉默下来,杭思潼听不见他的说话声,以为是不小心碰到挂断了,又看了一眼,问:“没有挂断呀,梁时清,你怎么不说话?是听不见吗?”
“没有……”梁时清迟疑了一下,到底没直接问,“所以你们还在路上?林松玉要是醉得厉害,你就叫司机送他吧,你一个人晚上跑来跑去的太危险了。”
杭思潼回道:“他就是带着司机的,我想蹭一下车回去,所以先送他,放心吧,荆城我都来多少趟了,还是你的地盘,我出不了事。”
见杭思潼还是没意识到问题在哪里,梁时清无声叹了口气,有些难过地说:“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我就先挂了,到家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
这边杭思潼自然都应好,等挂断后,她偏头看了一眼开始发呆的林松玉,决定回去再发个朋友圈,有些太周全的人,就应该被逼一逼,不然他们永远都只会在自己画好的圈子里活动。
如果只是为了求一份施舍般的爱,那杭思潼身边一大把,无论是苏伊尘、路冷禅,还是态度稍微转变的顾君珏,她都能有很多,哪怕是转战荆城勾引林松玉彻底转为友达以上都可以,何必选梁时清那个铁桶。
他比别人多一点的,就是会考虑,那么聪明、那么中立的人,他必须打破自己的壳子让杭思潼走进去,才算真的把杭思潼放心里了,不然杭思潼确信,一时的特殊,不等于有机会成为他可以给出正常爱意的那个人。
杭思潼没有去解释的想法,对她来说,朋友的关系可以维护,但作为爱人的标准绝对不能下降。
送完林松玉,司机又将杭思潼送回她住的小区去,她来了不少次,林松玉总是送她,那条路司机很熟悉。
回了家,杭思潼给梁时清发了消息说自己到家了,一路平安,林松玉也是,梁时清秒回,像是一直在等她的消息。
【梁时清:到了就好,今晚喝了酒,明天就别跟林松玉出去疯了,他醉得快醒得也快,轮续摊,没几个续得过他。】
看到这条消息,杭思潼轻笑,回复他说知道了。
远在首都的梁时清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杭思潼下一句回复,总觉得心里不得劲,想着杭思潼是不是在想下一句要说什么?
他要不要给杭思潼起个聊天话题的头?
可是没等梁时清想出来应该怎么找借口多聊两句,他一看时间,已经很晚了,到了杭思潼的休息时间,她最近都忙来忙去,今晚喝了酒,是该早点休息的,礼貌一点的,就该懂不要打扰。
梁时清无奈放下了手机,重新投入到工作当中。
杭思潼没有刻意去等梁时清的消息,她还没觉得累,不过按时睡觉对身体好,所以她回完消息就去洗头洗澡了,收拾妥当一切躺到床上,根本没怎么酝酿,闭眼就睡。
第二天醒来,杭思潼看了眼时间,跟平时醒来的时间一样,挺早的,估计昨晚喝醉的那几个还躺着呢。
接下来杭思潼准备在荆城住几天,一来放
松一阵子,二来换换口味,渝城的东西确实刺激美味,但吃多了实在受不住,有时候杭思潼都觉得好像被辣得魂都飞出去了。
休息没几天,杭思潼就收到了首都大学一位教授的回函,之前这位教授是杭思潼第一批投递简历的其中一位,无论是谣言前还是谣言后,对方都没有回复,是少数没给杭思潼回应的教授之一。
杭思潼之前还想过,这几个教授是不是性格太高傲古怪了,所以连回复拒绝都不屑。
现在看,对方可能是觉得杭思潼没有实绩,不好的名声却一大堆,觉得她可能是沽名钓誉之辈,又或者想考研给自己弄个时尚单品好钓金龟婿,所以就没理她。
但大赛连续拿金,说明杭思潼的本事是实打实的,也有继续搞科研的决心,那就得考虑一下要不要收了。
更何况,如果传言属实,那将来杭思潼有基础能力、有外挂金库,还愁科研项目资金不够吗?
总之,不管是奔着什么来的,曾经抱着侥幸心理拒绝杭思潼的教授,确实有不少都回头来说愿意收她到门下。
杭思潼挑来看去,还是选了第一个给她发回复的,怎么说呢,其他人或许更深思熟虑,是不是第一个来,很重要。
教授那边似乎是研究生助理在帮忙回复交接,对方是个研二的学姐,事情讲得很详细。
接触下来,意思是杭思潼就不要再去参加比赛了,因为她现在相当于是素人,比赛拿到的名次会全挂在滨城大学头上,挂得多了,首都大学那边可能不太高兴,两个金奖当敲门砖足够了。
之后教授会开推荐信给招生办那边的人,等于是复试那边只要杭思潼没犯什么大错,都会给过的,现在她要准备的是年底的研究生考试,过线就能进,剩下的交给导师。
得到这个回复,杭思潼总算松了口气,她已经筹备快一年了,各种意外频发,现在即将尘埃落定,高兴得有点想转圈圈。
拿着导师的推荐信,杭思潼当即订了机票去首都,她没去过首都,对于首都的概念,除了各种宣传之外,就是阮梦梦曾经上首都大学念计算机系,毕业后没有留在首都,反而以很诡异的理由回了滨城。
到现在为止,剧情对每个角色的影响似乎在逐渐减弱,杭思潼行事慢慢方便起来,不会干点什么都有原著的神经病跳出来跟她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在首都的机场落地,杭思潼谁都没通知,甚至没说要给梁时清一个惊喜,她静悄悄地,一个人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机场出口没有接机的人,杭思潼找了个位置坐下,她打开手机,准备开始自己的首都生活。
刚开始肯定要给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在看房子时,杭思潼忽然想起来原著里说,阮梦梦大学期间生活得还算可以,也有在首都留下来的打算,那时候她对封闻聿的感觉依旧是主人家的少爷。
怎么说呢,很多人喊着可以给少爷当仆人,但其中肯定不包括心高气傲脾气不好的,阮梦梦就是那个心高气傲的,她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小时候在封家像个陪玩,长大了是保姆,将来是不是还得当封家的“王妈”?
所以阮梦梦去首都读大学就是脱离的第一步,她想自己应该先当个人。
很多年轻人大概都有这样的想法,觉得自己去远方上大学了,就可以脱离命运、脱离家庭,最后又灰溜溜地回到老家,到那时才明白,什么知识改变命运,多的是成绩好还被家庭逼死的。
人生唯一分水岭只有羊水,活在厄运家庭中的孩子,活多少岁数全看自己多能忍,以及父母死得早不早。
阮梦梦的家庭也不好,她的父亲是个烂人,曾经在贫困省老家当个一辈子都没有升职过的、满口牛皮大话的体制内小职员,在外喝酒吃肉装大爷,在家打人骂人侮辱人一条龙。
小时候阮梦梦的生活也没好多哪里去,要不说她跟杭思潼是对照组呢,她们两个就得惨成差不多的程度却有不同的方式,才能说是对照组。
这样的父亲注定重男轻女还有病,阮梦梦在文中曾经表达过,她怀疑自己的父亲有精神疾病,但可惜的是没有机会扭送他去检查一下。
阮梦梦的母亲没有太多的文化,唯一会的就是任劳任怨,她连结婚证都不敢问阮梦梦的父亲要,因为她生下的是个女儿,后来年复一年的殴打中,阮梦梦差点被打死了,她终于意识到,在她生下儿子之前,可能会先被男人给打死。
没有结婚证,有个女儿,在一个贫穷落后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法律常识甚至没人去科普的乡村,死一个女人太正常了,问就是上吊、喝农药了,反正没什么人查,阮梦梦的母亲这辈子做的、最大胆的事,就是带着女儿去了荆城打工。
那时候阮梦梦还小,印象不深刻,大概一开始是母亲背着她洗盘子,后来开始给饭店当学徒,慢慢工作就上手了,她做饭的手艺就是这么来的。
作者给这主角母女俩安排了很好的运气,接下来阮梦梦的母亲很快碰上了房东太太找保姆,最好是有带小孩儿经验的、能照顾孕妇的、能荆城口味饭菜的……一连串的要求,很多保姆阿姨都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被辞退。
阮梦梦的母亲说想去试试,她老实肯干,直接就被留下了,东家还包了阮梦梦的吃住。
后来这家的孩子长大,阮梦梦的母亲名气却打了出去,好保姆总是抢着要的,她轮了没两家,就轮到封家去了,那时候,他要照顾的,不是孩子,是产后抑郁一直没好的封夫人,也就是封闻聿的母亲。
这就是阮梦梦跟封闻聿认识之前的事情,阮梦梦这样的出身,她会天然憎恨父亲那样的人,哪怕稍微有点相似都不行,对她而言,曾经母亲跟自己都被当成狗一样的家庭,跟封家没什么区别。
顶多就是,封家给了很多很多的钱。
但年轻时候的阮梦梦心高气傲,她觉得,自己读完研究生出来,肯定也能赚到这么多的钱,年轻人不懂事,几百万说起来跟几毛钱一样少,她信心满满地去了首都大学。
成绩好是没错,她能继续读研究生也没错,可是钱劝退她了。
在首都,就算考上了研究生,她每个月顶多能拿到一些国家给的补贴,学费昂贵、生活费昂贵,很多开销都是她曾经想象不到的,还有她不想在学校里住,想出来住,发现学校附近的房租那真是看一眼都要哭出来。
而回到滨城,状况也没有好起来,她回滨城念研究生,该有的花销一样少不了。
母亲在封家那么大的家族中当阿姨,不是拿不出几十万来给阮梦梦念书,甚至可以说是很轻易,可是阮梦梦觉得丢人,她一想到自己抗拒封闻聿的接近,念书的钱却全是他们给的,阮梦梦就觉得自己抬不起头。
这主要还是她童年的心理阴影,觉得高高在上的“父亲”形象施舍下来的东西,用一点都会中毒。
所以阮梦梦跟杭思潼的选择再一次“不谋而合”,都选择了依靠自己的应届生身份与技术,进入了大厂上班,拿着已经比同行高一点的工资,开始996。
作者可能只是想给阮梦梦一个回来的理由,杭思潼却觉得,那应该是阮梦梦必然会做出的选择,因为她终于在大四经受过了社会短暂的毒打,知道这个世界多可怕,就开始像很多逐渐长大孩子一样,知道家族跟人脉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不像杭思潼,她没有母亲庇护,从有记忆起都在经受社会的毒打,完全不需要证明自己就知道能走到哪一步。
现在顶多是回到正轨,但杭思潼说实话,她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梁时清给的,就像阮梦梦之前的二十几年愚蠢天真都是封闻聿给的一样。
阮梦梦可以跟所有人决裂,唯独不会跟封闻聿,作
者给她定死了一个好老公,只要他们两个不作妖,平稳度过一辈子,好像也不是什么难题。
杭思潼挑挑拣拣,想着过去的剧情、阮梦梦在首都可能认识的人,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定下,思来想去,给梁时清发了消息,说自己到首都了,给他一个惊喜。
荆城到首都的飞机不多,杭思潼去得又晚,刚好是梁时清的下班时间,再晚一会儿,他就回家睡觉了。
收到消息后,梁时清立马让杭思潼别动,他现在就过去。
首都很大,距离机场也远,杭思潼不知道梁时清什么时候到,但梁时清说自己能到,他就一定回来,哪怕到的时候,可能已经天亮了。
在梁时清来之前,杭思潼发了一条朋友圈,一张玄凤鹦鹉站在漂亮笼子里的照片,配字:结束啦。
随后来了一堆点赞,杭思潼甚至看到了阮梦梦点的,可能点赞的人里没一个知道她发的是什么意思,但看到阮梦梦在其中,就很滑稽。
梁时清到达时已经快天亮了,他匆忙赶来,依旧西装革履,看得出来刚加班结束就来找她了,身边没跟着其他人,可见他在收到消息后,没等其他人,就匆匆赶来。
不等杭思潼叫住他,梁时清就径直走来,似乎是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杭思潼的存在。
“我又不会临时改主意去别的地方,不用这么匆忙。”杭思潼看见梁时清额头上的汗水,赶紧给他拿了一张湿巾。
确定了地址又临时改主意还不跟其他人沟通这么没礼貌的行为,杭思潼从来不干,她就算自己熬不住了,也会坚持等到梁时清来。
梁时清擦了擦汗,说:“怕你等久了难受,平时你总是睡得很早,突然熬夜,应该不太习惯,而且会非常累。”
杭思潼笑了笑:“放心吧,我在飞机上睡过了,到一个新城市,新鲜感还没过去,就没那么困。”
随后梁时清弯腰抢过杭思潼的行李箱,边拉边招呼杭思潼跟紧他,说:“走吧,你有订酒店吗?还是住我那?或者你提前租了房子?”
“都没有,我是临时决定过来的,因为想到,还有个人没有跟我一块吃庆祝的饭。”杭思潼背着手跟在梁时清身边轻声说。
话音落下,梁时清脚步猛地一顿,回头去看杭思潼,看见她脸上的笑意,又转回去继续向前走:“那今晚还是住我家吧,你记得明天约一下人家,吃饭总是要提前约,才好提前空出肚子来。”
杭思潼点点头:“是哦,那等放好行李再约吧,都这么晚了,免得打扰人家休息,你说是不是?”
梁时清严肃回答:“是的,没错。”
到停车场,杭思潼才知道,梁时清连司机都没叫,自己开车来的,难为他居然记得首都那弯弯绕绕的路,来之前杭思潼做过攻略,说首都的高架桥有多难走,本地人都有些难认路。
不过想到梁时清在渝城都能开得跟本地司机不相上下,背下首都的路线图,倒也不奇怪。
杭思潼坐到副驾驶,乖巧系上安全带,等梁时清放好了行李箱上车,才问他:“你去上班,没带司机吗?大半夜开过来,疲劳驾驶,小心被交警抓了扣分。”
梁时清无奈看她一眼:“有,但这大晚上的,何必再让司机跑一趟,况且,万一你还想跑点别的地方,带我不比带个司机方便多了?”
不知道方便在哪里,但小梁总既然说方便,那就方便。
在首都,梁时清也有自己的别墅、大平层、城外庄园和四合院,那四合院很多年前就是梁家的,中途被收回过一次,后来又被梁时清的父亲买了下来,重新修缮后,偶尔会住那边。
只是住四合院太显眼了,梁时清更多是看自己在哪里干活,哪里上班就住哪里,还省去了通勤时间。
路上梁时清也没问杭思潼来首都是不是有别的目的,径直就把人往自己现在住的别墅送,看起来是个别墅小区,住在这的人,估计非富即贵。
别墅里有佣人管家,都已经早起在干活了,看梁时清凌晨回来也没什么想法,不过等看到车里下来一个女生后,管家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
杭思潼关上车门后等着梁时清过来给她介绍人,像他们这种人家,基本介绍的人,都是很早就跟着梁家的,可以直接当家人看。
梁时清提着杭思潼的行李箱,说:“梁叔,之前我空出来的房间给她住,杭思潼,这是梁叔,跟我一个姓。”
一个姓氏已经说明很多东西了,杭思潼顿时明白过来,这梁叔可能是祖上是就跟着两家的家生子,时代更迭,现代或许不讲究这些,但有些人大概也没办法找到更好的生活,不如就跟着主家。
至少,原文里阮梦梦对这个设定就很深恶痛绝,只是她最终也没抵抗得了,这个世界有同样的存在,就不奇怪了。
杭思潼笑着问了梁叔好,梁叔反应过来,赶紧将两人迎了进去,进门后梁叔想接手梁时清提着的箱子,但梁时清没松手,反而交代梁叔去准备点吃的。
这边别墅的构造跟滨城有些不同,杭思潼只能乖乖跟着梁时清走,房间在二楼,朝阳,有个大阳台,上面摆着一排茉莉,这个季节茉莉早不开花了,全是叶子,泥土还是湿的,可见员工们为了这些茉莉能在北方过冬花了多少心思。
“这房间看着跟我在滨城住的那个区别不大,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杭思潼站在房间客厅里环顾一圈,感觉略微眼熟,连床上那个大章鱼都是,不过床上玩偶似乎多了几个新的。
梁时清放下箱子,说:“之前就准备的,想着在滨城治疗,你的腿最后没好的话,不如趁早到首都来,这边有最好的骨科医院,现在你的腿看起来没什么毛病了,也就是小心钉子。”
这也是梁时清一再找人接送杭思潼的原因,她的腿如今还在修养期,杭思潼向来对自己的身体不上心,没人帮忙,估计还得进医院。
杭思潼恍然大悟:“原来是那时候就准备着了,你是真的周到,什么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对此,梁时清很谦虚地说:“一般,就是普通人都能想到的,你先休息,等会儿梁叔会送早饭过来,你吃过再睡,有什么事情,休息好了再说,不用着急。”
这个安排杭思潼没异议,点头应下。
给杭思潼准备的早餐简单又清淡,平时杭思潼跟梁时清的口味差不多,吃这些刚好。
熬了一晚上,杭思潼吃过饭已经天亮了,她倒头就睡,根本没有任何知觉,可能是在梁时清的地方,她很安心。
梁时清就不一样了,他回自己房间洗了个澡,换了身西装,将自己收拾妥当下楼吃早饭,等梁叔给杭思潼送完早饭回来,交代:“梁叔,等会儿就让她睡吧,她熬了一晚上,大概要睡到下午四点,不用特意叫她起来吃午饭。”
比起吃饭,杭思潼现在需要的是睡眠。
“好,不过阿清啊,这位是……”梁叔有些迟疑地询问,想问问楼上那位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其实梁叔也不是没想过,这大概是梁时清交的女朋友,毕竟梁时清也到这个年龄了,其他家的孩子,可能还没成年,就开始各种男女朋友乱交,也就梁时清被父母管得严,一直到毕业都规规矩矩的。
后来没毕业就直接到家里公司上班,整个人更像是被上班磨没了人气,年纪到了找小对象没什么好说的,主要是,没名没分的话,他估计要被亲爹亲妈锤了。
梁时清想了想,说:“朋友,按屠云菲那个标准招待就行。”
说是朋友,梁叔顿时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跟着生意场上学了什么奇怪的风气。
这口气还没松完,又听梁时清说:“不对,标准还得再高点,你就当梁家多了个女儿吧。”
梁叔蓦地睁大了双眼,梁家没有女儿!
能现在给梁家当女儿的,除了是梁夫人再去
生一个、领养一个,就是……儿媳了,算半女。
这标准高没边去了,梁叔一下子连是不是等生孩子了红鸡蛋、猪脚姜都应该准备上的事情都想好了。
梁时清根本没觉得自己说了多可怕的话,他匆忙吃完东西,然后赶着上班去了,之前在滨城就是这样,他该上班上班,杭思潼该养伤养伤,两人都是独立自主的人,不会非得要人陪着发疯。
留下梁叔一个人在餐厅发呆,试图找个人分担一下消息,但好像给谁打都不合适。
早上的插曲很短,梁时清根本没放在心上,楼上的杭思潼呼呼大睡,什么都不知道,她睡醒的时间刚好是下午四点整,不多不少,醒来后就听见了新消息的声音。
【梁时清:睡醒了就不要赖床了,睡了一整个白天,必须起来活动一下,还有,今晚我还是要加班,你可以去跟想吃饭的人约时间了。】
睡醒后眼睛都还看不清东西的杭思潼眯着眼去分辨梁时清发了消息,看完后笑起来:“惦记死了,都忙到一晚上不睡了,居然还记得……”
杭思潼又不是没上过班,早上她睡下的时候天都亮了,梁时清肯定没睡,估计洗个澡洗个头又去上班。
想着梁时清的忙碌程度,杭思潼就有点打退堂鼓。
【杭思潼:我想约的人有点忙,我怕他猝死了,不如就往后拖一拖吧,反正我接下来要在首都住很久,总有机会的。】
【梁时清:但我觉得这样你想约的那个人可能不太愿意,分享欲自带的情绪,是无法像消息与聚会一样延迟的,你觉得呢?】
看到这句回答,杭思潼都愣了一下,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又仿佛没想到什么对应的事件,因为她没有朋友,重生后交到的朋友,每一个人都很正常地顾及彼此的分享欲,她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就连来首都,她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如何利用这件事,让梁时清愿意捅破窗户纸跟自己告白,而不是她在喜悦的第一时间,想到跟其他人分享的同时,应该也跟帮她最多的梁时清分享。
但这一刻,梁时清说,分享欲是带着情绪的,言下之意,现在的开心只有现在能感受到,无论迟多久,哪怕只是一天,都不会是开心的那一刻了,说不定还会觉得突然增加的行程很烦。
杭思潼控制不住地想起文中的许多细节,很多读者都没发现,包括当事人也没有发现,整篇文,都在延迟。
延迟喜悦、延迟痛苦、延迟惩罚、延迟爽感……它连爱情,都在延迟,男主寄的信来得太迟了,所以文名叫《雪夜来信》,而那封信,本该在阮梦梦高考结束那年的夏天收到。
一错位,就错到了大学毕业工作后。
如果说,延迟到来的爱情还可以重新续上火花,那其他的东西呢?错过的那些日子,难道男女主真的一点遗憾跟怨怼都没有吗?
不可能的。
杭思潼讨厌延迟的人生,她上辈子已经受够了延迟来的一切,迟来的父母、迟来的金钱、迟来的朋友,甚至是迟来的死亡,她早点死估计就没那么痛苦了。
现在,梁时清就在那等着杭思潼的回复,哪怕杭思潼说现在,他都能立马答应,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只要杭思潼愿意开口。
看着聊天对话框,杭思潼坚定地打下回复与邀请。
【杭思潼:你说得对,所以,小梁总,明天有空跟我去吃烤鸭吗?我们吃顿好的,庆贺一下,我!大赛拿金奖啦!】
收到消息梁时清很开心,但看到烤鸭两个字,两眼一黑,他以为杭思潼想吃什么很优雅的东西,他方便试探一下杭思潼的态度,但是……
一想到两人卷着烤鸭饼,一口一个,然后他小心试探,杭思潼没什么心思搭理他,还举着鸭腿问他要不要吃的场景,那真是两眼一黑。
杭思潼等了好一会儿,还以为梁时清真的忙到没空呢,就见他新消息十分小心翼翼地发来。
【梁时清:烤鸭……厨师做得比较好吃正宗,你还有别的想吃的吗?你拿奖辛苦了,肯定得吃顿好的对不对?】
看着这个朴实无华的回答,很符合梁时清的荆城人身份,杭思潼不疑有他,就语音回他一句:“行啊,那地点你定吧,我对这边不熟悉,都不知道除了烤鸭有什么好吃的,你只要不带我去吃豆汁儿就都行。”
梁时清听完回复,总算是松了口气,立马让严秘书去定第二天的御膳私房菜菜馆,说非得定一个院子出来,菜品也要选合适的,总之就算是现在当场去抢厨师,都得定一个出来。
严秘书都愣了,他想了想,说:“老板,订私房菜是没问题,不过你搞这么大阵仗,是要表白吗?”
“表什么白?你满脑子黄色!我是要给杭思潼庆祝一下,顺便彰显一下,我比林松玉那小子靠谱!至少我就不会像那小子一样喝得不省人事还得人女孩子送回家。”梁时清冷笑一声说。
闻言,严秘书在心里嘀咕:哦,不是告白,是雄竞。
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梁时清先试图当杭思潼身边最优秀的男人了,要是杭思潼回了眼神,那还了得,估计拿下就是分分钟的事。
杭思潼跟梁时清说好了时间就不关心了,洗漱下楼去找吃的去,刚才准备结束聊天的时候,梁时清又发来一句,说今晚没办法回家吃饭,让她不要等,想吃什么可以跟梁叔说。
梁家的厨师杭思潼从不怀疑,有什么吃什么,因为都很好吃。
到了楼下,杭思潼看见梁叔已经等在楼梯口了,非常准时,像是知道杭思潼睡醒了起床一样在那等候,手里端着一杯水。
杭思潼走下楼时跟他问好,梁叔点点头,将水杯跟一本小册子递过去:“杭小姐晚上好,这是少爷吩咐的水,今晚的饭菜已经有备好的,这是菜单,如果还有想吃的,可以直接跟我说。”
“这、这么隆重?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杭思潼迟疑地先接过册子,没拿水杯,打开一看,里面确实是各种菜品,从前菜、饮品、主菜、主食到最后的甜品水果茶点,应有尽有,连消夜都已经安排好了。
第七十三章
杭思潼被恭恭敬敬请到了餐厅, 上的菜分量都不大,考虑到了她一个人吃不完的可能。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太奢靡隆重了, 杭思潼不觉得自己现在作为梁时清的朋友,需要被管家这么对待,他们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于是杭思潼转头就拍了照片给梁时清,让他有空了就回一下怎么回事。
从前杭思潼跟着苏伊尘以及路冷禅混的时候都没体验过这么奢侈的生活, 文中明确享受类似的生活的只有那些男女主们, 他们过得是真的好, 不是杭思潼这种对照组炮灰能比的,路冷禅在自家老宅有这个待遇,但不会给她。
梁叔全程没怎么出声, 等菜上完就离开餐厅了, 担心杭思潼尴尬, 餐厅内没人是让杭思潼自在不少, 可对着一桌子精美的菜肴,她有些惆怅, 同时也不知道梁叔是脑补了什么才给她这份待遇, 要是误会或者弄错了怎么办?
刚给严秘书交代完事情的梁时清听见手机响,一看才发现是杭思潼发了照片来质疑梁叔安排得太隆重了。
其实梁时清也觉得有点过了,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梁叔的脑回路:当女儿、是夫人的女儿、夫人没有女儿、所以是儿媳!
但梁时清表达的意思是,让梁叔对待杭思潼像对待自己一样, 而不是拿出
这些撑面子的东西来照顾新人!
梁时清有些头疼地回复说,这些都是正常的, 因为梁叔不知道口味, 所以第一次多上了一点,等他交代过口味就好了。
回完, 梁时清立马给梁叔打电话,狂轰乱炸地把事情给说清楚了,连名分都没混上呢,直接把人当少奶奶对待了,有种先生米煮成熟饭的错觉。
杭思潼看到消息,总算松了口气,开心地吃了起来,菜中果然有她喜欢和不喜欢的东西,加上分量小,喜不喜欢特别明显,她看着觉得有点浪费,努努力还是吃完了。
分量小的东西对一个可以抗一百斤爬十五楼的人来说,真不多。
吃完后杭思潼都没招呼人,梁叔就从不知名的地方冒出来了,她对管家的这种技能已经很熟悉了,便说:“梁叔,晚饭很好,我很喜欢,多谢款待。”
梁叔笑着回答:“杭小姐喜欢就好,稍后还有茶点,不过杭小姐如果喜欢一些零食,我们也有准备。”
“不用了,”杭思潼忙阻止,她确实吃不下了,现在吃饱了只想躺着睡觉,“昨天熬太晚,需要休息一下,可能等会儿就休息了,梁叔您正常忙,我就先上楼了。”
明天还要出门,杭思潼希望能养足精神。
梁叔明白,意识到刚才还是太超过了,人家杭思潼跟梁时清确实只是朋友,过度的照顾反而会使人不自在。
回到楼上后杭思潼总算松了口气,梁叔照顾人太细致了,她有些不适应。
此时杭思潼还不知道是梁时清背后交代的,她考虑到晚上还需要早睡,就坚持着拿出书来复习,虽说考研的那些卷子她都做很多遍了,也不担心考到范围外的内容,但多看一点、熟悉一点还是好的,解题思路比只背知识本身管用。
这一晚梁叔同样没有来打扰,看来有把客人的话放在心上,房间一切齐全,杭思潼看完书就自己收拾妥帖睡觉了,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想下楼吃个早饭再去找梁时清,发现他就坐在餐厅里。
昨晚一直到杭思潼睡下,梁时清都没回来,没想到这么早他反而在家。
杭思潼诧异地走过去:“梁时清,你是一晚上没睡还是刚回来啊?这么忙,真的没事吗?”
梁时清放下咖啡杯:“没事,我凌晨回来的,那时候你已经睡了,我现在只是正常时间起来,不用担心。”
从脸色上看,梁时清还好,眼底没什么青黑,不过他本来就是熬夜不上脸的类型,只要精神撑住了,很难从脸上看出来到底累不累。
杭思潼只好点头,开始吃早饭,今天的早饭没有昨天数量那么多,就是很正常的饭量跟品种,应该是梁时清在家,特地交代过了。
吃过早饭似乎就无所事事了,杭思潼跟着梁时清走到客厅,几次欲言又止,想让他先去睡一会儿,不急在一时,却见梁时清猛地转过身,问她:“杭思潼,你要去玩吗?”
“玩?现在吗?去哪里玩?”杭思潼三连问,她很懵,不知道梁时清今天到底抽什么疯,明明说好约定饭的地点时间都由他来定,可是梁时清没说去哪里,也没说时间,更没有正常睡觉。
话题跳跃太大,杭思潼有些捋不顺逻辑。
梁时清找了个理由:“来首都,总得去逛逛,看看著名景点吧?”
这话倒是不错,在剧情结束后,杭思潼每换一个城市,都尽量去把出名的景点都看过了,寄出去不少纪念品跟照片,现在去逛,她估计还会加上盖章。
不过最大的问题是,杭思潼这次来首都很突然,她还没做攻略,只有自己刷到的一些旅游攻略,非常零碎。
杭思潼犹豫:“啊?我是想走一走,来都来了,没有不去逛的道理,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做攻略,很多准备也没有做……”
“没关系,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我们一块去做也行,反正今天那么长。”梁时清轻声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杭思潼也不是傻的,听出来梁时清是有什么事情想说,她仔细想了想,说:“那我们去山上看西府海棠吧,你在山顶小院里种的那棵,我一直没上去细致看过,但是每次上下山都能远远看见,感觉会很漂亮。”
梁时清听完就愣住了,他自认给了杭思潼很多特殊的关照,现在听杭思潼说起那棵西府海棠,却觉得好像给得太少了,少到,杭思潼想看一棵在南方生长的西府海棠都来不及。
以至于到了首都,想看的第一个东西,居然是同一品种的西府海棠。
“可是……这个时节西府海棠不开花。”梁时清无奈地说。
“没关系,先去看嘛,现在不开,明年也会开,我先看看长得好不好,等过年回了荆城,有对比才知道你院子里的西府海棠养得好不好啊。”杭思潼认真地回答,看来真的很想去那座著名的公园看看。
梁时清被她说服了,叫司机来开车,送他们过去。
距离他们住的别墅比较远,梁时清在心中计算了一下时间,感觉一来一回,他订的私房菜馆,大概只能推作晚饭了。
路上杭思潼跟梁时清说了一下自己比赛的事,还有导师联系她了。
“我跟你说,我觉得我导师肯定是个超级标准的程序员,他连给我回邮件,都是找的学姐,还有啊,之前很多教授陆陆续续拒绝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我投出去的简历都被拒绝了呢,那天收到回复,才发现他一直没拒绝我。”杭思潼非常细致地跟梁时清说了这些事。
杭思潼喜欢跟朋友分享事情,这是她获得友情之后的习惯,哪怕一件事说上好几遍,她也不觉得累,反正干程序员的,打字不会特别慢,也就手机限制了速度,不然她能一口气聊十八个。
导师的事她在聊天软件上跟朋友们都说过了,跟梁时清是面对面说的,相当绘声绘色,还有一些不好打字出来的吐槽,终于可以说出来,反正梁时清肯定信得过。
梁时清认真地听她说了一遍,他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是认识这个教授的,他很沉默寡言,四五十岁的年纪,平时吃饭就是吃饭、工作就是工作,不怎么爱说话,听大家在饭桌上吐槽学生的时候,他也一声不吭。
怎么说呢,杭思潼用的形容词非常准确——标准且完全符合刻板印象的程序员。
“那刚好,一个认真严谨的导师,或许对学生来说,是个好事。”梁时清对杭思潼选的这个导师非常满意。
不是说别的导师不好,而是杭思潼本身就是心思活络的人,如果她选其他导师,那肯定一天天的互相猜彼此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或者话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
好好的师徒,一旦糅杂了别的心思,两个心眼子都可能被乘到四个,更别说杭思潼自己就八百个心眼子。
所以杭思潼就得选个实心眼儿的,有什么话直白说,多干活少说话,除了学术交流最好什么都不要有,导师负责任、学生态度认真,好好学完三年,比什么都强。
杭思潼猛点头:“我最后也是这么想的,其实比赛结果公布之后,还有几个教授后悔了,又装作没事人一样给我发了邀请函,但是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一开始不落井下石,之后也能第一个来的教授比较靠谱。”
在杭思潼这里,只要不对她落井下石,就是不错的人,比如舒晓筠,她最后没有对舒晓筠伸出援手,是自己没能力,如果是现在的自己,大概也是会悄悄帮一把吧。
梁时清喜欢听杭思潼说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仿佛他在没参与的时间里,用这样的方式,参与了杭思潼的记忆,以后她回忆起这些事情,纵然没有他的实际参与,依旧会想起来,自己跟他说过很多很多细节。
这就是梁时清跟杭思潼说的,分享欲自带情绪的原因,杭思潼一定会记得,她记忆力这么好,往后每一次,她都会记得,无论遇见什么情绪的事情,都要来跟他分享。
因为错过,情绪就
没有了,那对等待的梁时清不公平。
首都城郊很漂亮,这个时节其实红花不多了,毕竟是个有明显四季的城市,九月份,树叶就是要变黄的季节,开一些只有秋天才能看见的花。
公园里有当季会开的话,杭思潼路过看见了没开花的梅花观赏区,又跟梁时清说:“说起来,你送我第一份礼物,是那四根头绳,其实我拒绝的理由很牵强,我好像也没跟你说过,我具体拒绝的理由。”
在庄园里的日子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了,回想起来,兵荒马乱的,她只顾着求生,别人看她估计都像是不太正常的疯子,行为逻辑一塌糊涂,最后只有梁时清注意到她行为逻辑的古怪之处,在滨城救下她一命。
或许在每一次世界剧情的轮回中,没有梁时清在的话,她无论重来多少次,都会死在那栋烂尾楼上,就这一点,杭思潼对梁时清多感谢都不为过。
梁时清记得那四根被退回的发带,目前还留在他在首都的别墅里,也就是现在杭思潼住的地方,不过已经被收起来了,不会让杭思潼找到的,免得她看见又生气。
“你之前说,我是想用梅兰竹菊嘲讽你,其实没有,是因为刚好数量四个,我当时请了四大名绣的绣娘准备给奶奶做生日礼物,她喜欢这些,想着同为女性,你应该也是喜欢的,就准备了无功无过的四根发带,同时也是对霍海蕴那件事的道歉。”时隔许久,梁时清终于将解释说出来。
杭思潼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才说,我拒绝你的理由很牵强,我只是不想要梅兰竹菊的东西,跟你没关系,不过后来……这件事好像也没有到专门拿出来解释的程度。”
这件事很小,后来梁时清又补送了电脑,像是已经揭过去了,没有必要再重新翻出来。
现在看见梅花,杭思潼觉得自己还是要解释一下的,不然梁时清可能一直以为她误会着呢。
梁时清不解:“所以,你为什么不想要梅兰竹菊的东西?”
“很简单啊,梅兰竹菊是花中四君子,你觉得在滨城那群人眼中,谁配得上这几样东西呢?”杭思潼没直接回答,而是给了一句反问。
答案很明显,梁时清甚至没有去思考,脱口而出:“梅兰竹菊,阮梦梦、苏伊尘、封闻聿、顾君珏。”
或许他们本人不太贴合这四君子,但名声是贴合的。
杭思潼点点头,心中暗暗感慨,梁时清真的很敏锐,原著里,这四个人确实是被这么夸赞的。
“嗯,他们是花中四君子,品德高尚、为人正直坚韧,对比起来,我就像菟丝花,没有被我攀附的大树,我就要死掉了,明明他们一直在砍断我攀附的大树,我也□□着没死,却没想过,我是不是也坚韧不拔。”杭思潼开玩笑一般说出来。
要说多期望自己坚韧不拔,倒也不至于,杭思潼只是觉得他们双标,她肯定还是乐意当菟丝花的,现在她就当得很高兴。
梁时清听得眉头愈发紧:“如果是这么对比的,别说你不喜欢,我现在也觉得怪怪的,就算梅兰竹菊没有错,可是一接触就会想起来,我国的花花草草品种那么多,哪里就到了非这四样不可的程度?”
现在梁时清已经想回去把那四根发带给扔了,要不说滨城的那群人会折腾呢,什么好东西被他们贴上了标签,转头看着都开始恶心。
杭思潼看着梅枝微微颔首:“是啊,你要是送荷花莲花啥的,哪怕表示出淤泥而不染,我估计都咬着牙收下了,偏偏那几样东西被他们拿来嘲笑过我,我就有点难接受。”
“我也难接受,以后梅兰竹菊的东西,不进我们家。”梁时清斩钉截铁地回答。
这话好像哪里不对,杭思潼想点出来“我们家”这个描述不准确,可是她现在确实也祝梁时清那,梁时清顺口这么说,也有他们暂时住一起,所以她过来了就不会看见梅兰竹菊的意思,那她单独点出来就很奇怪啊。
别的不提,唯独指出一个词,会显得人很小心眼,还像敏感肌,碰一点就怀疑别人喜欢自己,那不纯纯桃花病吗?
于是杭思潼没提,继续去看下一个区,而梁时清在她稍微落后一点的地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她没反驳诶,是不是也有那么点意思呢?
西府海棠确实没开花,杭思潼到了后终于死心了。
“原来季节不对,真的不会开花,是荆城温度的原因,让你的西府海棠弄错季节了吧?”杭思潼有些失望。
“就算是弄错季节,也没有开到九月来的,除非季节真的很反常。”梁时清无奈地抬手摸摸杭思潼的头,相当顺手。
山顶小院里的西府海棠最多是开到六月,那还是荆城有回南天,可能是西府海棠记错了自己的开花时间,往后推了,可再怎么往后推,也不可能到九月还开,杭思潼想在这个季节看,就有点“强树所难”。
杭思潼将梁时清的手抓下来:“不要老摸我的头,都摸矮了。”
二十几岁,哪里还有摸矮的说法,不过梁时清也不反驳,带着她去其他出名的林子逛逛。
公园很大,走一天也不能走完,中午他们只是随便吃了一点,并没有认真吃,因为杭思潼想多看点漂亮的花,回城需要不少的时间,他们下午没逛多久就下山了。
上了车,梁时清开始给杭思潼说今晚的私房菜地点跟时间,定下的菜单都是杭思潼可能会喜欢的。
杭思潼没什么意见,只是听完后说:“不对,应该我请客啊,你定的地方太小众了,我没有会员,可能有钱也请不了你啊。”
“没有不对,是要给你庆祝拿奖,那应该我请客。”梁时清理直气壮地说。
见梁时清坚持,杭思潼就不反对了,她从来不会在这方面亏待自己的。
到了私房菜馆,穿着唐制夏季复古汉服的服务员引他们进去,走过长长的连廊和院子,还有池塘,服务员解释说,池塘里有莲花,夏季莲藕就是池塘里出的,而一些顾客吃的鱼,也在池塘里。
这里甚至有养鱼服务,也就是说,客人可以指定鱼苗放到池子里养,养大了再来指定做什么样式的菜,当然,如果中途养死了,概不退款,之后来吃饭更不会有任何补偿,主打的一个养成系。
杭思潼听服务员说完,悄声问梁时清:“养成系……是这么用的吗?”
“正常,养东西的快乐就是不知道东西什么时候死,会有一种未知的刺激感。”梁时清冷静回答。
“养孩子不能这么说吧?”杭思潼震惊地看向梁时清。
梁时清低头看她一眼,说:“养孩子不算养成系,往好了养,是爱的结晶,往坏了养,是投资,不叫养成系。”
听梁时清一番话,杭思潼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很正的三观,要被带得更歪了,偏偏她还觉得梁时清说得挺有道理。
好在吃饭的地方以及上的菜色都很正常,杭思潼松了口气。
他们在一个小院里,窗外是夹竹桃,门外是木芙蓉,一处院子,两种风景,看得人赏心悦目。
杭思潼吃了半饱之后,跟梁时清说:“这里好有意思,门前种的花跟门后完全不一样,是老板特殊的癖好?”
梁时清轻笑:“算是吧,他爱人喜欢花,所以种得到处都是,而且种哪里、种什么是他爱人决定的,最后想种的花实在太多了,就成了这样。”
“原来是这样,说起来好奇怪啊,我怎么觉得你身边的朋友、认识的人,好像都很规矩正经?你看苏伊尘他们,身边都有玩得很花的路冷禅,是你只带我见好的人吗?”杭思潼好奇这个问题很久了。
在梁时清的众多朋友里,杭思潼但凡见过的,都是正经人,有几个甚至结了婚去哪都要带老婆,仿佛离开老婆就不会独立行走。
梁时清没想到到杭思潼会这么问,他愣了一下,说:“其实真说起来,是因为我爷爷跟我父亲,都很爱老婆吧,他们有个很奇怪的想法,就是如果不尊重妻子也不爱护妻子的人,那一定是个烂人,我们梁家没落魄到要跟这种人交往的地步。”
说简单点就是,有教养的、好人家的孩子,不会跟那种没有教养的孩子玩,无论有多少前任,至少结了婚就好好当丈夫,整那虚头巴脑的,一看就守不住家业,富不过三代就是这样,人不能有点钱权就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杭思潼听完后笑得前仰后合,好半晌才停
下来,说:“你好像一口气把不少人都给骂了。”
“我当着面也可以骂,不服他们可以骂回来。”梁时清认真地说。
“当着面谁骂得过你啊?你八风不动的,路冷禅都不想跟你坐一块聊正经事。”杭思潼脱口而出,又笑起来。
梁时清见她笑得开心,很是突兀地问:“那你呢?你愿意跟我一块聊吗?”
第七十四章
杭思潼点头:“愿意啊, 我喜欢听你说话。”
“为什么?”梁时清反而不好意思起来,第一次觉得,原来喜欢两个字, 好像没有很重,可是让人很开心。
“因为你会告诉我很多,没人会告诉我的事情,对我来说, 就像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一样。”杭思潼回答得相当轻松且诚恳。
梁时清眼中的笑意却一点点散开, 他现在才意识到, 杭思潼是个不健全孩子。
不健全孩子,无法理解感情、无法感知感情、无法给予感情。
林松玉说得对,她是实打实的木头。
装得再像, 她也是个木头。
孩子出生后, 大部分事情应该由父母来传达、教导, 杭思潼没有父母, 或者说,她的父母是流动的, 刚开始是人贩子, 后来到养父母,离开了养父母,她高中三年,父母可以由封闻聿跟阮梦梦替代。
到了大学, 她开始觉得,自己不需要父母了, 觉得自己终于长成了一个人, 就开始按照自己的理解面对这个世界,甚至是模仿着父母教给她的东西去生存。
人贩子教她不劳而获和金钱至上, 养父母教她谎言、暴力与佛口蛇心,封闻聿和阮梦梦教她社会阶层与不平等,最后,她在那些前男友身上,学到了怎么当一个合格的金丝雀。
没人告诉杭思潼,她长大后,应该先弥补自己,让自己把所有欠缺的东西都拿回来,而不是觉得她无知贪婪给她几棍棒让她自己参悟一个好孩子应该是什么样的。
那些人,口口声声骂着杭思潼爱慕虚荣又品性低劣的人,何尝不在扮演着杭思潼父亲的角色?
平时见不到,享受成果的时候又冒出来了,享受不到成果还要骂杭思潼废物。
所以,在让杭思潼做出任何回答之前,梁时清应该先教会她,什么是一个人应该拥有的东西。
不是学会怎么当一个正常人,而是学会作为一个人,她要知道什么东西是自己本该拥有的。
杭思潼生来只有自己,没人给她列清单出来,一一告诉她需要什么东西,或者说,一个正常孩子,从生下来开始,应该拥有多少东西,她不知道,才总觉得自己多要一点,就是贪心。
但梁时清想先让她知道,她缺少了多少东西,应该从哪里开始补偿自己。
她已经失去很多东西了,现在必须学会的,是拥有。
杭思潼没注意到梁时清饭桌上很微妙的停顿,因为梁时清立马就调整过来,顺着杭思潼的话往下说,并且转移了话题。
梁时清现在开始注意到,杭思潼对他确实是倾诉跟倾听居多,她在自己身边,有些像孩子,从前他总以为,两人的真实年龄跟相处情况似乎有些不符,或许是因为他足够沉稳。
现在看来,是杭思潼在他身边,可以很轻松地摆出无知的姿态,所以她的年龄感就下去了,在其他人身边,她会表现得更像一个成年人的模样。
比如在其他人身边,杭思潼就不会偷偷把碟子用来装饰的各种花重新摆放,因为那是很失礼的行为,可是跟他在一块的时候,杭思潼喜欢,就这么去做了,做这种只有小孩子会干的事情。
梁时清心里多少有些欣慰,至少杭思潼对他足够信任,要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说什么都是虚的。
晚上回到别墅,杭思潼都躺好了,才感觉有哪里好像跟一开始计划的不一样。
细细回想了一遍白天到晚上的流程,杭思潼一下子就抓住了其中转折突兀的地方——在她回答了梁时清关于是否愿意跟他聊天的问题之后。
杭思潼从床上坐起来,她一个字一个字回想两人说的话,但说实在的,没有太大的问题,甚至可以说,两个人都很坦诚,也没有生气或者觉得不高兴的迹象。
吃完早饭后梁时清明明一副准备了一切,即将要告白的样子,杭思潼都做好心理准备了,想着就算告白了,也要矜持一下,网上都是这么说的,她又没被追过,都是她带着目的去追人,只能从网上学习。
那梁时清临时变卦,又是因为什么?
总不能是他嫌弃自己话多吧?
要真是这个原因,杭思潼明天早上能给他一拳!
杭思潼气鼓鼓地想了快一个小时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这几天脚不沾地的,她确实累,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理解梁时清的脑回路。
等到第二天天亮,杭思潼起床后又听说梁时清去上班了,而且是天没亮就出发的。
很显然,他昨天能出来玩一天,纯属是把工作压到前一天跟今天了。
听说梁时清这么忙,杭思潼就不好打扰,默默地在别墅中复习,没什么事情她连饭都不想下楼吃,直接让人送到房间去。
不过九月中开学了,学姐邀请杭思潼去学校看看。
两人加了联系方式,不过没进入导师群,说是导师很严格,既然杭思潼答应了要参加研究生考试,那肯定要等初试名次出来再进群,万一没考好,还是让学姐辅导一下,或者是再参加一个竞赛,让导师有机会去跟招生办的人说捞学生。
杭思潼对这个处理没什么意见,她知道导师是不想沾那些奇怪的事情,更不想以后传出去说她全靠导师,一次研究生考试而已,对她来说简单得很。
就是学姐邀请杭思潼先去学校看看这事,杭思潼不太理解。
【杭思潼:为什么要在考试前去学校看看啊?】
【学姐:这个就像高考前动员一样,很多学校会组织高考生去985211大学的,因为很多学生,可能对大学跟高考没有概念,但看过大学之后,就有了冲劲儿,哪怕是为了学校的风景呢?】
这算是一种心理暗示,以及一种对年轻人来说无法抗拒的奖励,大学都很漂亮,充满人文气息,不管学生是向往文学殿堂、在绝美的风景下谈恋爱还是想吃食堂里比其他学校更好的饭菜,都可以激励学生压榨自己的潜力。
杭思潼一直没这个烦恼,毕竟她成绩除了总是很奇怪地在作文比阮梦梦低一两分,其他都是拔尖的,大学目标更是早早定为滨城大学,没有离开的想法,也没有跳出自己生活圈子的精力。
那时候的杭思潼,活着已经很累了,哪里会想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苟活,在滨城,她至少还可以扒着楚文矜,哪天真穷到没办法了,总能从他这种富二代的口袋里掏出一点救命钱来。
今时不同往日,杭思潼见学姐提起,就来了兴致,她作为考生,好像是该去看看自己要考上的学校,她连首都大学的宣传册都没看过呢,高考时是怕自己产生不该有念头,现在是觉得她迟早会亲眼去看,干嘛还要看宣传册。
不过学姐说得也有道理,考前去看一眼学校,最后考上的话,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有种目标终于实现了的快乐。
诚然,杭思潼的成绩不至于有“终于”这种念头,不过去看一眼可以体会一下当年自己作为高考生所缺失
的经历倒也是好的。
杭思潼当即答应下来,问学姐什么时候有空,她们可以逛一逛。
学姐却说,有人带着的话,感想就不一样了,同时发给杭思潼一份很详细的手绘地图跟攻略,有些路,只有自己走过,才能感受到那种特殊的气息。
【学姐:不是学姐不陪你,是很多地方,都应该自己去看,我也说不好,毕竟学姐不是文科生,形容不来,大概就那么个意思,你去了就懂了。】
杭思潼大概明白学姐的意思了,大学,就像是一本书,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第一次翻开的时候,她应该不带任何解说、注释、观后感、评价去看,只有这样,她对于这本书的体会与感想才是最真实的。
从前杭思潼从不会在乎大学是个什么东西,她觉得那就是自己进入社会、自由生活、可以为自己人生做主的最后一个跳板,跳过去,她就自由了。
现在,她才可以把大学当做一本书来好好读一读,去感受《自由与文明》中那句“大学不仅是社会上最高级别和最完整的组织形式,也是人类先锋”的意义。
认为生活没有意义的杭思潼,终于开始思考意义,她逐渐找到重生的乐趣——很多没见过的东西,像雨后春笋一样,纷纷冒出来,等着她去采摘。
挑了个双休日,杭思潼根据学姐的指点,预约了两天,之后她再到学校,就是去跟导师见面了,所以这大概是她唯一一次作为游客进入游玩的机会,那当然要一次跑个够,不然下一次来,就是另外一种心境。
预约当天,天刚亮,别墅里依旧不见梁时清的身影,杭思潼背着包,蹦蹦跳跳地从楼上冲下来,吓了梁叔一跳,他赶紧道:“潼潼,不要跑,地上刚拖了地,有些区域已经上蜡了,小心摔跤!”
杭思潼一甩背包,说:“不会摔的,梁叔我出门去参观学校了,今天不用给我留饭!”
梁叔应了一声,还没说给她叫司机呢,人都跑没影了,于是赶紧追过去,到了门口,却依旧不见杭思潼,不知道往哪里跑了。
思来想去,觉得杭思潼人生地不熟的 ,自己出去玩可能不太安全,梁叔就赶紧上楼,去敲梁时清的房门——是的,因为杭思潼出门太早了,她没注意到,梁时清这个时间甚至没起床去上班,就在家里。
第七十五章
梁时清出去玩一天, 堆积的工作就要用好几天来补,他早出晚归,想带着杭思潼玩几天都没机会。
上班大概就是这么令人讨厌的东西。
闹钟会在六点半准时响起, 而梁时清同样会准点起床,他的钱跟家世让他可以稍微迟一点起床,日常需要的东西都会由别人准备好,不用自己操心, 带上就走。
今天梁叔却提前来敲门, 梁时清被惊醒, 抬手捂了下脑袋,饶是他这么强悍自律的年轻人,在面对长时间加班的时候, 都觉得自己好像在猝死边缘大鹏展翅。
梁时清用遥控器打开门, 让梁叔进来, 问:“出什么事了?”
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 梁叔不会来打扰他。
“杭小姐说要去参观学校,但没有带上司机, 会不会不太安全?”梁叔担心地问。
“啊?她去参观学校?什么时候说的?”梁时清愣了一下, 他还不是很清醒,下意识去摸手机,发现杭思潼没给他留言。
梁叔忙回答:“就刚才说的,连早饭也没吃, 看起来好像很急的样子。”
闻言,梁时清倒是没有太担心, 他摆摆手说:“可能是她导师终于想起来让她去学校见面了, 她跟我说过她的导师是谁,挺靠谱的, 毕竟也快到考试时间了,总得跟导师见一面。”
既然梁时清都这么说了,梁叔也就放下心来,反正只要不是被人骗了就行。
等梁叔离开,梁时清重新躺下,没眯一会儿,又掏出手机,给杭思潼发了消息问她去参观学校怎么不跟自己说,好安排车子跟司机。
然后梁时清就看到杭思潼回复的消息,顿时两眼一黑。
【杭思潼:学姐跟我说,我应该自己去走走,看一看将来要考的大学校园,考上之前看的感觉跟考上之后的,会完全不一样。】
搞半天,原来是这个参观,梁时清确实躺不住了,他赶紧起床洗漱,问她人生地不熟的,打算怎么去怎么回,路上又去哪里吃饭呢?
见梁时清很担心的样子,杭思潼就把学姐给她发了详细攻略的事情说出来,攻略里连杭思潼中途应该去哪里买水、买饭、上厕所都标好了,除了不带其他人,跟有个小导游没什么区别。
梁时清只挑着攻略里的几个模块扫一眼,确定攻略都是真的,没坑骗杭思潼后,就说还是得给她安排时间,最后司机会在她离开校园的那个大门外等候。
走一天的路,梁时清可舍不得杭思潼再自己走回来,就算杭思潼多喜欢体验这种生活,早上自己跑一趟就行了,晚上肯定会累的,既然累,他就该准备好车子跟司机,这样的话,杭思潼想再去哪里逛,也没问题。
杭思潼答应下来,她正好不知道晚上离开学校后怎么回去呢。
首都大学的进入时间有限制,上午是九点到十一点之间,进入参观后,在晚上十九点之前必须离开。
总共十个小时,杭思潼想着,第一天逛其中一条路线,第二天逛第二条路线,刚好把比较著名的地方都逛完,宿舍区、图书馆等学生多的地方是不能进入的,那些就留着悬念给入学后的自己了。
逛到湖边时,抬头就看见塔,这场景其实蛮眼熟,湖边塔的景色以国家范围来说,真的很多了,但在学校里的就是不太一样。
杭思潼走了一路,在傍晚时分,即将离开学校时才想明白,所谓的不一样,不过是心境不同,看普通景点,想到的是乐趣与玩闹,在大学里看见,那种感觉很微妙。
学生们在这里走过,是为了让人民有更美好的明天,每一个专业,没有贵贱,都可能在任何一个方面帮扶到普通百姓,而学子们前仆后继寒窗苦读,也应当留此本心。
任何一个人看过一轮屹立了超过百年的大学,都会心潮澎湃,饶是杭思潼这种性格,看完后都想将余生奉献给学术。
走出学校后,人才清醒不少。
杭思潼不确定自己将来是否会留下,但她希望,未来的四年,她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知识。
出了学校大门,杭思潼下意识寻找梁时清的司机,抬眼看到的却是往这边走的梁时清,昼夜温差大,他的西装倒是有了用武之地,看起来不会热得像要脱一层皮。
梁时清身材高大,看起来跟来往的学子格格不入,看起来成熟有魅力,人也帅气得多。
杭思潼心中却莫名想起网上说的一句话:一个人身上有没有班味是特别明显的,沾染上班味的人,再也没有大学时期清澈愚蠢的眼神。
远远看见杭思潼突然停住乐不可支,梁时清走到她面前,问:“你怎么突然笑起来了?”
“没什么,你怎么穿这样就过来了?”杭思潼伸手拉了一下梁时清的西装袖子,入手顺滑,一模就是好料子,肯定很贵。
梁时清伸手捞住杭思潼的后背,小心推着她往车子那边走:“我刚下班就过来了,好在地方不远,可以直接来接你,走吧,等会儿天黑了小心虫子,等会儿你想吃什么?”
杭思潼走一天又累又饿,她也不是没在学校里吃东西,但中途那么累,吃了能量也不太够的样子。
想了一会儿,杭思潼说:“我想回去吃厨师做的硬菜,什么都行,我觉得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亲爱的潼潼,你并不能吃下一头牛,但我可以为你准备牛肋排,红烧跟炭烤都有,怎么样?”梁时清一边说,一边拉开车门送杭思潼上车。
“你反驳潼潼,潼潼不高兴,但你让人准备了牛肉,潼潼决定原谅你了。”杭思潼哼唧一声,爬进了车里,在她平时喜欢坐的位置坐下,留另外一半给梁时清。
梁时清好笑地看着她,这种玩笑话,也就杭思
潼接得这么顺,有时候他也知道自己过于较真了,可杭思潼好像从来没怎么介意过,总是顺着说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就能揭过去。
坐上车,看杭思潼开始小鸡啄米,梁时清给她盖上小毯子,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他想,杭思潼似乎作为一个世家夫人是合格的,虽说学会的过程很痛苦,但梁时清又忍不住“感谢”那些将杭思潼训练成铁人后再抛弃她的人。
真是有眼无珠啊,便宜他了。
回到别墅,梁时清轻轻推了杭思潼几下她才醒过来,看得出来人非常疲惫。
“到了?我睡了多久?”杭思潼迷迷糊糊地要下车,结果头撞车窗上了。
梁时清听着那响声,本来要从另外一边下车的,赶紧回头看她:“你小心些,门没开呢,别急。”
杭思潼揉揉脑袋,推开车门下车了,她甩上车门跟梁时清说:“不太疼,我想快点睡觉,明天还有一天呢。”
听她这么说,梁时清都惊呆了:“明天还去?你腿不要了?”
猛然的两句反问,杭思潼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沉默一会儿:“啊,我忘记了,不过,还是看看吧,就不走那么远的路了。”
说是这么说,晚上杭思潼还是觉得腿酸,这已经是养得很好的情况下才有的症状,要是过去一年梁时清没用各种好药养着,她刚走完郊外的公园,又在短时间内逛一整天,腿怕是要废。
梁时清晚上十点还叫了医生过来给杭思潼针灸,医生的建议是,明天就不要出门了,就算腿能坚持,可自己不舒服,逛着也没意思不是?
“听到了吧?”梁时清坐在杭思潼旁边,叠了一块热毛巾敷在她膝盖上,“让你不要乱跑,你那学姐是好心,但你不能忘记自己腿里还有这么多钢钉呢,回头跟导师报道了,记得给他们都说一声,不说多照顾,至少那些跑腿的活别安排到你身上。”
这不是搞特权,是人文照顾,就算是普通的、身有残疾的学生,只要身边的师生脑子没问题,都知道不能使唤伤病患。
杭思潼难过点头:“好,我只是总忘记,我活下来的代价,是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跑跑跳跳,走路也要有限制。”
生生死死的话题过于沉重,连梁时清也不好回答,好在房间里没其他人,他过了会儿说:“世界已经让步很多了,那天我都担心,万一安排了那么多人手,还是无法改变结局怎么办呢?幸运的是,你好好活着下来了。”
只要活着,没真的成为植物人或者残疾人,就还能接受。
不过表面的健康,也确实容易让人忘记自己体内的隐患。
杭思潼的腿泡在药水里,她伸手摸摸膝盖上热乎乎的毛巾,说:“我是个很贪心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贪心的前提是让自己开心,如果这件事让你不开心了,那就不值得你贪心,不如你想想,明天除了想去逛校园,你还有什么是想要的呢?”梁时清循循善诱,试图让杭思潼将自己想要的东西都说出来。
按照杭思潼的过往经历,她想要的东西应该很多才对,可是,在梁时清问完后,她纠结了好一会儿,摇头:“想不出来,我好像都有了,现在就差考试了,但又不能把时间拨到十二月去。”
梁时清惊愕地看着她,好半晌才说:“你觉得你什么都有了吗?”
杭思潼点头:“是啊,我重——重新回到滨城的时候,我有很多想要的,我想要苏伊尘赔给我钱,想要很多朋友,想要自由、快乐、舒坦的生活,这些都有了呀。”
看似很多想要的,总结起来却根本没什么具体的东西,梁时清欲言又止,试图用更具体的例子来哄骗杭思潼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样啊?那如果你回到小时候,那时候你会有什么梦想?很多老师都会问的。”
第七十六章
在杭思潼反复被世界线拉扯归位的时候, 她说过自己的梦想,就是想要找一对父母,想有很多钱和很多爱。
这部分记忆随着剧情的结束, 杭思潼已经慢慢想起来里,她有想过或许梁时清某天会问她那个梦想是不是真的,如果一辈子没实现怎么办?
毕竟人不能给自己父母,很多钱可以有, 很多爱却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现在杭思潼听梁时清问起几乎相同的问题, 有些弄不明白, 他到底是想让自己去思考明天想做什么,还是真的在问,她当年的梦想是什么、是否有变化?
而关于杭思潼迷迷糊糊说过的话, 梁时清自然没有忘记, 他只是觉得, 如今的杭思潼, 已经拥有比当年多很多的东西了,说出来的梦想, 或许会有所不同。
杭思潼没从梁时清脸上看出其他意思, 想了想,说:“如果你是问小学老师让写的梦想,那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你,已经实现了。”
梁时清一愣:“为什么?”
“因为当时我写的梦想是, 希望快快长大,将来去赚钱买大房子住, 老师觉得我的梦想不够天真, 让我修改,但我想象不出来, 一个人拥有梦想是什么样的感觉,最后那篇作文得的分不是很高。”杭思潼无奈回答。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杭思潼在语文上总比阮梦梦低一两分,就埋下了伏笔。
杭思潼是个没有未来幻想的人,她只能写现实,写不了梦与痛的辩论,而高考生,越现实的题材往往越难定分,喜欢的老师很喜欢,不喜欢的老师很不喜欢,给出的分值甚至能相差五十分以上。
当然,高考是相对公平的,出现差值太大的分数时,语文组的组长就会亲自来阅卷,甚至让大家研究给分。
最后杭思潼的分总是能保留不少,却永远比不过阮梦梦,只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梁时清感觉自己问得早了,杭思潼的过去对于他来说不是秘密,那时候的杭思潼会想什么,一目了然,但年纪往后算,她的人生空无一物,更不会有梦想这种很珍贵但又没什么用的东西。
饭都吃不上了,谁还顾得上想不想的,所以现在总说穷人家的孩子长不大,他们只是会干活了,不是成熟了。
“那……明天要不跟我一起去上班?”梁时清突然来了个念头,他实在是想了一圈都想不到杭思潼可以去哪里。
腿不好,放家里担心她不高兴,放出去吧,又担心她会乱跑伤着腿,思来想去,还是放眼前盯着最合适,这样安全还看着盯着她,就是项目地点的饭可能稍微难吃点。
但是也没关系,可以让附近私房菜馆送过去,从家里送过去稍微有点远,味道或许会有影响。
杭思潼诧异地偏头看他:“我为什么要陪你去上班?我是什么很喜欢干活的人吗?”
低情商:我是什么很喜欢干活的人吗?
高情商: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没班硬上?
梁时清被她的话噎住,尽量维持表情:“我担心我一出门,你又自己跑出去了,梁叔肯定拦不住你,直接去我那待几天,你就老实了。”
杭思潼不高兴地哼唧,被梁时清塞了一嘴刚剥好的柚子,她瞪他一眼,努力吃了起来。
第二天杭思潼试图赖床,平时梁时清都是早上七点半之前就会出门,时间不固定,可能是看当天的工作安排,杭思潼想,只要她赖床过了七点半,就可以下楼吃早饭了,反正梁时清总不能一直等她。
谁知杭思潼八点下楼时,发现梁时清还坐在客厅里,梁叔给他支了办公桌,身边严秘书忙得魂都快飞出去了,还有不同的人在别墅里进进出出,都是给梁时清送文件的。
杭思潼站在二楼的栏杆后,有点心虚地想往后退,那群打工人的怨气比鬼还重,还是不下去了。
刚转身,就听梁时清说:“醒了就下楼吃早饭,我觉得你可能还是不想
陪我上班,所以改居家办公了,等会儿医生还得给你检查,吃了饭比较好。”
听完,杭思潼有些心虚地冲他笑笑,为了不打扰他们办公,特地绕了另外一条路去餐厅吃饭,梁叔已经放好早餐,杭思潼过去吃的时候温度刚好。
目睹了全程的严秘书满心就一个念头:妖妃误国啊。
杭思潼吃过饭跑到花房消食,她的猪笼草依旧放在滨城的别墅花房中,没有带过来,但可以看见,首都这边别墅的花房里多了几盆圆嘟嘟的猪笼草,就摆在茉莉旁边。
医生来时是早上九点,很合适的时间,给杭思潼把过脉后,看梁时清也不在,就问了一些不在诊治内容上的问题。
“最近开心吗?”年过六旬的白胡子老医生问。
很少有人问杭思潼这个问题,就连梁时清也不会问,像是只要不问,杭思潼难过的时候不会很难过,开心的时候也不用问开不开心,一目了然。
杭思潼歪歪头:“说不好,就是正常生活,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
老医生笑着抬手摸摸胡子,按着杭思潼的脉又问:“我听梁家小子说,你年底要参加考试,是因为喜欢,还是觉得合适?”
被人往外说了计划杭思潼也不生气,脉搏没有特殊的浮动,气性重一些、独一些的人或许会觉得自己的事情被告知了一个陌生人很讨厌,因而愤怒不已,但杭思潼的脉搏乃至呼吸,都没有特殊波动。
关于这个问题,几乎每个人听说后都要问一遍,杭思潼没有一丝不耐烦:“因为合适,没有喜欢的专业,所以就选合适的。”
“哦?这么说,无论是什么专业,只要你喜欢,你都能考上咯?”老医生面上倒是有了一种很微妙的、恍然大悟的表情。
“只要不限制,我都能学,对我来说,学习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杭思潼笑着回答。
等杭思潼中午去午睡,老医生重新进了别墅,到书房跟梁时清说了一下杭思潼的情况,感慨道:“她太聪明了,太聪明的人,往往需要很多人留在世上的。”
世界上有两种聪明,一种是天生聪明,一种是被迫的聪明,前者生来开智,看见的世界都与常人不同,后者聪明到最后,往往像个精神病。
杭思潼就是后者,医生很明确地跟梁时清说:“她这个小孩儿,天生五分聪明,但硬要把自己拔到七分,因为她知道,自己不聪明,想不出办法,就得死。”
世界上所有过目不忘的人中,几乎都有阅读障碍,他们能将自己看过的东西都背下来,但是天然无法理解与解析其中的内容,他们只适合去考试,甚至非常影响生活。
而杭思潼的过目不忘,更像是一种对自己大脑的压榨,她逼着自己记住每一处细节,只要看过的东西,都不允许自己忘,生生用几十年训练出来的。
就像公司里的销冠,光是销冠能背下来的号码,就顶别人加起来还多,有人是伶俐,有人是努力。
梁时清很意外医生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他思索半晌,说:“根据我的调查,潼潼从出生开始,就被卖给人贩子了,但是年纪太小,一直没被买走,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从小就被非人一样对待,强迫她长大,记住那些人贩子的要求,记不住就会挨打呢?”
老医生却摇头:“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我觉得,与其说她是害怕自己记不住教训挨打,不如说,她要背的东西,是路线跟环境,她很聪明,躲躲藏藏的生活里,她会比其他孩子更早明白这种生活是不得见光的,那她就会想出路,从自己有记忆开始,就不停地想办法自救。”
仅有少部分孩子会有这样的想法,他们从小时候开始就在审判自己的生活、父母、亲人、老师、朋友,对他们来说,生活不对劲,就是应该改变的,更有甚者,小孩儿会希望杀掉那些养育自己的大人,甚至布置一些很危险,但看起来只是调皮的机关。
这种孩子长大后还会隐藏得很好,只有真的控制不住犯罪了、犯精神病了才会被发现,医生们往往把这种结果归咎于童年时期的各种问题。
现在老医生也是,他认为杭思潼的心理以及对世界认知都是有问题的,最大的原因在于,她在过往三段最佳认知世界的时间里,都只接受了错误的教育。
梁时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后沉声问:“那我应该怎么办?从理智上来讲,她是个没有任何问题的、很健全的成年人。”
突然过去跟杭思潼说,你有病,你需要去看医生,你需要继续你小时候没完成的儿童心理治疗,她只会觉得是梁时清需要去被电一电。
“或许,你可以从给她找一个照顾生活起居的阿姨开始。”老医生如是建议。
——
首都秋天的干燥就已经让杭思潼很不舒服了,她晚上吃饭时很突兀就流了鼻血,鼻血滴进了汤里,将汤染成红色。
别墅里顿时一片混乱,第二天,别墅里就多了个温和的阿姨,四十岁出头的样子,白皙漂亮,让人一看就有好感,梁时清说,考虑到杭思潼来首都后多有不适应,所以专门给她请了一个营养师。
杭思潼戴着口罩,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加湿器吹,她疑惑地看向对面沙发的梁时清:“营养师?我只是被天气干到了流鼻血,用不上营养师啊,这不对症,你应该找医生来给我看看鼻子里裂开的伤口。”
第七十七章
医生自然是要来的, 不过没什么好的办法,梁时清来得时间长才没事,小时候第一次到首都, 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后来天南地北跑得多了,才逐渐习惯各个城市不同的天气环境。
现在杭思潼能做的就是尽量适应,不然就在房间里对着加湿器吹, 而营养师的作用, 就是通过食物, 慢慢让她适应。
首都里,拆开一包薯片,就算放一天, 也不会潮湿, 在荆城只需要一小时。
杭思潼到了首都后最快乐的事情就是自己看书时需要的零食不会因为忘记封口就变软、变得难吃。
营养师会每天来问杭思潼吃了东西有什么感受, 以及想吃什么。
对于吃什么东西, 杭思潼有时候不太挑,尤其不舒服的时候, 在营养师问的第三天, 她就有些不高兴了。
“为什么我要每天都说自己想吃什么?不能你做好什么东西就给我吃什么东西吗?我觉得我回答得选择困难症都要犯了。”杭思潼依旧在戴口罩,说话的时候闷闷的,不像不高兴,像撒娇。
营养师保持着一贯的温柔, 解释说:“杭小姐不要生气,那以后我做成册子, 你来打钩, 这样比较好选,主要是营养餐都不太好吃, 我担心做到杭小姐不喜欢的食物。”
杭思潼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在册子上对食物打钩,这种方式跟点外卖差不多,比她自己想每天吃什么要简单。
不过杭思潼还是跟营养师说,她一点都不挑食,觉得每天营养师做出来的营养餐都很好吃,不需要再努力卷了。
营养师有些诧异,但没说什么。
当晚营养师就告知梁时清:“杭小姐似乎对小朋友可以肆意追求的行为都很抗拒,这应该算是一个比较困难的过程了,她没办法让自己哭闹去争抢某种东西,不管喜不喜欢,还有就是,她对于一些比较常见的、不应该喜欢的东西,都能吃下去,并且认为一定是好吃的。”
这是两个很不明显且重要的问题,小朋友都知道用哭来跟家长闹着要冰淇淋,杭思潼不会,没有她就不说了,想要的话,她会宁愿自己去吃,而不是提出要求。
至于第二个问题,营养师其实在每天杭思潼提出想吃的东西里,都放了一点每个人都可能不太爱吃的东西,比如青豆、香菜、青椒、秋葵,杭思潼毫无反应,都吃得一干二净。
不过具
营养师观察,杭思潼喜欢把好吃的东西放在最后吃,最先吃的永远是青豆青椒一类有特殊味道的东西,所以营养师猜测,她不是觉得每天的营养餐好吃,是对她来说,只要营养餐里有一样是她喜欢的,她就会说好吃,并且不浪费。
梁时清听完,觉得好像不对:“不是的,她会跟我提要求,而且偶尔会想吃一些偏门的东西。”
营养师轻笑:“那梁先生大概是杭小姐少有的、可以信任的人,信任在杭小姐心中可能拥有很高的地位,不过偶尔的提出要求跟童年挑战底线时期是不一样的,她需要体验一次童年里跟父母争夺权力的体验。”
小孩也不等于什么都不知道,熊孩子哭闹,不是因为执着,是要试探,试探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哭赢了,以后都是皇太子,哭输了,就当乖小孩儿。
现在既然要试图将杭思潼慢慢引导到正常人的范畴,她该有的体验与任性还是要有的。
营养师也提醒梁时清,如果有一天发现杭思潼提出了很过分的要求,记得要先讲道理,不要直接拒绝或者答应,拒绝会让前期铺垫治疗功亏一篑,答应会让她变成二十多岁的熊孩子。
熊孩子总是令人讨厌的,所以当杭思潼治疗程度到了、开始提出过分要求的时候,梁时清记得把控一下方向。
小孩子养歪就够可怕了,以杭思潼这种性格跟智商,要是养歪了,难保她不报复社会。
——
杭思潼有察觉到梁时清在家办公的时间比之前长很多,她的腿重新养回来首都前的状态,她想去把逛校园计划给做完,梁时清没有意见,并且很尊重她的想法,只让人接送。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最近很好讲话,而且在家的时间也长了,是项目要结束了吗?”杭思潼背着书包准备出门前问客厅的梁时清。
梁时清去拿了梁叔递过来的饭盒,拉开了杭思潼的背包拉链,给她装进去:“没有,我是担心你在家不舒服,而且我一直很好讲话。”
杭思潼一动不动让梁时清装东西,说:“你前几天就不好讲话,不许我出门。”
说归说,杭思潼也知道自己纯属无理取闹,她只是确实觉得梁时清唠叨了不少,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变得唠叨了。
梁时清拍拍她的大背包:“别挑刺了祖宗,司机等着你呢,今天我还得上班,你要是玩累了,就让司机先送你回来,如果想去找我,就让司机带你去公司,或者找严秘书,他知道我在哪里。”
“你放心吧,我肯定不去打扰你,你都快忙死了,注意休息啊,我出门了。”杭思潼跟他挥挥手,溜溜达达地就走向门外道路上停着的迈巴赫。
路线是提前安排好的,游玩第二天的路线相较于第一天短一点,所以杭思潼走完后还不到必须离开校园的时间,她就随便在里面顺着别的路散步,反正校园那么大,也不是走一两条路就算看完了。
走着走着,杭思潼在草丛里碰见了几只胖猫猫。
要不说校园里的猫都油光水滑呢,一看就被善良大学生们喂养得很好,懒洋洋地躺在树荫下睡觉,偶尔翻个身。
杭思潼不喜欢小动物,但她觉得那几只猫长得很有趣,黑色的猫压着黑黄的、黑黄的压着黑黄白的、黑黄白压着黄白的,最底下还有一只白猫。
像生着生着没墨了。
于是杭思潼拍了照片准备发朋友圈,分享一堆渐变猫猫。
刚拍完照,杭思潼还没站起身,就听见有人在背后疑惑地喊了她的名字。
“杭思潼?”
杭思潼回头看过去,发现是苏伊尘,就他一个,没有其他人。
刚才还不太确定是不是本人,杭思潼一抬头,苏伊尘就确定了,他快步走到杭思潼身边,细细打量了一番蹲着的杭思潼,说:“你好像瘦了点,林松玉对你不好吗?”
被这么一问,杭思潼才想起来,这些人还以为她喜欢林松玉,并且为林松玉金盆洗手当好人呢。
杭思潼默默站起来,感觉无力解释:“你别管我,你为什么在这里?”
苏伊尘回道:“梦梦想发展一下首都的线,所以过来看看过去的人脉还能不能用,顺便探望一下老师。”
看来过去单纯的阮梦梦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本质,开始变成一个世俗又普通的女人,男主们给她建立的保护罩,到底不是万能的,除非把阮梦梦关起来,不然怎么可能长不大呢?
哦,也可以是自己不愿意长大,但作者既然给了阮梦梦坚韧不拔的属性与标签,那她迟早是要走到这一步的。
作者给了男女主最好的东西,但是好像忘了给他们永远不变的理由。
杭思潼点点头:“哦,那祝她成功吧。”
说完,杭思潼就想回去了,她低下头准备继续往前走,顺便给小猫咪修图,得修漂亮点才好发朋友圈。
谁知苏伊尘跟了上来,他在杭思潼身边慢慢走着,又问:“我听说你又拿了个大赛的金奖,恭喜你,看样子,你是打算来首都大学读研吗?这挺好的,如果梦梦过来了,估计封闻聿和我都会过来,到时候你有什么事,可以找——”
还没说完,被杭思潼相当震惊地打断:“你不会想说找你们吧?你脑子被门夹了?”
苏伊尘被她骂得一愣:“我是好心,林松玉在荆城,你们隔着大半个国家呢,你有事难道还能指望上他吗?更何况,难道不是我们跟你更熟悉?你独身一人到陌生的地方求学,我们当然是能帮就帮。”
“我可谢谢你,我不想被人骂攀高枝跟关系户,光明正大考进来的人,靠近你们,摇身一变成关系户了,我冤不冤?当年我光跟着阮梦梦混都被你们打压得差点死掉,我要是真敢答应,明天你们就该去举报我了”杭思潼冷笑着说,图也不修了,直接往出口走。
“当年的事我们彼此都有错,我是不该做得那么绝,但你骗梦梦,也是真的啊,”苏伊尘说完,一把拉住杭思潼的手臂,“杭思潼,你要怎么才相信,我真的只是想为你好,人往前走有很多方式,不是只有走捷径的。”
前几天,梁时清问杭思潼,有什么梦想,杭思潼知道,凭借她跟梁时清的记忆,肯定不会忘记,但梁时清还是问了,他想问除了原先的梦想之外,她还想做什么,好像只要她提,梁时清就为她做到。
有人极尽打压让她去当一个所谓正常的、一辈子低到泥里的人,有人每天都试图让她任性一点、再任性一点。
杭思潼又不是有特殊癖好,她当然知道,比起棍棒加红枣,当然是无数大餐跟甜点更好吃啊。
“你说得对,人生不是只有捷径,但我愿意去走,你不喜欢,你打断我的脊梁跟尊严,我认栽,我换一条捷径你还要来逼逼赖赖,你到底想干什么?”杭思潼用了死劲才把苏伊尘的手掰开,她穿的外套薄,估计要留印子了。
第七十八章
“我……”苏伊尘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他只是看见了杭思潼,就想来跟她说一下近况,但杭思潼对他相当排斥。
不, 应该说,杭思潼排斥滨城里的每一个人,她把滨城当做一个痛苦之地,在滨城养伤期间到离开, 她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也没有仗着梁时清跟林松玉的势力跟他们争辩什么。
明明杭思潼是个很容易小人得志的人, 她在自己最志得意满的时候,连看他们一眼都不想,真的有那么讨厌吗?
杭思潼瞪他一眼, 觉得骂他都觉得浪费口水, 正好这时候她手机响了起来, 就继续往前走, 顺便接听。
打电话不开口是基本礼貌,苏伊尘默默跟着, 没出声, 他听了一会儿才发现,对面似乎是梁时清跟杭思潼打电话,但内容非常离谱。
“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杭思潼疑惑地先开口,她跟梁时清熟悉, 不用那些问好跟称呼。
隔着电话,声音有些失真, 梁时清没听出来杭思潼的声音有什么不对, 便说:“我看时间,你那边应该快结束了, 今天我下班也早,就想带你出去吃,你现在在哪个位置,我进去接你。”
现在杭思潼其实也快走到
依譁
校门了,她单手掏出自己的小地图,回道:“你不用进来了,我距离校门不远,马上到。”
梁时清听她这么说,就不打算进去了,只说:“行,不着急,你慢点走,小心腿。”
等挂断电话,杭思潼才发现,苏伊尘居然还跟着自己,她都蒙了:“你怎么还在?”
苏伊尘没解释,反而问她:“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梁时清吧?林松玉拜托他照顾你的?”
杭思潼觉得,这个事情再不解释就有点谣言的意思了,他们怎么这么固执地认为,她就是会喜欢林松玉呢?
林松玉不是不好,他是个很好的人,但很明显她自打在滨城养伤后,都是梁时清在照顾她吧?为什么他们从来没往梁时清身上想?
他们想到梁时清,就只会说她是攀高枝,想到林松玉就是真爱,这其中是有什么他们约定俗成的逻辑因果链存在吗?
杭思潼弄不明白,她赶着去见梁时清,就简单解释:“是梁时清要照顾我的,你自己说的,林松玉隔着万里远,哪里照顾得上我,来首都,是梁时清在照顾我,现在我要去跟他吃晚饭了,还有,别老造谣我跟林松玉的事,我跟他只是朋友。”
说完,杭思潼直接就走了,苏伊尘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看起来像是无法接受自己猜错了事实。
梁时清果真就在门外等着,他在跟别人打电话,杭思潼靠近了才听出来,他是在交代严秘书明天的工作补充安排,作为一个年轻霸总,忙一点是可以理解的,于是杭思潼就安静地站在旁边等他。
看到杭思潼来,梁时清语速加快了不少,很快将事情交代完,就挂了电话,看向她:“没想到你这么快出来,今天累不累?”
“不累,今天的路线安排比较短,我还去别的地方看了看,拍了渐变色的小猫咪。”杭思潼拿出手机给梁时清看。
梁时清还以为渐变色小猫咪是什么奇特东西,结果是一堆小猫咪叠成渐变色,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形容……很好,你等会儿发朋友圈也这么诈骗。”
这张可爱的小猫咪照片,成了杭思潼的新背景图。
晚上梁时清带杭思潼去吃药膳,杭思潼犹豫半天,还是跟他说了路上遇见苏伊尘的事,跟他抱怨,苏伊尘总是误会她跟林松玉有问题,都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梁时清可不像杭思潼似的对感情没有感知,他听完杭思潼一字不落的转述,一下就明白他们的逻辑。
说出来可能有点搞笑,他们会这么想,完全是因为觉得杭思潼这人需要很多钱养着,脾气可能还骄纵,所以需要一个包容她的人,比如林松玉那样的,脾气好很多,平时跟只金毛大狗狗一样,一看就是会被杭思潼玩弄于股掌之间的。
相较于林松玉那种好拿捏的性格,梁时清就不行了,他本身就强硬且喜欢大义灭亲,杭思潼这种处处都不太行还爱作妖的性格,他一定无法容忍,也无法给予杭思潼足够的宽容,杭思潼根本不会跟梁时清凑到一块。
没林松玉这个退路就算了,有林松玉,杭思潼肯定会把梁时清划为跟顾君珏一个类型的,如非不得已,一定不接触。
不得不说,苏伊尘跟顾君珏其实猜得很准,最开始的时候,杭思潼、梁时清、林松玉之间的关系,跟他们猜得完全没有任何差别,如今想起当初在庄园里的事,梁时清慢慢回过味来,才确认杭思潼一些很不明显又似乎顺水推舟的小心思。
但那些完全无伤大雅,她也只是想活命而已,梁时清甚至还得夸一句杭思潼能忍。
说来说去,还是刻板印象的锅,他们给杭思潼上了刻板印象,也给梁时清一个,然后就觉得他们肯定是梁时清时时刻刻压着杭思潼当孙子的相处状态。
实际上,人哪里就能一成不变地跟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
他们想象不到梁时清对杭思潼逐渐放开的宽容,也想象不到,梁时清跟杭思潼经历的所有不可为常言道的离奇经历,所以他们的猜测跟他们之间有了时间差,倒也不奇怪。
梁时清见杭思潼真的很困扰,想了想,说:“这种事情感觉有点难解释清楚,不过我想,他们也不是会乱说的人,要不就不管了,你别太纠结,医生说,你心绪轻一点好。”
“医生跟你说的吗?他没跟我说呀?”杭思潼奇怪地抬头看他,开始怀疑梁时清跟医生是不是有什么隐晦病症没告诉她。
“……是,毕竟心情这东西,当事人听着可能更不舒服,所以就只告诉了我,让我想办法让你开心点。”梁时清很快就直接承认了,他知道自己最快说了出来,最好就不要遮掩,杭思潼敏锐,隐瞒的话,她说不定逆反心理就上来了,那会适得其反。
杭思潼赞同地点点头:“你说得对,你不提的时候我还好,现在我居然觉得自己似乎焦虑了,那……还澄清谣言吗?”
梁时清无奈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她是真焦虑还是当开玩笑,只好说:“也不用特地澄清,反正就苏伊尘跟顾君珏喜欢这么猜,苏伊尘过几天肯定得回滨城,顾君珏远在渝城,跟我们没什么关系的。”
换句话说,他们就是在滨城渝城说破天,估计也没几个人信,根本不用管。
这种谣言对杭思潼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她只是担心影响到梁时清,万一梁时清也觉得她心悦林松玉,然后不追她了怎么办?
既然梁时清自己都不在意,杭思潼就不多嘴了,以后说出去有两老公,多有面子,嘿嘿。
遇见苏伊尘的事杭思潼没怎么放在心上,阮梦梦过来了也不奇怪,上次比赛失利,她公司如果真出现了问题,那肯定要寻求解决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证明自己公司的实力是可以的。
准确来说,阮梦梦的实力名声都在首都,那她必然是要回来的,毕竟有什么,比母校成绩和老师,更能证明自己确实有能力呢?
接下来杭思潼就不怎么出门了,她要开始筹备自己的考试,报名、去见导师、准备复试内容等等,都需要时间精力,不能再跟之前一样到处玩。
不出门,梁时清就暂缓了对杭思潼的治疗,一切以她考试为重,营养师的工作也从引导,变成了想办法让杭思潼处在一个比较轻松的环境里。
北方冬季来得早,杭思潼原本已经快能接受的干燥天气,一下子变得更干,去考试前,她都没有摘下口罩过,在陌生的地方,肯定会比较辛苦,但是没有办法,来都来了,她不可能临时再换地方。
杭思潼第一次看见干燥的雪,下初雪那天,她正在房里做卷子,写完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了从天上飘下来的雪,一下子给她这个南方人惊呆了。
南方下雪,总是湿漉漉的,偶尔带着雨,可能几年才有一次鹅毛大雪,但那“鹅毛”飘落在地,很快就会化掉。
北方不一样,雪下下来,是干的,粗糙的手感,可以捏在一起,做成丑兮兮的小雪人。
杭思潼高兴得出去跑了一圈,被下班回来的梁时清给抓到了。
梁时清拎着人回来,给她拍身上的雪花,又让梁叔去把屋内温度调高点,说:“你以为这是在滨城啊?还能让你出去玩雪,外面可是真的会冻死人的。”
“我没有跑到外面去,我是在家里院子跑。”杭思潼理不直气也壮。
“……你就是一堆歪理,院子那么大
,跟外面有什么区别?何况你连秋裤都不穿,快上去把棉裤跟棉袜穿了。”梁时清严肃地摘完最后一坨雪花,催促杭思潼上楼洗澡换衣服。
杭思潼不情不愿地上楼了,到浴室脱完衣服,才发现她的腿有点紫,但她太兴奋了,没什么感觉,碰到水了才反应过来,外面是真的冷啊。
而且,就这一会儿,杭思潼又流鼻血了,明明在下雪,却干得好像在烤火。
晚上杭思潼又看了一次医生,可怜医生一把年纪了,顶着雪来的,交代杭思潼为了考试,不能乱跑了,她对北方气候不适应,万一感冒发烧就得不偿失。
考试在即,杭思潼不敢再作妖,这回真老实了,在家也乖乖穿毛茸茸的衣服裤子袜子,小心地度过了考试前的最后一段时间。
到了考试那天,梁时清特地安排了假期回来接送她,感觉比当年自己高考还紧张。
杭思潼反过来安慰梁时清,说:“你别紧张,我的成绩你还不相信吗?只要出题老师不发疯出知识范围外的题目,我都能举一反三,放心放心。”
对于专业知识稳扎稳打的人来说,考研真正难的是英语、数学、政治,因为平时用不上,可能都还给老师了,加上英语这东西,没几个人是真的把那几千个单词全背完的。
不过好在杭思潼的基本功是实打实的,英语数学都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只有政治难,她是纯理科生,政治这东西对她来说等于是上完高一就没碰过了。
杭思潼高考时的政策还是旧的,那时候同样分文理科,科目是固定的,选了理科,政史地就只剩非常简单的会考了,会考结束后,再没有接触过那些文科知识,要考试了,她也只是将课本全部看一遍,全部背下来。
至于大学里的政治类课程,杭思潼更没什么印象,因为她大学那几年刚好碰上改革,全改开卷了,就算不看书不听课,也能靠老师给的重点直接抄到九十分左右。
大学第一年杭思潼在围着楚文矜转,第二、第三年都在想办法赚钱跟混入上层圈子,许多可以靠短时间冲刺就能拿到高分的科目她全都压缩了学习时间,等到毕业,只记得课本内容,却不觉得自己深入学过。
政治偏偏就是靠理解总结归纳拿分的科目,能考多少分杭思潼不太确定,她觉得这种科目一向是看老师怎么给以及方便学校控分的,顺其自然就好。
考试那几天,杭思潼什么都没想,跟比赛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专心做完自己的事情,什么都不管,梁时清也小心翼翼,尽量不多说话,连吃饭都营养师搭配,只要杭思潼吃不出问题,就不让她纠结。
好在考试很快就过去了,杭思潼考完后,回到家把书包一丢,倒头就睡,看起来像是累得不行。
差不多睡了一天,杭思潼才缓过来,醒来后就先收到了学姐的恭喜,恭喜她考完试了,现在就安心等入学吧。
【杭思潼:啊?】
没反应过来的杭思潼给她发了这个字,然后就收到了学姐的解释。
有推荐信,杭思潼想过线很容易的,有时候就是要保一下英语数学政治成绩不够好的学生,只要加起来不太难看,加上学校压分,有导师保的都能过。
所以考研才说是小高考,它本身没有那么公平,但又给很多人希望,许多人觉得,考试尽力就好,但并不是每个学校都看国家线,有些学校为了人才不流失,自己不收,也压分压到学生无法调剂。
杭思潼在考之前就了解过这些,她知道有没有导师去考研,完全就是两种体验,现在得到学姐的恭喜,也保持着平常心。
冬天到来前,杭思潼去见过一次导师,跟她打听到的情况差不多,就是一个很闷的程序员,不会那些弯弯绕绕的,反而问杭思潼一些专业性问题,在杭思潼都回答完之后,他也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看起来相当社恐。
下楼后,杭思潼看到梁时清居然还在家,便哒哒哒跑过去:“你今天怎么在家?这几天你都请假陪我考试了,工作不忙吗?”
“你都考傻了,”梁时清忍俊不禁,先将一份甜点推到她手边,“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又快新年了,去年项目就没放人,今年怎么都得让大家回去过个年,就算是生产队的驴,也得休息休息吧。”
“哎呀,我以为你们要忙到结束呢,居然还能忙一年空一年的。”杭思潼不太好意思地说。
梁时清听着,总觉得员工们好像挺可怜的,有种被胡萝卜吊着的感觉,实在累了给他们吃一口胡萝卜,然后他们就可以继续努力当牛马了。
这想法太危险,梁时清赶紧把它抛在脑后,继续说:“总之,今年我们可以早点回荆城过年,我想着,既然今年我回去,不然你就到庄园陪我一起过吧?”
杭思潼戳甜点的手顿住:“啊?我陪你去庄园过年?哪个庄园?不对,你不用陪梁奶奶去港城祭祖吗?”
梁时清摆摆手:“不用,跟我去山上的庄园,奶奶跟花姑回港城是老习惯,我们年轻人跟他们过不到一起的,我爸妈也不回去,他们不知道跑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如果没有答应你们一块去放烟花,我大概也是在首都这边继续工作的。”
山上的庄园,也就是之前杭思潼工作的那个,那庄园给了很多打工人一处安身的地方,不用因为过年就得回家吃苦头,同事们跟杭思潼说过,最喜欢拿庄园当借口了,只要能不回家,他们愿意在庄园里干一辈子。
杭思潼想着去年的烟花,少个人确实怪怪的,难怪苏伊尘误会呢,她就点头应下:“也行,庄园里人不少,林松玉不高兴了,也能过去住几天。”
去年是梁时清没回来,林松玉一直跑来跑去,他们倒是可以去庄园休息,但是想着位置挺远的,去了还得爬山,怪给自己找麻烦的,就不去了,最终还是每天开车。
有梁时清在的话,感觉就方便多了——开车累了有人接手。
梁时清见杭思潼答应了,就将个安排写进了日程里,写完他才问:“为什么林松玉会不高兴?”
“哦,你说这个啊?挺正常的,没几个年轻人喜欢过年过节的,长辈们只会说一些令人生气厌烦的话,好像无论是什么样的家庭,遇见这种节日,总得出一点矛盾,林松玉去年就因为爸妈说他混日子,跟他们吵架。”杭思潼简单地描述。
这种事对杭思潼来说见怪不怪了,她养父母过年的时候还打架呢,养父抄起手边的东西就往养母头上砸,然后大过年的也不好去医院,就在家随便找东西堵上,等过了初五才去医院的,期间两人还打了无数次。
只要过年过节,杭思潼就没见过一户人家是和和气气过完的,不是吵翻天就是全武行,还有所谓一家之主对着家里所有人又打又骂,这样的节日,有几个年轻人想回去过呢?
不是说世界上没有平和稳定开心的年节,是杭思潼能接触到的每一个阶层,都有类似的问题,连林松玉这样的家庭,都多有抱怨,可想而知如果是一个本身就充满了问题的普通家庭,会有多少争吵。
杭思潼自打离开养父母,就没操心过年节的问题,别人家的痛苦跟愤怒与她无关,反正在剧情里,那些男女主家,总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梁时清给杭思潼倒了杯果汁,说:“倒也正常,我们家全是冷静的人,吵不起来,也有大家都不爱凑作堆的原因,如果今年林松玉又被骂了,就让他过来吧,没关系。”
考研出成绩需要时间,首都却变得愈发冷,梁时清的意思是,等元旦一过,就回荆城,避开假期旅游高峰期,同时可以让人回去打扫一下山顶小院。
平时梁家奶奶的住的那个庄园是在她自己名下的,有她自己的安排与处理,梁家人都注重独立与私人空间,
长辈小时候给了梁时清尊重,长大后他也应该懂得不去动长辈的东西。
距离出发还有十几天,杭思潼开始想,应该给朋友们带什么特产了,渝城的一份、荆城的一份,连滨城别墅里的管家阿姨们也有。
各种特产寄过去需要时间,不能选生鲜,杭思潼很是谨慎地挑了不少,当然,还有照片,她因为水土不服,拍的照片很少,做成明信片也没几张,不过搭配上特产,看起来就多了。
哪怕林松玉他们对首都根本不陌生,杭思潼觉得也应该给他们带伴手礼,这是不一样的。
忙碌起来的时间过得快,转眼就到了梁时清约定航线的时间,可以直接停在山顶小院的停机坪上,少了中途赶飞机的时间了。
杭思潼还问梁时清,为什么他出行这么奇怪,有时候坐私人飞机,有时候又去坐普通的客机,有种少爷去体验人间疾苦的感觉。
梁时清好笑地看着她:“是看时间,航线要提前申请,如果我临时赶时间要走,还是直接买票最方便,或者,去借别人已经有航线的私人飞机,这次咱们回去,路上没有家里的加湿器等等装备,你要是不舒服怎么办?所以我提前让严秘书申请航线了。”
没想到,这问题居然还能转回自己身上,杭思潼都愣住了,嘀咕:“我也没这么娇气,不是碰一下冷空气就枯萎了。”
“嗯,你不是,但我会担心。”梁时清回答得很自然,他打心里这么认为的。
杭思潼听完后慢吞吞偏头,不去看梁时清,第一次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路上杭思潼坐着坐着就困了,于是抱着毯子睡了起来,梁时清给她垫了小枕头,自己也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他们这一行,除了梁时清跟杭思潼,还有严秘书和两个助理,都是跟着回荆城的,他们对梁时清这小心照顾简直没眼看,都还没热恋呢就已经恨不得揣兜里了,要是哪天杭思潼点了头那还得了。
不过比起杭思潼,他们反而对梁时清的变化感受是最深的,从一开始的处处防备,到后来的小心对待,杭思潼失踪的时候,梁时清调动了多少人,他们一清二楚。
至于杭思潼的诡异之处,除了梁时清,只有严秘书隐约感受到了,他觉得,杭思潼在梁时清心中的地位,大概从在滨城找到的那一刻,就跟其他人隔开了一大段距离。
杭思潼完全就是睡到目的地的,她被梁时清叫醒,从飞机上下来,感受到了荆城的细雨纷纷——湿度扑面而来,雨水一下子给她衣服都打湿了。
严秘书立马拿了伞过来,非常懂事地给他们撑开,梁时清随手拿过,向杭思潼那边倾斜,还说:“山上风大,你小心点你的书包,等会儿被淋湿了。”
于是杭思潼赶紧把自己的大书包抱到了胸前,被梁时清护着往小楼走。
之前杭思潼只上来过一次,那次来时全是严秘书带路,她根本来不及去看房子的具体细节,只记得院子里那棵巨大的西府海棠。
现在是梁时清亲自给杭思潼介绍房子的构造,直接带她到提前准备好的房间,然后让她先洗漱换身衣服,首都荆城温差大,加上有雨,洗个澡反而能快速适应温度。
等杭思潼从房间里出来,她才发现,这小院里居然谁都没有。
而且这座小院为了贴合山体设计,构造相当奇特,弯弯绕绕的,跟迷宫似的,没一会儿杭思潼就自己摸到天台去了,她在门边看到了一把伞,就撑着走到露台边缘。
从上往下眺望,可以看见整座山,她眼睛保护得好,没有近视,甚至隐约能看见山脚下的城郊区域,再远的老城区就看不清了。
杭思潼知道山里风景好,但真正在这里住下,才知道所谓的风景好,能好到什么程度。
烟雨朦胧,景致盎然,山的背后是一片深绿,看着就心旷神怡,尤其是杭思潼被首都空气折磨了几个月的鼻子,回来后感觉人都被泡进了水里,终于舒展开来,敢大口呼吸了。
没看多久,杭思潼听见梁时清在楼下喊她:“杭思潼?杭思潼?你跑哪里去了?晚上山里有虫子,很毒的,你别乱跑。”
杭思潼忙大声回他:“我在露台,我迷路了——”
楼下的梁时清怔愣在原地,随后拿上雨伞就赶紧上楼接人,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下着雨的荆城已经是平时黄昏模样,山上看起来更是烟雾缭绕,仿若仙境。
梁时清走到露台,站在杭思潼旁边:“你怎么摸上来的?”
杭思潼如实回答自己从出门开始的路线,听完后,梁时清挑出其中一个位置:“开的第三扇门,你开错了,开了左手边的门,就是往上走的,天快黑了,我们赶紧下去,等会儿真有虫子来咬你。”
山里蚊虫都毒,一般的药物还拿它们没办法,就像杭思潼猪笼草被弄坏那次,庄园想治虫,还真需要花大力气。
梁时清带着杭思潼到偏厅,打开了院子里的灯给她看,外面是小花园,中间那棵巨大的树就是杭思潼一直心心念念的西府海棠,她一直没近距离看过,严秘书带她过来,走的都是员工路线。
如今杭思潼就站在落地门后,近得可以看见叶子是什么样的,不过已经不在花期,她依旧无法分辨,这棵西府海棠跟北方的西府海棠有什么具体的差别。
“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小院子,不过我平时没让人怎么打理,所以现在都光秃秃的。”梁时清一边给杭思潼倒水一边说。
杭思潼目不转睛:“可是光秃秃的,到了海棠花开的时候就很好看,像是……整个院子里,它最特殊了。”
梁时清轻笑一声:“那不是我的花树,是我奶奶的,她喜欢海棠,有一年陪爷爷去首都,去山上看见了,就非得要,后来就种在了这里,山顶小院,以前也是我奶奶的小院。”
可以说,梁时清很多东西都是继承来的,不过要是直白点,就是奶奶不想要了、有了更好的,就丢给儿子儿媳和孙子,至少,她喜欢的茶园可没给任何人。
杭思潼点点头:“原来如此,我就说,如果是你种的,时间好像不太对。”
“哪里不对?”梁时清不解。
“树的大小,我有一阵子为了融入滨城那些富二代的圈子,疯狂补习这种知识,我不太清楚你这棵长得怎么样,不过环境如果正常的话,长到这么大的西府海棠,一定不是你种的。”杭思潼比划了一下大小。
梁时清没想到杭思潼还学过这种乱七八糟的知识,但是想想那些注定要被用来联姻的千金,杭思潼学习这种东西倒也不奇怪了,那些千金也必须学,知道什么花好、什么花不好,总不能脑袋空空。
所以圈子里总说要门当户对,一个贵妇,到底是被培养出来的,还是强撑的面子,其实一目了然。
现在杭思潼说得轻松,从前她想靠自己补全那么多细碎的知识肯定不容易,梁时清忍不住试探:“那你学完之后,有稍微融入他们一点吗?”
杭思潼微笑着摇头:“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让我靠近,哪里是因为我不懂这些呢?我懂不懂,他们都不会接纳我,是我那时候想得太天真了。”
她以为,她跟阮梦梦是一样的,他们能接纳阮梦梦,为什么不能接纳她?
却不知,有的人,生来就被作者加了特权,所以对方可以,她没有特权,身世不够好、世界也没给她偏爱,自然竹篮打水一场空。
梁时清心疼地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是他们暴殄天物,以后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杭思潼当梁时清这话是安慰她,梁时清是真心觉得会如此,不过他也不确定,那些人到底什么时候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个怎样的人。
山顶小院没有管家跟阿姨,更没有佣人,梁时清喜欢清净,所以都是庄园的员工顺带清扫,连饭菜也是庄园厨
师做好了送上来,如果是必须立刻食用的新鲜菜品,就由厨师送食材到小院厨房制作。
平时小院往来还是员工跟客户多一点,不像在其他别墅里,佣人阿姨一大堆还配至少一个的管家。
梁时清回来也不能休息,得管一下这边的公司,报表多得连杭思潼都用上了,不过杭思潼没要工资,就当是付住宿费了。
忙了没两天,杭思潼已经熟悉了梁家公司的模式,看报表的速度更快了,可以精准给梁时清指出关键数字,她的能力直到这里,加上没有账本,具体问题还得梁时清自己分析辨认。
杭思潼忙完了就在一旁看电影,进出的各个高管和秘书助理都相当诧异,还不敢在梁时清面前表现出来——万年铁桶居然金屋藏娇!
不得不说,杭思潼那张脸确实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毕竟职场上经常有这样的刻板印象:长得好的很大概率是花瓶,要不就是老板娘。
所以就杭思潼帮忙那阵,流言传得比病毒还快,短短两天,梁时清从金屋藏娇,已经被传到要奉子成婚了。
最先意识到这个谣言传播很广的是杭思潼,她收到了路冷禅的“问候”。
杭思潼拿到五百万后换了手机,但手机数据全导入新手机,这些旧人都还在,她也没刻意去删,有种怕了他们认怂的感觉,以至于路冷禅还能给她发消息。
上次跟梁时清就路冷禅的问题讨论过后,杭思潼跟梁时清都决定先按兵不动,路冷禅要是说得太离谱,他们只要不承认反过来污蔑路冷禅想整人就可以了,谁让他口碑不行呢?
之后路冷禅一直没冒头,杭思潼就猜测路冷禅可能没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没想到现在居然又冒出来了。
【路冷禅:我听说,梁时清要结婚了,大概率是联姻,他要结婚的话,你在他身边不方便吧?要不要回来?】
杭思潼原本想把红点删掉的,根本没打算点进去回他,结果看到前半句她直接被硬控,什么时候梁时清要结婚了?她天天跟梁时清在一起,她怎么不知道?
点进去看完,杭思潼更是一头雾水,怎么还扯上联姻了?
感觉相当荒谬的杭思潼小心回了一句。
【杭思潼:你怎么知道梁时清要联姻?梁家公布消息了?】
【路冷禅:没有,但消息是从梁家公司出来的,估计八九不离十吧,他这个年纪联姻是有点早,但如果有合适的项目或者政治联姻,倒也不奇怪。】
梁家不止商业背景,还有政治,前者不想结还可以不结,后者就得掂量掂量了。
杭思潼更是觉得离奇,她最近也在公司了帮忙看报表,难道全公司只屏蔽了她一个人吗?
不对,梁时清那么直的脾气,加上父母要求,他一旦要联姻,最先处理的,一定是自己,而且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梁时清都没反应,这联的哪门子姻?
在杭思潼不知道怎么回的时候,路冷禅的消息又连续发了好几条。
【路冷禅: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想跟他挂靠的,你不过是寻求保护,滨城谁不能给你呢?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当三的吧?】
【路冷禅:梁时清结了婚,你就是先来的,也成三了,保不准新娘家还想把你给处理了,像楚雯蓝那样。】
【路冷禅:我们也算有点情分,你要是点头,我就去荆城接你,保证风风光光的,像当初在楚文矜动手前我接你走那样。】
第七十九章
这个当初有点远了, 杭思潼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有点唏嘘。
在路冷禅见到她之前,杭思潼先从各方打听过封闻聿身边的所有公子哥的消息, 只为了挑选出一个比楚文矜强的。
一开始选楚文矜当目标,是因为杭思潼只认识他,并且封闻聿将每个月给她打钱的人选为楚文矜,一来二去, 杭思潼自然觉得, 这是个不可放过的人选, 万一以后遇不上更好的怎么办?
围着楚文矜转的时候,杭思潼也没闲着,蹭他的关系跟人脉, 知道了不少人, 甚至阮梦梦这边也能听说一些, 比如苏伊尘跟舒晓筠, 都是跟着阮梦梦身边偶然知道的。
知道不等于认识,所以杭思潼也没想过要跟他们相处得如何, 反正他们都同样看不起自己, 她也做不到像阮梦梦那样努力让别人对自己改观,敬而远之最好。
离开楚文矜后杭思潼思考问题的方式跟角度都变了很多,她不再去想长远的事情,而是想眼前, 眼前都过不好,哪里有未来?
于是在需要人庇护自己的时候, 杭思潼认真分析了路冷禅、苏伊尘、顾君珏的行事风格, 在遇见路冷禅之前,杭思潼甚至因为阮梦梦, 跟顾君珏见过一面,他这人看什么都明白又嘴臭,根本没办法交往,杭思潼只能把他划掉。
苏伊尘满心阮梦梦,肯定撬不动,继续划掉,剩下的,就是比较花心风流的路冷禅,只要能让他高兴,就能躲到他的羽翼之下苟活一段时间。
杭思潼精挑细选了一个时间,那是阮梦梦从首都回来过中秋节,那一年中秋国庆连着,她就回来了,苏伊尘看她许久没回来,就想带她出去聚一聚,选了个会所。
原本这种场合一向是没有杭思潼的,阮梦梦会带卢倚彤,毕竟他们那群人才算是青梅竹马,杭思潼顶多算是高中才玩得好的朋友,很多人杭思潼都不认识,去了也是平添尴尬。
但杭思潼听说后,跟阮梦梦卖惨,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以招待阮梦梦的,但是阮梦梦回来怎么能不陪她呢?不如就趁这个机会一块去好了。
阮梦梦觉得挺有道理,反正一个人是聚、十个人也是聚,不如就一块了,她在首都确实很想大家,就带上了杭思潼。
会所包厢很大,大得杭思潼连厕所都找不到,此前楚文矜完全没带她出过门,到了会所里她有些拘谨,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像个第一次进城还死撑面子的穷亲戚,还不如第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松弛知进退。
其他人玩的东西杭思潼都不会,她也无法融入他们的话题,显得非常格格不入,人逐渐多了之后,大家就开始各玩各的,阮梦梦有心照顾杭思潼,给她讲解了不少,但很快就被卢倚彤莫名其妙拉走了。
沙发上只剩下杭思潼自己一个人,她甚至分不清桌子上哪杯酒是自己的。
好在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去跟阮梦梦叙旧,没什么人来鄙视她。
大家并不是同时来的,阮梦梦习惯早到,来得比较早,后面男主们才错开时间到达,似乎是按照男主番位出场的。
最先到的是封闻聿,他什么都没看,谁也没问好,直接就去找了阮梦梦,之后就一直陪在阮梦梦身边,像条凶恶的忠犬。
第二个就是苏伊尘,他到来后先扫过一圈,礼数很周全,然后就去占据阮梦梦身边的第二个位置。
阮梦梦在他们中间,一直起到协调作用,最开始杭思潼蹭在她身边寻求融入的机会,接着是卢倚彤,男主们一到,封闻聿跟苏伊尘一左一右跟门神似的护着她。
杭思潼跟卢倚彤都被挤到一旁去了,不过她们两个目前因为楚文矜,根本坐不到一起,卢倚彤满心想给她找茬,但杭思潼很理智地没跟她呛声,都尽量躲开。
第三个就是楚文矜,他来的时候,场子已经热起来了,他进门后先去跟阮梦梦他们三个问好,随后在卢倚彤身边坐下,开始秀恩爱,像是完全没注意剁对面的杭思潼。
卢倚彤甚至挑衅地看了一眼杭思潼,眼珠子一转就想搞事,楚文矜也任由她作妖。
杭思潼对这段记忆不怎么深刻,大概是因为她觉得这段记忆像是硬生生被植入的,如果她真的清醒,大概那天下不来台的一定是卢倚彤。
所以杭思潼回想起来,只有原著的文字描
述,说是卢倚彤嘲讽了杭思潼单身又非要挤入会所里玩的事情,警告她得对阮梦梦好,没有阮梦梦,她哪里进得来这种地方?
见杭思潼笑着应下说她只是来陪阮梦梦聚一聚的,作为朋友,自然都可以来。
卢倚彤不依不饶,非说这聚会是苏伊尘跟封闻聿共同出钱出人办的,她可不在邀请之列。
此时杭思潼才知道,她居然是单独被阮梦梦带来的,而其他人,是苏伊尘跟封闻聿选择性邀请陪阮梦梦玩的。
差别如此之大,杭思潼的面子等于被人撕下来还踩了几脚,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就是求着阮梦梦带她来的,其实根本没人请她,至于她来了想干什么,简直一目了然,左不过想在现场的男人里,挑个好老公咯。
被卢倚彤点出来后,除了封闻聿跟苏伊尘不屑参与,其他男人都挂上了一种似笑非笑的嘲讽神情,一般人在这种场面,估计要被逼到哭或者晕厥了。
而在原著里,写杭思潼咬着牙说自己就是听阮梦梦说了,然后大方承认自己可能没有钱跟阮梦梦一块玩,她单纯是为了阮梦梦来的,如果不欢迎,那她可以马上离开。
阮梦梦一听,立马开始打圆场,说自己就是想把所有朋友都带上聚一聚,还说了卢倚彤两句,既然阮梦梦喜欢,卢倚彤再不高兴,都得看封闻聿的面子,憋着火气咬牙把更多的刁难给咽回去。
场面刚好看一点,路冷禅就从不知名的角落里冒了出来,这一段倒是接上了杭思潼的记忆,她记得路冷禅出场就很浮夸,来了一句“哟,演红楼梦呢”。
这话不好听,却也不知道嘲讽得谁,是被当成刘姥姥的杭思潼,还是非要给刘姥姥脸子下反而被贾母点了的妙玉卢倚彤,反正大家都不太喜欢。
不过好歹场子算是圆过去了,大家继续吃吃喝喝玩玩,阮梦梦发了声,不去管杭思潼就行了,她自己受不了孤立,自然就知难而退了。
杭思潼从路冷禅进来,就向他投出感激踟蹰的眼神,愚蠢漂亮得跟他传闻中的许多女友如出一辙,听说他喜欢童话公主类型的女孩子——单纯、漂亮、坚韧、勇敢、善良、温柔、有小动物缘。
路冷禅注意到了,但没什么动静,依旧很合礼数地先去跟封闻聿等人问个好,再向阮梦梦祝贺,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小时候是这个顺序,长大了,依旧是。
只有后来者杭思潼在一旁看着,眼睛里的感谢与微红都不敢下去,坚持到路冷禅寒暄过了,拿起一杯酒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与她对视,随后拉起她,带去玩了一点会所里的项目。
其他人心照不宣,会给路冷禅面子,哪怕杭思潼的单纯懵懂装得很好,在场都是人精,哪里能看不懂呢?
只有阮梦梦这种没接触过的,才以为路冷禅是看杭思潼可怜,给面子招待。
他路冷禅何等天之骄子,怎么会管一个普通女人的死活?
但路冷禅还是先一步说出口,确认了杭思潼是想跟自己的,那天卢倚彤无数次找茬,都被路冷禅挡下,最后他亲自开着自己的保时捷跑车,带杭思潼扬长而去,几乎让卢倚彤咬碎了牙。
卢倚彤恨杭思潼,他们都知道,为什么恨,他们也知道,所以,只要对杭思潼好,就是刺激卢倚彤,不过刺激杭思潼还是刺激卢倚彤,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玩个玩意儿而已,不用注意任何情面。
杭思潼不觉得那天被带走很风光,她只知道,自己从上了那辆保时捷开始,她的标签,就再也揭不下来了。
以后想找个富二代当接盘侠,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因为她进入这个圈子,靠的不是手腕能力,是卖身。
奈何卢倚彤跟楚文矜真的步步紧逼,杭思潼不敢独身迎战,只好蹭上路冷禅这条破船,破船也好,至少带她去了波浪没那么汹涌的海域。
文中的描述对杭思潼来说仿佛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她记忆力一向好,重生后对所谓前世,倒是逐渐模糊,或许她也不是真的过目不忘,想忘掉的事情,还是能抛诸脑后。
如今路冷禅又提起过往,杭思潼迟疑了一下才确定,他是真的想捞自己。
会所里带走一个被排挤的贫穷女孩儿,跟去到太子爷婚礼上带走一个没有名分的“小三”,看似对她好,其实把名头给她坐实了。
无论这件事是真是假,只要有人抢,就会变成桃色新闻。
没人会去说男人如何如何,却会往肮脏里猜两个女人在其中的位置与关系,情人、大房、扯头花,光是猜测,就够外人下十天八天的酒。
杭思潼看得不高兴,甚至觉得他冒犯,加上这件事她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诡异,于是就不回他了,直接放着,她很少有这么不礼貌的时刻,全给滨城那几个大少爷大小姐了。
反正路冷禅脾气不好,觉得自己不被尊重了,肯定就不来烦她了。
退出聊天框,杭思潼思索半晌,还是出门去找梁时清,此时梁时清还在书房里忙活看那堆只会越来越多的文件,送晚饭的员工已经来过了,还打扫了一遍,现在山顶小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穿着毛茸茸的兔子棉鞋,杭思潼啪嗒啪嗒跑到书房门口,往里一探头,梁时清在打电话,语气不是很好,看来是下面的人送上来了让他不太满意的文件。
也可能是对方这个人他不喜欢。
杭思潼在门外等了十几分钟,电话终于结束,梁时清先看到了门口地砖上的影子才发现外面站着杭思潼,便走出去:“你怎么不进来?”
书房门开着就是让杭思潼随意进出的,里面还有专门给杭思潼加的书桌跟电脑。
“我看你在训人,万一我进去你松了气势就不好了。”杭思潼笑着回答,起身跟他进了书房。
“没关系的,不用担心这个。”梁时清无奈地说。
杭思潼倒也没反驳,而是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一会儿后,忽然开口问他:“梁时清,你要联姻了吗?”
梁时清正在喝茶解渴,刚才骂人骂得口干舌燥,听杭思潼这么一问,直接给他呛进气管里了,顿时咳得面红耳赤。
没想到这话还吓到了梁时清,杭思潼急忙跑过去给他拍拍背:“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等你喝完再说的。”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梁时清摆摆手,放好茶杯,抬头问她:“我什么时候要联姻了?”
看梁时清的模样,也是完全不知道的,杭思潼更是茫然,如实说:“路冷禅告诉我的,说你要联姻了,从公司传出去的,他建议我直接跟你分开,免得夫人是楚雯蓝那样善妒的,想弄死我。”
杭思潼的身份在梁时清这目前还是很好的朋友,除了滨城那几个被忽悠的神经病,大家都知道两人清白得很,平时杭思潼也有自己的家,不用梁时清帮衬。
说得这么直白也是想梁时清了解到谣言的严重程度,真不是杭思潼胡说。
梁时清又轻咳了几声,同时脸色不是很好看:“我不至于要联姻,这东西到底哪里传出来的……”
杭思潼见他没事了,就去旁边坐下,摇头:“不知道,说是公司传出去的,具体也没说什么人,难道是有人想跟你联姻了?”
闻言,梁时清更不高兴,他受父母影响深远,对待自己的妻子的位置很严肃,并不会轻易许诺出去,平时就算有人有这个意向,在他的严厉拒绝下,肯定也会打消念头,毕竟他可不会被这种事情给威胁了。
一旦他觉得这件事已经突破了他的底线,后果不仅是不合作,还会是雷霆手段报复,别说封闻聿跟楚雯蓝那样暧昧不清的事情,就是有
人借他名头搞事,他都不会放过。
要不是这样,梁时清的名声估计比路冷禅还差。
现在莫名传出谣言,梁时清第一个念头就是:有人看他太久没回来了,胆子都肥了敢这么蹭他的势力。
不高兴的梁时清立马给严秘书打了电话,问谣言到底怎么传出去,而且为什么滨城的人都知道了,荆城居然没一个人来跟他“恭喜”。
以梁家在外的名声来说,其他人听说这种事,一定会来恭喜梁时清,并且送上贺礼,大家都默认,梁家的孩子,只要有人,就一定是定下了,名分、聘礼、面子等抬新娘的东西,一定给够。
问题就在这里,为什么是路冷禅先来说,其他人却不知道?
杭思潼相信严秘书的能力,就没离开,今天她没有文件看,就在书房里玩游戏,陪梁时清看文件。
差不多晚上十一点,严秘书的电话终于来了,梁时清直接开了外放,还招呼杭思潼到自己身旁听。
“老板,我打听到了,这件事似乎是公司内部八卦群传出来的,说起来有点离奇……”严秘书的声音听起来怂怂的,不过听他说完,杭思潼就能理解为什么他那么心虚。
最开始,是可以进梁时清办公室的几个公司高层,还有一些助理秘书,他们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杭思潼的。
梁时清手底下的人非常多,贴身带着的人目前只有严秘书一个,像严秘书这种人,都是带着培养的,将来等级跟经验都够了,就可以直接下放到子公司当总裁的。
严秘书不仅是培养的手下,还是绝对的心腹,所以梁时清在杭思潼的事情上,只交代严秘书,以保证杭思潼的安全,她的秘密必须就控制在这个范围内,将来严秘书走了,梁时清自会培养一个不知道秘密但依旧要把杭思潼放在第一位的秘书。
这样是保证了秘密的断层传播没错,但也导致了其他人对杭思潼不熟悉,他们不清楚杭思潼在梁时清这里的地位,所以就按照常理推断,觉得杭思潼会是梁时清的意中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没猜错,只是提前猜了,要是等梁时清真正敢跟杭思潼告白并且杭思潼答应后,那他们猜完梁时清还会高兴地给他们奖金,现在猜太早了。
秘书助理们还是相对靠谱的,只是猜杭思潼跟梁时清交往,没说结婚的事。
是公司高层听说梁时清这铁桶开花了,觉得以杭思潼的脸,肯定是个花瓶,原先觉得是情人或者对象,得了秘书跟助理们的暗示,想到梁家家风,立马自动把故事给推动成杭思潼就是梁时清的未婚妻。
高层们这么一想,就会让自己的手下人去做对应的准备,比如各个时期的贺礼以及衣服什么的,总之不能老板娘官宣的时候,他们一点表示都没有,不仅要有,还要送到老板娘心坎上——梁家男人都是老婆奴,梁家女人找对象只找对自己一心一意的,所以按照这个标准送总没错。
这么一层传一层,等传到公司员工内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猜杭思潼的身份了,员工们又不知道梁家内部的规矩,自然代入了其他世家的习惯,觉得梁时清要是结婚,肯定是要跟门当户对的千金联姻。
可能员工群里有稍微跟滨城那边有关系的,就传了出去,至于为什么荆城的熟人们反而没知道,严秘书猜测,员工们还是有点保密心思的,没真把事情大咧咧往外说。
梁时清听完,反而气笑了:“那你的意思是,我手底下的员工,对着荆城的人守口如瓶,对着滨城的人就觉得山高水远传不过来是吗?”
严秘书被梁时清这个语气吓得冷汗都下来了,忙解释:“老板,也可能是路先生那边有熟悉的人脉猜到的,我有打听到,路先生最近似乎有在刻意打听你跟行小姐的动向。”
听严秘书说完,梁时清跟杭思潼顿时紧张起来,两人对视一眼,难免生出诸多猜测。
梁时清沉思半晌,说:“路冷禅?他什么时候开始打听的?”
去年后一整年梁时清都没回过荆城,只有严秘书回来度假,杭思潼也回来过,并且跟路冷禅碰上了面。
严秘书说了个时间,很微妙,大约八月开始,具体哪一天就查不到了,路冷禅只是打听,又不是真想查什么,就很难判断。
梁时清听完后说:“知道了,这件事我先考虑一下怎么处理,你先休息吧。”
说完,梁时清就挂断了电话,书房再一次陷入了安静中。
事情有些微妙,杭思潼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无论是谣言还是路冷禅在背后的探听。
过了会儿,杭思潼说:“事情总得一件一件解决,谣言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简单,只要和高层跟秘书助理正式介绍一下你的身份就行,现在难办的是路冷禅,他到底想干什么?”梁时清揉了揉太阳穴,烦透了路冷禅这神经病。
杭思潼点点头:“可以,至于路冷禅,我看他意思,好像是想我回去跟他混的样子。”
聊天内容必然不可能给梁时清看,不然杭思潼经过春秋笔法修饰的过去就暴露无遗了,有些事情梁时清查出来是一回事,她怎么主观描述是一回事,只要梁时清还是信她的主观描述,那她就依旧是梁时清心中的那个可怜小女孩儿。
梁时清不高兴:“回去?什么叫回去跟他混?他有脸提这种要求?”
杭思潼抬手给他吹吹风:“别生气,我觉得,可能是他发现了什么,你知道的,他这种人,就喜欢体质特殊的小公主,或许还真让他猜到了什么不好说的事情。”
曾经在一起那么久,杭思潼自认算了解路冷禅,他这么长时间没冒头,估计都是在为自己的猜测找证据,不管有没有找到,他都会对杭思潼产生浓厚的兴趣。
正如杭思潼最开始调查的,路冷禅就是喜欢那种脆弱又天真的小公主,最好还经历过苦难的。
有着隐藏经历的杭思潼,可以说是完全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
此前怀疑杭思潼是梁时清的人,他自然不会做什么,朋友妻不可欺嘛,但梁时清只要有一点分开的苗头,路冷禅就会立马出手。
现在杭思潼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苦难小公主啊,谁都不知道她经历什么,又在从滨城众人眼中消失的那段时间里,遇见过什么人,路冷禅可太好奇了。
不管路冷禅对杭思潼这一次的兴趣能持续多久,至少在这一刻,他是真的想来把杭思潼接回去,在他眼里,只要杭思潼点了头,他就会天神降临一般出现,当杭思潼的英雄,以她缺爱的程度,估计会对他死心塌地,并且和盘托出。
以后对杭思潼没兴趣了,再分开就好了,反正杭思潼是个聪明人,懂规矩得很。
梁时清听得满眼厌恶,他嫌弃地说:“你别跟他说话了,他就不是好人,等谣言终止,他就知道自己多可笑了,当然,也得给他警告……”
说着警告,梁时清却没声了,他突然意识到,他不是杭思潼的谁,怎么警告啊?
难道警告路冷禅说,杭思潼是单身,他们没有特殊关系,让路冷禅别整天做救风尘的梦了。
这样做也很奇怪吧?
杭思潼等了半天没等到梁时清纠结出如何警告,便猜到他在想,于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梁时清不开心地问她,他这么努力在想办法,杭思潼还笑。
“没笑什么,我是在想,不如就不警告了吧。”杭思潼道。
梁时清疑惑不已:“为什么?”
杭思潼想了想,说:“因为他只是想要个女朋友啊,他可以说,我也可以不回应,只要他还没放大招,我们干嘛要陪他玩,显得我们很此地无银三百两。”
然而梁时清更担心另外一件事:“我是担心,他一个没什么节操的人,要是真盯上你了,怕是会用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而且,只有千日抓贼,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说来说去,主要还是拿不准路冷禅到底想干什么,以及他是个没善恶观念的人,他今天可以因为特殊的猜测对杭思潼产生兴趣,明天说不定就会因为这些兴趣对杭思潼做一些过分的事情。
杭思潼
依譁
也不能一辈子都躲在山顶小院吧?
思来想去,梁时清还是想正式警告一下路冷禅,之前的关系还挺好用的,现在完全可以继续用,就骗他说,杭思潼依旧是梁时清身边最喜欢的一个,别人禁止觊觎。
尽管不知道有没有用,可是这个社会对待女性,基本就是这个标准了,有了父亲、男朋友或者丈夫的女人,就好像有了主人,别人做什么不需要看女人自己想法,而是要看主人的意思。
男人之间也遵守着样的游戏规则,同阶层之间,你家的东西我不碰,我家的你也别动,不然就鱼死网破,阶层比自己低的人家中有女人,那也是自己的东西,而面对阶层比自己高的,自己的东西,也可以被领导随意享用。
这就是男性生来就默认的社会运转规则,只有他们自己,没有女人。
杭思潼不是不可以自己去面对路冷禅,但这能转变路冷禅的想法吗?
不会,路冷禅甚至会因此觉得梁时清已经不要杭思潼了,居然连这种宣誓主权的事情都需要杭思潼自己出面,他再不上心,但只要杭思潼还在他的羽翼之下,也应该让严秘书出面。
所以,按照规则来说,梁时清那边让什么人出面,就等于了杭思潼在梁家有什么样的地位,也决定了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动杭思潼,以及动到什么程度。
无论是为了杭思潼的面子还是脑残的社会约定俗成,梁时清最终还是决定去找路冷禅,恐吓一下他,至少安分到他追上杭思潼为止。
当晚梁时清就给严秘书发了消息,让他去约路冷禅,就说有事情想跟他说,最好空一天出来。
严秘书何等人精,立马意识到这是梁时清想宣誓主权,第二天就去跟路冷禅的秘书预约。
一个在滨城、一个在荆城,严秘书还觉得这时间地点有点难贴合,或许需要双方都退让一步,谁知道路冷禅的秘书反而回复说,路冷禅最近就在港城,三天后谈完生意,会去荆城拜访。
约定之前,严秘书还想着怎么给自家老板加筹码,比如说将地点定在庄园里,这样是自家主场,刚好可以用来打试图撬墙角的贱男人。
谁知道路冷禅根本不在乎,反而让秘书将地点定在了庄园里,时间也安排得紧,不像是要跟梁时清商量,而是来抢人的。
严秘书约定完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就避开了杭思潼,去跟梁时清说这件事。
梁时清也觉得奇怪:“难道我跟潼潼猜错了?可是他这么着急,到底是因为什么?”
正常人很难去理解一个疯子的想法,梁时清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决定等路冷禅过来再好好跟他过过招。
关于澄清的事,梁时清还寻了个由头,给杭思潼签了一份短期的临时合同,向公司的人公布,说杭思潼是最近聘请的数据分析员,前面几天是忙不过来了,就请她帮忙,现在手续才补上。
传了好几天谣言的高层们看到穿着正经西装出现杭思潼,才意识到他们真猜错了,杭思潼之前的打扮不是漂亮无知花瓶,是程序员……
现在换身正经衣服,那股子程序员才有的板正气质就出来了,事后大家讨论,终于寻到了一个最让他们误会的点——杭思潼的格子衫格子裙都很漂亮。
是的,因为漂亮青春,让大家都忘记了,程序员真的很爱格子衫。
男程序员爱穿红黑蓝灰的格子衫,杭思潼的格子衫花里胡哨一点,是青绿黄粉的,很鲜艳,像是刚出校门的装嫩大学生。
后面杭思潼就跟着梁时清上班了,她大大方方坐梁时清的电梯,进他的办公室,但只去了一天,底下人就知道这个笑眯眯的“花瓶”多恐怖,无论什么数据,到她手里都只需要过一遍,有没有问题她都能指出来。
以至于之前的联姻谣言瞬间就没了,员工们反而恨不得将所有上交的报表跟数据检验几十遍,生怕杭思潼挑出什么问题来。
没人敢再造杭思潼的谣言,他们的奖金全捏人家手里呢,杭思潼看数据的时候只要没说正常,梁时清那边脸色就能立马沉下来,跟唱双簧似的。
梁时清多给杭思潼准备了一个小办公室,方便她不想干活的时候可以躲进去玩或者睡觉,杭思潼觉得他安排得真贴心,于是每天中午都会去小办公室偷懒睡午觉。
去见路冷禅的事杭思潼知道,不过梁时清没告诉她时间,免得她跟着一块担心,如果最终事情不顺利,杭思潼至少还多睡了一个安稳午觉。
因为要上班,梁时清改了地点,没让路冷禅去庄园,而是公司附近的茶馆,那茶馆是会员制,保密性够强,不用担心说的话被传出去。
约的时间是中午,梁时清先到的,他习惯早到,而路冷禅喜欢掐点到,于是他来时梁时清给他倒的茶已经冷了。
路冷禅进门后还没打招呼,看到了自己位置前的茶杯,笑出声来:“小梁总也有忘记礼仪的时候,客人没来就先倒茶,你这是看不起我啊。”
梁时清放下自己的茶杯,道:“本来就不欢迎,很奇怪吗?”
闻言,路冷禅笑得更大声了,在梁时清对面坐下,他看了眼那杯已经冰凉的茶:“既然小梁总这么不欢迎,那还约我见面做什么?我以为,你约我见面,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跟我商量呢,我倒不知道,等着我的,是鸿门宴啊?”
“这要是鸿门宴,我不会让你走出去的路冷禅。”梁时清冷声打断。
“行,你说不是就不是,那么,小梁总有何贵干?总不是为了给我倒凉茶羞辱我吧?”路冷禅似笑非笑地说。
梁时清终于看向路冷禅,说:“你心知肚明,不管你从前跟杭思潼有什么关系,现在人在我身边,你给她发那样的消息,怎么?当我死了吗?”
似乎是没想到梁时清会这么说,路冷禅原本轻松的笑意逐渐变得古怪起来,他细细打量梁时清,发现他不是在说谎或者威胁,他是真的在生气。
生气什么呢?生气自己的女人被朋友觊觎了?还是担心杭思潼跟别人私通?
路冷禅面上渐渐收敛了神色,转了下手表:“哎呀呀,你说潼潼这个粗心的,居然连我们的聊天记录都没收拾好,还被小梁总给看见了,那么,小梁总对这件事,有什么高见?”
梁时清莫名觉得他们好像说的不是一件事情,稍微有那么点牛头不对马嘴,但话已经开了头,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于是他坚持说:“以后少给杭思潼发有的没的,兄弟妻不可欺不知道吗?”
“妻?”路冷禅诧异地看了梁时清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可我听说,潼潼跟小梁总完全没关系啊,你们的关系,完全就是胡诌的,哦不对,是小梁总好心帮忙,为了从苏伊尘那讨薪,才配合潼潼演的一场戏啊。”
第八十章
梁时清脸色一沉, 他无法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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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冷禅这么笃定的原因,却平白让人不爽,不管他跟杭思潼的关系有没有捅破窗户纸, 他那么说了,就等于是给杭思潼划了地,将来杭思潼肯定要堂堂正正跟他在一起,现在只是时间问题。
没想到, 居然有人能从这个角度来跟他说, 他跟杭思潼没有任何实际性的关系, 所以他没有权力去管杭思潼的感情问题。
真是太可笑了。
想到这,梁时清真笑出声来:“演戏?谁告诉你的?”
路冷禅也没被梁时清恐吓到,直接说:“潼潼告诉了苏伊尘, 苏伊尘说的, 你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说潼潼骗苏伊尘的吧?她骗苏伊尘有什么用?她又不用以这种方式给自己洗白。”
梁时清一听, 顿时就放下心了:“哦,那你怎么不问问苏伊尘, 潼潼是什么时候跟他说的, 在首都期间,潼潼又是都住在哪儿呢?退一万步说,苏伊尘还猜测杭思潼喜欢林松玉呢,你觉得她会吗?”
“她确实会啊。”路冷禅回得斩钉截铁毫不迟疑, 哪怕他面上不太情愿。
饶是梁时清准备了一万句怼他的话,此刻都有些给他整不会了。
梁时清深深看他一眼, 坚持把自己准备的话说完:“好吧, 你非要信他,我无话可说, 不过杭思潼现在就是没喜欢上林松玉,反而她住在我的家里,帮我做事,以后还会住很久的。”
路冷禅凝视梁时清一会儿,忽然问:“你不会真跟她日久生情了吧?你爸妈同意吗?”
问完这话,路冷禅就知道自己问错了,梁家往上数三代,没有一个男人女人找对象是按门当户对选的。
就现在梁时清这一脉,他的太爷爷当年在战乱期间给军方送各种资源,有一回战线封锁,不得已绕去港城开船送,中途救下了一个被发卖的女奴,听说那女奴是要送到船上给那些达官贵人的,同一批里,还有几十个长相漂亮的孩子。
救下女奴后也没办法送回去,港城当年那个情况,一个小小的女孩子,送哪里都是死,于是梁家太爷爷就带上了这批女奴一块去前线,后来有人在那片战区落户,有人参军,而最开始被梁家太爷爷救下的女奴,跟着他走了,那就是梁时清的太奶奶。
他们生下了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其中老大就是梁时清的爷爷,梁爷爷曾因为港城问题跟着领导去交涉许多次,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梁家奶奶,他们两家倒是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可两人相爱,就跟罗密欧与朱丽叶似的,结婚都不知道拿哪边的结婚证合适,一开始甚至可以说是偷偷摸摸在一起,后来受不了了,就想要不破罐子破摔,两边都偷偷结婚算了。
那时候比较难的是两家的家世摆在那,通行困难,不过后来梁奶奶还是以做生意的名义,转折来到了内地,遵循内地法律,跟梁家爷爷结了婚,并且利用自己的个人资产,在内地重头再来,同样创建了属于自己的产业。
婚后梁奶奶忙于工作,梁爷爷也在私底下为国家奔走,很迟才生下一个孩子,也只有一个,因为后面就是计划生育了,那个孩子就是梁时清的父亲,他们家似乎女儿的基因少,太奶奶也是生了三个儿子才有一个女儿。
梁时清的父亲更是个反骨仔,很小的时候就出国留学,在国外念了很多年的书,中途肄业去了趟M国玩金融,玩腻了又换个国家继续念书,那时候港城即将回归,梁家严阵以待。
在这种时刻,梁父不仅不回家分忧,还说他有自己的人生,他要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去了,然后不知道躲去了哪里,反正梁家是死活没找到人,连梁奶奶跟梁太奶奶准备回港城祭祖,他都没冒头。
气得梁家的太爷跟爷爷说他一回来就打断他的腿,让他跑。
这一消失,就是五年,五年后,梁父带回来了一个祖上都是贫农的女孩儿,说是在西北挖蘑菇的时候认识的,对方还是学动物学的,可能毕业就得回老家去杀猪。
家世这种东西梁家已经不在乎了,只是梁父消失五年,他们都以为梁父死在外面了,现在突然回来,还带回来一个对象,嗯,那对象不到二十岁,差几个月周岁,刚上大学,被梁父带回来了。
没到结婚年龄,但成老婆了,气得梁家人当天就打断了五根藤条,梁父硬是一声没吭,非要跟人家小姑娘结婚,没办法,梁家只能同意,还得等小姑娘满二十周岁……
梁家这奇怪的恋爱脑可能真的遗传,但凡了解过的,都知道梁时清大概也会是这样的恋爱脑,所以路冷禅说什么门当户对、家世背景,在梁时清长辈的衬托下,跟笑话似的。
路冷禅自己也觉得这问法挺可笑的,立马补上一句:“别以为我跟你开玩笑,你们家不看身世背景是一回事,人品总得看吧?就杭思潼那人,你觉得她的背景跟过往经历你家里人能同意?”
“我不觉得杭思潼的背景跟过往经历有什么问题,很好,很干净,很厉害,很励志,她一个孤儿还能考上滨城大学,现在考研也等于过了,足以说明她的优秀,我爸妈只会觉得我选得好。”梁时清说得相当自豪,仿佛杭思潼已经成他老婆了。
看梁时清这神色,路冷禅都想给他泼一脸茶水,自豪个什么劲儿啊,看着就讨厌,于是他说:“哪又怎么样?你都要结婚了,还不许杭思潼找下家啊?我可告诉你,杭思潼从不跟有妇之夫玩。”
梁时清冷笑:“我也告诉你,如果我梁时清要结婚,那妻子只会是杭思潼,你再给她发乱七八糟的短信就试试,我梁家别的不多,就钱多,看我砸不死你。”
路冷禅顿时脸色阴沉下来:“你玩真的?”
闻言,梁时清站起身,走到路冷禅身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微微弯腰:“没有玩,就是真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肮脏心思,不就是想着杭思潼落魄了的可怜样子吗?很漂亮吧?越可怜越漂亮,但是,从今以后,杭思潼无论什么样子,都只有我一个人能看,你们有种就伸手,我梁时清等着。”
说完,梁时清整理了一下衣服,大步离开包厢,外面两个秘书相对而立,氛围并不好,看来领导关系的不融洽,也让手下人之间剑拔弩张。
看到梁时清出来,严秘书挑衅地看了一眼路冷禅的秘书,跟着离开。
里面的对话只有梁时清跟路冷禅知道,既然梁时清没说,严秘书就没多问,上了车后,又开回了公司,此时杭思潼依旧在午睡,没有醒来。
杭思潼下午准时醒来,去到梁时清的办公室,被他亲口告知,已经跟路冷禅交涉过了,准确地说,是警告。
“你已经去过了?他怎么说?”杭思潼好奇地问。
“也就一些挑衅的话,后面我威胁了两句,他就不说话了,大概是放弃的意思吧。”梁时清轻描淡写,完全没提过程中两人的针锋相对。
对于梁时清,杭思潼相当信任,她就当这件事已经处理好了,后面安心地在公司里混日子。
考研成绩出来的时候还没到过年,不过随着考研成绩一起出来的,还有导师的入学通知,让她在三月份就过去跟组,她这个水平,复试稳过的,所以有些项目可以开始研究了。
有人才不用那简直是暴殄天物。
杭思潼满口答应下来,去公司的频率就降低了,开始折腾自己的电脑。
梁时清几天没看到杭思潼早起,有些担心,就去找了心理医生,问杭思潼这个情况怎么回事,是否需要人为干预。
心理医生听说了杭思潼的职业,以及将来的职业规划,感觉相当难办。
首先,杭思潼是个有很严重心理疾病但她自己完全没知觉的人,其次,有心理疾病的人应该享受阳光、吃健康食物、坚持正常作息,否则病情就会加重。
杭思潼愿意去工作是好事,但工作会让她作息不良,作息不好又会让她病情加重,如果阻止她工作,等于在
抹杀她的自我价值,同样会影响她的病情,两边都走不通,像是没有出口的迷宫。
梁时清觉得心理医生说得很有道理,确实得找一个折中的办法让杭思潼既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又能坚持健康作息。
不过想了好几天,梁时清都没找到合适的借口,就试探着跟杭思潼实话实说。
杭思潼起得晚,梁时清还得下午下班了回山顶小院吃晚饭的时候跟她说,那个时间点,杭思潼一脸疲惫,一看就知道是熬夜没睡好。
“杭思潼,要不,今晚早点睡吧?明天早上,我们去市场买过年的东西。”梁时清还是临时找到了一个借口,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借口,能不能够让杭思潼愿意早睡一点。
这几天杭思潼都是在调试自己的电脑跟一些导师发来的代码,其实不是很累,她只是想一口气做完,这样到过年的时候,她就可以尽情去玩了。
现在听梁时清这么说,杭思潼还下意识看了眼手机上的日历,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
杭思潼没怎么有机会过年,对流程不太熟悉,便问:“准备东西的时间到了吗?那我明天早点起来陪你。”
梁时清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只好说:“不是早起来陪我,是我希望你能早点睡,杭思潼,早睡早起才能身体好。”
“可你也很少早睡啊,你比我还忙,”杭思潼相当耿直地反驳,说完顿了顿,又加上一句,“而且你就算睡很晚,你还是会早起,专家说,你这样比我还不健康,我晚睡晚起,不算熬夜,你晚睡早起,才是熬夜。”
专家说得对不对梁时清不知道,但此刻他只想去把这所谓的专家给关监狱去!
梁时清暗暗吸了口气:“……杭思潼,我现在就觉得晚睡早起对身体影响很大,那么作为你的同居人,我建议,从今天开始,我们都早睡早起,谁违规,谁要接受惩罚,可以吗?”
杭思潼甚是不解:“啊,你生病了吗?那我让严秘书叫医生过来?”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很想笑,梁时清又怕自己笑出来杭思潼更不当真了,只好绷着脸说:“杭思潼,你的注意力怎么不在后半句上?我们应该早睡早起。”
其实杭思潼不是听不出来梁时清是在关心自己,他希望自己按时睡觉、按时吃饭、身体健康,但熬夜很快乐啊,谁不喜欢半夜关了灯在床上放松愉快地玩手机?
话题点得太明白,杭思潼不好再顾左右而言他:“可是我不想早睡,但是我可以陪你早起,你觉得怎么样?我中午多睡会儿午觉就好了。”
梁时清见自己真劝不住了,只能无奈地说:“如果你坚持,那我只能看着你睡觉了,或者,医生来给你开点助眠的、苦苦的中药。”
这时杭思潼总算回过味来,她就说梁时清怎么突然开始管她睡觉的事了:“所以医生除了说我心绪不佳之外,还说了点别的吧?体虚?过劳?疲惫?容易猝死?”
在杭思潼还准备继续列举的时候,梁时清猛地打断她:“潼潼!”
杭思潼被吓一跳,惊愕地看着他。
梁时清又无奈叹了口气:“你不为自己,就当是为了我,稍微对自己好点,可以吗?在我这里,你永远不用那么辛苦那么累,就算今天的事情你没有做完又怎么样呢?你可以明天再做,对我来说,你好好地在十点钟睡觉,早上七点按时起床跟我说早安就好了。”
从来没有人这么要求过杭思潼,从前遇见的很多人,对杭思潼总有很多要求,希望她可爱、希望她善良、希望她聪明……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希望她去走某些对他们有利的事情。
只有梁时清会说,潼潼你为了他,对自己好点吧,就算是活得没心没肺也没关系。
收了梁时清那么多好处,他只提过这样一个要求,很难做到吗?
对杭思潼这种自制力很强的人来说,不难,尤其是,别人没有健康作息是生活不允许,她的生活已经被梁时清兜底了,根本不用担心自己第二天没有玩的时间,那早睡早起怎么了?
杭思潼认真点了头:“好,今晚我会早点睡的,不玩手机了。”
见杭思潼终于答应下来,梁时清也松了口气:“好,我晚上给你热牛奶。”
睡前喝一点,可以助眠。
杭思潼没有意见,晚上她在洗澡后收到了梁时清敲门送来的牛奶,用很小但很可爱的杯子装着,像一杯忘记加咖啡了的咖啡,分量小,喝了也不用担心起夜。
“原来家里还有这么小的杯子呀?”杭思潼很喜欢,她想起了放在渝城小院里的那套杯子,还特地给梁时清选了个南瓜呢。
梁时清回道:“让严秘书去买的,好几套,你可以每天都用不同的杯子喝睡前牛奶。”
不知道为什么,杭思潼从这一刻开始,期待起了每天的睡前牛奶,甚至稍微早睡一点也没事,每天晚上可能遇见的可爱杯子,对她来说就像盒子里的巧克力糖,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却依旧期待。
差不多三天,杭思潼的作息又回来了,早睡早起,天亮就起床,还能去院子里给那些快被淹死的花花草草喂点营养料。
白天自己在家玩了三天,杭思潼又重新想起来,梁时清说第二天去买东西,结果他吃了早饭就被严秘书叫走了,说是年底了,还有不少事情必须处理完。
一天拖一天,梁时清根本没有空。
杭思潼抱怨地嘟囔,说他是骗子。
不过想到梁时清那么忙,杭思潼觉得自己好像也应该分担一下家里的事情,毕竟他们说好,今年一起过年的,不管她以什么身份住在这里,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让梁时清一个人操劳吧?
于是杭思潼立马编辑了信息,义正词严地指责了梁时清的出尔反尔,又用温和夸赞的语言肯定了梁时清的辛苦,最后礼貌询问,过年需要什么东西,她可以出去帮忙买。
梁时清其实正在开年终总结会议,梁家名下的公司多,他自己私人又有一些投资,已经连续开半个月类似的会议了,都是没什么用处但又不好不出席的,他有时候也觉得这种形式主义特别烦,可早已约定俗成的东西,加上人情脸面的,必须去。
总不能让别人以为自己做得哪里不好了,梁时清才不去参加会议的。
现在杭思潼的消息发过来,梁时清就光明正大摸鱼,开始跟她嘀嘀咕咕的。
【梁时清:我不想出尔反尔,但我真的被绊住了,好多年终终结啊[照片.jpg]。】
杭思潼点开了大图,发现是一个会议室,里面还人还不少,台上的人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
其实杭思潼也知道他真的忙,就立马善解人意地重复一遍说可以把清单发给她,她自己去买也没关系的。
梁时清觉得,杭思潼只是在家无聊想出去玩了,这也正常,人一早睡早起,白天时间变多后,肯定坐不住,但是他也很想跟杭思潼一块出去采买。
在荆城,夫妻之间,总要一起筹备一点东西,比如一起去买的花、灯笼、利是、金钱橘、对联等等,都是有好意头的东西,哪怕他们现在不是,梁时清也想跟杭思潼一块去做。
出于私心,梁时清将这些真正需要买的东西按下不说,反而告诉杭思潼,很多东西都有下面的员工送到的,毕竟他一个忙碌的老总,哪里有时间是管家里买什么?
【梁时清:不过有些东西还是需要你自己去买的,比如你喜欢吃的东西,还有零食,我想,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肯定都要买一些自己喜欢吃的零食,你如果在家觉得无聊,那就去买吧,需要人提东西的话,叫上严秘书。】
坐在梁时清旁边的严秘书突然鼻头发痒,很想打喷嚏。
杭思潼看到回复,有些不确定地回想童年时期的新年,她有些怀疑梁时清是不是哄她的。
最开始那几年肯定不能算数,人贩子嘛,过年也不休息,不如说,过年过节反而是他们的活动高峰期,很多人带着孩子出行,还不看
好,真是一抓一个准,抓了之后,尤其是女孩儿,很少有父母报警的,所以节假日期间,抓的小孩儿最多。
进入孤儿院,杭思潼也没能在孤儿院过年,就被养父母领走了,他们过年很抠搜,怎么说呢,是一种很奇特的抠搜。
养父母总会因为过年要花钱吵架,差不多从腊月初一前后就开始吵,吵结婚要给的份子钱、吵亲戚走动要给的红包、吵过年要花钱准备买的东西……
滨城的物价很高,二十年前高,现在更是高,杭思潼从小就知道,滨城什么东西都是贵的,很贵,养父母要面子,他们没太多钱,却要过大家都去过的年。
比如说买一些又贵又难吃的新年物品,然后装阔气,谁来走亲戚都发一下,还会塞杭思潼手里,可她要是敢吃,肯定会等人走了,再大巴掌扇她,甚至是用脚踹,非得她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不可。
明明过得已经那么可怜了,面子一点不能丢,他们年复一年买那些打了广告的东西,从小时候很多小孩儿眼馋的旺旺大礼包,到后来那些什么费列罗的巧克力精装礼包,反正都是拿出去撑场面的东西。
只经历过这种新年的杭思潼,在梁时清的建议下,反而无所适从,她不知道自己买什么样的零食才是符合一个家庭的新年零食礼包,前面两年,她都没怎么买零食,现在外卖行业发达,她想吃什么,点个外卖就可以了。
现在突然要作为一个家庭成员来购买属于家庭的零食,她真的很无助,不知道什么比较合适。
思来想去,杭思潼决定问问梁时清。
【杭思潼:你确定让我买吗?我买什么都可以吗?你不喜欢吃怎么办?】
还在会议室里受罪的梁时清收到消息,悄悄点开,认真地给杭思潼回复了问题。
【梁时清:确定,你放心买自己喜欢的;你买什么都可以,就算是没吃过的,想尝试一下也可以;我不喜欢吃,你喜欢吃就好了,如果我们都不喜欢吃,那就送给严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