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跑
黎菁发烧了, 她已经很久没让自己生病发烧过,但可能突然大降温,再加上接连受惊心神崩塌, 没注意寒邪入体。
黎承和她说完话没一会儿,她身上的颤冷停下脸开始迅速烧烫起来, 像人一下被放进蒸锅里忽然感觉到热, 心里透不过气的闷,她把被子掀开, 也没感觉好受多少, 头晕乎乎的, 看着人都在打眩, 发飘。
新年初一,她昨晚还和家里人和爷爷顾如他们那边约好了今天一起去庙里, 中午他们吃庙里的斋饭, 晚上去渔轮厂那边吃饭。
陆家亲戚不多,初一聚下就行,黎家申家亲戚却不少,今年黎承还回了家, 来家里拜年的不会少, 他们还打算去趟沪市二姨那边, 之后回来她和陆训还要去武进顺子他们那边看看,等何珍何震朔他们回来还要一起吃个饭。
时间安排得满, 她怎么也不能病了。
她主动和陆训说了她要吃药。
陆训先前看她哆嗦成那样就感觉到不对劲, 要送她去医院, 但她坚持要等黎承, 要亲自给他说梦的细节,他知道她太怕了, 只能先由了她。
看她没一会儿人脸上就出现不正常红晕,还说要吃药,他目裂一瞬,抱着人就要去医院,她却拉住了他手,头轻挨在他肩膀上:“不用去医院,我吃过药就会好了。”
“初一,去医院不吉利。”最主要会让家里担心,还有三哥
想到三哥,她想问他的话还没问,但她隐隐感觉到,他那边的事情恐怕不是能说的事,她只能又望向黎承,叮嘱他:“三哥,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出事情。”
她说话有气无力的,嗓子干得像能冒火。
“菁宝,三哥答应你,不会有事,我们全家都不会有事,别说话了,你不去医院,先和陆训上楼歇息,三哥去给你买药。”
黎承知道妹妹不喜欢去医院,小时候去过太多次,耳朵的关系还老是会扎针,她怕了,伸手把她散在发烧潮红脸上染湿的发顺一下,说道。
“家里有药不用去买。”陆训沉沉一声,抱着她上了楼。
黎承看一眼,抬脚跟着上了楼。
家里确实有药,自从她上次在陆家出现寒颤的情况,陆训就去买了不少备用药回来。
发烧的,寒颤的,都备着。
他先前还特别问过医生哪种情况该怎么吃,把药拿出来喂她吃下,又喂她喝了两口蜂蜜水。
退烧的药差不多半个小时见效,身上的烧慢慢退下,黎菁接连两天没睡好过,还各种精神绷紧折腾,随着药效发作,她慢慢睡了过去。
陆训在床边守着她,看她睡过去,他伸手摸了下她额头,起身看向了对面也正守着妹妹的黎承。
他一言没发,一双漆色眸子幽静深沉,没有了平日对大舅子的温煦恭和。
黎承对上他视线,知道他是想和他谈事,他低眸再看一眼陷入熟睡的妹妹,转身出了卧室。
两个人很快下楼来到客厅,新年初一,不阴不阳的一天,外面院子里一丝风都没有,客厅里更安静。
黎承下楼后到了沙发一侧坐下,陆训跟着在黎菁靠过的侧边沙发坐下,他把被子拢在一边,从茶几下摸了包烟放在茶几上。
黎承看一眼搁桌上的烟,没拿。
黎家男人都没有烟瘾,他因为小时候妹妹说了句抽烟的男人臭,更少碰烟,遇到事情可能摸一根出来捏一捏揉一揉,但这回,他连拿烟的心情都没有。
“你想问的我不能说,但我会很快解决。”
他知道陆训想知道什么,但这不是能说的事。
妹妹的梦里死的人除了他还有另外两个,那是他这次回来要接去5832工厂的重要人物。
他们关系到总部几年后计划的顺利实施。
他对自己算了解,他临死前那么死死捏着那块不知道怎么到他手里的属于小常的表,不只是为了传达小常李勤有问题,最主要他想揭出这背后的渗透。
李勤不是简单的贪,是卖guo。
李勤安排小常刺杀他和宗工夫妻,是为了一石二鸟,既能对他灭口,又完成了那边下发的任务。
陆训眸色始终沉静,听到这话没有一点波动,暴怒到了极点,他的怒意反而散不出来,他只问道:
“你打算怎么做?”
身边警卫员出问题了,这个事情牵扯广,却没有证据,总不能真用自己要护送的那两个任务对象当饵。
能让一个副师级别亲自跑回来接的人,绝对不是简单人物。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人,但他根据黎承所处地理位置不难猜到。
黎承除非不想要身上这身衣裳,甚至不做人了,不然冒不起这险。
“我要用下电话。”黎承皱着眉许久,说道。
——
黎承七点钟被叫过来,回去黎家已经八点。
黎家这会儿早饭已经做好端上了桌,就等着黎承黎菁他们到家开饭了。
客厅里,黎万山黎志国坐在沙发上捏着份报纸在看,申方琼何丽娟闲不住,初一不扫尘,她们没事干就几处找活,准备去庙里的吃食一应。
黎志军常庆美还在卧室盯着儿子穿衣裳裤子,天赐臭美,一会儿想穿小姑买的小恐龙羽绒服,一会儿想穿帅气的皮衣夹克,常庆美拿儿子没办法,她盯了会儿不管了让丈夫看着弄,自己一边收拾去了。
黎何年黎何洋昨晚熬得太晚,还没醒过神,帮着把碗筷端上桌,就靠在沙发上醒神。
申方琼看儿子一个人回来,她诧异了下:“菁菁陆训呢?”
“你妹夫叫你去帮什么忙?这么一大早的。”
新年初一,难得不用忙活,黎家人都起得晚,陆训过来的时候,申方琼他们都还没起来,人也没进门,在外面喊了黎承名字。
黎承出去,他车都没下,推开副驾驶门说一句有事找三哥帮忙,直接喊了黎承上车。
小常追出去,车子已经跑没影了。
黎家人起来才知道这个事。
黎承神色顿了顿,对上母亲好奇的问,再注意到边上若有似无探寻的视线,他道:
“菁宝发烧了,他叫我去帮忙买药,他回去守着人。”
“菁菁发烧了?”
黎菁体质关系,一发烧就不容易好,黎承一句话顿时让黎家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昨晚回去都好好的,怎么会发烧了?”
何丽娟着急上火忍不住道:
“这陆训也是,平时看着人挺靠谱,怎么人发烧了不送医院或者打个电话过来让我们过去,开车过来喊三弟你做什么?”
“不行,我得看看去,怎么好好的发烧了呢,多久没生过病的人了。”
何丽娟说着就往外走,申方琼不好直说女婿,她抿着嘴也跟着往外走,黎万山黎志国跟着坐不住了,黎何年黎何洋这时候也清醒了,赶紧跟了上,没一会儿人都到了老洋楼。
陆训正在楼上守着黎菁,黎家人突然都到了,一个个着急上火的,一人一句,那责备的眼神都快把他淹了。
接下来两天,陆训几乎没有近身照顾黎菁的机会,黎家人轮流守着黎菁,走亲戚都只派家里代表去,家里请吃饭的事更直接推后了。
黎菁没想自己会病,更没想到又全家都惊动了,连陆家陆老头陆金巧陆欣陆谨顾如他们都过来了一趟。
她先前还特地和陆训黎承说过,她生病的事先不要告诉家里,她吃过药歇息半天看看这次情况再说,现在家里知道了,都那么着急她,让大家新年都不安生,她感觉很过意不去。
直到陆训说,这是三哥计划里的一部分,她生病也算个障眼法,她心里才定下来,专心养病。
可能黎承那边已经有计划了,接下来她也没再做梦,虽然中间她发烧反复了好几回,耳朵又心理性的嗡起来,但她及时吃药,自己也试着缓解情绪,那种症状减轻很多,没像以往那样病个十来天到进医院地步。
初三早上,她一觉睡醒,没有再发烧了,人也感觉耳清目明,明显好转了。
还一大早接到好消息,黎玲凌晨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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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了,是个男孩儿,六斤重。
黎家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添丁的喜事,黎菁又好起来,家里一扫那股子沉,又热闹起来,各自准备好鸡蛋红包赶紧去了医院看。
黎菁也跟了去,她刚生病好起来,怕身上带着病菌,她还特地去问医生要了个口罩戴上。
到医院的时候,黎玲刚睡醒一觉起来,正让蒋先给孩子喂奶粉。
黎玲生产,她婆家一个没来,只有她自己父母黎万锋夫妻晚上赶过来了,蒋先心里感到很愧对妻子,看黎家人来了,他赶紧各处找凳子给大家坐,热切的招呼大家。
黎玲是顺产,精神头还算不错,孩子也精神,因为出生那一刻他哭出来的声音特别像一声呱,想着老人说的贱名好养活,黎玲直接给叫了小名呱呱。
天赐听到大姑取名字这么随意,忍不住说了句:“幸好呱呱哭的那一声没被大姑听成嘎,不然小鸭子叫多难听啊。”
又喊着小姑黎菁说:“小姑,你以后生了宝宝,可千万不能学大姑,不然宝宝要哭的啦。”
一番话听得大家发笑,黎菁也笑了,她先前心里一直压着黎承的事,哪怕认真养病,她也没放松开怀过。
但这会儿远远看着襁褓里脸还红彤彤的,小眼睛眯着,大口大口吞奶的小模样,她心绪总算好了很多。
新年添喜,好兆头,一切总会过去的。
陆训黎承看着她笑,心里的沉总算松下些许。
妹妹没事了,黎承放下心,看过小侄儿,当天中午吃过午饭,他去了趟市武装部,挂了几通电话出去,随后他把小常喊进他临时借的办公室:
“小常,你这两天还没去看你那个堂哥,下午有时间,你去看看给拜个年吧,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
小常明显愣了下:“明天吗?”
“嗯,明天。”黎承捏着电话还准备打出去给谁,他没注意看小常的应了声。
“明天什么时候?那机票?”
黎承没回答时间,只淡淡道:“机票我去定。”
小常瘦长脸上出现迟疑,片刻,他道:“黎师,还是我去吧。”
“我去机场买过机票再去我堂哥那儿看看就行。”
“你去买机票?”
黎承没立即答应,他抬手先看了眼时间:“不用,你去机场来回都得好两个小时,去你堂哥那儿太晚了,总是不好。”
“我找武装部借派了辆车,我这边去一趟就行。”
“行了,你去吧,下午算放你假,我妹夫那辆车先给你开,你不用去坐电车,快一些。”黎承说着,捏着电话开始拨号出去。
小常却没立即走,黎承拨电话的手停了下,他抬眸看向小常:“还有什么事?”
黎承生得一双凌厉气势的凤眼,哪怕淡淡扫一眼都让人感觉心思无所遁形,小常略微低下了眼,“您的安全重要,我这趟还是不去我堂哥那儿了,或者等晚上我过去一趟。”
黎承脸色一肃:“那怎么行,你不是说你堂哥待你挺好,你上学都多亏他资助,你人都在宁城了,又是新年,怎么能不去一趟,晚上过去时间太晚,你们堂兄弟都聚不了多久。”
“我这边没什么事,也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行了,这是命令,快去。”
命令二字出来,小常立即敬礼,出去了。
只在带上办公室门的时候,他身形微顿了瞬,片刻才转身离开。
黎承看着带上的办公室门,神情冷然的放下了手上的电话。
黎承出来让小常开的陆训车子,小常走出武装部,人坐上黑色虎头奔车子便猛冲了出去,速度极快,像是在赶什么时间。
暗处,陆训一身的士司机打扮,坐在一辆的士车驾驶位上,看着他的车速,他迅速挂挡,脚下一踩油门追了出去。
小常成为警卫员,经过各方面训练,除了近身格斗厉害,还擅长侦察反侦察,陆训的速度没办法过快,也没办法过慢,他一直不远不近跟着。
半个小时后,小常把车子开进一段没什么车的路道,陆训斟酌片刻,没有再紧跟上。
很快他发现,也不用跟了,他知道附近是哪儿了。
这边是常雄的住宅。他花大价钱买地,造出来的一栋不输范长海原来宅子的住宅。
小常,远房堂兄弟,常雄。
脑子里所有讯息牵成一条线,陆训黑眸泛沉,拿过边上座位的电话拨了出去。
安静的武装部办公室里,办公桌上的大哥大突兀的响起,黎承背靠在木椅上,听到电话,他伸手接过:“追上了?”
“他去见谁了?”
陆训声音微冷:“你应该不陌生,常雄。”
“常雄?”
陆训说黎承不陌生常雄这个名字,但对黎承来说,他确实陌生,这是他许久没听过的名字。
当年黎菁两次因为黎志军出事,兄弟两个打了一架。
这些年虽然和解了,但黎志军能藏事,黎承也忙,平时两个人联系聊得最多的是妹妹,他并不是很清楚黎志军自己的事情。
他只知道当初黑市解散黎志军插了手,也算对妹妹有个交代,也就没管了。
他用了一会儿时间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他凤眸一压:“当年哄老二干黑市,最后还要他背锅去死那个?”
“老二还没把人送进去?”
“还有些事情你需要知道。”陆训唇紧抿,把常雄这些年盯着黎家黎志军的事说了说。
黎承听得从凳子上起了身,他大掌狠狠碾上桌角:“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电话里,你给我传的讯息里,没透过一个字?”
陆训没吭声,他先前也没想到,黎承的死也和常家有关,黎家的出事,和黎承有关。
没有回黎承哪怕电话里也透着威压的质问,他道:
“我一直怀疑,当年你出事后,黎家接连出事不是意外,我原怀疑和常雄有关,现在也是这个看法,只是多了一点,常雄也是受人指使。”
顿了顿,他定声:“常雄背后的人就是想要你命的那个人。”
黎承手紧握成拳捶在了桌上,凤眸里血丝充满,他知道,他先前想到了。
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什么倒霉事都被他黎家遇到了,死的死,残的残,最后没剩下一个。
陆训不知道黎承那边的反应,他继续道:
“二哥和我说过,常雄在菁菁买下那五套房子之后亲自去附近找过他,之后菁菁装修期间,他又去了。”
“那个时间,刚好是菁菁给你寄去手表的时间。”
黎志军自从和陆训说过常雄的恩怨,之后他再碰见常雄,都会打电话告诉陆训一声。
陆训掌握的讯息全面,他以前也最擅长侦讯,他顿了顿道:
“如果我没猜错,三哥你是因为那块手表被人盯上了,但你被盯上的同时,还包括黎家。”
“你对腕表不了解,菁菁却了解,原来她可能不算了解,但随着她买进腕表次数的增多,和珍姐那边联系又密切,她不可能不知道。”
陆训说着,停了下,“还有个事情我没告诉你,前两天菁菁发烧的时候,珍姐和我打了一通电话,说她给菁菁准备了一份新年礼物,礼物恰好就是一只手表,牌子刚好是菁菁询问过她的手表牌子。”
黎承神色一震,他捏着电话的手上青筋绷起,鼓颤不停,陆训还在继续说:
“那块手表,何珍本来打算年初一就让家里佣人送过来,但因为那天早上菁菁打她电话问手表信息的时候语气不对,她没立马说礼物的事。”
“我告诉她,菁菁因为一只手表做噩梦了,她临时把送的手表换成了项链。”
“这是现在的情况,但在菁菁的那个梦里,那块手表是送成了的,所以你才在死前攥死了那块手表!”
陆训声音陡然转厉:“菁菁的梦里,那个人去而复返把手表拿走了,但你当时满手的血,会留下死亡讯息,如果我看过你的情况,发现了你手上的手表印子,肯定会想到是怎么回事。”
“你是菁菁最重要的人,我不可能不暗中调查这个事,对方肯定察觉到了,选择了赶尽杀绝。”
“你想知道什么?”许久,黎承眦裂着一双眼,哑声道。
“我要知道幕后主使,我知道你许多东西不能说,我不问,老办法。”陆训语气沉戾。
他不能死的不明不白,黎家人也不能。
他更没办法接受她因为这个事最后流落街头,绝望割腕。
“李勤。”黎承吐出两个字,手指在桌上敲打不停。
实际,陆训在部队里待过,还是特殊部门的顶尖子,他一说出这个人的名字,就该知道了。
李勤,李家。
他们还恰好有个人在宁城任职。
最近两年,对岸总是会知道他们许多讯息,尤其是关于wuqi研发装备这块。
一次两次是巧合碰上,次数多了,自然引起了重视怀疑。
上次去开会就为这事,一些人赞成全面翻了天的彻查,但一些人却觉得这样会造成太大动荡,建议先自查,再局部扩开。
意见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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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翻了天。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的李勤那块手表。
李勤像是担心剐蹭弄坏了那块手表,他把他套在白衬衫袖子里面,看手表的时候不方便还得解开一颗衣袖扣子,掩着袖子看。
他先前有听说李勤喜欢收藏手表,老物件更喜欢,不由多瞥了一眼,然后和李勤的视线对上了,两人场面性聊了几句。
现在想来,李勤就是那个时候对他提防上了,只是他不确定他懂不懂手表,又把他手表看清楚没有。
才有了小常的出现,小常那块手表的出现。
常雄和小常,一个是手套,一个是能钉死人的钉子。
只是,常雄是为财,小常,常威是为什么?
“我这边秘密查探的资料,常威无父无母无亲属,他能读书是他父母借的钱,前些年他父母已经没有了,这个远房堂哥的讯息太远房了,没有记录,你那边安排去他村子里的人了解到什么没有?”
陆训听完所有内容,一双眸子浸了墨暗浓晦涩,他抬眼看一眼远处的常家宅子,重新发动了车,回道:
“他有个青梅竹马,前些年去了港城上学,现在在那边工作了,具体做什么的不清楚。”
“学费是他们村的大善人资助的。”
“先前没问出那大善人名字,只知道姓常,应该是常雄。”
——
常家,常雄正在待客。
他去年一年算是霉到家,先是手底下的人冲动失手把金彪捅了,丢了大半废钢生意,之后烂尾楼项目轻纺城项目接连被夺,一批废钢还被压了好两个月,好不容易摆平,又遇到价格不行,他到现在还没出手,弄得手头紧巴巴。
最要命的是,他为了从废钢被查的那事挣出来,还彻底搅进泥潭子里了,他不得不抓紧时间为自己找后路。
他今天见的这个客人,做点钢材方面的小生意,上门有事求他帮忙,这种小角色,他以往根本不会见。
但这个人有个出息的儿子,对方对各国环境相对了解,出国这块的手续办理也精通有渠道。
他做的事肯定不会走正常出国路子,他如果想活命暂时也走不了,他是想先把儿子送出去。
虽然是个不争气的废物,十七八岁了还什么都不会,整天只会赌牌弄人生事,去年还把一百那姓夏的儿子弄废了,害他损失了不少钱去压这个事,但总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常家唯一的一条根。
“张兄弟,你先前说的这个M国的大学都不错,不过我们家”
“先生,有个姓常的人找您,说是您的堂兄弟。”
客厅里,常雄捏着青花瓷茶碗,正打算和对方沟通他儿子不会英语的问题,佣人领着常威从外面进来说道。
“我看他穿着军服,不像是骗子,我不好怠慢,替您请进来了。”
常雄乌唇陡然抿直。
你还不动手吗?小常
“张兄弟, 抱歉,我这远房堂兄弟估计是大老远来看我一趟,我们改天再谈?”
“到时候带上令郎, 我们一起吃个饭。”
大白天,突如其来的人, 常雄手上的茶碗搁下, 粗大的手掌攥了两次拳头,抬头笑着和侧面坐着的男人道。
“你的事情都好说的, 我常某人在宁城还算认识几个人, 给你分点生意还是可以做到。”
“那谢谢常老板了。”
侧坐的男人大喜, 他感激的起了身, 注意到门口一身军装的常威,他又忙道:
“那常老板你先忙, 你家小公子出国的事我回去问问我儿子, 看给您怎么办合适。”
“嗯,行。”
“朱阿姨,你替我送送张老板。”
叫佣人帮忙送客,等人出去, 常威偏头看着男人走到院子, 抬脚进了客厅。
常雄家客厅布置得富丽堂皇, 全部用大理石铺的地砖墙面,吊顶是奢华漂亮的大水晶吊顶灯, 屋子里用的意式全真皮家具, 酒柜弄得和包了金边, 处处折射着光。
常威目不斜视走进来, 看着常雄喊了声:“哥。”
常雄没应常威,他眼睛瞥着常威身上的军装, 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
“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也没换身衣服,你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你想你过两天逃了之后,警察带把枪冲上门把我带走?”
“我要是出了事,谁出钱养在港城的玉莲,现在还要多个你!”
外人只知道常雄有个亲妹妹,却不知道他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常雄祖父那一辈都在常家村生活,常雄的爸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不想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建国前十五六岁的他靠走街串巷做点山货杂货生意,意外认识常雄妈后,知道他们家就她一个女儿,他毅然选择了入赘。
建国后,他靠着老丈人帮忙,顺利成为了一钢厂一名正式工人,几乎和常家村的人断绝了往来。
入赘的男人看老丈人老婆脸色,一辈子抬不起头,至少常雄爸是这么想的。
随着老丈人去世,他自己在一钢厂当上个小领导,而妻子因为生下两儿一女后,身材走样,脾气比以前还厉害,他渐渐不满足现状。
先是违逆老婆意愿带着孩子回村和家里人恢复往来,后面儿女嫌弃常家村穷,加上老妈也不乐意,都不愿意回去了,他就自己一个回去。
次数多了,他心思也野了,他在村里养了个女人,当时才十九岁就守寡的常威的妈。
没多久,守寡的妇人肚子里怀了,不想被挂牌子,常雄的爸也不可能抛弃儿女和他现有的一切娶个村里的寡妇,他出面给寡妇找了个男人,也就是常威名义上的爸。
常威的爸和常雄爸是隔了房的堂兄弟,人只是个普通渔民,平时靠天靠海吃饭,人胆子也小没有大本事,快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
常威妈除了是个寡妇,名声不好听,她相貌身材没得说,愿意不要彩礼跟他,他自然乐意得不行。
就这样,常威妈寡妇再嫁,没多久生下了常威。
常雄二十三岁那年,他妈脑子里长了个东西,生病没了,两年后,常雄爸把八岁大的常威带到常雄面前,说是他的弟弟。
说他兄弟姐妹不多,没个帮衬,让他们兄弟今后互帮互助。
常雄早知道他爸在外面不老实,都是男人,尤其他也结婚了,也懂,只要没闹到明面上,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他爸竟然在搞出个儿子来,还八岁大了。
互帮互助,他不把人弄死已经算好的了。
常雄不愿意搭理常威,但当时常雄在钢厂上班,还和张鑫试着在黑市上占地盘,他爸在一钢厂经营多年,多少有些人脉在,他也没和他爸撕破脸,算是平淡的接受下来。
常雄爸也没指望常雄一下子接受,这个结果他已经都满意。
常雄二十多岁了,一个成年人了,他妈也没了,外面多了个弟弟,对他的生活没有丝毫变化影响。
一直到他做废钢生意需要人手,他需要借着他爸的身份和常家村往来,拉拢人手给自己帮忙,长到十几岁看起来会有出息的常威进入了他的视线。
一个便宜弟弟,如果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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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用的,认下也不是不行。
抱着这样的心思,他每次去常家村的时候会私下里去和常威说上几句话。
常雄手里不缺东西不缺钱,外面见识得多,说的东西都是常威在村子里甚至学校都接触不到的。
常威对常雄这个兄长从一开始的陌生变得亲近,甚至崇敬,他做什么都想得到常雄的认可。
而因为常雄对常威时常不经意的透露出,你是我爸对不起我妈生下来的产物,我对你是很痛恨的,但因为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你到底是我兄弟,我还得认下你,不能不管你这个想法态度,渐渐的,常威对常雄到了听命是从地步,才十几岁,他就私下里替常雄做了不少事。
八三年,常雄和张鑫偷盗一钢厂钢材被查,当时要不是常威及时替他握住了张鑫的孩子,张鑫在知道自己被判处死刑的那一刻就该当场翻案了。
常雄能搭上李勤,李家这条线,也多亏有常威和他配合。
当时常雄已经把自己亲妹妹运作高嫁了出去,正是他可以大展拳脚的时候,常雄自然希望十七岁还在读高中的常威能有所成就帮衬到他更多。
他通过妹妹那边的消息渠道,打听到比妹妹嫁的人家胜数倍的李家有个女儿在常威的学校上学,还和常威一个班,他动了心思。
他想让常威去接近李家的女儿,从而搭上李家。
但一直来都听他吩咐,什么事都替他干,比一条狗还听话的常威,这次却不愿意,说什么都不点头。
为了和他同村的小青梅玉莲。
常雄见过玉莲,她和常威都在读高中。
玉莲家里穷,还重男轻女,她本来是读不成的,是常威在养着她。
常威替他做事,赚来的钱一部分用来养了玉莲,一部分用来养了玉莲一家,堵他们的口。
常雄从常威这里说不通,选择了从玉莲那边着手。
玉莲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但因为有个十来岁就会挣钱的常威,她没吃过什么苦。
可能也因为常威把她照顾得好,她心思单纯容易听信别人,也渐渐有些看不清自己。
当常雄接近她,告诉她港城多好,那边多繁华,如果读书出来可以多厉害,又表示可以资助她到港城读大学以后,她想着看过的电视剧电影里港城的繁华,那些女主角拿着名牌包包婀娜迷人的飒飒样子,她羡慕也想成为那样的人,她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她主动去和常威说,她想去港城念书,她想出去见世面。
常威喜爱玉莲,他从小就想娶玉莲,一直来玉莲喜欢的东西,他想尽办法也要替她拿到,但玉莲说要去港城念书,却让常威为难住了。
他替常雄办事,能挣一些钱,但这些钱都用来养玉莲和她家里了,他实在没办法供玉莲去港城读书。
他心里也担心,玉莲去了港城再不会回来,而常威不打算离开从小长大的宁城,那边人生地不熟,也不是十几岁的他能混得走的。
但玉莲闹得厉害,一定要去,用尽了手段,寻死都用上了。
常威拗不过她,去找了常雄。
常雄自然是同意了。
当然,有条件,他需要去接近李家女儿。
这回,常威同意了。
之后玉莲去港城上学,常威试着靠近李家女儿。
也算走大运,他意外救下了李家女儿。
但李家就不是普通的人家,有父辈的关系人脉在,他们家不管在哪个领域都开了花。
这样的人家对常雄之流是看不上的。
看不上,却可以当个顺手使的人。
李家人看常威人才各方面不差,还有一身力气,练过,他们家大伯李勤手里恰好缺人,就让常威去了部队,常雄也算借着常威搭上了李家。
只是常雄没想到,他搭上的这条船上有个大洞。
李勤太贪了。
他本身已经不算差了,还那么贪,动了军需,被人抓住了把柄,之后再也脱不了身。
他也舍不得脱身,毕竟随便一个真真假假的消息就能给他换一块心爱的表。
李勤喜欢收集腕表,越贵重的,越稀有的他越喜欢,到了近乎痴迷地步。
新得到一块儿腕表,他不能明面上戴出来,心里却实在痒,他控制不住的偷偷配戴了上。
哪知道他因为大家吵着的事,心里不安稳看一眼时间,却被黎承撞见了。
正是吵着要彻查的关键时候,李勤心里本来就不踏实,黎承撞见了还特地多瞥了两眼,他顿时怀疑黎承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会议结束他就让人去仔细调查了黎承背景。
知道黎承是申家后代,当年捐了快半座城的申家,他心整个提了起来,他担心黎承知道他手里那块腕表的来历。
正好常雄有事情求上李家,他让常雄替他去找了那块腕表同系列的银色版本,又运作着让在部队里表现突出的常威近到了黎承身边。
常雄和梁万龙走得近,梁万龙在港城混得不算多好,但他也算有实力,找一块儿绝版的手表还算容易。
起初,常雄以为只是找这么块绝版表,虽然不算便宜,但比起轻纺城的项目,那只能算九牛一毛了。
常雄很快把这块手表送到了李勤手上,哪知李勤给表送了回来,让他安排人秘密送去给他的弟弟常威,然后表明了,他希望常雄兄弟替他做一件事。
常雄当时就意识到不对,但他已经踏上了李家这条船,尤其他后面事情不断,都多亏李家替他摆平,他拒绝不了,也不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常威进到部队后一直表现优异,领导对他也赏识,他心里也渐渐有了野望,常雄吩咐他的事,他意识到不对,他不想答应。
但这时候常雄告诉了他,自从他进部队就再也没有联系上的玉莲的消息。
当年玉莲一心闹着要去港城读书,常雄为了让常威听话,他那会儿手里也不缺钱,让她妹妹找了找人,顺手给办了。
但玉莲到港城以后并没有沉下心读书,她在宁城读高中成绩就不好,到港城后她人生地不熟,还经常因为语言不通英文也不好受人鄙夷,各种叫大陆女,那样的环境她根本没办法好好读书,最后她重新读了个高中还是没考上大学。
考不上大学,她也不想回来,她为了融入那个环境,拿着常威不停汇给她的钱天天和人出去玩,慢慢的她沉浸在港城的纸醉金迷里,喜欢上在夜晚霓虹亮起的时候在舞厅跳舞,各种嗨。
当时常威已经进部队了,而且表现不差,未来前程不会差,常雄也不想她回来耽搁常威,随她去了。
哪知道她蠢,轻信人,沾上了不该沾的东西,还被人骗去拍了那种片子。
常雄还指望用她来让常威听话,得知她这副鬼样子了,他找了不少人把人捞出来,只是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可能给这么一个小娘挥霍,他给对方断了供。
断供以后玉莲的日子不好过了,越来越堕落,常雄也不管,只让他在港城那边的朋友盯着她别让人死了。
这时候常威不听话,常雄却刚好可以利用上。
他让人找到玉莲,给常威写了封长信,希望常威到港城陪她的信。
玉莲堕落以后最想的人就是常威,她想过回去,但她已经回不去了。
常雄的人找到她,她想起曾经和常威的点滴,心里后悔当年她轻易受了蛊惑。
她为了那点钱,还有耐不住的瘾,写了封长信给常威,许多都是她的幻想和真情实意,但写完,她突然情绪崩溃,又意识到常雄让她写那封信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她疯狂想把那封信抢回来,结果当然没能拿回来。
可能是觉得自己愧对常威,也可能她也厌恶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自己,当晚,她从她住的顶楼跳了下去。
好在这事常威不知道。
常雄通过李勤的手辗转把这长信送到了常威手里,又把玉莲身份包装过,他告诉常威,玉莲很争气,今年已经大学毕业了,还找了份时尚杂志社的工作。
他知道这个事情做下去,常威没办法再待下去,没关系,他在港城给他存了一大笔钱,也给他准备了新身份,这个事情一结束,他就可以去港城和玉莲开始新的生活。
何况这个事情也由不得常威选择。
常雄这些年送了不少东西给李家,给李勤,李勤出事,他绝对跑不了。
不说别的,肯定会被查。
而他最经不起查。
他经不起,常威也经不起。
常威十来岁的时候就替他办事,手上沾着的事情不少,连血都沾过。
这个事情洗不白,只要倒一个,彻查总能发现蛛丝马迹。
不管从哪一面,常威都不得不答应下来。
让常威听话了,常雄心里却依然不安,他只是他娘的想做生意发个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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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陷进这样的事情里。
万幸的是他和常威的关系没几个人知道,只要常威事情办好顺利脱身,他这边就万事大吉。
至于玉莲那边,常雄自觉他虽然骗了常威,但他也算仁至义尽,常威最多不再和他做兄弟,没什么大不了。
现在正是常威要去干那种事的紧要关头,他却大白天跑他家来,常雄直接炸了。
“我都安排好了,等明天会叫村上的常明去找你,你跑过来干什么?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黎承改行程了,明天回程。”
常威听着常雄数落,他紧抿一下和常雄有些相似却相对薄的乌唇,说道。
“改行程了?”
“怎么会突然改行程?”
常雄眼里瞳孔一缩,他要数落的话停下,匆忙看向常威问道。
他们得到的消息是黎承后天和那两位重要人物一起飞机回程。
计划里,常威后天上飞机就动手,得手后他立即换衣裳乔装改面貌离开机场去轮船码头坐轮渡去沪市,再从沪市开车去深城,到地方就去常雄约好的蛇头碰头地点坐船去港城。
常雄所有都安排好了,船票,车子,蛇头碰面时间地点,几乎万无一失。
但现在,改时间了?
为什么改时间?
对方察觉了?
还是李勤那边出了事?
常雄这辈子手上已经脏得不能再脏,但这回他不是普通的脏手,要解决的对象更不是泛泛之辈,他心里的预感很不祥。
比他当年让常威替他监狱买张鑫命还要不祥。
“你问原因了?什么原因突然改行程?”
常威没问,他不敢问,黎承过于敏锐,他担心自己露出破绽,在黎承面前他时时紧绷着弦,根本不敢多说话。
“哥,你联系李主任问问,任务还继续吗?”
常威面上闪过犹豫说了声,常雄立即吼道他:
“你说的什么屁话?这事还用问?当然要继续!”
常威攥了攥手,他心里其实不想做了,他进部队以后才发现人生是可以很光明的,他做的是保家卫国的事,很神圣,哪怕他以前不干净,他也不想当个卖g贼。
“常威,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不想做这个事了?”
常雄用常威好些年,常威一个动作神色,他就察觉到了常威什么想法,他倏然紧盯向常威:
“这事现在还由得你?李勤那边现在已经把事情交给我们了,你要是不做这个事,你觉得咱们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你可不要说我们可以一起逃的话,我把你送出去已经耗费了大力气,这拖家带口的我怎么逃?”
“况且出去了不用钱生活了?我手里的钱都压在了那一大堆废钢上,不把这批钢处理掉,我怎么走?拿什么走?”
常雄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他盯着常威的眼微眯:
“还是说,你打算不管你哥我的死活了,自己走呢?”
常威倏然抬头,他神色微带激动:“哥,我没有。”
“没有最好!”
常雄冷冷一声,随即他抬手按上常威的肩:“阿威,你身手好,哥还给你准备好了药,做这个事情对你来说不难。”
“提前一天也不要紧,蛇头那边约好了不能改时间,但以你的能力,在深城那边藏一天不是问题,难道不是吗?”
“你说联系李主任,我确实得联系,问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情况突然改时间了,有异常我会找人去通知你。”
常雄说着,扫了眼门口,他请的阿姨还算自觉,他不喊,她不会进来客厅打扰,他低声喊道常威:“你跟我来。”
常雄说完转身往二楼去。
常威顿一瞬,抬脚跟了上去。
两人很快到二楼常雄的书房,他的书房比客厅还奢华,好几个保险柜摆着,更有无数金器玉石做陈设。
进了书房,常雄就把他早准备好的一包东西从保险柜里拿出来给了常威。
“这里面是给你买的去坐轮渡的船票,包月票,不妨碍你什么时候坐船到沪市,给你准备的车就停在码头,蛇头那边的接应时间地点也在里面,还有我答应给你的提前准备你去港城就能取的汇票。”
常雄说着,眼睛看了眼他手里的黑包,“需要下的药也在里面,调了配方,只会让人感觉昏沉头重脚轻像感冒了,你一早给黎承下饭菜里就行。”
常威看着递到眼前的包,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颤,最终缓慢抬起接过了包。
常雄唇角轻扯,有些满意的笑了:“一切顺利,我这边把你侄儿安排好,很快会去港城找你。”
常威听到这话,似乎总算坚定下来,他抬起了头:“那哥,我走了。”
“去吧。”
常雄说了声,但当常威转身离开,常雄看着常威那高瘦的身影,脑子里再晃过当年黎承解救被拐的妹妹,把十几个人贩子全部打废,抱着他浑身是血的妹妹从院子里走出来的狠厉神色,他心里忽然不安的跳了跳。
“阿威,你等一等!”常雄忽然喊住了常威。
常威顿住,常雄看着他迟疑很久,最终转身去动了他书架上的机关,打开他书架上藏着的暗格,拿出了里面的一个手指长的小瓷瓶。
“这里面有一丸药,做成了胶囊式样,服下两个小时胶囊融化后就会暴毙,如果混水吃下去,五分钟不到就会暴毙死,剧毒。”
“你如果没有把握近身杀掉黎承,看能不能把这药给他吃了。”
常雄顿了顿,像是犹豫迟疑许久,他张启乌唇道:
“如果这样都失败了,刑讯难熬,阿威,你自己服了吧。”
常威浑身一震,他眼睛倏然落去常雄手上两指夹着的小瓷瓶上。
——
常威回到黎家的时候,刚下午四点多。
黎家人刚从医院看完黎玲和呱呱回来,因为黎承临时回来说他明天一早就要走,家里人意外又不舍,黎菁更听到消息眼圈就红了,但黎承是把自己奉献给国家的人,他的身份注定了他要和家里人聚少,再不舍得,他们也得放儿子,兄长离开。
黎承要走了,总要给他践行,晚上就准备烧得丰盛些,顺便把黎万锋一家也叫着过来一起吃饭。
常威进院子的时候,黎家人都在忙。
黎志军给杀鸡拔鸡毛,黎志国陆训在帮忙清理海鲜,黎承和连大病初愈的妹妹领着几个侄子在客厅里帮忙收拾菜。
常威推开院门的一瞬,陆训第一个抬头扫了他一眼,注意到他身上的军装微微怂起一块儿,他长眉微动,手上咔嚓一剪刀剪掉一只大虾虾身,招呼了常威:
“三哥说你去你堂哥家里了,没留你吃晚饭?”
“他忙,还有客人,他生意上的事我也听不懂,就回来了,以免黎师有吩咐。”
常威不知道为什么,分明陆训待人态度比黎承更温和,他却总感觉这个人比黎承还危险,随意散出的气势都和黎承不相伯仲,在他心里有鬼的情况下,他并不想和陆训打交道,他下意识多解释了句。
“生意上的事确实枯燥。”
陆训点了点头,晚上打算烧海鲜锅子,他和黎志国面前各放一大盆虾螺需要处理,坐着的凳子太矮,他腿脚整个撅着不是很舒服,他稍微伸展下腿脚,低头拿起一只大虾继续收拾。
常威注意到他们面前的不锈钢大盆,问了句:“要帮忙吗?”
陆训手上动作麻利,很快给一只大虾拆卸开,他头也没抬:“不用,这点活我和大哥干足够,你去屋子里看你们黎师有没有什么吩咐吧。”
“我这里没有。”
话音落下,屋子里传出来黎承带点懒散的声音。
“我晚上等着吃妹妹给掐的菜,你们谁也别帮忙。”
黎菁听到小常的声音心就提了起来,身边藏着一个随时会给人捅刀子的人,她哪怕再怎么给疏导也放心不下,听到黎承的话,她稍稍松了松神。
她知道自己不能太紧张,万一给看出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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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影响到三哥计划就不好了,她微微屏一下息,作嗔怪的看向黎承说了声:
“那我剥一盘蒜三哥也吃哦。”
“吃。”黎承毫不迟疑应声。
“今晚只要妹妹亲手过过的菜,我都给吃了,蒜瓣辣椒都吃。”
“行啊,那我等下多剥点蒜。”
黎菁手上摘下两根小青菜黄叶,煞有其事的说了句。
她生病几天,人清减不少,现在虽然恢复了些精神,但一张脸依然苍白没什么血色,看着更添几分怜弱感。
黎承看着这样的妹妹,心里心疼更自愧,再扫向进门的小常,瞥见比平时粗了一公分的腰身,他凤眸里暗光倏然深下许多。
“黎师,机票买好了吗?明天什么时候的?”
可能因为先前在外面就听到过黎承明显心情不错的声音,小常没注意到黎承薄染杀意的眼,问道。
“嗯,买好了,明天一大早。”
黎承没有说具体时间,他随口回一句,便吩咐道:
“你回来得倒是正好,我二叔他们晚上要过来吃晚饭,家里人大家都不得空,你替我去接一趟吧?”
常威什么消息也没问到,更没听到任务对象宗工夫妻的半点消息,他心里不免失落,但黎承吩咐了,他也不敢不应,身上东西还没放下,他问清楚黎万锋他们住的住址又捏着手里的车钥匙出去了。
黎万锋住的地方离纱厂不算近也不算远,开车五十分钟,只是黎二婶还在医院帮着照顾女儿外孙,还需要绕道去接她,所有人接到重新回到黎家的时候,黎家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洗手就可以开饭。
小常不在的时间黎菁都很自在,他回来了,她又神色紧绷起来,好在她先前已经试着缓解过再缓解,不至于露出异常了。
给黎承践行的这个晚上,对黎家人来说,是再次送儿子弟弟去部队保家卫国,下次回来还能其乐融融再聚,他们不舍但能接受支持,还送上祝福,希望他下次回来,肩上的军衔又上去一阶。
对连续做了两个连环梦的黎菁,却忐忑还有没有下次和三哥相聚的机会,这一顿晚饭会不会成为永别,一顿饭她吃得珍惜又慢。
她眼睛时不时去看黎承,他一个笑一个动作都看很久,很怕明天再也看不到了。
这一晚,黎菁担心又怕,她趴在陆训身上想睡又不敢睡,想睡是想看看睡着了会不会再做梦,不敢睡则是怕做梦。
没有风的晚上,外面黑漆漆静悄悄,这两天温度有回升,晚上睡觉都不用再开空调,窗帘拉着的屋子里也黑漆漆静悄悄,只听见彼此的心跳。
“睡不着?”
暗黑里,陆训感受着身上人儿身子的微微僵直,出了声。
“嗯。”
黎菁轻轻应了声,没有瞒他。
她从来都是有什么都不瞒着他,这些天因为黎承的事,她生病,她对他的依赖更深,她脸轻轻蹭了蹭她趴着的他的胸膛,听着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
“我想睡,要是再做梦的话可以及时告诉你们,但我也怕睡觉,万一这个梦改变不了怎么办?”
“不会,会改变。”
陆训抬手把她往上抱一些,大手循着感觉去摸了摸她几天便瘦尖下来的脸,低头亲了亲她柔软蓬松的发顶:
“别怕,明天我会全程跟着三哥,不会让他有事。”
“梦是梦,现实里,你重要的人一个都不会有事,我也是。”
“我们晚上不是和三哥他们说好了吗?等以后我们大楼造多了,买一块地,造几套联排的小洋房,到时候我们全家包括二叔家黎玲他们都住在一处,三哥他当兵继续去当他的,但是老了他退休了得回来。”
“到时候我们可能孩子都有自己的孩子了,我们每天出去逛逛再回家养养鱼,浇浇花,再逗逗孙子多好的事。”
他声音低醇,黑夜里听着更酥耳朵,描述的画面更美好,黎菁渐渐听进去,听到最后,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孩子都还没有呢,就孙子啦?”
陆训不置可否:“侄孙子也是孙,那个时候何年何洋或者天赐总生了娃了。”
顿一瞬,他低下眸看一眼身上趴着的人儿,屋里黑,他哪怕目力好也只看见一团影子,但不妨碍她的糜颜艳色出现在他脑子里,他声音微微哑下来:
“不过,我们现在也不是没有事做。”
“睡不着,宝宝我们先做点能睡着的事。”
陆训说着,手掌把她脸抬起,低头凭感觉的精准含住了她的唇。
黎菁仰起脸承接着他。
她这几天生病,他心疼她没有动过她,她怕自己传染给他,也不敢让他亲得深。
好些天没有爱过,彼此身体又那么熟悉,黑暗里一个吻渐渐吻得激烈,水声啧啧。
心里有情绪想发泄的黎菁也更热情,攀得他紧。
细长一双腿拢得也紧。
两次以后很累睡过去,一夜没梦。
黎承定的是早上八点多的飞机,需要一大早就去赶飞机。
黎菁头一晚累过,身体疲惫,但她心里存着事,凌晨五点半,陆训一醒,她还是跟着醒来了。
前面许多次,黎承离开她没有去送过,这次她却坚持要一起去机场。
这回黎承没有拦她,陆训更没有。
早上六点,一起到黎家吃过早饭,黎承出发往机场。
黎家人送黎承出家门,陆训黎菁送他去机场。
依然陆训开车,小常坐副驾,黎菁黎承坐后面。
路上黎承都在和黎菁说他在宁城认识的一些老战友,要是她做事业遇到麻烦可以找谁谁,黎菁听得眼圈发红,却全程保持着笑,还时不时点头应他两声。
七点十分,车子开到机场,也到去检票登机时间。
黎承看着眼圈红透死死忍着泪,泪水却不住往外滚的妹妹,抬手抱住她做了道别。
“等着三哥下次回来看你。”
“年底过年,我们菁宝不能再生病了,到时候我们去庙里上香,陪你抽支上上签。”
下次,年底过年。
黎菁眼泪和崩堤一样往外落,她抬手回抱紧他,用力抿嘴笑一下应道,“好啊,三哥要记得了,你要是食言了,我要闹的。”
“三哥答应你的,什么时候食言过。”
黎承失笑一声,松开她,抬起手指背给她擦了擦泪。
“我有空就回来看你,都不用等过年,好了,三哥得走了,等下来不及登机了。”
只他们检票进去当然来得及,但陆训还要随后改装更上,就不能耽搁了。
黎菁也知道,她听话的没有再哭,看着黎承哑声说了句:“一路平安。”
平安,她唯一的乞求了。
“会的。”黎承爽然一笑,抬手轻拍拍她肩,转身进了检票口,小常随后跟上。
黎菁看着他进站,还手扬起朝挥手,她眼泪再忍不住,一串串往在落,边上,陆训见着伸手抱过她,和她保证道:
“宝宝,我会让三哥好好的,你别哭了,何年他们已经到了,我也得去准备进去了。”
“我最迟下午回来,等我好消息。”
才刚送走哥哥,又要送老公,同一架飞机,两次,黎菁泪眼看着陆训,手死死抓住他手。
“你要多注意,别有事,别受伤。”
“不会。”陆训摸着她满是泪水的脸,肯定应道她。
“老公说过,这辈子会和你白头,不会食言。”
黎承亲自买的机票,直接买的贵宾头等舱,可以直接进贵宾等候室,提前上飞机。
过完安检,小常听到黎承告诉他这话,再看贵宾等候室只有他和黎承,他明显愣了住:“黎师,这里就我们两人吗?”
“是啊?那不然你还想有谁?”黎承看着小常似笑非笑一声。
小常看着黎承的神情,他莫名慌乱起:“黎师我”
“哈哈,”黎承突然笑起来。
“头等舱价格多贵啊,没那么多人买了,你黎师我也算沾了我妹妹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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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自己赚钱了嘛,非要我别亏待了自己,给我升了个舱。”
“你小子也算跟着我享受一回了,走吧,我们赶紧上飞机,我看看这头等舱长什么样,待遇怎么样,我这辈子还没坐过头等舱呢。”
黎承说完,揽着小常就往登机通道那边去。
小常不得不跟上,只拎着行李包的手用力攥紧了。
他们走后,换装成了一位长满络腮胡,四十来岁,穿卡其色夹克衫,戴顶渔夫帽的陆训出现在了候机室,他看了眼两人走过的贵宾通道,径直往前面候机点走去。
八点,飞机准时起飞。
相对宽阔空旷的头等舱里从始至终只有小常和黎承。
小常看见这情况,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他眼里可见的慌乱,喉咙一下又一下的滚动吞咽着口水。
黎承似乎一无所知,他手在这时扶了扶头,“我怎么突然晕机了。”
小常下意识转身去看黎承反应:“黎师哪里不舒服吗?”
“可能有些晕机。”黎承靠在飞机座椅上回了声。
“没事,晕机症状好缓解,说说话聊聊天就能过去。”
黎承说完,就找小常聊起来。
“小常,你有对象了没?”
小常闻言顿了顿,回:“没有。”
“没有?”
黎承似乎对小常也单身着好奇。
“我是要养妹妹,没打算结婚,你怎么单下来了?你以前的领导没对你催婚?”
“没对象,那有喜欢的姑娘没?”
药效已经发作了,对一个将死之人吐一些心声也没关系,小常难得没隐瞒,他话比平时多起来。
“有喜欢的姑娘,她和我从小一起长大”
小常把他和玉莲的故事说出来,从来没有说过的心事,他对玉莲深深的爱,对玉莲非要去港城,他内心里的痛苦和挣扎。
黎承听得很认真,时不时问他几句,不知不觉两个人聊到了飞机马上到地方,黎承也了解完了小常和玉莲的整个故事,还有玉莲的现况,这时候,空中分别响起乘务员和机长的下机提醒声和说话声。
这两道声音先后响起,小常神情陡然僵了住。
边上,黎承安静听完播报,感受着飞机降落时那刺耳的高强压,他凤眸黑沉,嗓音听不出起伏的出了声:
“飞机在降落了,你还不动手吗?小常。”
老婆,你的噩梦结束了
“黎师, 你在说什么?什么动手?”
安静静谧的机舱,耳中只有飞机分次下降划破空气和风带来的刺痛嗡鸣,黎承平稳听不出情绪起伏的声音像一个闷雷炸响在耳际, 常威脸上神色更僵,好一会儿, 他动了动喉管, 强自道。
“上飞机前你上厕所就已经把你藏裤|裆里的弹簧刀拿出来了,为了等两个人你硬生生打破了自己的计划。”
黎承转过脸看向常威, “一个卖g的任务对你那么重要?”
黎承英武的脸上不见喜怒, 浓墨的凤眸却似透着锐利寒芒, 浑身压迫的威势更深重。
“我听不懂黎师你在说什么?”常威好似一尊石像依然僵坐着没动, 声音僵冷。
“听不懂?”黎承扯了扯唇角。
“早上都把药粉撒在我全家吃的年糕锅里了,你告诉我你听不懂?”
黎菁的梦里, 陆训是突然暴毙, 排除他真累死的可能,只剩下中毒这一可能。
中毒,说明他们手里有药。
有药,不排除他们这次也会用上。
昨天常威从常雄家回来, 黎承和陆训都注意到了常威身上揣着东西。
他临时安排常威去接黎万锋他们, 除了考虑到黎菁一看到人就精神紧绷, 他想把人支走眼不见心不烦,也为了趁这个时间磨一点家里大嫂吃的维生素片, 包一点蛋白粉以防万一。
之后他和陆训打配合, 常威接完二叔他们回来去房里放药的时间, 他把常威喊下楼, 陆训借着上楼给黎菁拿衣裳趁机进到常威住的房间检查。
结果不出所料,常威带回来的东西里确实有药, 还是两份。
一份拿塑料袋封牢,里面黄纸包着,一份小瓷瓶里装着,只有一颗。
黄纸包着的药是粉末,和他们准备的蛋白粉差不多,另外一颗是塑封过的胶囊。
两份药只从剂量上就能推断,一份大概率不致命,一份绝对致命。
胶囊不好替换,他们先把量大的黄纸包替换了。
今天一早,他借着马上要回部队,想给家里烧顿早饭的由头把常威叫进厨房帮忙,给了他下药的机会。
那份黄纸包着的药果然下进了他让常威帮忙翻炒的年糕里。
时间来不及,换下来的那份药他还没拿去找人化验,但不管那药到底致命不致命,都触碰到了他逆鳞,家里人的安危,他的底线逆鳞。
黎承声音沉如洪钟,冷厉似刀,他咔哒一声解开座椅安全带:
“你一开始接近我,戴上那块表试探我,你现在听不懂了?”
常威浑身一震,他没想到黎承什么都知道了,登机那会儿他没看到那两个任务里的重要人物,他心里就意识到不对,他不确定哪里不对,哪里出了问题。
因为不确定,他才更慌,以至于他错过了原本计划的暗刺时间。
听到黎承喊头晕,他才一下想通了,人没出现就没出现,这不是他能控制的事,他只要把李主任的心头事解决了,也算在李主任那边有了个交代,能替他哥争取一些准备离开的时间。
至于他错过了最佳动手时间,也没关系,他手里有药,只需要在黎承感觉到更昏沉的时候替他要杯水,一切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搞定了。
没有造成流血的死亡,就算最后空乘人员发现黎承出问题了,他们第一时间也是叫救护车和报警。
黎承今天还没有穿军装,一身他妹妹买的行头,里面黑色线衫外面黑色呢大衣,飞机上没有人知道他身份,单查他身份都会花不少时间。
而凭他的本事,在这个时间段里迅速离开机场,再弄一辆车直接走陆地开去沪市码头,他完全来得及。
没有人知道他的行动路线,他反而最安全,时间上也更充沛。
他都算好了,因为算好,黎承问他小莲的时候,他才毫无保留的告诉了黎承,甚至隐隐透出了些他和他哥的关系。
只是他没想到黎承越聊越精神,他几次问他要不要喝水,甚至空乘人员进来问他们需不需要咖啡果汁,黎承都摆手说不要,说他是粗人喝不惯那些,喝水他现在不渴,别浪费了。
当然,作为好领导,他给他要了杯热咖啡,让他尝尝,尝尝飞机上的咖啡和他以前带玉莲去宁城咖啡店里喝的咖啡有什么不同。
玉莲,他这辈子唯一的软肋。
这些年在部队的日子他过得算踏实充实,唯一的遗憾就是通讯不便,她又忙于学业,他们渐渐断了联络。
可能因为马上要到港城去和她团聚,他们以前相处的点滴在他脑子里都重新清晰起来。
他怀念他们那个时候,他赚钱养玉莲,每天骑着车载玉莲去上学,陪她去电影院看电影,去咖啡馆喝咖啡……
玉莲喜欢漂亮衣服,喜欢看电影,喜欢喝咖啡,她看到电影里那些主人翁拎着公文包买一杯咖啡到办公室里喝的场景,她总是很憧憬,她不止一次的和他说她想成为那样的人。
现在她总算如愿了,大学毕业,有了自己想要的工作,他也马上能重新到她身边。
这次任务他哥给了他一大笔钱,到了港城,他可以用这笔钱买套房子,再做点小生意,他们马上就能有个美满幸福的家。
想着玉莲,想着他们美好的未来,那杯热咖啡被他一点点品尝着下了肚。
他也突然有了更多想要倾诉的东西,对着一个将死之人倾诉的感觉实在太好了,让他失去警觉和防心,一个没留神不注意,他手上也没腕表看时间,竟然到了临下机的时候。
现
忆樺
在想来,一切都是黎承故意的。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常威垂在身侧的手缓慢摸上衣服口袋,捏住那一块儿冷硬,他问道。
黎承凤眸微垂盯一眼常威的手,没回答他的问题,他道:“我要是你,现在不会问这些不重要的问题。”
正说着,飞机在这时整个震颤了下,外面响起它落地后在跑道上滑行的声音,黎承微侧耳听了下,转眸看向常威:
“现在不动手,等飞机跑道跑完停下,你可就彻底没机会了”
话音没落,常威狠厉的拳风忽然在这时扫向黎承面部,黎承迅速闪身避开。
须臾功夫,两个人身上的安全带全部散开,常威口袋里的弹簧刀掏出弹开,寒光粼粼的刀尖直直刺向黎承命门。
陆训冲进舱里见到这一幕,他黑眸一凛,抬脚就要上前,却见黎承不慌不忙不躲不避,只抬起手疾风一样抓住常威握刀的手用力一拧。
黎承手部力量惊人,常威最擅近身搏斗的人,竟然被他控制着直接动不了了。
黎承的实力远超乎他想象,脑子里划过这个念头,常威顿时有些乱了阵脚,他慌乱扫腿横向黎承,却被黎承同样一脚踢震得腿麻。
两个回合,陆训确定下来黎承不需要帮忙,这是上辈子刀刺他的真凶,他算是为自己复仇,也算他清理自己内部事务,陆训在边上守着没动了。
飞机还在跑道上滑行,地面上有微幅动荡,但并不影响舱内两个人激烈的搏斗。
常威确实有些过硬本事,他手上也绝对见过血,出招招招杀招,招招狠辣。
但黎承是部队连续多年的兵王,他肩膀上的衔全是自己真枪实弹拼回来的,常威在部队表现优异没错,但对上有多年作战经验的他来说还是不够看。
常威出招他接,在常威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他凌厉的拳头已经狠落在了常威的头,脸,身上各处。
一下又一下,常威在黎承手里就像个练拳的沙包,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偏偏黎承还没有停手速战速决的意思,他就像磨着钝刀去割一只穷凶极恶凶兽身上的肉,他一刀刀的割,一寸寸的磨。
让那凶兽感觉到身心皮开肉绽的折磨和剧痛。
每一次交锋他都可以直接出手废掉常威,却偏偏又留了那么一线,让常威在升起一线希望的下一瞬又希望破灭,承受那狠厉又充满神魂震荡的一拳又一拳重击。
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打得常威彻底方寸大乱人都崩溃了。
常威一张脸被打得鼻青脸肿,双目更充血的赤红,每一次还击他都忍不住吼叫出声。
飞机滑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外面的旅客已经走完,黎承一早叫的一队人马穿着整齐的军装如猎豹一般快速冲上了飞机。
常威在这个时候已经浑身是伤,只那么动一下他都能感觉到全身扯到筋肉骨头的疼。
“该结束了!”
陆训冷眼看着常威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脸,听着机舱里响起的整齐沉稳脚步声,提醒了声。
机舱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黎承也听见了,他没回陆训,只手上力量突然倍增猛起一拳头重挥向常威面门,又猛地一个扫腿让常威栽在了地上,下一瞬他抬起的脚重踩向常威膝盖腿骨,只听咔嚓一声,常威腿骨被折断了。
常威牙齿被打落一颗,吐出一口浓血,又遭到这临来一脚,他腿骨折断的剧痛迅速窜上天灵盖,他呼吸粗重的一声闷哼。
他完了。
躺在地上动弹不能,膝盖骨的剧痛像是某种提醒。
常威血丝满满的眼迸裂开,脑子里闪出这个绝望的认知。
他完了,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玉莲了。
“如果这样都失败了,阿威,刑讯难捱,你自己服了吧。”
常雄的话突然响起在耳际,他忍着剧痛显得狰狞的脸上惨然一笑,随即他通红的眼里一狠,手迅速伸进口袋摸出那粒丸药就要往嘴里塞。
黎承腿刚从常威断腿上挪开正打算给他另一条腿也废了,忽然扫见这一幕,他眼神一睖,忙要出手阻止,就见边上陆训一个跨步上前,抬手捏着常威要往嘴里塞药的手用力往下一折。
常威一个吃痛手指放射性松开,胶囊落进了陆训手里,紧接着他一手捏着常威下巴,又一只手捏住常威手腕,只听喀嚓几声响起,常威手腕脱臼的垂落下去,下巴也错了位。
黎承叫的自己手下最信任的一团团长带着他最精干的一队人马赶到舱内,就见常威嘴眼歪斜已经看不清人样的躺在地上,只能大气出小气进了。
一团团长和黎承认识多年也跟随多年了,只一眼他就看出来常威是触到黎承逆鳞,动怒了。
也是该。
卖g贼都没好下场。
“黎师。”
一团团长快速走进机舱和黎承抬手敬一个军礼,汇报起工作。
“宗工夫妻已经接到了,由一营长廖盛领了两个人开车护送去5832。”
“知道了,这事等下说。”
陆训还在现场,遵循原则,黎承抬了下手,没问太多,他让一团长把地上的常威铐起来。
一团团长的出现,让常威彻底陷入绝望,他行动失败了,这个事情也已经惊动上面,李勤逃不了了,意味着他哥也逃不掉。
他哥出事了,他也出事了。
那玉莲怎么办?
他哥说过,港城那边花销大,她虽然能找到工作也养不活自己,他不能给她汇钱了,她怎么办?
怎么生活?
他从小没让她吃过什么苦,钱这块更没少过她。
常威一想到,只感觉绝望无力和害怕铺天盖地涌向了他。
他不甘啊,好不甘心,计划是没问题的,他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为什么没能成?
他突然强烈的想知道,他手脚被废,下巴更被卸了,只能在地上不停挣扎,眼睛死死的看向黎承,想让他给他一个答案。
黎承对上他充满不甘的视线,他顿了顿,他对人的心理了解的没有陆训透彻,但常威的心思不难猜到。
他想要个答案,他想知道他为什么被发现,为什么会失败,他分明表现得很谨慎了,不应该被发现。
黎承看着,眼眸越发冷凝,常威不甘,他妹妹的梦里他就甘心吗?
如果没有那接连两个梦,今天躺在这里就会变成他,他在家的妹妹会哭瞎眼,两头苍白的父母更会陷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没多久,他的家里人全部会和梦里那样,一个个相继惨死。
他的家人犯了什么错?要遭到那样惨痛的毒手。
他黎家十几口人,最后一个不剩,活生生把他妹妹逼疯了。
“有个事情,我想你需要知道一下。”黎承走到常威脚边,盯着他充血不甘的一双眼说道。
“你口口声声说你在意玉莲,为了她做什么都行,还想尽办法把她送去了港城。”
“你说你“堂哥”告诉你,她现在已经大学毕业在港城找到份杂志社工作,你
弋
想过没有,你堂哥可能是骗你的?”
常威眼眸倏然震颤,反应过来,他张嘴想说话,但他下巴脱臼说不了话,只能拼命摇头,不可能,他哥不可能骗他。
黎承没理会常威的摇头不信,他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
“港城繁华没错,但那边如今也是罪恶滋生的地方,最乱的一处地方,三教九流帮派,玉莲只是个十来岁的姑娘,她一个人人生地不熟在那边,人还单纯,你没想过她出事的可能性多大?”
“你说你进部队以后因为通讯不便和她失去了联络,是真的通讯不便还是她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你想过吗?”
“原来一直没有通信,没有电话,为什么需要你办事的时候,你突然收到信了?”
“呜呜,呜呜!”
常威不停摇头,他想说,不可能的。
但他摇着摇着,心里却渐渐陷入了他认清一切的绝望,他心里有一道声音告诉着他,可能的。
他哥做事一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当年能为了让张鑫听话,让他去绑张鑫的孩子,之后对张家斩草除根,他也可以这么对玉莲。
玉莲
他的玉莲。
他错了,或许,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
黎菁在机场已经等了快两个多小时,从早上七点二十分到现在已经九点,就和那天来机场接黎承一样,不,比那天更难熬,那天她担心哥哥,今天又要担心哥哥又要担心老公。
陆训说过,事情解决好就和她联系,然后返航。
现在两个小时过去,电话怎么也该打来了。
黎菁坐不住,她又一次从座椅上起了身,想去服务台打听下,航班落地了没有。
“小姑,三叔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边上,黎何年看着她坐立难安的神情,再一次问出了声。
“是啊,小姑,三叔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小姑父会和三叔坐同一班飞机?这大过年的,他总不能是去谈生意吧?”
“谈生意你也不会着急成这样,还在机场等着不走。”黎何年问完,黎何洋紧跟着问道。
黎何年黎何洋早上才受到陆训托付,让他们在他们走后去老洋楼开车来机场接小姑回去,说他有点事情没办法送他们小姑回来,还让他们不要声张这个事。
当时黎何年黎何洋就感觉到不对,想问具体什么事情,但他们话还没问出来三叔就过来了,喊他们吃饭,还拍着他们肩膀让他们听小姑父安排。
他们赶到机场,就看到小姑哭得不成样,而一向最在意小姑,她有一点难受都要抱着哄半天的小姑父,这回竟然只交代了他们一声照顾好你们小姑,就匆匆拿过他小姑包里的一袋子东西往检票口去了。
三叔刚走,小姑父也要走,再问小姑小姑父去哪儿,竟然是和他们三叔同一个地方,没准儿还是同一个航班。
也确实是同一趟航班。
黎菁坐不住一趟趟去服务台问航班降落时间,他们都知道了。
黎何洋是个急性子,虽然这几个月他在乌市锻炼,人沉稳些了,但急性子还是没变,看小姑着急,他也跟着着急,人坐不住的也起了身。
“小姑,到底出什么事情了,你得说啊,我们想不到办法的,还有爸妈,爷爷奶奶他们啊,再不行,我们还可以找舅公姨婆他们帮忙不是吗?”
两个侄子都问上这事,黎菁却不知道怎么和他们具体说,因为她知道的也不是很详细,她只知道这几天陆训一直在忙这个事,三哥那边也找她大舅帮过忙了。
好像是牵扯到一个不得了的人物,不是她三哥能说,她能过问的。
她也因为这个很担心,担心消息走漏,担心对方留着后手。
“是出了些事,但你三叔小姑父他们应该能解决。”黎菁含糊着回了声。
黎何年这些年一个人在京市,还要帮陈水华处理各种摊子,他也算经过不少事,再加上拍电影的人也敢想,他联系这几天小姑和三叔他们的异常,很快得出结论,他三叔恐怕遇到麻烦了。
还是不小的麻烦,不然小姑不会着急成这样,他小姑父还亲自追上飞机。
各处一联想,黎何年看着支吾的小姑,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三叔身边的那个小常有问题?”
“什么?”
“小常有问题?”黎何洋惊得要跳起来。
“小声点!”
黎何年倏然扭头喊道他,又看一眼四周,还在春节期间,机场的人不算多,听到黎何洋咋呼声望过来的人倒是没几个,还都是些赶飞机的旅客,没有异常。
黎何洋也意识到这事不能伸张,他赶紧捂住嘴,又紧张的问道黎菁:“怎么回事?小姑,那个小常他什么问题?”
“他是想害我三叔?所以小姑父才跟上去?”
黎何洋接连问道,这时,黎菁紧紧捏在手里的电话响了。
她一直在等电话响,听到这声,她赶忙接过放到耳边:“喂。”
“老婆。”
电话刚接通,陆训温柔的一声喊传出听筒,黎菁鼻尖莫名一酸:“嗯,你,你们还好吗?”
“有没有受伤?”
黎菁赶忙问道。
“很好,我和三哥都没受伤,三哥已经回部队处理后续,我在回来的飞机上。”
“你在飞机上了?”
黎菁下意识又抬手看了眼时间:“好,那我等你,我还在机场。”
心里其实有很多想问的,很多想说的,但千言万语最后只有这么一句。
十一点,陆训人出现在黎菁面前,怕黎菁等得急,他没来得及换装,黎菁一直守在出口,一眼认出了他,她立马扑过去抱住了他。
“你总算回来了,我都担心死了。”
“不担心,我们都没事。”
陆训抬手笑回抱住她,在她耳边低低说道:“老婆,你以后再不用担心晚上睡觉做梦的事了。”
“你的噩梦结束了。”
任务失败了,他没活路了
噩梦结束了。
她的噩梦只怕家里出事, 梦里的画面重现。
现在隐患彻底消了,都结束了。
她再也不需要担心那些,不用再怕做梦, 每晚可以踏踏实实的入睡。
黎菁像听到天籁,她动容得有些想哭, 她抱着陆训后腰的手收紧一些, 磕在他肩上的下巴稍稍重压一下,她轻应了声:“嗯。”
想起什么, 她很快松开他, 手摸着他, 眼睛看着他仔仔细细把他检查一遍, 确定他没有受伤,她放下心, 手下移落向他手掌和他十指相扣, 又仰起头笑望向他。
“十一点了,今天家里有客人,我们先回家吧。”
机场人来人往不方便说话,陆训这会儿装扮也奇怪, 一脸密扎的络腮胡, 脸上脖子上手上还涂抹了东西, 黑了不少,倒是不难看, 络腮胡遮他大半张脸, 显得眉骨更深邃, 鼻梁更高挺了, 古铜色皮肤让人更注意到他一双如墨幽亮的漆色眼眸,好像还多了不一样的男人味。
不过他抹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感觉上手能和抠锅灰一样蹭一手黑,还是赶紧回去洗了的好。
“好,我们先回去。”
陆训低眸,早上送他们她狠狠哭过一场,这会儿她白嫩的脸上还薄染着湿红,眼睛也红红的,好在她脸上又有了笑,就像经过雨淋的枝头桃花重新展颜,嫣然明丽,他唇角跟着勾起,应道。
黎何年黎何洋在边上一直没上前打扰他们,一直到听到这话,黎何年才出声:
“小姑父,三叔他那边没事了吧?”
“没事了,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爱屋及乌,陆训对黎何年黎何洋天赐这几个侄子现在也越发温和,他笑回一句,牵着黎菁的手招呼他们一起出去。
小姑父这么说了,黎何年黎何洋自然没意见,跟着一道往机场外走。
车子就停在机场外面不远,他们来的时候陆训开了辆车,黎何年黎何洋后面过来接黎菁又开了部车。
两部车,陆训黎菁开一部,黎何年黎何洋一部,正正好。
只是黎何洋琢磨着先前小姑父和小姑说的话,反应过来什么,他都没管自己这个灯泡碍不碍眼,和黎何年说一声:“哥你一个人一辆车吧,我和小姑他们一起。”硬挤上了陆训马上要发动的车上。
上了车后座,关上车门,他赶紧凑到了前面副驾驶上的小姑耳边:“小姑,该不会我三叔这次事情也是你做梦梦到的吧?”
“小姑,你是不是就是电视里说的那种先知,通灵人啊?”
黎何洋惊奇惊异,看黎菁的眼睛和看国宝差不多两眼放光。
“哇塞,小姑,你太牛了,你要不要去修道什么的?”
这话出来,又暴露了他刚成年的年纪,各种异想天开的天真。
陆训本来因为他猜到真相提了口气,琢磨怎么让他闭嘴保密,听到这话,他摇头失笑,抬手发动车没管他了。
黎菁也听得发笑:“我还直接立地成仙呢,修道,我修道了你小姑父怎么办?做和尚去啊?”
“不要乱猜,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只是这些天知道你三叔身边危险,睡不太好老是做梦而已。”
“喔,这样子啊。”
黎何洋闻言大感失落,他最喜欢看那些灵异捉鬼片,感觉通灵的人比那些武侠片里的武林盟主还厉害。
“小姑你没有再和梦见杜长顺那次一样哦?”
“当然没有啦。”
黎菁眼也不眨的糊弄着侄子,又斜觑他一眼:
“你有空想我做的梦,还不如想想年后去乌市要怎么去选优质热卖产品,找源头厂家谈价的事,你不是讲,今年年底再拿奖金再
依譁
不当量贩垫底了嘛?”
过年黎菁给量贩所有人发的奖金都不低,还从自己的分红里面单独拿了一部分出来分给大家。
量贩发奖金的方式算目前所有单位里比较新的,它不按照工龄上班时段工作岗位发奖金,全部都按照业绩综合绩效发奖金。
量贩店里业绩看销售,在乌市的黎何洋他们是按照所负责选品的销售销量利润比来拿奖金。
何震朔手里的那几个人,市场这块是专业的,他们到乌市没多久就把小商品市场行情摸得差不多,还另外去了鹏城深城那边跑,黎何洋一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转的新手自然不能比,所以他拿的奖金是团队里最少的,甚至比量贩这边卖货的大姐,发宣传单的大爷大娘还少。
黎何洋现在手里头不缺钱花,平时吃的用的黎菁都会让送货的师傅顺路给他带去,他背靠小姑过日子可比一个人在京市打拼偶尔收几个小姑邮寄包裹的黎何年潇洒得多。
只是他也要面子的嘛,奖金工资比不上那群老大哥们,是他经验经历不够,但全公司垫底,连发宣传单的大爷大妈们都比不上,就有一点丢人了。
他本来不知道这个事的,他是个小新人,就他平时听野哥他们那群人说的,他们以前菜鸟小新人刚入职的时候都没奖金。
所以他刚拿到奖金的时候还不敢相信,反复问了乌市管理他们的野哥,“野哥,我真的有奖金?真的有哦?”
得到肯定回答他高兴了好半天,等他上厕所听到野哥他们拿的奖金,他才发现自己是个小垫底,拿的奖金还不够他们零头。
不过他们确实厉害,垫底也正常,直到他放假回来回到宁城,去量贩店里两趟,和那些大姐们熟了,知道了大家的工资奖金,他才晴天霹雳发现自己可能是全公司垫底!
等大姐问他奖金多少,他都没脸说,支吾两声,灰溜溜的躲了。
躲了,又不甘心,跑小姑面前求证了一次,脸再次擦在了地上,火辣辣的臊。
黎菁重提这个事,黎何洋当即昂头又保证一声:
“小姑,你放心吧,我今年肯定更努力,不会再垫底了。”
“那最好了。”黎菁应一声。
“三哥那边没有什么麻烦了吧?那个人,会不会很麻烦?”和黎何洋说完,黎菁问道陆训。
常威被逮住了,他背后那个人却不知道什么个情况,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怕不好对付。
陆训知道她心里的担心,他偏头看她一眼,回道她:“不要紧,只是一只秋后的蚂蚱。”
陆训形容得精准。
飞机顺利降落,一团长带着人冲上飞机的那一刻,李勤在家里书房挂掉他手里的电话,看着他摆满书桌的他珍藏品,脸上再不见以往的意得,肩背垮塌下来只剩颓丧。
任务失败了,他没活路了。
昨晚他得到消息,宗工夫妻打算提前回5823厂,他就预感不好。
事情太突然,他连夜安排人赶到宁城,奇怪的是他动用了整个李家关系也没查到黎承具体的航班讯息。
心里的不详感更深。
他只能临时通知安排过去的人守在飞机降落点准备好常威任务过后的伏击,却没想到棋败一招,他不知道什么被监控盯住了,他的人刚埋伏在机场附近就被逮了。
要不是他手里还有一只秘密电话,在机场还有不算重要却能给他提供一点线索消息的人,估计等调查组的人上门,他都收不到常威任务失败的消息。
完了,全完了。
他完了,李家也完了,他成了李家的罪人。
李勤老眼通红苍凉,混沌的脑子里闪过老父亲拉着他手的临终嘱托。
他不知道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
或许,从他人到中年,志得意满,找不到消遣,钟情一些腕表老物件开始,也或许,是他为收集老物件耗光了所有积蓄,琢磨着弄点钱作为他退休养老开始。
抖颤起手拉开抽屉,掏出里面的木仓,最后看一眼他铺满桌的稀有品,他举起手里的木仓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只听一声枪响,该上路的人上路了。
同一时刻,路放带着一队人马冲进了常雄的家。
“誒,你们做什么啊?”
守着常家的阿姨看着一身便装的路放带着人直接冲了进来,她惊慌一声。
“你们老板呢?”
“我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路放,常雄涉嫌勾连卖g,贿赂,谋害”
路放把常雄罪证一条条念出来,阿姨听得脸都白了:“怎,怎么可能呢,先生怎么会做这些事?”
“看不出来啊,他平时就是脾气大了点儿”
“他人呢?”路放没有功夫和阿姨多解释,问一声,又往屋子里走。
哪知这时候阿姨却微带着急的告诉他道:
“先,先生不在家啊,昨天下午他一个堂兄弟来看他,他带着小少爷和那堂兄弟一块儿出去了。”
“说是出门会客,还吩咐我今天早上八点过后会有几个客人上门来拜访,让我尽量留他们到吃中午饭他回来。”
路放脚步倏然顿住。
“他昨天下午就出去了去哪里会客?”
路放去年调查一钢厂二钢厂钢材失窃案就开始查起常雄,他知道这就是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一眼看能看出他沾着不少事,但证据一处没有。
昨天下午接到上面关于常雄的秘密任务电话,他老妈媳妇儿都没顾得陪,回队里叫了几个人赶紧过来埋伏上了。
从傍晚守到现在,他没见常雄出来过,他感觉到不对劲,接到上面电话他赶紧带着人闯进了常家。
果然,人跑了,还是昨天下午就跑了。
“去搜,看看有什么线索!”
路放四处看一眼,他恼火的和手下的人吩咐一声,又拿起电话往外打。
陆训接到路放电话的时候刚把能说的信息告诉给黎菁,听到常雄昨天下午坐的常威车子离开,他眼眸倏然凝下。
过年时间,梁万龙又回港城去了,盯不到什么消息,他给这些人都放了假。
去常家村打探消息他都是临时打电话摇的人。
最开始他信息不全,没预料到常雄和常威是兄弟,也没腾派出人手盯常雄,倒是给他钻了个空子。
坐常威的车离开,这是为防止意外发生提前部署了。
“你现在在哪儿?”陆训听着路放那边有些闹哄的动静,沉着眸问道。
他们下飞机路放那边就开始行动,现在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路放总不可能还在空无一人的常家,电话里透出的各种声音也不像。
“在轮船码头。”
轮船码头,江风急急,吹得人头发乱飘,身上的衣裳都鼓了起来,路放正领着人四处在船上一层一层搜寻查验。
“我们在常雄的书房里搜到一张二手车购入单,是一辆沪市牌照,日期是近期的,我猜他是想避人耳目走水路去沪市从那边逃,过来碰碰运气。”
路放从警校毕业后遇到大案小案不少,还没遇到这么滑溜的罪犯,这反而激起了他的战斗心。
“你的思路是对的。”陆训当即一声。
“他准备给常威的逃跑路线就是从宁城先到沪市再到深城”
“哇,好多钱,好多钱!快!捡钱了啊,捡钱了!”
“我等下打给你!”
陆训话没说完,听筒里突然传出喧闹的一声声惊呼,紧接着便听路放匆急一声挂断了电话。
“常雄跑了”电话挂断,边上黎菁问道陆训。
知道小常和常雄是兄弟关系她挺吃惊的,主要她先前没想到会这么凑巧,但她也知道常雄牵扯到这么个案子里这回绝对跑不了了。
也算个意外之喜。
但这喜还没多久呢,人竟然跑了。
“他跑不了,他的行动路线如果是按他给常威的走,他就算能顺利到深城也会在那边落网。”陆训把手里电话递给黎菁回道
依譁
她。
昨晚他检查完常威带回来的包,黎承就借着抽烟出去安排过了。
那条线早被盯上了,尤其深城那边。
“路放那边刚才是有动静吧?会不会是他弄出来的?”黎菁接过陆训的电话给搁回置物柜,又问一声。
“也许。”
陆训也不确定,片刻,他偏过头:“别担心,他对我们不会再是威胁。”
“我不担心啊。”黎菁笑道。
“他现在犯的可不是那么一桩小罪,他这样都可以被下A级通缉令了,还有重点悬赏,全国缉拿追捕他,他只要没跑出国,很快就会被抓住的。”
“我就是有点小失落,还以为很快能看到他被判决的新闻呢。”
黎菁这些天操心担心得太多了,现在确定家里人不会有事,她整个心神松懈下了,她对常雄虽然有那么点避讳,但远不到怕的地步。
陆训听出来她是真这么想,他轻笑了下:“放心,这一天不会远的。”
后座上,黎何洋看着前面小姑小姑父说起事来眼里完全看不到他的样子,他想插嘴都不好插了,他好像刚才不该上这辆车,虽然消息听了不少,但总感觉自己有点碍眼了。
销量王
“来两个人跟着我, 其余人继续找!”
江边停靠的客轮上,路放匆匆挂断电话,耳朵锁定声音来自最上面的三等舱楼, 他沉声吩咐一句,迅速往上跑去。
长腿一迈几步上到三等舱楼, 只见人头拥挤的舱内正闹哄哄的一团, 百元钞票洒满地,所有人都围在地上捡钱, 有几个还为着争抢一两张钱推攘起来了。
漫天撒钱, 这一看情况就不对。
路放眼睛扫着船舱里轰挤着捡钱的一张张脸, 忽然瞥见舱外走廊上闪过一道穿一件皮衣夹克, 领口竖起挡了半张脸,头上戴顶牛仔帽的身影。
路放查过常雄, 有注意到他最喜欢穿皮衣皮裤戴牛仔帽。
“常雄!”
路放厉喝一声, 拔脚迅速追出去。
外面那道身影听见这一声,他明显慌乱了,本来要下楼跑的,又扭身往甲板上跑。
“常雄, 你别跑!你跑不掉了!”
路放速度似飞, 很快追上了人, 眼见他马上要把人抓住,那人惊慌的微侧一下头, 忽地从甲板上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江面迅速炸起一个巨大的浪花。
常雄跳江了。
黎菁陆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白天他们一直在爸妈家帮忙待客, 黎家每年过年来拜访做客的人都不少。
有黎家的一些远亲, 也有申家的,还有黎万山申方琼的一些很要好的好友, 今年黎万山还回到纱厂重新任职,上门来的更多了。
黎万山不收节礼,人家依然来,有带点熏鱼一类吃的,也有带点保健品的。
人情社会,各种往来不断,黎家还真不好拒了这些好还礼的东西,收下了,都得请吃饭,后面还得还礼回去。
黎家今天坐了七八桌客人。
家里人准备饭菜都有些忙不过来,还得陪客,从机场到家,她和陆训就没闲过。
端茶送水准备瓜果,还要陪客玩牌,从中午到晚上没空闲下来过。
过年家里待客一直是个累人的活,吃过晚饭,帮忙收拾完桌,把最后一波客人送走,黎万山拿着扫帚扫院子,黎志国黎志军和陆训黎何年黎河洋几个负责去还家属院附近借来的桌凳。
黎菁带着小侄子天赐扫完客厅的地,便靠坐去了沙发上歇息,看着电视里新放的新剧,她像被催眠了,哈欠起来,眼泪汪汪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的感觉。
“乖囡困了?”
申方琼刚和两个儿媳妇忙完厨房里那档子出来瞧见,问道她。
“等陆训还完桌子回来你们就回去歇息吧,本来就刚生病起来,今天早上还起那么早,身体吃不消的。”
“嗯,身体还好,就是有点困。”
黎菁有些不好意思的应声回道妈妈,如果只是起早倒还好,但昨晚她睡不着和陆训闹了。
她刚生病起来,他倒是心疼她,怜惜她,但他的怜惜有些过于特别,是让她不动。
把她亲得难耐,他钻进了被窝。
她脚尖绷直到打颤。
最后忍不住去轻轻蹬他踩他。
却因为这样惹得他有些失控。
折腾到大半夜才睡,再一大早起来,她就有些受不住。
这个事就不好和妈妈说了,等陆训还完桌凳回来,妈妈催他们回家歇息,她也没推,两个人一块回了老洋楼。
她确实乏困得厉害,到家后陆训就去卫生间给她放了水洗漱。
也是这时候,陆训接到了路放那边的电话。
有些让人匪夷所思的电话。
陆训捏着电话走到窗边,他皱了皱眉:“人死了吗?”
常雄怎么也不像会跳江寻死的人。
“没见到尸体。”
路放那边也才从江边离开回家,下午常雄跳江,他紧跟着脱掉外套跳了下去,还是二月霜寒地冻的天气,江水冰凉寒刺骨,差点没给他冻死,他一边开车一边喷嚏连天的回道陆训。
“他跳下去我也跟着跳下去了,我可以确定人没有浮起来往外游的可能。”
“只是搜救队捕捞队都没捞到人,可能沉底了吧?”
“我找人去常雄从小生活的一钢厂问过,他们都说常雄是只旱鸭子,小时候还差点溺水淹死,我估计沉底的可能性大。”
“等过几天看看江上会不会浮出来尸体就知道了。”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常雄?你和他说话打照面了?”陆训拧着眉头又问了声。
路放脑子这会儿有点糊,他反应了会儿才明白过来陆训话里的意思:
“你怀疑是障眼法?”
路放仔细想了想下午的场景,眉头耸起:“看背影衣裳是,脸只看到一点侧面,看着是他。”
“看着是他,就不可能是他。”陆训断然一声。
“现在是冬天,身上衣裳厚,沉底后不容易浮出江面,十来天后或许有具差不多身影泡烂没办法辨认的尸体。”
路放一怔:“你的意思是他早算好的?”
“这怎么可能,他上哪
YH
儿去找个甘愿替他跳江的人,还有他既然什么都算到了,跑掉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个什么难事,他还做这些做什么?”
路放难以置信,他把车靠边停下,问道陆训。
陆训眼睑微垂,“只要钱足够去趟绝症病房总能找到两个甘心拿钱跳江的人。”
“跑掉对他不是什么难事,但他现在不打算跑。”
“准确说,他现在还不能离开宁城。”
“你知道什么?”路放又一个响亮的喷嚏,他却顾不上管。
“他没钱了。”
陆训没瞒路放,他一直找人死查死盯常雄,不止是盯他这个人平时做什么,主要还了解过常雄的资金动向。
“他这些年做各种渠道废钢捞了不少,但他花出去的也不少。”
“他妹妹夫家那边要往来打点,他背后的人那边要孝敬,遇到麻烦还需要更大笔钱撒出去,余在他手里还剩三分之一都不错。”
“他在圈子里一直做独门独家生意,以实力雄厚标榜,每次出场场面都隆重,排场大花销自然不少,他家里那套宅子造了三年,全部大理石铺地面墙砖,院子里游泳池玉山,我听说花了至少千万。”
“花销大,去年后半年他生意没顺过,去年还在轻纺城附近囤了大片地,之后和梁万龙合作直接把轻纺城附近的地全包了,手里又套了快半亿的钢材,他手里现在不剩什么钱了。”
准确说,剩的那点钱他觉得不够,不够他到另外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再振他以前的辉煌。
“他没钱了,留下来能做什么?他要是犯罪属实再深挖出别的问题,他目前的财产都要充公的。”
路放听着咋舌,他自己媳妇儿现在办厂做生意,他大概知道做生意的人有多赚钱,但到常雄这种级别他还真是不了解。
主要陆训平时也低调,事业上的水花还没一个量贩大的感觉。
“有属于他但是充不了公的。”陆训淡淡道。
“他这种人做事情狡兔三窟,去年他应该是预感到什么,他后面和梁万龙一起拿的地,份额挂在他手底下的郭卫东手里,那是个大工程,完工后他能分到的钱不会少,就算不完工,他撤股也能拿不少钱。”
“还有他养的那个女人,他拿她身份证注册了个公司,也是做废钢经营,那边手里还握着他一批废钢。”
“郭卫东八几年的时候就跟着他,替他办了不少暗处的事,应该也被他握了不少把柄在手里,不敢不听话。”
“他养的那个女人也差不多,吃喝用都是他在负责,持有的废钢也是他的人在管理经营,他只需要借她的手传达消息就可以重新把废钢运营下来。”
“这次的事他把他妹妹妹夫家都摘得干净,有他妹妹在,他也不担心两个人不听话。”
“你的意思是他留下是为了这两笔钱?”
真的是只狡猾的泥鳅,路放皱了下有些堵的鼻子。
陆训抿紧了唇,“可能不止,他还想报复。”
常雄走到今天地步,一定程度上和他和黎家脱不开关系,去年他那一系列事,大部分是因为对付他和范长海黎家惹出来的,要没有这些事,他不会和他背后的李家那么密切,不会到牺牲常威地步。
他这种人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只会把账算在他没报复成的对象手上。
“我这边给你申请保护?”路放神色凝重下来。
相处二十多年,不管小时候多争锋相对,他们都是兄弟,他自然不能看着兄弟出事。
陆训听出来路放的关心,他神色微缓:
“不用,你直接发布对他的A级通缉令,家里人我这边有安排,有需要再找你。”
早在他和黎承做这个事之前他就想过这事,提前和黎承安排部署过。
黎承那边退伍兵更多,安排几个靠谱信得过的随身保护不是什么问题,他这边手底下也还有人。
“那行,有事你随时打我电话。”
路放知道陆训是个心里有数的,他也没啰嗦,只道:“我这边会尽快将人捉拿归案,你说的那个郭卫东梁万龙还有那个女人那边,我会安排人死盯着。”
“嗯。”
抓人是路放的事情,陆训没再说什么,只让他有消息通知他一声,听出来他鼻音重,猜他是下午跟着跳江感冒了,关心了两句,提醒他回去记得吃药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陆训在窗边站了会儿,仔细琢磨后,他另外打了几通电话出去。
电话打完,卫生间里黎菁也洗漱好,手上拿一块干毛巾包着她一头湿发出来了。
“老公,刚才谁打的电话?你好像说了很久?”
“洗头了?”
陆训捏着电话转头看向她,见她身上只穿一条到大腿的白色细吊带,细白一双手捏着一头发正湿哒哒的滴着水,他忙拿了给她放床头的厚绒睡袍过去给她披上,又接过她毛巾包着的湿发,免得水滴衣服上。
“怎么洗头了?妈和大嫂不是让你这几天不要洗头?”
刚生病好起来的人保暖重要,他们屋子里空调现在又每晚都开着了,就怕她晚上穿得少再着凉伤寒,洗头更是加重寒气,申方琼何丽娟昨天特地交代过没好彻底不能洗头。
“妈和大嫂说一个星期,我哪受得了,没事了,我现在身体好着呢。”
“我四天都没洗头,感觉都臭了,明天要去二姨她们那边,顶着头臭去多不好啊?”黎菁手裹着身上披过来的睡袍,微嘟着嘴软软一声。
她平时三天就得洗一次头,不然就感觉头发出油脏了,她这回因为生病熬了四天,前两天发热还各种出汗,哪里受得了,知道陆训听妈妈大嫂的看她严,她才先斩后奏了。
“哪里臭了?我闻着挺香的。”
陆训回她一句,到底舍不得说她,他手上动作快速的给她绞着湿发,喊道她:
“去床上躺着,我给你弄干,等下再着凉可不是一个星期不洗头的事。”
她头发多,他试着给她发尾打薄了些也依然一大把,每次洗完头都要擦个好几分钟,再吹小半小时。
坐着吹头,头发上的水一直顺着头皮往脖子里流,湿哒哒的又阵阵凉不太舒服,黎菁每次都是横躺在床上,头支在床外面让他帮忙弄。
听到这话,黎菁眼里划过一抹得逞的笑意,她应一声,赶紧去到床边掀开被子上了床。
陆训看她一眼,起身去另外取了块干毛巾过来垫她头下,再一手捧着她脖子,另一只手捏过她的湿发继续擦。
他大手掌在她后颈上,有些微微的麻和痒,不过黎菁还是乖乖的躺着没有动,张唇问道他:
“老公,你还没说呢?刚才谁给你打的电话?”
大哥大声音响,卫生间虽然关着门听不清楚具体在讲什么,但黎菁是知道他在打电话。
“路放打的。”
陆训手上动作不停,怕扯到她头发,他目光一直落在手上和她头发上,回道她。
“路放打的?”
黎菁稍微侧了下脸仰眸去看他,“常雄有消息啦?”
“嗯,算是,人应该还在宁城,只是躲了。”
陆训把他的推断给黎菁说了说,又叮嘱她:
“他留下的最大可能应该是为了钱,不过以防万一,抓到人之前,我们还得小心。”
“爸妈他们那边我和三哥会安排人暗中保护,你平时也多注意,我不在的时间都让小汤跟着你,不管做什么不要单独一个人。”
黎菁上午听到常雄跑了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了,听陆训都安排好了,她心里都没感觉到慌,她应道:“嗯,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狡兔三窟的一个人,黎菁现在都怀疑常雄是不是有九条命,看陆训提起常雄脸色不是太好,她想了想,抬起手双手合十:
“但愿佛祖保佑常雄快快落网,他落网了我肯定去庙里还愿,给捐香火钱替佛祖塑金身。”
黎菁平时不大迷信,只是家里人去上香拜佛的时候她会跟着一道,她突然做出这么个动作,陆训愣了瞬,旋即失笑道:
“放心吧,佛祖会显灵的。”
“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庙里。”
虽然他觉得许这么一个愿有些浪费了,要他许愿,他会更乐意他们今年有个孩子。
在医院去看黎玲家的呱呱的时候,她那眼热的样子,他可没错过。
这么一打岔,两个人都没再被常雄影响了心情,该做的防范做了,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做自己的事。
先前在黎家的时候就商量好了,第二天他们一起坐轮渡去沪市二姨家,这一晚两人都早早睡了。
第二天又是一大早起去黎家吃早饭,之后全家人去了轮船码头坐船。
一大早起的轮渡,快到傍晚才到,提前打过电
依誮
话,二姨申方华让儿子女婿各开了辆车到码头接。
在沪市待了一天一晚。
黎菁以前在这边上学待了几年,周末天还经常上二姨家吃饭,她对这边相对熟悉,和二姨家的表姐表嫂表侄子们也熟。
难得大家团聚在一起,今年她也不像往年还是个需要父母哥嫂接济的穷鬼,第二天她就拉上二姨和空闲在家的表姐表嫂表侄子们,带着家里人沪市各个商场的转买东西。
浩浩荡荡一群人,走一个地方扫荡一个地方,黎菁让全家人围观了她惊人的购买力,他们包括傅家的一大家子就看着她和逛自家量贩一样,看到什么都拿,还能精准掌握他们所有人的喜好,拿的都是各自喜欢的东西。
半天逛下来,一个个手上都拎满了购物袋。
傅家的表嫂表侄子们都说长见识了,他们第一次知道逛街还可以这样子逛。
逛完街,东西买完,家里人跟着二姨她们回去歇息,下午黎菁跟着陆训去拜访他在沪市的几个重要友人,给他们送过节礼,晚上大家再坐轮渡一起回了宁城。
一个过年,几乎每天都在忙,从沪市回来,初七何珍范范何震朔他们也都回来了,他们白天请武进顺子一家吃了顿饭,晚上去何珍家吃的饭。
初八,他们正式开工上班。
黎何年要出发去京市继续忙陈水华那部电影,还要折腾自己的广告公司,黎何洋则要动身去乌市那边,跟着野哥他们一起准备三月中旬以后各个量贩大楼开业产品事宜。
一大早,黎菁陆训分别去给各自的员工发了开年红包,黎菁还买了些东西去看她那群大爷大娘,中午回爸妈家给黎何年黎何洋践行。
黎何洋原来在家的时候,巴不得出远门见识一番,现在他如愿了,心里却不舍得了,对家里有了依恋。
听着家里人说出门在外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话,他忍不住眼酸,想到他好歹离得近一个月能回来看一次,黎何年却远在京市,他心里才感觉好受些。
出于对哥哥的同情,下午他特地坐小姑的车先送了哥哥去机场,才和野哥他们会和去乌市。
送走两个侄子,接下来黎菁陆训两个就完全不空了。
陆训去年和范长海拿下的烂尾楼项目到今年十二月底一定要全部竣工完成,这是上面交代的工期时间,不能有一点儿延误。
现在年过完,他必须抓紧各个工地上复工事宜,另外他养殖场那边今年还计划要扩建,车队也有任务要安排,还要准备五月份他便宜空调的推出计划,和塘西路电器城开业事宜。
而黎菁。
刚开年,大家都还没从过年走亲戚里缓过神来,该置办的东西也在年前置办好了,量贩店里的生意倒是不忙。
生意不忙,店里的事情却不少。
店堂却要重新规整布置,产品也要进行整合处理。
滞销的赶紧联系产品部那边退货换样,鞋服床上用品类没有多少退换货比例的产品要尽快进行清仓大促销。
另外他们近年关低价吃进来的一批春联福字窗花尾货,这些封存好年底可以再卖的他们需要做封存。
还有带着生肖类的低价买断产品,比如猪年福碗,猪年行大运一些猪年摆件还有绣着金猪的本命年冬款袜子,都要抓紧做买送送掉,以免造成库存严重积压。
开年的二月下旬到三月中旬,店里都在忙着做各类促销清仓买送活动,还有开春的春款新品上新。
这只是江东量贩店里的一些工作,黎菁何震朔这边只需要把工作安排下去再督促他们去完成就行。
黎菁主要忙的,是她剩下的那十来栋量贩大楼,如今一家一家有序闭店了,她也需要准备起来,安排装修,员工培训,筹备店堂开业事宜。
接手一个店和接手十来个店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给几十个人培训和给上百号人培训更不是一个概念。
年前因为忙量贩店里的事,加上何震朔又挑,他们量贩最基本的人员配备都还没完成,做这些事都没个帮手。
于是接下来几个月,黎菁把自己忙成了个陀螺,每天除了晚上回家陪陆训睡觉的时间,她基本上都在外面跑。
先是和何震朔不停面试前来应聘的人,各处去挖人才,花了大半个月才终于把他们量贩公司需要的人才结构架子搭起来,有了自己的市场部,运营部,财务部,人事部,产品部,销售管理部。
丽莎袜子批发部也总算有了自己的接线员,发货员,市场维护人员。
人员配备好,接下来就是组织各个闭店大楼的人员培训。
虽然先前摸石头过河有一次经验,但这回因为人数太多,还是坐车过来总部参加培训,他们需要做的准备工作也更多,中途出的岔子也不少。
原来江东量贩大楼二十八个员工最后留下来二十个,这回他们十来栋楼加起来,折损了差不多一百来号人。
黎菁先前赚的钱,都用来付了这批人的员工买断金。
四百多万买楼,员工买断金付了三百多万,算来算去还是花了八百万买楼。
没便宜多少,唯一一个好处,给了她一个资金缓冲期,让她手头不至于那么紧。
四月初,量贩大楼所有员工培训顺利结束,接手的十来楼也陆续装修好五栋,开始进行上货试营业。
鉴于曲艺团只有一个班子,黎菁只选择了在江北江夏还有鄞县县城这三处搭台子表演。
另外的鄞县下面各镇,全部采用公共汽车站牌广告,和地推形式做开业宣传推广。
又另外花了几万块钱在买了个宁城本地电视台一套节目的黄金时段广告。
这次的广告制作,黎菁依然找的大侄儿黎何年。
有第一次丽莎袜子的经验,去年黎何年自己也另外接了几个广告单子,他自己还专门研究过历年所有广告,这次量贩的广告他拍出来的效果不比丽莎袜子差。
这次广告也很特别,没有另外请演员拍,黎何年直接和团队飞过来,拍的陆金巧和她的小品团。
陆金巧的小品在宁城本身就有些名头了,只是年关过去,大家记忆淡了,现在本地电视台一只新广告出来,大家又想起来,需要什么东西,他们就下意识想到量贩店里,会先到量贩店逛。
而量贩店从年后过来各类促销满送会员积分兑换没有断过,它客流量也没有断过。
五月到七月,量贩江北店,江夏店,鄞县县城和下面九个镇陆续完成开业。
有本地电视台的广告加持,再加上曲艺团表演,各类公交站牌地推的影响,量贩小商品城已经到宁城人民皆知程度。
有了名气,这几处的开业盛景虽然不如有过年加持的江东量贩大楼火爆。
但也不算差,江北江夏两店从试营业到开业达到了超百分之七十的业绩,另外十处业绩也超百分之五十五。
整体业绩十分喜人,试营业加上开业已经让量贩大楼回本。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怎么控库存,多盈利。
量贩这边取得喜人的成绩,陆训那边也不差。
他塘西路大楼三月中旬竣工,他请了几支装修队同时动工,早就请专业人士设计好的图纸,人手充足,装修起来快,一个月时间大楼完成所有装修。
五月一劳动节那天,集合了宁城和全国所有知名品牌的红太阳电器城正式剪彩开业。
这时候,黎何年给他制作的关于红太阳电器的广告也登上了一套节目的晚间新闻时段。
红太阳电器的广告是黎菁花了大代价替陆训拿下来的机会,对他至关重要,早在开年,陆训就亲自联系了黎河年那边,让他替他制一支特别的广告。
他也舍得,直接给黎何年打了一笔巨款过去,让他尽量拍摄到最好,准备好备选替换的广告。
黎何年对小姑的事情一向上心,和陆训对他们爱屋及乌一样,他现在对有一定认可度的陆训也敬重,为了制作这支广告,黎何年研究了不少电视台的相关电器广告,还看了国外的。
最后才确定下来广告内容,陆训给的经费够,他替他请了正当红的两个搞笑相声演员来拍这支广告。
广告一开始,穿着一身清凉的当红男相声演员在家里对嘴吹着坏了坏了的风扇,大汗淋漓,热得实在受不了,他用力的抖起了被汗打湿的汗衫。
边上他的友人在这时凑近他问道:“热吗?”
男相声演员一脸艰难的回:“热啊,当然热啊!”
“你不热吗?”
友人作看他一眼没回,却在这时拉开了他身后的一张帘子,只见墙上挂着一台款式洋气的红太阳空调。
友人捏着遥控器滴一声,空调打开,冷风吹了出来。
这时,友人又问:“现在呢?还热吗?”
男相声演员立即神清气爽
依譁
的起身。
“不热,不热了,一点儿也不热了!”
等看到墙上的空调,他惊得一个夸张的后退,“空调?你买空调了?”
“你发财了?现在外面一台空调不要九千九百九十八,也要八千八百八十八,你已经有钱买得起空调了?”
友人神秘的看他一笑:“财嘛,我倒是没发,不过这空调嘛,我还是买得起。”
男相声演员又一惊:“你这么舍得?”
友人又一笑:“不是我舍得,是这空调,它不要九千九百九十八,也不要八千八百八十八,它只要一千八百八十八,我就把它买回了家!”
很快,广告最后,两个人吹着凉快空调,喝着冰汽水,相视一笑喊道:
“好空调,红太阳造,红太阳空调,不要九千九百九十八,也不要八千八百八十八,只要一千八百八十八,你就能把它带回家!”
就这样,红太阳研发的便宜空调被顺利推了出来。
一句:“买电器,上红太阳。今年家里添电器,就添红太阳,红太阳千元空调,保本给大家。”更让所有看过这只广告的人都记住了它。
除了一套节目的广告,陆训还上了宁城商报。
他也算引起空调行业动荡了,他直接把他们空调的成本公布了,原来要近万块一台的空调,价格硬生生被他压到了三千以内,最便宜的只要一千八百八十八。
比大彩电还便宜的价格。
今年夏天特别热,地面温度高,家家户户都和个蒸炉一样,电风扇煽出来的都是热风,这种情况下,原本有能力换大彩电的人家都跑红太阳去买空调去了。
不过两个月,红太阳空调就出现了脱销情况。
各大商场的红太阳电器也一度碾压其他品牌电器销量销售,成了当之无愧的销量王。
量贩和红太阳在宁城出了名,大街上都是量贩和红太阳的广告,黎菁和陆训这对夫妻,也渐渐被宁城的国营私人商圈知道。
张和碧最近出门都能听到两耳朵量贩,去见各处的产品商,人家也在和她打听量贩,黎菁。
回来路上还哪个角落都能看到量贩红太阳的广告,让她感觉像苍蝇围着她转,烦不胜烦。
又一天在梁万龙那儿挨了不痛快回来,她开车看到公交站牌量贩的广告,她感觉碍眼到了极点,恨不得把这些东西都毁了砸了才好。
她实在忍不住,开着车去附近买了把刀和一板水彩笔,之后每路过一处广告牌,只要左右没人,她就停下车,掏出她买来的刀上去疯狂的划砍着量贩的广告牌,又拿出她买的黑色水彩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大字:黑心量贩,你们也信!
沿路把所有的公交站牌广告毁了,她心里总算松快一些,心情很好的开着车回了六百,想着梁万龙说晚上有个局,需要几个嫩一点的姑娘,本来那个祝巧巧挺合适,生着一张幼态的圆脸,但祝巧巧最近有点不听话,昨天又伺候了港城两个有特殊癖好的老板,她还是另外找人。
六百刚新招进来的两个售货员挺合适,她把车停在六百正门,打算去找那两个售货员聊聊。
刚走到门口,边上一道声音喊了住她:“张和碧?”
张和碧听到这声下意识转身,忽然,迎面一瓢粪水泼向了她。
恶事败露
“啊!”
“张和碧, 你这个娼/妇,鸨子,下地狱的烂货, 天要收你的,天要收你!”
七月暴暑的天, 正中午, 太阳狂晒,热浪冲天, 晒烫的大粪水像重新发酵过一遍, 更臭更脏还带着热汤的烫, 张和碧完全没想到会遭到这临来一瓢, 她尖叫一声,张嘴的时候她尝到流进嘴里的涩苦, 抬手一抹看到满手的金黄, 反应过来是什么,她抓狂的人都哆嗦了,她又一声尖叫,这时候迎面又是一瓢新粪水泼向了她。
离她两米外一个五十来岁, 被太阳晒得脸发红, 身上的粗布衬衫湿透, 浑身是汗的中年妇人两瓢泼完,又捞起地上的木桶把剩下的粪水愤怒带恨的泼在了她身上, 之后她手里的桶瓢往地上一扔, 开骂道。
“娼.妇, 逼良为娼的娼妇, 你该死,该死啊。”
“老太婆, 你谁啊?你找死是不是?我报警啊!”
张和碧人都气疯了,她被淋了满身粪水,身上头发上都是屎尿,她从来没感受过这样糟心的滋味,气得脑袋嗡嗡作响,都没管妇人骂什么,她恼怒又神色狰狞的骂开,又扭头回身去吼在一楼的祥姐一行工作人员。
“你们都是死人啊?这老太婆哪儿来的?”
“报警!赶紧给我报警!”
“报警?”妇人听到这一声,她比张和碧还激动的抬起了头。
“报啊!你报啊!”
“让警察来把你这个娼.妇抓走!”
“你这个逼良为娼的娼/妇!烂货!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完整的女儿!”
“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完整的女儿!”
妇人说到最后两句恨红了眼,她张眼几处望去,不是周末天,正中午百货大楼外面广场上几乎看不到人,百货大楼里面却因为最近推出了不少便宜商品卖,有好些趁中午吃饭过来逛捡便宜的顾客。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们都围出来了,再加上被喊道的祥姐一行人,一时间离张和碧两米远的身后都是人。
原来还有所顾忌避讳的妇人在事情喊破后反而放得开,豁出去了,她张嘴嚷道:
“看看啊,都来看看啊!宁城第六百货的经理,是个娼.妇啊!逼良为娼的娼.妇,鸨子!”
“宁城第六百货,表面卖货的百货大楼,实际是个组织人去卖的淫.窝!”
妇人说着,立即捂住脸心酸的痛哭起来:“巧巧,我家巧巧,被这个鸨子害死了啊”
原来,妇人叫李桂芝,她是在六百上班的祝巧巧的妈。
祝巧巧原来在六百二楼女鞋柜台上班,去年家里看她年岁不小,也有二十了,打算给她相看对象。
祝巧巧长着一张相对稚嫩幼态的圆脸,不是那种明艳漂亮
弋
型,就是看着很乖,按理这样的姑娘在相亲场上很受欢迎,但祝巧巧相亲却并不顺利。
她想找个各方面条件都好一些的,长得好看点,最好条件也殷实点。
家里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李桂芝也没觉得不对,她女儿样貌也不算差,要求找个长相过得去的很正常,而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想要条件好的更正常了。
只是慢慢的李桂芝发现,她理解里的长相好看,条件殷实和女儿要求的不一样。
她从十月份给女儿安排相看,一直到十一月份,她周围媒人找完了,相看的人也有两三桌,这里面有在镇政府上班的,也机械厂当组长的,也有在粮油站上班,家里父母都还年轻双职工的,相貌不说很好看,绝对算周正了。
但祝巧巧都没瞧上。
不是觉得对方长相还不够,就是觉得对方工资太低了,现在物价上涨不够花。
相亲相多了,大家都知道你挑剔了,名声也跟着差起来,后面媒人就不肯给做媒了。
李桂芝就有些恼火了,一直来祝巧巧在家里都是乖顺懂事又听话的,怎么在亲事上那么扭呢。
在媒人看到她就躲以后,她回到家忍不住和女儿发火了:“你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这个不行,那个不乐意,你说你要找个什么样的?”
“你妈我就这本事,已经可着周围不错的小伙给你找了,你说你想要个什么样的?”
祝巧巧回答不上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想找个什么样的,但她可以肯定,自己要么找个绝顶好看的,要么找个顶有钱的,可以在家享福做太太。
李桂芝一定要个答案,她支吾着就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
祝巧巧家里条件只能算一般,祝父在农药厂上班,只是里面一名普通工人,李桂芝原来在织布厂上班,算技术工种,生下祝巧巧后她大出血亏了身体,身体不好,她没法子再继续累人的技术工岗位,转做了后勤。
后来大儿媳妇要进门,一定要一份工作,当时七九年,正是知青大返乡,工作一个萝卜一个坑,买都没地方买,儿子又一定要娶,她只能让大儿媳妇顶了她工作,她平时在家领点街道的火柴盒糊,偶尔接两份零工做做,工资也就能补个家用。
家里只有这么个条件,她去哪儿给祝巧巧找她要求的对象,她当时心里气急,忍不住骂了祝巧巧:
“我看我是把你养大心也大了,你自己要不要先照照镜子?你配得上那顶好看的人?是那块当阔太太的料?”
祝家只有一儿一女,祝巧巧是最小的,也算李桂芝的老来女,家里虽然更看重老大,女儿也疼着的,从小祝巧巧没受过什么委屈,李桂芝很少对这个女儿说重话。
祝巧巧受不了她这样的骂,忍不住和她顶:“我怎么就不是了?”
“我长得是不算顶好看的,但也不算最差的吧?我们百货大楼那张姐就一直夸我长得好,说我这张脸看着就乖,讨人喜欢。”
“我现在遇不上那些好的,是因为我们家庭太普通了,我们要是什么大厂长,有个百货公司经理的叔叔,我还会找不到那样的人家吗?”
李桂芝正气头上,听到那话她更气不打一出来,她指着祝巧巧生气:
“是,你说的没有错,我们家没大厂长,没有百货公司经理,也认识不到什么有能耐的,你那么有本事,你去认一个,让她给你介绍去!”
母女两不欢而散,接下来几天都没说过话,李桂芝看祝巧巧死不认错,更生气,看到女儿就忍不住刺她:
“怎么样,你的婚事我不管了,你找到大厂长大经理给你相看没?”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刺多了,祝巧巧气不过,有一天吃早饭,她还真回了:“如妈你所愿,我还真找着人给我介绍了,就我们百货大楼的新经理。”
李桂芝只当女儿在逞强,她没当回事,喝着粥不在意的说:“嗯,你出息了,那你去吧。”
结果当晚祝巧巧下班还真的没有回来,晚上过了十点,人都还没回家。
担心女儿出事,她和老伴儿打着手电筒出去找,从家里走到关门的六百,再家附近,找了不知道多少圈,快晚上十二点了,她们都打算回家和儿子媳妇打声招呼去派出所报警了,才在家门口看到搭出租车回来,喝得醉熏熏走路都打趄的祝巧巧。
看到这样的女儿,李桂芝气不打一处来,过去揪着她就问,她去哪儿了,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祝巧巧当时人不太清醒了,看她半天认出来她是谁了,才咧了下嘴笑回她说,“不是和你讲了嘛?见世面相亲去了。”
说完人就晕了。
李桂芝当时那个气,恨不得弄醒她继续问,什么见世面相亲这么大半夜才回来,尤其祝巧巧身上画着妆,穿着细吊带裙子披着披肩的。
但当时都大半夜了,大街上,周围街坊邻居多,万一把人吵醒了,知道祝巧巧喝得大醉夜不归宿更麻烦,她只能和老伴儿先把人弄回家。
到家后,她试图把人拽醒,结果大儿媳妇听到他们闹出来的动静不满了,家里大孙儿也在闹,说他们太吵,影响到他睡觉了。
李桂芝只能忍了,把人弄回房间歇息,打算第二天再问。
第二天一早,她就进闺女屋给祝巧巧搞醒了,让人老实交代昨晚的情况。
结果祝巧巧发了通火怎么都不肯说,后面她也火了,说她要不说,就离开家,她当没这个女儿了。
都是气话,哪知人还真起来收拾着包包走了。
之后几天没回家,她去打听,才知道人住招待所去了。
她到百货大楼好几次才把人找回去。
从小乖的女儿突然这么不听话不懂事,李桂芝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把女儿找回去后她担心女儿再使小性子,也不好管得太厉害。
她不管,那以后她就发现女儿变得厉害了,比以前爱打扮了,每天脸上都化着漂亮的妆,身上还多了许多首饰,戴上了金项链,更漂亮精致的手表。
他们家条件一直很一般,当初祝巧巧初中毕业后到六百当售货员,他们花了不少钱找关系办这个事。
大儿媳妇因为这个事情不满还闹着要带大孙子回娘家,要离婚。
那会儿大孙儿才刚四岁,他们哪里舍得,为了让大儿媳妇不闹,祝巧巧这几年工资都要拿出至少三分之一来给家里开销,一直到祝巧巧结婚。
祝巧巧工资本来就不高,平时要负责自己的吃喝鞋子衣裳,哪有钱买得起上千块的金项链这些。
哪怕知道女儿脾气大,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只是这回她语气更委婉,担心她是借钱买的,还问她借的谁的钱,欠了多少,不多的话她私房钱给贴补下。
她那样说,女儿好像很受触动,当时还当着她面哭了。
哭完后,她说,那些首饰不是她的,都是她们经理(借)她戴的。
她们经理人好,认识不少人,最近想给她介绍对象,特地借给她戴的。
李桂芝听到后,想着六百的新经理是个女人,也就没往心里去,放下了心。
之后女儿经常说经理请大家去哪儿玩,什么山庄啊,泡温泉,她也没多想。
再之后,祝巧巧回家告诉家里她得经理看重,跟着她身边帮忙谈业务,给她配了大哥大,还涨了工资,她还欣慰女儿出息了,出去逢人就夸。
一直到今天早上,去“外地”出差的女儿脸色煞白的回到家倒在了她面前,鲜红的血顺着大腿不停往外流,她着急喊着要上班的大儿子把人送去医院。
人家告诉她,她女儿宫外孕,还遭到的残忍的性/虐待,造成大出血,正在抢救,必要时可能会摘除子.宫,让她们做好心理准备,还有去筹手术费,她人都懵了。
怎么可能呢?
她女儿还是黄花大闺女,哪里来的宫外孕?还有性,性/虐待,她女儿是去出差啊,怎么会遇到这个事?
昨天下午她女儿出差还是经理亲自来接的呢。
李桂芝感觉她听不懂医生的解释,她忍不住拉着医生质问她,问她是不是乱说。
她女儿还是黄花大闺女啊!
医生当时忙着进手术室,没空理她,她冷冰冰的看着她,“你女儿什么情况你这个当妈的不清楚?她宫外孕快九周了,哪里来的黄花大闺女?”
或许是看她满脸泪的样子可怜,医生没说更难听的话,只道:“先去准备手术费,不是一笔小钱,具体费用要看后续治疗情况,现在你们先预存三千到窗口,别的事你们可以等你们女儿醒了问她。”
医生说完,扯开她的手进
忆樺
了手术室。
李桂芝站在原地,眼前只感觉天旋地转,半天缓不过来神,还是儿子在那儿着急又烦躁的说:
“宫外孕?她什么时候在外面有男人了?简直是丢死人了,我们家要在邻居面前抬不起头了。”
“还有手术费,刚开始就要三千,后面要多少?”
儿子念叨着念叨着,忽然转头看向她这个妈:
“妈,我身上没钱,我和兰兰现在工资都不高,还要养浩明,你要救巧巧你救吧,我先去单位,没有请假要算我旷工迟到了。”
薄凉的儿子听到话当场就甩屁股走人了,她却不能真不管女儿,借了医院电话给已经到厂里上班的老伴儿打了电话,让他赶紧回家拿存折取钱过来救女儿的命。
她没敢在电话里具体说女儿的事,等丈夫过来了,她催丈夫去窗口存了钱,医生一切准备好做手术了,丈夫逼问了她才吞吐着把事情说了。
丈夫听完当场垮了脸:“你要早说她是这个原因,我这个钱不会带来!”
“好好给她安排相看嫁人她不乐意,在外面被人搞大了肚子,你这个当妈的怎么回事?什么都不清楚?”
丈夫发完火和大儿子一样要走,她赶紧拉住了他,哭着说:“你要去哪儿啊?她是我们女儿啊,你真的就不管她死活了?”
“医生说她昨晚遭到了迫害,万一不是她愿意的呢?”
“你知道我们女儿很乖的啊,她那么努力,跟着她们经理”
李桂芝提到经理两个字,忽然醒了一样:经理,昨晚女儿是被她经理接走的,她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想到了,丈夫也想到了,她丈夫当时就说:“这个事情肯定和她经理有关,必须找到人,让她给个交代。”
她丈夫说完就出去医院骑了车来六百找人。
哪知道他无功而返,说经理人不在,办公室的人说已经好两天没看到人了。
人家问他找经理什么事,事情太丢人了,他没脸开口说,只能闷闷的转身回了医院。
之后丈夫回到医院就撂起挑子,让她想办法搞清楚这个事,要是这个事情和经理有关,一定要让她对这个事情负责到底。
丈夫始终觉得这个事情丢脸,等到女儿在十点多钟出来手术室,确定没有生命危险,他人都没看,又回厂里了。
女儿出事了,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家里丈夫儿子就这个态度,她心里凉又寒,看着病床上躺着短时间还不会醒的女儿,她忍不住捂住脸痛哭起来。
医院的护士经过这么几个小时已经搞清楚他们家情况,给她好心提了个醒,要是确定她女儿是被迫害的还是抓紧时间报警。
报警?
她听到话的时候惊了下,后面很快又觉得不行。
这事情怎么能报警呢,报警了大家不都知道了?那以后女儿还怎么做人呐?
丈夫和儿子本来就觉得女儿的事情丢脸了,弄到人尽皆知了,只怕女儿家都没得回了。
她不知道回护士这个话,只好捂住脸继续呜呜哭。
护士好言提醒得不到回应,她脸色也不好起来,人尽本职工作的说了句:“病人需要住院至少一周,家属需要给她带些住院用品。”离开了病房。
女儿要住院,照今天的情况看,家里除了她这个妈不会有人管她了,还有那三千只是手术费,后续的住院用药费还没有呢。
她这么些年没工作,手里头也没什么钱,可怎么办?
这时候她想到女儿先前说过她涨工资了还有奖金,这么些个月,女儿交家里的钱还是原来那个数,她总该存一点吧?再不济她还有那么些金项链金手镯呢。
她想到,就不由担心起家里大儿媳妇要是知道她女儿发生了这事,会不会动歪脑筋了。
大儿媳妇先前不止一次想和闺女借金项链金手镯金戴回娘家去长面子。
只是她女儿自从得经理重用以后脾气长了,让多给家用不肯,借这些东西她直接当没听到,家里为了这个事情吵了好几次。
她还曾经抓住过大儿媳妇溜进女儿房间,这个事情给女儿知道了特地买了把大锁回来,当晚家里又闹了一顿。
她顿时在医院待不下去,厚着脸皮去护士点拜托护士帮她守着人,她回家拿东西。
只是她回到家没翻到女儿的存折还有她平时戴的那些珠宝首饰,倒是翻到一本她的日记本。
上面整个详细记录了,她是怎么被张和碧这个人一步步诱骗到深陷脱不了身去陪男人。
从年轻有为的“成功人士”,到儒雅风度的老板,再到一个个脑满肥肠有特殊癖好的人,从原来伺候一个男人变成了多个,她完全不能拒绝,哪怕她感觉到肚子不舒服,她还要威逼强迫。
一字一句,写满了她的各种挣扎绝望和无助。
她的女儿,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被人骗去做了小姐,那个人还是堂堂百货大楼的经理!
李桂芝眼前一阵阵黑,她拿上女儿的笔记本人赶紧冲到了六百来找张和碧。
和丈夫一样,她在六百后门楼下就得到了张和碧不在六百的回复,人家也问她是谁,有什么事情。
问她话的是个小姑娘,和她女儿一样,一张圆脸,只是她的脸型会比女儿看起来成熟些。
她对上小姑娘热心的一张脸,到底说了她是祝巧巧妈妈的事。
小姑娘一听她是祝巧巧妈妈,脸色古怪了瞬,很快又问道她找经理什么事?
又说了祝巧巧今天没来上班,要是为了找巧巧的话,可以帮她问问其他同事。
她听到那话就感觉不太对,再看小姑娘,她又想起巧巧日记本上记录了不止她一个人被骗,她忍不住怀疑这姑娘也和她女儿有一样遭遇。
她忍不住试探了下,却没试探出来什么。
对方却像猜到什么了,问她是不是祝巧巧出什么事了?
要是的话,她找经理估计也没什么用,她们经理除非事情闹起来,不然不会认,严重了还可能直接躲掉。
她建议她要是事情严重,还是报警比较好。
又是报警,她女儿这个情况她哪里敢报警,不做人了嘛?
她没再理那姑娘,只蹲在后门口等人,她不信等不到人。
但事实是,真的等不到,她等到那姑娘出来吃午饭了,她都没等到人。
女儿还在医院等着,她不能再等下去了,但她这口气憋在这里不出实在难受,她想做点什么。
她想到最后,就是在六百门口泼粪,张和碧一天不出现,她泼一天,让她六百做不了生意。
她不敢报警,张和碧做了这么个该杀头的恶事,她肯定也不敢报警。
她要替女儿讨个公道,最主要的是张和碧必须为这个事对她女儿负责,给足够她下半辈子的赔偿。
被骗做了小姐,以后还没办法生孩子了,她女儿的后半辈子已经毁了啊。
她心里越想越怒,很快去买了个破桶和瓢,又去公厕弄了粪水回来,结果刚准备好,她看到了前一晚来接她女儿的张和碧,她想也没想,直接把粪泼去了她身上。
但她竟然要报警?
好啊,那就报,这种祸害姑娘的毒蛇女人就该被砍头。
“苍天啊,谁能想到呢,这么大栋百货大楼,百货大楼的经理,她是个妓院鸨子,我闺女啊,我闺女好好的售货员给她坑害了!”
“现在在医院人都快死了啊!”
李桂芝一想到女儿后半辈子无望,那个家里那个情况,她也落不着好,只怕母女两个最后要流落街头了,她哭得凄厉又绝望。
把整个百货大楼的顾客售货员都吸引到了门口。
听完全过程,一些平时就见不得不平事的人直接忍不住开骂道:
“简直是丧尽天良,逼良为娼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不管放哪个时候都该被杀头的!”
忆樺
“就是啊,真的是可怕,人家好好的姑娘上班,竟然被逼着骗着干下这个事啊!”
“我说呢,这六百怎么从去年到今年一直在招人,还只要十六到三十以内的人,原来就没安过好心!”
人群里有人说道,立即有人一阵后怕的拍胸口:“我天啊,我先前看六百招聘,我还想让我女儿来试试的,但我女儿更想去伊美诗或者量贩,才没来这里。”
“这太可怕了,谁能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六百,这可是六百啊,咱们江东的第一百货啊,亏我还看它最近东西便宜了,特地过来挑,我之前一直在量贩买的啊。”
“报警,这事可必须得报警!”
人群里声音不断,张和碧身体顿时发起冷来,一股寒从心底直窜她脑门,身上黏着的屎尿上像附着无数密密麻麻的蛆,爬得她全身起鸡皮疙瘩。
她没想到,没想到泼她粪水的是祝巧巧的妈。
更没想到祝巧巧竟然出事了!
宫外孕,被摘了子/宫,事情大了!
完了,她完了!全完了!
七月里的天,张和碧控制不住的身体打颤哆嗦起来。
祥姐等人是最清楚最近一年六百张和碧的龌龊的,对祝巧巧的情况也知道些,她们平日私底下没少说祝巧巧几个小娘,最开始是心痛她们误入歧途,后面看人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金项链珠宝首饰戴着,她们又忍不住嘲讽。
现在听到人出事,躺在医院里,后半辈子几乎没指望了,满脸复杂,同情又有种活该的感觉,但看张和碧她们更觉得痛恨。
乌烟瘴气,卖假货早晚关门的六百,祥姐早不想干了,一楼收银点正好有部电话,她说一声:“报警是吧?好,我这就去报!”扭身就进去找电话了。
“不许!我不许!”张和碧余光瞥见立即吼叫道,但祥姐这会儿怎么可能听她的,一眨眼人已经背过身马上到收银处。
张和碧瞳孔猛地缩紧,她用力攥了下手,捏到手里的车钥匙,她想到什么,慌慌张张一声:“我没做过,她说的都不是真的,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扭身迅速往外跑。
大家都没预料她突然这个反应,等看人跑出一些距离了,才有人大喊:“不好,她要跑!快抓住她!”
李桂芝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猛地一下起身朝张和碧撞了上去。
死局
黎菁接到方晴电话说张和碧祝巧巧事情的时候, 她正和陆训在吃饭,中饭吃早上那顿。
今天七月十八,她和陆训认识一周年的纪念日。
她本来没想起这个, 早上她睁眼醒来枕边放着一束插满红宝石和粉玫瑰的花,花里放了一张粉色便签条。
便签条上写着简单的一句话:老婆, 还记得今天吗?去年的今天我们第一次见面, 一年了,我爱你。
她才想起, 以前六百楼上都是每个月十八号发工资, 去年的七月十八, 她和陆训第一次见面, 因为一双鞋认识。
黎菁挺意外的,他竟然记得这个, 还会想到准备这样一束宝石花。
她抱着花从床上坐起来, 注意到床头还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她倾身过去拿过来打开,里面是双高跟鞋,她喜欢的细高跟, 七八公分高, 银白色缠脚腕的款, 上面镶嵌着闪亮的钻,在只透着一束光的卧室里都璀璨亮闪得很。
她的喜好从来没变过, 去年她问了顾如那边适合买些什么保值品, 珠宝类什么东西更保值, 她新增了个爱好收集高端翡翠, 但心头好还是这些闪闪亮亮的东西,珠宝还是更爱晶闪的宝石钻石, 鞋子到夏天的时候依然喜欢闪亮一些的款来配漂亮裙子。
这也太让她惊喜了吧。
黎菁眼睛落鞋上都不知道什么反应了。
“醒了?”卧室门在这时打开,陆训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应该是出去锻炼过回来冲了个澡,头上粗黑长短适中的发丝还湿着,身上的白背心已经换下,穿了件白色棉麻材质的刺绣款短袖,下面是她给买的浅灰色休闲长裤,相对清爽的一身。
这几个月他忙着搬迁红太阳总部,筹备红太阳家电城开业,还要加快速度在下个月底前竣工江边的一期工程,让范长海那边好推入市场进行售卖,他外面跑的时间多,人比冬天黑了些,也瘦了不少,脸部线条看起来更深邃清晰,行走间都透着男子气,换上西装更英俊利落。
“花和鞋子喜欢吗?”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看她曲腿盘坐在床上,鞋盒放在她腿上,怀里抱着花,手上拿着鞋,仰眸看着他,有些呆呆的模样,他禁不住笑了下,伸手摸了摸她细滑的面颊,问道。
“你怎么想起准备这个啦?这花和鞋子什么时候买的?”黎菁满脸惊奇的看着他。
她上次收到他礼物是五月她生日。
他们两生日只相差一天,他三月二十九,她四月初一。
五月的时候他忙着红太阳那边,她忙着她的十来家店开业,两个人都不空,周六周末都在忙。
她问过陆爷爷他们,他这些年外面跑,没有怎么在家过年,生日更从来没有在意过。
她就和他商量,既然他们生日只差一天,她就提前一天和他一起过了,把陆爷爷姑姑陆金巧陆娇他们都叫上,再珍姐他们家里人晚上一起吃饭,实际是给他过生日。
他不同意,想直接过她的生日,但她坚持,他只能依着她。
她不会烧饭,让珍姐借了个厨师糕点师给她。
她试着临时抱佛脚学做了两道菜,还给做了个能吃但是丑丑的小蛋糕给他。
平时他的吃穿用都她买,他生日她都不知道能送他什么特别的,看他把她去年用她的小米珠编的龙鳞手绳当宝贝戴手腕上,现在绳子都褪色了,她便从珍姐的珠宝店那边定了两颗绝品猫眼石给他重新编了串。
她感觉自己挺用心了。
他也确实感动到了,切蛋糕的时候当着那么多人面亲了她一口,还把她做的不能见人藏起来的小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一个人吃完了,那一晚他眼睛没离开过她。
但他给她的惊喜更大。
晚上大家吹完蛋糕都散了,他把家里灯灭了,牵着她到她的舞蹈间给她过起生日。
她的舞蹈间,他比她更看重,平时都是他在收拾布置,时不时的给她订做添置她跳舞的舞蹈服,舞蹈鞋,更换台子上要用到的绸子。
和当初求婚一样,这次过生日他又借用了她的舞蹈间,满屋子的花和漂亮的蜡烛,不过这回送她的礼物却很实际也很特别,他送了她一件量贩总部大楼模型。
是他请宁城设计院和国外一家设计院共同绘图设计又找人定制出来的,很大一个模型,摆了近三分之一的舞台,模型边上还搁着两页纸。
一张是乌市新建小商品大楼六楼的买卖合同书签字页,另一张是塘西路上靠近红太阳和何珍的购物城的土地购买合同,她未来的新量贩大楼。
新小商品城今年年底就能竣工,他给她买下来一层,也就意味着明年她的产品中心就能建起来。
而她的总部量贩大楼,他告诉她,目前已经在动工做基础施工部分,等江边工程结束,他就安排人全力赶她的总部大楼建设,争取在明年她生日之前把这栋大楼交到她手里。
量贩总部大楼,她先前就提过一嘴,说江东这边早晚要拆,她还得抓紧时间赚钱,筹备一栋可以替代的总部大楼出来,没想到他给记在了心上,还去做了。
她当时开心得直接蹦到了他身上,腿夹着他的腰,脸不停去蹭他的脸,亲他的脖子,还特地换上他给她新添置的舞蹈服,一套银红色坠流苏的露腰款给他跳了一支舞。
都结婚快一年了,他也看她跳舞跳过好几回,但她每回跳舞,他盯着她都不错眼,眼神幽亮深邃染着要烫化人的光,她舞步停下的下一秒准会被他捞进怀里。
压着她腰就开始吃。
那晚流苏扫地颤摆不停。
舞蹈室里各处的蜡烛燃到自然熄灭。
她感觉很满足了,一年过一次生日,收他精心准备的一回礼物。
哪知道这才过两个月,她又收到礼物了。
花房里院子里都种着花,家里的插瓶都是现剪,他平时不会经常外面买花回来,更别提这样一束精美包装带宝石的,还有鞋子也那么特别,她好喜欢。
“花昨晚买回来的,水养在花房里,鞋子前些日子我去沪市出差,在华联商厦买回来的。”
“你上次不是说感觉珍姐范哥他们一年过好些纪念日很有意思吗?他们能过的纪念日咱们也能,这是一年的认识纪念日,后面还有结婚的,我把日子都记下来了。”陆训笑回道她。
“我说过这话?”
黎菁都有些想不起来了,好像是说过,是上个月,她难得空下来一天,在家里收拾了屋子,把被子衣裳拿出来晾晒了,快中
依譁
午该去陆训在的车队找他吃饭,何珍打电话拜托她帮忙照顾范范一天,说她答应了她们范哥要单独陪他一天,过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她直接带着范范去找的他,提了一嘴,当时他没什么反应,她还挺失落的,心里嘀咕这就不是个浪漫人,还小生了会儿他气,没想到他都记着。
“你都记着哦?那你当时都不应我?”黎菁微微睁圆眼看向他。
“能不记得?”
陆训挑挑眉,“那天晚上在我身上扭啊扭,最后又说困了要睡觉,让我当了一晚上的木头人。”
“我要是不记得,那不真成了个木头人?”
“你都知道哦。”他笑得玩味,黎菁微微发窘的移了移视线。
她每次心虚发窘的模样都可爱得很,下巴尖恨不得埋下去,让人想欺负,他禁不住又笑:“鞋子要不要试试?看看脚感合不合。”
“肯定合啊!”黎菁立即仰脸一声。
“我只要一看鞋子,就知道非常和我,这是我今年最满意的一双鞋,简直是梦中情鞋!”
夸张的说法,陆训心里却莫名被取悦到,他笑眸凝着她。
已经早上八点,夏天外面太阳早挂上了,屋子里为了她睡个自然醒,遮光窗帘只靠墙边边角拉开一条小道,但并不影响黎菁整个人晃光的白,比身上的露背白绸子细吊带还白,一张刚睡醒的脸白润里透着清透,眉眼妩媚。
陆训眸色深暗一瞬,捧着她脸亲了下去,黎菁下意识仰起脸,想到什么,她又赶紧缩回头让他亲在了脸上。
“我还没刷牙呢!”
她每次早起没刷牙都不许他亲她嘴,哪怕他不介意,他低笑一声,逮着她颊边软肉亲嘬着,她皮肤嫩,还透着股香,让人禁不住的想咬,他也确实在轻轻吮咬,怕给她弄出印子,他不敢太深太用力,最后辗转含住了她耳垂弄。
黎菁最受不了他这样,一大早的,感觉心里的火都被撩了起来。
她怀里还抱着东西,两手不空,也没推开他,她微微了颤缩着雪白的脖子,发软的身子慢慢软靠向他,细带子剥滑下去。
本来该八点半上班的,因为这一大早的惊喜,直接请了半天假。
等再醒来收拾好下楼,已经到吃中饭的时候。
早上陆训煮的鱼丸馄饨,她好些天没吃的东西,天太热她苦夏,也不想吃饭,就直接让他把早上做的热一下两个凑合一顿,晚上去外面餐厅吃顿好的。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苦夏太厉害,还是先前吞了不该吞的,有些反胃,她以往最爱的鱼丸,这会儿吃着总感觉有股腥气,她难以下咽吃得慢吞吞的。
吃到一半,方晴给她打来了电话。
电话刚接通,就听到她那边难掩兴奋的一句:“菁菁,张不要脸的刚才给派出所的拷走了!”
突然的一句话,黎菁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舀鱼丸的手停下,抬头看了眼陆训。
陆训看一眼他一直没响的电话,拿起电话去了屋外面了解情况。
“晴晴,你说谁被拷走了?”
“张和碧?因为什么被拷走的?”黎菁收回视线,赶紧问道方晴。
“对啊,就是张和碧被派出所的拷走了。”方晴捏着电话筒,抬手抹一把她刚才跑出来的汗,声音依然透着激动。
“她惹出事情了,她昨天逼巧巧去陪客人,巧巧肚子痛,让她换人,她以为巧巧装的,人都请假回家了,她还亲自跑去人家家里接出来。”
“结果巧巧就出事了,好像是什么宫外孕,以后都不能有孩子了。”
“然后张和碧诱骗这个事就瞒不住了,巧巧家里都知道了,上午她妈妈找过来了,当时还是我碰见的呢,只是我问她什么事,她怎么都不肯说。”
“到快中午了,张和碧回来,她直接在六百门口泼了张和碧满身粪,张和碧不知道这个事,要报警啊”
方晴赶紧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遍,说到最后,她低头看一眼她手里那张被汗水染得有点湿的字条,又皱起了眉头:
“不过菁菁,这个事情可能不是很妙,刚才我从口袋掏硬币的时候又摸到张字条,上面写着,朱媛告密,梁老板已经知道这个事,已电话通知封口。”
“我不确定是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啊,但我当时围观张和碧被巧巧妈压着等派出所人过来的时候,边上是有好些个和巧巧一样的同事很不安,怕这个事情牵连到她们。”
“我听替她们有私下讨论,要是派出所的人找到她们,她们该怎么办?”
“好些个都说,要是被找到了就说不知道这个事情,和她们没有关系,是巧巧和张和碧的事情,和巧巧关系很好的荷花和小雪还说要去找巧巧,让她一个人告张和碧就行了,不要牵连到她们,她们只是想赚点钱,以后还要嫁人的。”
黎菁闻言沉默了,她这些日子忙量贩开业的事,但对梁万龙张和碧和六百她也不是完全放着不管了。
六百生意从开了年就不好,张和碧为了节省成本大搞促销,已经把百货大楼百分之六十以上换成了假劣品,只是这个事情需要一定的发酵期和恰当好揭出来的时机,现在销售淡季,很难闹大。
还有梁万龙那边,他自从常雄在逃的事被警察找过几次,年后他人就缩了起来。
像这种组局的事,他都很谨慎,每次出门都换好几部车,陆训的人担心暴露不敢跟太紧,好些次都跟丢了。
张和碧也变精了,一些聚众的局她都让那些女孩子自己找过去,除非很重要的场合她才亲自露面。
他们没有人安在里面,也弄不清楚他们什么局重要,什么不重要。
他们也有私底下安排人去接触过那些女孩子,就和方晴说的一样,她们都怕被人知道这个事,口风都很紧,防范心也很重。
如果巧巧这个事都打动不了她们,让她们生出反抗心的话,就很难了。
要是她们都不站出来,还去劝巧巧,凭梁万龙的各种封口手段,他最后肯定会逃脱没事。
但分明他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想想就不甘心啊。
黎菁紧了紧捏着的汤勺,片刻,她抬眼问道方晴:“晴晴,你现在还不知道给你字条的人是吗?”
“你说你从口袋里摸到的,先前应该有人靠近过你身边?”
方晴不止收到过一次纸条,年后张和碧给大楼更换采购单位她也收到过一次,出现在她的办公桌上,让方晴通知她,张和碧换产品是为了低价倾销,对付量贩。
只是这两个月量贩做促销会员兑换,张和碧的低价倾销战没能如愿,还亏得更多了。
方晴咬了咬嘴,道:“现在知道了,应该是小静,我先前听到楼下动静偷偷跑下来看热闹,她找我说了话。”
“我先前也猜是她。”
黎菁先前也猜测是跟着张和碧最久的小静。
“晴晴,既
璍
然你猜是她,你回去探探她,看她对张和碧这次是个什么态度,顺便看看其她人的,看她们对梁万龙都知道多少。”
“行,我知道了。”方晴应下来。
“我这就回去,有情况给你打电话。”
电话挂断,陆训也出去打完电话回来了,他拉开凳子坐下,和黎菁了解过情况,把他问道的消息也说了说:
“梁万龙那边确实有动静,他先见了郭卫东,现在临时出门了,看路线应该是方晴说的那个女孩子住院的医院。”
“他去找巧巧了?”黎菁猛然抬头。
“嗯,应该是。”陆训轻点点头。
常雄落逃后一直没消息,路放那边安排跟梁万龙郭卫东和万悦的人,因为梁万龙以港商身份不自由提出抗议施压,五月份起,那些人都撤回了局里。
所有压力都给到他这边。
这样没日没夜盯几方人耗费巨大,也容易造成人员疲惫。
尤其上个月,他安排的人好几次发现常雄和梁万龙在书房议事,奇怪的是,路放几次突袭上门都没找到人。
这事给了梁万龙发作路放的机会,路放那边承受压力的同时,他这边的人也有些干不下去了。
这个月起,除了梁万龙那边他重点盯,郭卫东万悦张和碧几处都是定期了解情况,这样他人能安排出来去做正事了,消息却出现了迟滞。
一个没注意,竟然突发了这样一个情况,陆训微皱了下眉,看黎菁不安,他宽抚道:
“有日记本在,我这边也会提供一些照片证据,那位张经理应该跑不掉了。”
“只有她跑不了有什么用?我们先前也有两次机会让她跑不了,为了一网打尽梁万龙才忍了下来啊。”
黎菁不甘心让梁万龙就这么轻易脱身,以后祸害更多的姑娘,她想了想,丢下碗里的汤勺起了身:
“老公,他去医院,我们也去医院,我去劝巧巧,这个事情绝不能让姓梁的跑了。”
“你有把握?”陆训抬眸看向她。
陆训私心里不太希望这个事情她站到明面上来,梁万龙本身就不是个手软的主,他还和落逃的常雄在一起,逼急了谁知道他会做什么。
他有种预感,那位张经理在派出所里活不过三天,就会突发什么病或者自尽。
“我试试吧,我和祝巧巧以前也算熟悉,我先和她谈谈看。”
黎菁其实没把握,祝巧巧的家里本来没打算报警,现在报警也是被张和碧逼的,要是梁万龙这个时候愿意赔偿一大笔钱,再承诺一些东西,他们家肯定会同意,祝巧巧也会。
她的人生已经毁了,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笔钱做未来保障。
但她还是想试试,万一呢,万一巧巧也会不想放过梁万龙呢。
不行,她就当去探病看望巧巧吧,认识一场,该帮的她还是想帮帮她。
决定下来,黎菁轻吸口气,抬脸笑着和陆训道:
“老公,我们走吧,争取赶在派出所那边到医院给巧巧做笔录之前。”
祝巧巧的事情,光她妈妈报警不行,还需要多方口供证词笔录,还有医院诊断单。
“好,我去开车。”陆训看她坚持,最终应道。
两个人本来打算吃完饭就出门去逛的,衣裳早换好了,要抓紧时间去医院,也没管碗筷了,拿好包换了鞋子就出了门。
路上,黎菁抓紧时间给她的大爷大妈们打了个电话。
六百假货上来,黎菁就和大爷大妈他们说了这个事情,之后他们隔三差五的就上六百买一堆瑕疵货,现在各自家里六百的劣质货品都不少,足够他们上六百闹一场了。
张和碧出事,六百的事情只能梁万龙这个承包人出面处理。
如果假冒伪劣产品严重到上电视台地步,工商局第一个找到的肯定是梁万龙,除了工商局,还有税务局。
她要让他分身乏术,干扰不了派出所的正常断案。
黎菁拜托李大爷她们办事情,她也不瞒他们,把今天六百闹出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再说了说她的目的:
“李爷爷,这次的事情就靠你们了。”
“今天六百的负责人已经被带走了,但她背后还有老板,他们坑害的也不止报警的那个小姑娘,六百现在必须关门整顿,不然还有更多的姑娘因为这份工作有顾忌,不敢说自己遭到了迫害,他们也还会打着百货大楼的幌子,继续招人进行诱骗。”
六百离李大爷他们街道近,今天六百大门口经理被泼大粪和她逼良为娼害了人的事情更是大事,李大爷他们这会儿正在李大爷今年刚开的小卖部里坐着讨论呢,一个个都在骂丧尽天良。
听到黎菁这么说,李大爷当即道:
“菁菁,你放心,这事交给我们,我老早就想把买的那些破烂玩意儿拿去退货给它闹出来了。”
“我等下不只要报警上报工商局他们卖假货,还要打电视台的电话,好好给他们宣传宣传。”
“行,那麻烦你了,李大爷。”
黎菁安排完挂掉电话,扭头要和陆训说话,这时,陆训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伸手拿过来接了,“喂。”
电话那头,安静得像没人,陆训微皱了下眉,又喊了声:“喂,说话。”
终于,那边杂音过后,一声暗哑的声音响起:“陆老板,我是郭卫东,我有一笔生意想找你谈”
去医院的另一条路上,一辆挂满遮光帘看不清内里的黑色车里,梁万龙坐在车后座着急的催司机开快点,同时又和他身边穿着一身保镖制服,长着一脸络腮胡,一张乌唇,戴着墨镜的男人问道:
“你确定郭卫东能把张和碧那个弟弟弄到手?取他一截手指头能安稳送到张和碧手里,让她彻底闭嘴?”
梁万龙手撑在膝上用力搓着,掌心的汗却和搓不完一样。
张和碧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突然到他什么都来不及准备。
在用六百那批人之前,每个姑娘他除了和张和碧那边确定过,自己也派人去查过,那些人家里要么条件很差,单亲,重男轻女,要么心比天高,想赚大钱,要么把名声看得命重。
她们第一次失身之后,他特地安排人给她们都拍过照,就为了以防这些人里有不听话或者后悔想报警的。
这招他在港城用过,c城也用过,没有出过一点岔子。
哪知道张和碧那没用的娘们,一个疏忽把事情闹大了!
但凡当时她把人稳住,这个事情都不会弄成这样。
好在,还有办法。
只要张和碧闭嘴,只要她把所有罪认下来,他在外面也让这群女人闭嘴,只扯张和碧一个人,一切都会平稳结束,不会牵到他。
可惜他来宁城时间太短,没招揽到真正肯忠心替他暗里办事的人,派出所里面更没有埋钉子进去,还得指望一个狼狈出逃的人。
想到身边坐着的人,梁万龙心里更恨得磨牙。
这几个月他因为这个人被那些条子盯得死紧,每天过得提心吊胆的,要不是后面他琢磨出法子,不停引那些条子上门扑空,他抓住机会用他港商的什么投诉了他们,他还摆脱不了那些人。
但他也损失了不少,这几个月的局他减少了好几场,尤其是和一些大人物的,弄到现在他轻纺城附近那批被封的工程还没有全部被他低价吃下来。
好在,这个人还有点用处。
“常老弟,这可关系到老哥我的命,我可没你的本事能提前得到消息,还能设计假死金蝉脱壳,还有个妹妹给你四处周旋,替你管住女人保住钢材生意,我梁某人在宁城可只有我自己,一条命啊。”梁万龙掩下心里的想法,转脸和常雄诉苦道。
常雄乌唇淡笑了下,“梁老哥放心,不确保能成功,我也不会陪你走这一趟,为了你这个事情,我还冒险见了郭卫东,也算牺牲很大了。”
“我只希
铱驊
望我做到了我说的,你能信守承诺。”
“当然,只要这个事情平下来,我肯定做到我答应老弟你的事。”
“我会安排好包机送你去港城,之后帮老弟你在港城那边换身份站稳脚,宁城这边陆训我也替你对付!”
“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吗?后续我也做不了多少事了,简单得很。”
“那最好了。”
谈妥了,常雄总算满意一笑。
他快小半年没有这样大白天的出来过了,看着车窗外面刺眼的阳光竟然让他有些怀念,他不由抬眼看了眼前方,突然,他乌唇边的笑意凝下,墨镜下一双三白眼鼓起,眼睁睁看着迎面一辆大车朝他们撞了过来!
顷刻之间,高桥之上,黑色轿车被撞飞翻两番接连嘭嘭几声坠落在地。
有孕
下午两点多的高桥, 过往车辆不多,黑色虎头奔整个翻在高桥之上,前方车头被撞得稀巴烂, 所有车窗被压榨得稀巴烂。
前方,车头撞歪车窗撞裂的大车停下, 郭卫东按着正流血的头艰难的从大车上下来, 听着附近不远医院出行的救护车声,更远处是炸响的警笛声, 他慢慢踱步走到了翻倒在地的黑色车前。
撞得破烂变形的车子里, 前窗侧玻璃下, 司机满头血, 脸上扎满玻璃的倒在边上,前方是弹出安全气囊的方向盘。
后座上, 梁万龙满脸血的仰倒在那儿, 他双眼瞪大翻白,嘴唇青白下去,僵直的腿卡进前方座椅里血流不止,脸上脖子上各一块尖利的碎玻璃横扎在其上, 鲜血还在往外汩冒。
突然这时候, 他身下伸出一双血手费劲所有气力把他推了开。
是常雄。
这会儿他身上脸上连眼睛上都是血, 他的,梁万龙的, 头顶不知道哪里受到撞击鲜血还在往外涌, 他头阵阵发晕打转, 蛛网一样血丝遍布的眼前一团血红, 他却顾不得,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逃。
他必须得逃。
不然等警察来了,他车祸没死,最后也会死在审判后的刑法场。
他常雄绝不会落得当初张鑫的下场,绝不会!
常雄喘着粗气,艰难的把身上的梁万龙又推开一些。
只可惜,他虽然在最后之际迅速拉过梁万龙挡下了迎面的撞击和各方弹射的破碎玻璃,腿却被死死卡在了前方座椅之下,他艰难的想越过梁万龙往外爬,最后却只堪堪从破碎车窗里爬出了个头,抬头看见郭卫东,他沾着血的眼里瞳孔骤缩:
“是,是你。”
“为什么?”
常雄死死瞪着郭卫东,血丝满满的眼里不敢置信震惊又充满了被背叛的痛恨。
郭卫东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声也没回。
时间在他身上仿佛静止了一般,刺目的阳光照着他流满血的脸和脸上的木然。
黎菁陆训带着人赶到现场便瞧见这样的场面。
半个多小时前,陆训接到郭卫东电话。
郭卫东,又叫魏国东。
他的哥哥魏国生当年为了家里生计,供他上学,投靠了常雄张鑫,和他们一起做起黑市养猪生意。
养猪场工作辛苦,私底下养猪投机倒把在当时更是严重了会杀头的重罪。
偏偏常雄张鑫贪,心更黑,大家冒险跟着他养猪,他们拿出来的报酬却只是县城里临时工的工资。
回报不高,渐渐就有人不满意,不想干了。
里面有两个每天给猪喂养的人还动起心思,都知道养猪到黑市卖赚钱,他们也算有经验技术,干嘛不自己找个地方垒个场子自己养猪卖呢。
心里这么个想法,他们也这么做了,各自回家筹了笔款子,在他们干活的养猪场附近另外弄了个场子。
自己干和替别人干心里那股劲儿不一样,两个人专心折腾自己的猪场,这边猪场就疲于应付了,对手里的猪也总是敷衍了事,甚至因为他们自己没有空和闲钱去弄多的猪食,还偷盗起养猪场的猪食。
魏国生在养猪场平时负责杀猪送货,也负责看管养猪场里的猪,没多久他就发现猪场的猪长得不好。
魏国生是个胆子大的人,为了家里生计,弟弟学业,他愿意冒险做投机倒把的事,但他也相对忠厚负责任。
张鑫常雄没给他养猪场负责人的待遇,却让他做着负责人的事情,他也依然尽职尽责,猪养得不长膘,他自然要调查哪里出了问题。
很快他查出来是手底下两个负责喂猪的人出了问题。
魏国生知道张鑫常雄的厉害,手段也很,要是他们发现内部背叛还偷窃,绝对不会放过那两个。
养猪场的人是张鑫找人凑起来的,好歹相识一场,魏国生也不想他们出事,他先隐瞒了这事,私下里劝两个人,告诉他们养猪场背后的人能做这个养猪生意,是因为他们是黑市的头。
他们两想抢下这个养猪生意绝对抢不过。
但财帛动人心,巨大的利益面前,人是敢拼命的。
两个人养的猪马上要出笼了,那是一笔喜人的收入,是他们在养猪场干十年也没有的钱,他们哪里听得下去。
他们觉得,整个宁城这么大,黑市也不止那么一处,猪肉更供不应求,他们怎么都犯不到张鑫常雄头上去。
魏国生劝不动两个人,人各有志,他也没劝了,只是他不允许这两个再偷盗养猪场的猪食。
两人也答应了,还找介绍人和张鑫那边说好,离开了养猪场。
魏国生也另外找了人顶两个人的位置。
本来以为这个事情就算了了,哪知道却根本没完。
张鑫常雄当时大笔钱路子除了黎志军那边的录音机生意,就是这养猪场。
养猪场突然两个养猪的不干了,他们表面答应了,私底下却在查那两个人,很快查到这两个另外起了场子的事。
张鑫常雄做惯独生意,怎么可能容得下这个事情,尤其是这两个人还背叛了他们。
当天晚上,两个人养猪场的猪就死完了。
猪场被整个推倒,张鑫还拿猪血在地上写了一行威胁的话:【这次是猪,再敢养下次就是你全家。】
辛苦大半年养的猪被药死光了,还被威胁要死全家。
两个人被吓得当场色变崩溃。
然而这还只是张鑫常雄报复的开始。
没两天,两人家里被允许养的那些家禽也被药死了。
被药死的猪和家禽带毒不能吃,但两个人为养猪在外面欠下大笔债,他们为了填补损失,必须把手里的死猪肉死家禽全部卖了。
结果他们挑着东西走到半道却发现,平时都没什么人经过的道,突然有了抓投机倒把的人守着,他们连城都进不了了。
东西没办法进城卖,怕被举报投机倒把,他们也不敢附近卖,夏天天气热,他们的猪肉都来不及全部处理熬油储存,就全臭了。
一切都没了,家底掏光欠下巨债,没多久那些债主们还上门来催债了。
其中一户人家还逼得紧,让他们没钱拿家里的女儿抵,嫁给他们家的傻儿子。
要是不愿意,他们就去举报他们投机倒把,说他们知道那笔钱借去是为了养猪。
两个人养猪的事一直瞒得死,怕出事他们都没敢附近卖猪肉,怎么会突然被人知道还威胁上了。
最后他们想到养猪场身上。
他们不知道养猪场背后的人具体身份,但他们认定这个事情和魏国生逃不了干系,为了有条活路,两个人到公社举报了养猪场,举报了魏国生,还说明了养猪场背后还有人。
当天,山里的养猪场被查封了,魏国生看情况不对,及时逃了去找张鑫常雄商量办法。
张鑫常雄路子算广,各处一打听,很快弄清楚具体怎么回事,连举报信内容都拿到了手里。
确定举报信内容,张鑫常雄就想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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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志军背锅,哪知道被他妹妹黎菁给撞见了,之后张鑫常雄为了灭口设计拐卖,反而让黎志军逃过一劫。
找不到人背锅,魏国生就必须替他们抗下所有的事。
张鑫常雄出现在养猪场的次数也不多,那两个小喽啰更不知道他们具体叫什么,只要魏国生咬死了养猪场的主要负责人是他,别的人不过是他喊去替他撑场子演戏的,他们再一番打点,这个事情基本就平了。
于是他们和魏国生谈好条件,答应给魏国生一笔钱,帮他照顾他家小,魏国生把所有事情扛下来。
魏国生知道没法子了,只要家里妻小弟弟有人照顾,他愿意把所有事情抗下来。
魏国生家里爹娘年纪都不小,弟弟又在学校上高中,他回家一趟没看到弟弟,只把张鑫常雄的身份告诉了怀孕的妻子,让她今后家里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才去找他们。
安排好家里,魏国生去了派出所自首。
当时七六年,正是什么都不明朗的时候,魏国生一个投机倒把被判了整二十年,还是在最难的采石场劳改。
魏国生妻子没有办法接受,她知道自己男人,每个月在养殖场拿回家的钱少得可怜,他根本不该被判这么重的罪。
在几次去采石场都见不到自家男人后,她带上家里魏国生给她的那包钱去了黑市上找张鑫常雄,她不要钱,只想她男人少判几年。
她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去找张鑫常雄,求他们想想办法,让他们使使劲儿让她男人刑法可以减轻,至少能让她有机会去见见她男人,给他送点吃的用的。
常雄一向很厌烦处理这些个琐碎事情,他人谨慎,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他,他让张鑫出面处理这个事情。
张鑫当时在黑市边上养了个女人,还是个有有夫之妇,他着急去和人幽会,也厌烦处理这个事,他和人说话充满了不耐烦,人家跪地上求他,他仗着女人找不到路子见魏国生,他装都不装,直接喊女人滚。
女人看他那个态度,也气急了,她忍不住和他理论,还气急的说要去举报他们。
张鑫听到那话直接被惹火了,他性子暴躁,当场掐着女人脖子把她提了起来,瞪着眼睛恶狠狠的威胁她,要是敢去举报,他指定让他们全家死绝,一起上路。
张鑫威胁完,也没管人是孕妇,他随手把女人往地上一扔。
孕妇哪经得起这样的摔,人当场就动了胎气,下身大出血了。
张鑫看到女人流在地上的血,脸色霎变,他意识到自己手重了,但他不能把女人送医院,一旦送了,不提人能不能救得回来,魏国生那边只怕会有变故。
一不做二不休,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定了主意。
他借着女人和他呼救,厉声质问女人,她来城里找他们的事都有谁知道,还有谁知道他们身份。
女人先前才听张鑫威胁过要杀她全家,再看张鑫那凶恶的样子,她心里感觉到不好,她慌张求张鑫,告诉张鑫谁也不知道她来城里做什么,他们家没人知道他们身份,她求他送她去医院,这个事情结束了,她再不敢上门了。
张鑫却在听到女人的话后放下了心,他不止没有救人,他还看着女人血流尽死了再进行了抛尸。
处理完女人,张鑫找到常雄说明了这个事情。
常雄恼怒张鑫自作主张,但人找上门了还敢威胁确实该处理干净,他出面给张鑫扫了尾。
他联系了采石场的人给魏国生全部安排重活累活,还设计了事端让魏国生被采石场一些厉害人物殴打,想让魏国生死在采石场。
另外一边,他听张鑫说魏国生还有个读高中的弟弟在查他嫂子的事,他让张鑫盯牢了,不能让那小子有机会见到魏国生。
魏国东之前就知道他哥在帮人守养猪场,他嫂子先前也露过一点想要去找张鑫常雄让他们出面帮忙的心思,他只是没想到他嫂子会自己一个人去,还出了事。
好端端一个孕妇,身上也没有遇到事打劫的痕迹,怎么会突然大出血死在路上,他怀疑他嫂子出事和他哥背后顶罪的人有关。
但他见不到他哥,不知道那背后人身份,他只能另外找法子打听。
辗转打听到了那两个人身上,从他们那儿知道背后的人是江东区黑市的头,他又改装好去了黑市打听。
消息源头出问题,他打听到的头是已经离开黑市的黎志军。
黎志军不承认这个事情,他就跟着他,最后从他那里知道了张鑫常雄。
他将信将疑,这次他没有再着急找上门。
他先各种想办法打听了张鑫常雄的为人,知道这两个人做事绝,又发现有人在盯他,他隐隐确定他嫂子的死不是意外。
在一天夜里,他想办法借着采石车混进了采石场里面,顺利见到了魏国生。
魏国生在采石场一直被人找麻烦,他已经察觉到他被针对上了,有几次有人还想对他下死手,只是他在养猪场干的是杀猪的活,有一把力气那些人没得逞。
当他看到找来的弟弟,听到他说嫂子和肚子里的孩子死在了去城里的路上,一尸两命。
他悲痛欲绝不敢相信,再问清楚家里也没找到他给他老婆的那笔钱后,他当场就断定他老婆的死和张鑫常雄有关。
也只有张鑫常雄会做贼心虚想要他命灭口。
他认下所有罪,就是希望妻儿拿着那笔钱能过上好日子,结果张鑫常雄不做人,他们连孕妇都不放过!
魏国生恨极,他找到机会从采石场逃了,在城里一家屠宰场偷到一把砍刀,去找了张鑫常雄报复,却没想到被张鑫常雄反杀。
嫂子被害一尸两命,哥哥逃狱报仇不成被反杀。
他唯一的哥哥,从小养大他的哥哥。
魏国东发誓要替他哥哥嫂子报仇。
但他还没来得及想到详细方案行动,他家里先着了把火,他爹娘丧生火海,五岁的侄子被烧坏了半边脸。
一年时间,全家除了他和毁容的五岁侄子,死绝了。
经过他嫂子的事,他不再相信什么意外。
他想办法跟踪没了腿酗酒的张鑫,听到了他的醉话,知道了他全家惨死的真相。
是张鑫常雄,他们一个不甘心被他哥断了条腿,一个不甘心自己丧失了男性能力,为了报复,常雄鼓动张鑫去他家放了把火。
用张鑫的话说是,烧死一个算一个,全家死绝了更好。
张鑫借着酒意一直在狞笑:“好,好得很,我没了腿,你全家死绝!该死,全都该死!”
他听得当场就想杀了张鑫替他爹娘他哥他嫂子报仇。
但他刚准备现身动手,常雄找来了。
那个时候的他力量根本不够,不足以明面对付两个人,他也还不能出事,他只能忍。
没想到,这一忍就是十来年。
八三年严打,张鑫被判刑死了,背后的指使者常雄却活着,不止活着,还越来越有钱,越来越势大,他连近他身都难,他只能想办法朝人靠近,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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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上也沾满了脏血。
在常雄找他去找人干掉邓忠的时候,他就想过直接干掉常雄,带着他如今脸上伤疤修复得差不多的侄子远走。
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动手,一个年过下来,常雄先把自己玩没了,牵扯到卖国。
注定的死路,简直大快人心,只可惜这样的情况都给他逃了。
公安局想通过他找到常雄,他也想找到常雄。
只是几个月来他总接到常雄吩咐他办事的电话,却从没见到过人。
为了找到他,他还接近了万悦。
做常雄的人,都是不幸的。
万悦以前仗着家世欺辱霸凌别人,现在却被常雄欺辱。
哪怕这个人在逃,万悦依然逃不开常雄的掌控。
常雄要借助梁万龙的势力躲藏办事,总要付出些什么,万悦脸蛋好,还会跳舞,勾男人也有一手,她被常雄送给了梁万龙。
梁万龙又把她转手送给了别人。
被人玩弄,还要被操控,万悦过得生不如死。
他找上去,万悦毫不犹豫抱住了他要合作。
她想要常雄梁万龙一起去死,只要郭卫东愿意,她可以把她从常雄那儿得来的所有钱给他。
郭卫东没理她,确定常雄没出面找过她,他推开她回去继续蛰伏等待。
这一等,就是大半年。
在常雄再一次通过梁万龙电话遥控他,要他去找人绑张和碧藏在乡下的儿子的时候,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唯一弄死常雄的机会。
他以不相信梁万龙,要亲眼见到雄哥人,确定他不是被挟制的理由见到了常雄。
当时他就该动手的。
但梁万龙一直在,周围保镖更多,他没办法保证他一定能得手。
好在,因为他这半年表现好,常雄对他信任多了几分,透露了他要和梁万龙一起去医院,还要陪他去见个重要人物的行踪。
几乎是瞬息,他心里就落成了让这两个人上黄泉的计划。
他以去办事的理由离开去工地上找了辆车,打算送这两个人上路。
只是这一趟结束,他估计也回不去了。
他这几年为了得到常雄信任,替他做了不少事,见血的,不见血的,他也是个该死的人,死亡才是他最好的结局,他不在意。
他唯一担心的是他侄子。
当年他侄子在火灾里吸入浓烟过重,肺部受损,还被毁了容,这些年来他赚的钱都是用来治疗他,替他修复伤疤。
现在人脸上的伤不那么吓人了,身体也好了很多,却干不得重活。
他虽然给侄子留了一笔钱,但他替常雄办事,也算见过些世面,他能感觉到钱越来越不值钱,他担心侄子的以后,所以,路上他给陆训打了个电话。
“陆老板,我是郭卫东,我有笔生意找你谈。”
“我知道你和常雄有仇,你最爱的人当年被拐是常雄害的,这些年他也一直盯着你爱人一家。”
“常雄和梁万龙两个现在还准备了一个大杀招对付你,我可以替你马上解决掉常雄和梁万龙,我有一个条件。”
魏国东这些日子已经了解清楚了常雄和黎家的恩怨,对他和常雄的恩怨也再清楚不过。
他以为陆训至少会问下他常雄准备了什么大杀招对付他,没想到陆训根本没问,用近乎平静的声音回了他:
“常雄和梁万龙死不足惜,但我是守法公民,不做买凶杀人的事。”
“更何况让他们一了百了的死太痛快,他们该接受法院的审判,被判刑,走进行刑场,在绝望恐惧之下听到那一声枪响上路。”
“你的条件我答应不起,我也劝你不要冲动冒险折损了自己,两个注定要被判决的人,不划算,你如果发现了常雄的行踪可以报警。”
他们该接受法院的审判,被判刑,走进行刑场,在绝望恐惧之下听到那一声枪响上路。
这话一直在魏国东脑子里回响,他想象着常雄被押着走进行刑场,摘掉头套等待一个枪子的场面,眼里不可抑制划过快慰。
说得对,那才是常雄该有的结局。
没和陆训谈成条件有些遗憾,但他也不算没有收获,最终他回道陆训:
“他们都在车里,不过这次他们都逃不掉了。”
“陆老板,你说得对,他们应得的结局不是一死了事,我会留他们一命,你可以报警来医院附近抓人了。”
魏国东说完,就发动了车往梁万龙他们到医院的必经之路开去,看到黑车的那瞬,他眼神一狠只想把他们撞进江里喂鱼,但脑子里闪过常雄上刑场吃子弹的画面,他又下意识控制了车速。
只是没想到,常雄会拉梁万龙做垫背,梁万龙当场死亡,他卡住了两条腿。
“郭卫东,你这个狗东西!为什么?你为什么?我这些年待你可不薄!”
常雄拼命挣扎着要往外爬,但他双腿卡住根本动不了,他一双血手抓蹭着车窗外滚烫的地面,也不管脑袋一阵阵的晕眩恶心,他喘着粗气鼓着一双血丝满满的三白眼声嘶力竭的痛骂道。
“狗东西!你这个该死的狗东西!”
“救护车马上就到,先把人拖出来。”
爆晒的高桥上是常雄的咒骂声还有油箱的漏油声,陆训扫一眼迅速拉着黎菁往边上撤一些,很快带着人上了前去拖人。
黎菁也看见了车子的漏油情况,见陆训冲上去,她下意识伸手拦,没拦住,只能喊他:“你当心点!”
陆训和带来的几个人合力,很快砸掉所有车窗,先把还有气只是昏过去的司机拖了出来。
先前来的路上陆训已经打过电话报警,叫了火警,最后考虑再三,给联系了下医院救护车。
他们刚把司机拖出来,没一会儿火警,警车救护车陆续都到了。
专业人士到了,陆训没再管死掉的梁万龙和陷入被背叛的痛恨和不甘里的常雄,立在了边上看。
梁万龙被拉着顶包当场死亡,常雄双腿卡得太紧,救出来后其中一条腿坏死严重,面临截肢风险。
不过他马上要被判决枪毙的人,截不截肢没人在意。
路放赶过来瞧一眼他坏死的腿,想到这些日子因为抓这狗东西受的憋屈,他还哼笑了声:“挺好,截了肢总不好跑了。”
常雄脑震荡厉害,腿更痛,痛得他几乎要丧失意识,但他那股强烈的不甘心和痛恨让他吊着口气。
他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他分明一切都算好了,他对陆训展开的报复已经部署好,放在万悦那边的废钢他妹妹也替他处理好回款回来一部分,只要平掉梁万龙的事情,他就能安枕无忧的先离开宁城。
等计划成功,他还能从梁万龙这边分一大笔钱在港城或者去更远些的地方从头再来。
却没想到,出现个郭卫东,冒着自己也死的风险也要把他暴露出来。
郭卫东,郭卫东!
躺在救护车上,脑袋丧失意识之际,常雄还咬牙切齿的念着郭卫东这个名字,车子另一侧同样手上拷着镣铐的郭卫东听着他的喊,木然的眼里闪过快慰。
他原本想告诉常雄他是谁,但现在他希望常雄就这样带着不甘去死。
“还去医院吗?”
看着常雄和郭卫东分别被押上救护车,及时赶到的路放跟着上了车,现场交给警方处理。
陆训没再管这个事,把手下的人散了,他回到了黎菁身边问她,黎菁却在这时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儿,一把捂住鼻子干呕起来。
陆训脸色微变赶紧去扶她,却被她侧身让了下,蹲地上干呕得更厉害。
“老婆,你怎么了?”
陆训注意到,他低头看一眼他身上沾满血的白色短袖衫,他不敢再上前,焦急的问道。
黎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就感觉她这会儿嗅觉特别灵敏,鼻息间都是远处车
弋
子的汽油味儿,还有空气里散满的血腥味。
先前她着急担心陆训又顾虑着现场还能忍着,现在事情了了,梁万龙当场暴毙,常雄落网,她心神松懈下来,那股味儿突然变得冲起来,她控制不住的犯恶心,感觉整个胃都要翻出来。
“老公,你快去把你身上的血洗干净。”
黎菁捂着嘴,抬起一双通红的水眸望向他。
“我闻着难受,好想吐,不舒服。”
黎菁很少喊过不舒服,上次喊还是过年她生病,发烧不退耳朵嗡的时候。
陆训脸色又变了变,他抬手脱了自己身上的短袖,沾血的手在上面用力蹭两下,又去车上拿了水倒手上洗过,走过来问道她:
“这下呢?有没有好点?”
“只是闻着血难受反胃想吐?别的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反胃想吐。
陆训忽地一顿,他似乎想到什么,深漆的眼里眸光微动了动,很快又抬起眸,略带小心的看向她:“老婆,你这个月,那个是不是还没来?”
黎菁倏然一怔。
六百关门
老婆, 你这个月是不是那个没来?
远处的报废车子还没有被吊车拖走,办案人员还在处理着梁万龙的尸体,说话声不断, 陆训不大的音量却足够清晰的传入了她耳里。
黎菁捂着嘴扭过头看向他,神色定定的站着不动了。
她小日子一直不太准, 有时候早几天, 有时候晚几天,时间不定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大概什么时候会来, 好在她每次要来之前都会感觉到腰酸, 她也靠这个给自己预备东西。
结婚快一年, 她的衣裳包括内衣物都是陆训在给她洗, 有时候他也会帮她算着记着,提前给她煮甜汤。
但这两个月他们都比较忙, 月初的时候陆训为了红太阳在沪市那边各大商场增货柜的渠道铺货, 出差了快一周。
结婚后他头回出差这么长时间,那一周她都住在爸妈家。
每天和他电话联系都是晚上她躺床上的时候,两个人聊聊各自的公事,然后就腻歪。
她说她想他, 他也说想她, 她总要他各种哄着她睡, 偶尔还喜欢听他唱歌,他唱歌的嗓子带着好听磁性的低音, 她听得耳朵发痒, 心也酥酥软软的, 每次都忍不住把脸埋在枕头里蹭, 想着他。等他回来两个人缠了一个星期,哪里还记得什么小日子不小日子的事情。
“我上个月什么时候来的?”
上个月她来了吗?好像是上上个月月底?到上个月二号还是三号?
那就是四十多快五十天了?
黎菁脑子里刚想到, 陆训也给她准确说出来算出来了:“五月二十九来的,三号没有的,从上个月到这个月有四十五天了。”
陆训说着,他忽然想到上午他们那一通有些过的胡闹,他喉咙微紧了紧,伸手去牵她,动作透着微微僵:“老婆,我们得去趟医院。”
黎菁还怔怔的看着他。
太阳晒,刺目的光折射在高桥的防护栏防护网上,再加上地面快能熟鸡蛋的温度更晒人,周围空气都是热的,她下车的时候特地戴了顶大的遮阳帽,但在这大太阳底下站了快一个小时也有些受不了,怕晒,晒得她身子有些软绵绵,还有些晕,可能还泛恶心的缘故,她现在有点像晕车后遗症,感觉眼前眩的,不太真实。
她可能怀孕了,有宝宝了。
结婚这么久了,范范都开始在正式接触任课老师上学了,黎玲家的呱呱都快半岁,马上能满地爬了,她盼了那么久,眼热了那么久的宝宝,来了?
黎菁动了动喉咙,低头看了眼肚子,她今天穿的浅绿色细吊带配牛仔五分短裤,外面怕晒套了件丝质的白衬衫,没有扣扣子,只绕着衣摆在腰腹那儿打了个漂亮的结,然后能看见那里还平坦坦的一片。
“要是,要是有宝宝了,那我这几天还劈叉跳高难度的舞了,还有上午我们那样”
黎菁后知后觉的想到,她伸手抓住他手臂,神色有些慌起来。
“别怕,别担心,你先前没有肚子疼,应该没事,不过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
她担心的也是陆训担心的,但见她怕,他稳了住,宽抚道。
“去医院?”
“嗯,那我们快些去。”
黎菁现在最怕孩子出问题,闻言她赶紧点头,想起什么,她又犹豫:“巧巧那边?”
中午报的案,算算时间派出所那边了解完真相,差不多也该到医院找祝巧巧核实具体情况。
梁万龙已经死了,祸根除了,祝巧巧的证词怎么样无关紧要了,但要是六百那群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的姑娘因为梁万龙那几通电话到医院劝她,说不定会给她心里造成二次伤害。
“可以给六百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梁万龙的情况。”
她心里想什么,迟疑什么,陆训一眼看出来,她心肠柔软,总是能替人想很多,哪怕有自己的事也记挂着。
“现在梁万龙死了,那位张经理进去了,方晴那边不用担心安危问题,六百的人也不用再避讳顾忌什么,真相是什么,照实说更好,隐瞒只会对她们更不利。”
“也行。”
黎菁思索片刻,应道,注意到陆训身上短袖衫脱了,这会儿赤着上身,她又一顿:
“我们直接去医院的话,你就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天天锻炼的人身材好,炙阳下他蜜色的肌肉块块夯实分明,线条利落清晰,帅气有型,但这样去医院太不妥当了,他在家都不这样。
两个人的时候,他多数时候都是衣衫半敞。
她也更喜欢那样,感觉他那样靠在床榻上黑眸锁着她,有种说不出的欲,勾她。
“等下去医院附近有小店,你下车去替我买一件。”
陆训现在管不得什么衣裳,外面晒人,他瞥看一眼不远处还在处理废车的现场,带着她往车上去,随口回了声。
医院住院病人多,附近卖吃食的,水果生活用品的不少,也有零星两家服装店,不过版型质量都一般,只能凑合下,只穿一两个小时也没关系,黎菁没了意见,跟着他上车。
到了车上,空调通风打开,黎菁先拿出电话给六百那边打了电话。
电话拨通响了许久才有人接听,接电话的人不是方晴,是一道男声。
黎菁小时候耳朵的关系,她对声音相对敏感,很快分辨出那声音是销售科的许科长,不过黎菁是为传达梁万龙死的消息,谁接电话都不要紧。
她直接把事情梁万龙窝藏A级通缉犯,最后出车祸死了的消息告诉了对方。
对方像是不敢相信,接连问了好几遍,得到确定一声回复后迅速挂了她电话。
太快了,黎菁都没反应过来,她捏着电话喊了两声,确定是那边挂断了电话,她偏头有些困惑的看向陆训:“他把我电话挂了,是不相信这个事情?”
“应该不是,他只是没办没接受,更害怕。”
大哥大声音响,许科长在电话里的反应陆训都听着,闻言他稳一下方向盘回道。
“六百的事情,从张和碧诱骗逼迫人到假冒伪劣,他们不可能不知情,六百百货大楼是承包,许科长这群人本质上还是属于公家的人,公家的人知道这种事知情不报,他们要负一定责任。”
“原来梁万龙在,上面只可能找梁万龙谈这个事情,现在他死了,许科长一行人就跑不掉了。”
“是这样。”
黎菁微微恍然,她知道六百几个科长,都是还有两年就退休的人,所以平时大都隐形养老,不惹事,不管事,以为熬一熬,熬到退休就好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他们没熬到退休,熬来了那么多姑娘受害,六百名声毁干净。
“怎么了?”黎菁许久没说话,陆训偏头看她一眼,问道。
“没什么,我就是突然发现,其实不作为也是种罪。”黎菁回神
弋
笑了下。
要是许科长他们当初在张和碧做那个事情的时候就能站出来,稍微护一护那群姑娘,警告下张和碧,张和碧哪里会有那么大胆子。
“不作为就是助纣为虐。”
陆训赞同一声,看出黎菁情绪不高,他伸手拉过她手,轻轻揉捏了下:“好了,别想了,这个事情结束了。”
“你现在想想我们的宝宝更好,老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每天要更开心才行。”
“还没确定呢。”黎菁忍不住一声。
“万一不是呢?你也知道我小日子一直不准。”
黎菁说着,忽然想起她二嫂以前结婚好几年没孩子,有一年也月经推迟过,有孕吐反应,结果去医院发现不是,各种检查做完,医生说她是太想要孩子造成的假孕。
黎菁脸色凝了凝,她捏着电话的手微微收紧,好一会儿,她张了张嘴:“老公,要是我没怀孕怎么办?”
“其实小日子推迟,也可能是假怀孕的。”
“假怀孕?”陆训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黎菁低垂着眉眼:“嗯,我二嫂以前有过”
黎菁把常庆美的情况说了说,常庆美没孩子那几年她一直陪着,她是亲眼见过常庆美多痛苦的,她说起的时候,忍不住想起常庆美吃过的药,嘴里都变得苦涩起来。
“要是,我也像二嫂那样,一直怀不上怎么办?我不想吃药,吃不好的,二嫂都差点把自己吃没了。”
她心情前所未有的低落,眼圈都红起来,陆训眉头深拧起来,车子这会儿已经下了桥,在大马路上,他降下车速,把车子靠了边。
“怎么突然停下来了?”他突然停下车,黎菁轻吸下鼻子抬头问了声。
“老婆,你一直来想要宝宝是因为什么?”陆训在这时伸手轻抬过她下颌,凝着她问道。
黎菁抬眸对上他视线,垂在腿上的手轻轻揪了点牛仔短裤的布料捏着,没直接回他,问道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训静默看她一瞬,“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吗?”
“最开始我们结婚,我没想过要宝宝,我有你已经足够了,改变想法,是知道你做的那个梦以后。”
陆训说到这里顿了顿,黎菁眼睫也在这时颤了颤。
“我一直告诉你梦里的事不会成真,但我其实也会怕,怕陪你到不了最后”
陆训的话没能说出来,黎菁捂住了他嘴:“我只是担心这次是空高兴一场,你别说晦气话让我更糟心啊。”
黎菁听到他的一个怕字心都揪了起来,哪听得下去,她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行了,我想要个宝宝就单纯想咱们家能热闹点,给你个热闹的家,不过现在两个人生活我也很快乐。”
“宝宝,咱们有了是幸运,上天对我们厚待了,我们好好养她,没有也不强求,两个人过也挺好的,我们也不用担心养老问题,有何年何洋天赐他们呢。”
黎菁啪啪一通说,把陆训想说的话都给说了。
他看着她瞪着他微恼的眼,笑了:“你都知道那你刚才还那样说?”
“故意惹你老公心里不好受揪心?”他手从她下巴尖移开轻轻掐捏了下她脸颊。
“下次还乱想吗?我怎么可能舍得要你去吃药?在我这里谁更重要你不知道?“
“我就突然多愁善感了下嘛。”
黎菁微微嘟嘴,她就是听他那么说,突然忐忑了,情绪来得有点莫名其妙。
“你快开车吧,要确定有没有宝宝,要抽血检查,要等的,完了后我还想去看看巧巧呢。”
陆训看她一眼,她脸上又恢复了笑,没有了先前的沉重,他轻笑一下,到底没有揪着不放,应一声,“行,这就开。”松开她重新发动了车。
黎菁经过刚才那一遭,心里那点压力完全没了,车子也很快开到了医院门口。
斜对面有家卖衣裳的,她让陆训在车上等她,去给他买了件简单款的短袖,让他在车上换上后,才下车锁好车门进了医院。
已经快四点钟,担心来不及,他们先去挂的号,临近下班点,妇科人倒是不多,没有怎么排队,直接看的医生。
大概看医生都会习惯性紧张,黎菁先前明明很放松了,但走进医生办公室,她心还是微微紧悸起来,忍不住抓了抓陆训手,被他用力握住了才感觉好了点儿。
医生是个五十来岁的阿姨,人很和善,大概看出她紧张,主动问了她情况,知道他们是新婚夫妇,见怪不怪了,很快给开了抽血化验的单子。
去窗口缴过钱,拿着单子去了抽血窗口抽血。
黎菁已经很多年没抽过血,她看到针头都怕,她忍不住抱住了陆训腰,把头埋进了他怀里,不去看。
陆训知道她怕,他伸手把她揽紧,却发现他的怕不比黎菁少,他看着抽血的尖针扎进黎菁手腕,眼睛不受控制瑟缩了下,看着她手臂的血顺着那细管子流出去,他心一直紧着,手心的汗一层一层冒出来。
检查个怀孕,没了半管子血,陆训心里那可能有宝宝的激动心情瞬间低落下去,血一抽完,他赶紧接过棉签给她按了住,之后小心翼翼扶着她去边上坐,不停问她:“疼吗?是不是很疼?”
“你靠着我会不会舒服些?”
两个人相处的时候,陆训话也不会少,但没有这么密和重复啰嗦过,黎菁本来手腕有点疼的,被扎了针那肯定多少有些,但听他不停问,她一点儿都感觉不到了,她忍不住笑他:
“你再问两句等下针眼儿都找不到了。”
“”
陆训以前不是没抽过血,只是他知道她小时候的经历,怕抽血打针,他才过度紧张了,被她这么一取笑,他闭了嘴,手上却把她又抱紧了些。
等了半个小时拿到报告,先自己看了眼,看到个箭头高的,两个人也不太明白是不是,还是赶紧去找医生了。
门诊的医生马上下班了,办公室里已经没了病人,看到他们,直接伸出了手:“单子呢?拿来我看看。”
黎菁看一眼陆训,陆训赶紧递了过去。
医生接过扫了两眼,唇角轻弯抬头说了句:“恭喜,要当爸爸妈妈了。”
医生的声音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的,听在两个人耳朵里和天籁一样。
黎菁眉眼一霎弯下,又下意识仰眸去看陆训,陆训脸上也现出笑意,他拉过办公桌前的凳子小心扶着黎菁坐下,赶紧问道医生:
“抱歉,打扰您一会儿,我和爱人没经验,想问下,怀孕了需要注意什么吗?”
陆训的打扰一会儿,那可不是一小会儿,他厚着脸磨了人家快一个小时。
从吃喝忌口问道房事上,之后又问要是肚子疼或者不小心感冒了怎么弄,还有反胃干呕严重的话怎么处理各种。
医生阿姨刚开始还耐心回他,等看他从她包包里拿出纸笔记,医生阿姨脸色就有点微妙了,最后看都耽误她下班许久了,她终于忍不住赶了人。
“目前就这些需要注意的,后续什么情况你们来看诊我会说啊,小伙子别太紧张,怀孕了吃好了睡好了散散步放松心情,再每次检查没问题就没问题了。”
黎菁看出医生阿姨不耐了,这大概是陆训第一次这么惹人嫌,她忙起身和医生道了谢,拉着人走了。
“没事了,我们没经验,妈妈大嫂她们有啊,回去问问她们嘛。”
一定程度上,黎菁还是很喜欢自家老公重视她怀孕这个事,出来办公室就哄道他。
陆训像得到提醒,他赶紧从黎菁包里拿出电话,“你说得对,这个还是问妈和大嫂她们,姑姑那儿也可以问下,还有你堂姐那边,她刚怀孕生产完不久,应该都还记得。”
他说着,手上的电话已经拨了出去,第一通电话打给家里。
夏天,糖厂的生意不是很忙,纱厂情况同样,黎志军忙完黎
弋
菁这边十来栋大楼的装修接到两个新单子,不过他人手够,这会儿也不算忙。
已经五点多快六点钟,黎家一家子都下班回到了家。
天太热,回到家也不想马上进厨房烧饭,何丽娟买了两个大西瓜,一大家子刚把西瓜切了在吃。
天赐坐在沙发上,一边大口大口的啃着西瓜,一边看动画片,嘴上还不忘说:“这西瓜真甜,我小姑在就好了,她肯定喜欢吃。”
何丽娟听到就说:“还留着一个,晚些吃完饭,你和你爸兜一圈给你小姑送去。”
“那也行,我顺便在我小姑那儿住一晚,我这个星期还没去住过”
天赐应一声,听到电话响,他抓紧时间啃下一大块西瓜包嘴里嚼着,沾满西瓜汁的手拿起接过:“喂,请问你是谁?找谁?”
“天赐,是我。”陆训心情好,语音都带着笑意。
“小姑父?你在哪儿呢?我们正吃西瓜呢,你带我小姑过来吃啊!”
天赐现在听到小姑父的声音和听到小姑的声音一样兴奋,他包着嘴里的西瓜汁顾不得吞下,急忙一声。
“吃西瓜啊?好啊。”
陆训笑应道,他心情实在按捺不住,很快和天赐道:“天赐,小姑父告诉你个好消息,你马上要当哥哥了。”
“我要当哥哥了?”天赐没反应过来,疑惑一声。
“对,你要当哥哥了,你小姑怀孕有宝宝了!”
“我小姑怀孕有宝宝了?!”
客厅里吃西瓜的动作齐刷刷停下,天赐手里的西瓜没拿稳掉在了沙发上,他却没注意,满脑子都是他小姑有宝宝了,他要当哥哥了。
“那……”天赐赶紧又要问宝宝是弟弟还是妹妹,边上他大伯娘迅速抢了他手里的电话:
“喂,陆训?你刚才和天赐说什么?”
“菁菁怀孕了?”
“这可太好了!你们现在在哪儿呢?去医院了没?”
何丽娟捏着电话接连问道,一张脸笑开了花。
边上黎家人也赶忙起身凑在了电话边,听到陆训回说还在医院,一个个隔着电话问着黎菁,又喊他们回来吃饭,路上多当心,开车稳一点,各种叮嘱。
陆训先前在医生那边碰了壁,现在听着家里妈妈和大嫂二嫂她们的各种经验,只感觉亲切,他一一认真听完记下,才挂了电话,黎菁在边上等着他,都有些无奈。
“你就不能等回家打电话说这个事?”
“我想第一时间告诉她们。”
陆训捏着电话笑回她一句,看有人从边上路过,他赶紧伸手护过她,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她被碰到了。
黎菁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样子又想笑了,刚要说他,陆训手里的电话响了。
他拿的电话是她的,接过来是李大爷和方晴打来的,刚接通,方晴那边兴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菁菁,六百被责令关门整顿啦!”
“你真的太厉害了,菁菁,竟然真的让六百关门了。这下好了,六百关门了,能威胁人的梁万龙也死了,这下再也不用担心张和碧会跑掉了!我原本以为这事已经不成了呢!”
方晴止不住的激动。
下午的时候,黎菁和方晴说让她回去试探下小静那边口风,还有听听那些姑娘对梁万龙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意见,方晴回到六百楼上,进行得却并不顺利。
整个六百楼上,除了几个科如今和摆件一样的科长,还有几个没办法撵走的男同事,也就张和碧的亲表妹朱媛,相貌普通的小静和方晴没被张和碧迫害过。
方晴当初为了保全自己,还表明过自己有个派出所的对象。
她一进办公室,各个都防上了她。
朱媛防着她靠近小静套消息,那群姑娘也担心她卖她们,原来在办公室里商量交谈去看祝巧巧要带点什么,怎么劝她的,她在了,办公室一霎没了声响。
方晴在六百人缘一直很好,这样的待遇还是最近半年多才有,她正琢磨怎么办呢,楼下祥姐这个时候跑了上来,说楼下出事了,六百只怕要关门了。
原来,李大爷放下电话,就喊了店里在聚的一群人各自去通知附近在六百买过瑕疵家假货的人家,让她们拿上东西来六百来了。
起初是其他人假装买东西先进去百货大楼,李大爷随后拿了条里面是草绳编织的假劣皮带和纸板做的假皮鞋到楼上要求退货赔偿。
六百最近半年卖了不少这种假皮带假皮鞋,有些穿不到一个月就会坏,有些甚至穿半天就开胶了,这些人也拿六百来找过。
张和碧最开始知道质量这么次的时候也很生气,直接打了那边电话要求退货,她要换单位,但奈何人态度好啊,人家说只要来售后,那就给换,损失他们承担,质量都三包的。
并且她也不用担心那个草绳纸板被发现,他们做过特殊染料处理的,只要不泡水,那都看不出来那是假皮革。
只要售货员在销售的时候提醒下顾客,皮具这些东西都需要护养的,不能泡水洗,不能暴晒,不能让它受潮了就行,而只要顾客能做到说的那些,那些产品寿命还是能管两到三个月。
张和碧原本也打算好捞一笔钱下半年就出国的,听到那话,她要求对方再给她增一笔现金返点,对方爽快同意后,她挂了电话。
张和碧歪脑筋也不少,她知道六百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货品,除了她新上来的假货,还有去年前年剩下的老货。
那批老货款丑,但质量绝对没问题。
她吩咐下去,要是顾客把售后拿来,售货员都态度好点,给她们换货,尽量让他们换柜台的那些老货,新货比老货便宜,不够的让补差价,够的有多的,让他们再挑点,或者去别的柜台挑点小东西均衡。
经历过票证时期,被售货员吼骂过的一批人,他们还没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销售服务,也不知道他们信赖的百货大楼竟然卖起假货。
出于对原来六百的信赖,基本上他们东西拿到百货大楼,百货大楼的人又愿意给处理,他们也就不追究了。
舍不得钱换贵的,他们会换些别的东西回去,比如一双新鞋换条旧皮带回去,皮带去换件夏天的衣裳或者裤子。
这也是六百卖这么久假货还没人闹起来的原因。
这种售后处理得多了,李大爷把东西拿到专柜要退货赔偿,售货员倒不慌不忙,她直接让李大爷另外选款。
李大爷怎么肯呢,他直接嚷嚷开了,“你这百货大楼卖的都是假货了,我怎么可能再另外选?”
“赶紧给我退货,另外卖假货要赔钱的,还得给我赔偿。”
随着张和碧被抓,楼下一群人心里其实挺慌的,毕竟六百现在真的哪儿哪儿都是问题。
一旦出事,它关门是肯定的。
而六百关门了,倒霉的首先是她们这群人,从名声不好的六百出去,她们能找到什么好的工作?
只怕还要被人用各种有色眼睛看待,被拉着不停问:“你以前是六百的?”
“你们六百总经理真的是老鸨哦?都哪些姑娘被坑害了?”
“你们还卖假货?你们先前知道你们卖的假货吗?”
那种情况想想都觉得窒息。
要不是先前梁万龙打了电话让楼上销售科科长下来安抚了她们,还表明了祝巧巧的事情是张和碧的私人行为,不会牵连六百,让大家安心上班,他那边已经决定给大家都涨薪百分之五十,大家不想和钱过不去,又担心出去了找不到工作,这会儿她们都早回家去了。
李大爷话吼出来,售货员慌了,她赶紧辩解:
“怎么会是假货?产品嘛,人做出来的,那总有质量问题,给处理的啊。”
但李大爷怎么肯听,不承认是吧,他出门去拿了个喇叭,端了盆水进来,把六百在逛的人全都叫了过来,当众给大家证实了草编假皮带和纸板假皮鞋。
大热天,逛百货大楼的人本来不多,但李大爷来之前把周围在家的,不管买没买过六百假货的人都给叫来了,加上本来有的顾客,聚在一起也有好几十号人。
这几十号人里一些人早知道了六百卖假冒伪劣品,一些却不知道,但不管知不知道,认不认识李大爷,他们都在六百买过不少东西。
看到这情况,一个个都痛骂起来:“缺大德的,堂堂百货大楼都开始卖假货了!”
“我在地摊上也不会买到这种纸鞋子啊。”
“就是啊,这事太过分了!难怪六百现在东西这么便宜,原来卖的都是假货。”
一个人骂,两个人说,边上还有人在这时想起来:“我上个月才在六百买了条皮带,看便宜买的,还没拿出来用,那不会也是假的吧”
“我也是,我买了个
依誮
包!”
这时立即有人想起什么:“我上个月买的鞋子穿两天就坏了,我拿回来换,她们还让我加钱买了双贵的,又挑了条皮带,也还没穿,不知道是不是假的。”
这些人话音刚落,李大爷朝人群里看一眼,最外面赖大娘捏着裤腰挤进来了。
“我也要退货,我才发现我捆裤腰上这皮带已经从后面裂开了,这是我前两天才来六百买的新皮带,缺大德了啊。”
赖大娘说着,把裤腰上的皮带抽了下来,给大家看皮带中间的裂缝。
看到的人都惊:“看来六百卖的都是假货?”
边上有人说:“绝对是,一半以上,我先前过来买的衣裳还缩水掉色!”
“一件成人的,给我缩成孩子的,最后我小孙子穿了。”
“这么多假货,这还是我们江东的第一百货大楼?”
李大爷看差不多,他当即厉一声,转身吼道售货员:
“退货,赶紧给我退货赔偿,不止是这样,我还要举报你们!”
李大爷说着就掏出之前黎菁奖励给他的大哥大打电话了,他先打电话给工商所,又打了电话给派出所,之后电视台。
柜台售货员看到这架势吓得不行,她赶紧和边上的售货员求助。
楼上闹这么大动静,楼下祥姐她们也早知道了,也早上来看情况了,看着面前的场面,她们心里生出一种六百今天要被关门的感觉。
她们在六百上班也十几年了,对这个地方多少有些感情,但中午的事还有现在的事都告诉着她们,或许,现在的六百关门才是最好的。
她们都沉默着没有动。
没有人拦李大爷,派出所离六百这边不远,工商所电视台那边李大爷等人先前就打过举报电话,人都来得很快,二十来分钟功夫,人都到了。
祥姐看人都到了,才去楼上喊销售科科长他们。
中午才出事,下午又出事,楼上整个慌了,全都到了楼下看。
楼下,工商所的人听完现场情况,就立即对现场所有商品进行了查样检查,只二楼一层,就查出来皮具,鞋子衣服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假货。
这不是个小数目,工商所的人当场找了销售科科长和采购科的朱媛谈,问明情况。
朱媛没经过事,被找谈话她都吓死了。
她嘴一秃噜全交代了。
她说这个事情是她表姐吩咐的,因为原来采购单位东西的货太贵,她们没办法和量贩打价格战,只能选择换采购单位,这些采购单位报价很低,给她表姐的回报也多。
这是直接承认张和碧收回扣的事了。
工商所的人听到脸都黑了。
江东头回出现这么恶劣的假冒伪劣商品事件,还是在如今全国打击假冒伪劣的关键时刻。
他们也不迟疑,当即责令六百停业整顿,要求销售科科长立即联系六百现在的承包人,他们要和他谈话。
销售科科长却在这时沉默许久后说道:“不用找承包老板了,直接关门吧,承包的那个老板藏匿通缉犯,送人跑的时候出车祸已经死了。”
承包六百的梁万龙死了,还是为了送通缉犯死的,整个六百都惊了。
六百那群姑娘更慌张,一个个当场变了脸色,比上午看到张和碧被带走还慌。
梁万龙窝藏通缉犯也是犯罪,她们要是查出来和梁万龙有瓜葛就糟糕了,一个个再也不敢想着明哲保身撒谎了。
“菁菁,你不知道,朱媛她们都吓死了,录口供的时候她们都老老实实交代了,也没有人再提要去劝祝巧巧的事了。”
算是预料之中的事,那群姑娘先前选择明哲保身,一个是梁万龙威胁着她们,另一个也是她们还想指着六百生活,指着梁万龙给好处,现在梁万龙死了,她们也醒了。
只是,她们的前路也迷茫了,等张和碧的判决出来,她们的事情也瞒不住了,到时候她们该怎么办呢?
“菁菁,菁菁?”
黎菁拧着眉想着那群姑娘的事,一时没说话,方晴没得到回,喊了她。
“嗯,晴晴,我在。”黎菁回神应道她。
“晴晴,你现在该找工作了吧?量贩现在还在招人,财务科还缺一个出纳。你明天可以到量贩试试。”
方晴闻言笑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个事呢,我刚才到量贩应聘了,那个何经理应聘的我,他让我明天到量贩试用试试呢。”
“你已经见过何经理啦。”黎菁诧异一声。
“见过啦,我本来去找你,结果她们说你不在,我就听阿香的,直接打的招聘上那个何经理的电话,然后就聘上了。”
提到工作稳了的事,方晴又一阵激动。
“对了,菁菁,你这会儿在哪儿呢?”
黎菁倒是想到方晴直接联系的何震朔,这样也好,他那边能直接同意说明方晴是过了关的,黎菁也为方晴开心起来,听到问,她也没瞒方晴,道:
“我在医院,我正打算去看巧巧呢!
“你要去看巧巧?”
电话那头,方晴脸色微变了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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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我先前也没想到梁万龙会出事情,想着能赶在他前面来劝劝巧巧,现在梁万龙死了嘛, 我人正好在医院,就去看看她, 给她送点营养品什么的去。”
黎菁听方晴那边好像很诧异, 她笑着解释了句。
“我和巧巧毕竟认识也好几年了,当初巧巧还是我介绍你们认识的呢。”
方晴那边却听得沉默了会儿, 她用的李大爷的大哥大打的电话, 两个人都在量贩外面的大树下站着, 傍晚时分, 太阳掉落下了树梢,映出天边一片红, 外面吹着热风, 闷闷的,方晴脚尖踢了踢大树底下一颗石子,道:
“菁菁,你要不还是别今天去看巧巧了, 等, 等改天我和你一起去吧?”
“改天吗?”黎菁捏着电话有些为难。
她最近所有的量贩大楼都开业了, 但开业后其实忙碌的更多,刚初期, 各个店不是一点问题没有, 她们需要巡店, 还需要各个市场更实地的考察了解。
做生意, 每个区域都必须摸透,不然你不了解市场最终就被市场淘汰了。
尤其现在又进入了销售淡季, 淡季最怕的除了销售上不去还有货品积压问题,她们要结合实际的做促销。
还有乌市那边产品部,虽然野哥那群人她都很信任,还有何洋在那边,但也不能整个撒手不管了把人放养独立出去了,时不时的还是要过去一趟。
前段时间野哥那边和莉姐还因为采购的事情闹了不快,虽然她当时把事情解决了也压下来了,但他们的结和矛盾并没有彻底解决。
这也是很让她头疼的一个事。
当初她和莉姐他们合作,是想以莉姐吴哥作为连接量贩和小商品市场的桥梁,她们的人负责选品,莉姐负责沟通担保工作,这个是早就确定好的。
但量贩从江东店开始就爆火,上线的产品尤其引流品这块销量巨大,偏偏这块儿是野哥没有经过莉姐,自己去找的路子,自然的,没经过莉姐去谈的产品,产品利润分成也就没有。
随着野哥一行人在乌市扎根深,他们找莉姐去担保沟通的产品也越来越少,莉姐在这块就没有钱赚了。
吴有莉一向把利益看得重,哪里能容忍这个事情,慢慢的她就想以占比百分之十股东身份插手产品上架事宜。
这个事关野哥那边产品部利益,产品上架控制权也是她的底线,她当然不肯让步。
但做生意,她也不能把场面弄得太僵,她们最开始量贩开业大部分产品也是通过莉姐那边引荐拿到底价,她做不出过河拆桥的事。
最终她和吴有莉那边谈好,当初量贩江东店由吴有莉引荐的那些产品品类,只要她们产品质量过关,她这边依然会保持上货,另外的产品商户,她可以和野哥推荐作为参考,最终还是以更符合量贩的产品上架。
吴有莉也答应了,只是答应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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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她跑野哥他们那边更频繁了,经常问野哥他们为什么不用她推荐的产品商户,是不是对她有意见,这给野哥他们的工作造成了一定影响。
这个月月初她让何震朔亲自跑了趟乌市,回来何震朔让她做好和吴有莉他们拆股的准备。
她当时听了没响,琢磨着等月末稳定下来了亲自去找莉姐谈谈,看看具体怎么处理这个事。
事情挺多,她现在还怀宝宝了,要是和以前那样高强度工作她不一定吃得消,她只能让自己慢下来,每天固定工作时间。
但慢下来了,工作时间也固定了,她后面的行程肯定是排得满当当,没有其他空余时间去做工作外的事。
她今天腾得出时间去看巧巧,过两天却不一定有空。
不过黎菁没这么告诉方晴,她站在过道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她看一眼往边上站了站,由陆训替她注意着别挡了人家道,她回道方晴:
“晴晴,我现在人就在医院,出去外面买点东西,再去看看人半个小时功夫,很快的,我今天先去看她,改天你想来看她,可以让阿香陪你。”
“哦。”
方晴半晌才响了一个字,黎菁隐隐意识到不对,“晴晴,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方晴下意识一声。
黎菁和方晴坐两年同事,两个人工位都挨在一处,方晴这回应哪里像没事,黎菁也直接问她了:“晴晴,你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方晴不是藏得住事的人,黎菁再三问了,她抓抓散在脸上的短碎发,支吾着道。
“就是前几天嘛,巧巧她肚子就开始不舒服,上厕所趟数多了,你也知道自从楼上那群人上来办公室,平时有事没事就在办公室化妆啊,和那些男同事调笑啊,我看着眼睛疼,那厕所就算张不要脸不罚我,也是我常待的地方嘛,我们撞见了就聊了几句”
祝巧巧腹痛不是一天,她从几天前就开始痛了,方晴看她捂着肚子在厕所蹲着不出去,她也没办法当看不见她继续看小说,看她按着肚子不免问了她两句。
方晴和祝巧巧认识是因为黎菁,黎菁喜欢买东西,逛楼下百货和逛自己家一样,祝巧巧在楼下待了四年,她们也认识了四年。
祝巧巧喜欢看美人,因为她自己生得幼态,她更偏好黎菁这样明艳又不失清艳气质挂的美人,两个人认识久了慢慢熟悉起来。
方晴到六百以后自来熟,和黎菁玩得好,平时休息点,黎菁去楼下逛,她只要不挨罚都陪着一起,时间久了她和祝巧巧也熟了。
方晴和祝巧巧都生得一张圆脸,方晴是清秀耐看挂的苹果,祝巧巧的脸型就是偏洋娃娃的幼态,祝巧巧不喜欢这样的幼态脸,总觉得看起来像长不大的人,自卑得很,方晴却喜欢得很,她总是夸祝巧巧长得好。
祝巧巧难得有人夸她长得好漂亮,还是真心实意的,所以两年里,她和方晴的关系比黎菁更好,平时私下里还会约在一起出去吃东西逛街什么的。
但从祝巧巧跟张和碧混以后,她们两再也没说过什么话了。
那天可能是祝巧巧身体不舒服,人虚弱也脆弱,心理防线也弱。
方晴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心里受触动,她难得没有语带不屑和讽刺搭了话:“最近肚子有些不舒服,可能肠炎犯了吧。”
祝巧巧有肠炎,方晴也知道,不过她更知道祝巧巧这两天还听张和碧的话去应着局,听到她那么说,方晴忍不住就说了句:
“你肚子不舒服还去那些场合,能好得了吗”
“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啊,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看着好朋友走上岔路,方晴心里很难受,她憋着很久了,现在话匣子打开,她一股脑的说道。
祝巧巧却捂着肚子轻轻笑了下问道她:“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售货员,在家没有地位,全靠装傻卖乖得到一点关爱?”
“每个月要上缴三分之一的工资,剩下的扣掉吃饭和偶尔出去玩的花销,一个月连买条自己喜欢的裙子好好打扮下都做不到。”
祝巧巧家里的情况,方晴都知道,她和黎菁都没少听她抱怨过,黎菁除了被断经济那一个月,她手里从来没缺过钱花,每次听到祝巧巧那么说,她总会买点吃的或者小东西哄祝巧巧开心。
方晴不是黎菁,当时在厕所,她也没办法给祝巧巧买东西,她看着祝巧巧半晌,说了句:
“可我工资比你还低。”
方晴才刚进六百才两年多,还经常大错小错被罚,她工资整体拿下来就少得可怜了。
相反祝巧巧,她在六百工龄四年了,加上六百楼下薪酬改革,她销售能力也不算差,三天两头还有个黎菁光顾生意,她工资就算上缴三分之一也比方晴高。
祝巧巧顿时没了话,好一会儿她才说:“你知道吗?去年我家里开始给我相看了。”
“我和家里人说,我想找个要么长相过得去,要么家境好的,结果你猜他们给我介绍的都是些什么”
“他们理解的长相过得去就是没有眼歪鼻斜,肥头大脑,相貌周正的,什么国字脸,瘦牙签竹竿都介绍给我了。”
“家境好的,对他们来说,在镇政府工作,一个月有个铁饭碗工资,就算家境顶顶好的了。”
祝巧巧说着这事时,她话里眼里都是怨气不甘,方晴却没办法和她共情,她幽幽回了句:
“我对象也是瘦竹竿,身上肌肉有,但摸着骨头更多,他也只有个铁饭碗工资。”
“有什么不好吗?现在外面多少人被下岗啊。”
“”
祝巧巧好久没回方晴,方晴隐隐感觉到自己把天聊死掉了,厕所被蹲了,她小说也看不成了,打算走了,但她脚刚要提起来,忽然听到祝巧巧说了句:
“你知道吗?菁菁那个对象原本是我先见到的。”
方晴倏然转头看向她。
祝巧巧没抬头,她低垂着眼睛看着地面继续道:
“如果当时菁菁不在,我会大着胆子问他名字,有没有对象。”
“你说人和人怎么生来就这么不同呢,有好的家世了,还要给她那么一张脸,让我看到她就自卑,两个人站在那里,人家第一眼看到的也总是她。”
“你总说张和碧不好,张和碧却是除你之外第二个夸我长得漂亮的人,她说,我只是缺了打扮,我这张脸其实很多男人喜欢的,她说我相亲不顺利,只是因为没有到达足够的层次,没有机会去接触更优秀的人。”
“她最开始确实,没有骗我啊。”
祝巧巧说着那话,精神恍惚了下:
“她带着我们去玩,去丽丽美发做了漂亮头发,请了专门去港城学过的老板娘替我们化妆,还带着我们去一百买了很漂亮的衣服,带着我们去舞厅跳舞。”
“那天在舞厅的人都年轻有为,他们有在梁老板港城的百货公司当经理的,也有梁老板港城娱乐公司的明星,那明星我还看过他演的一部电视剧,他不算很红,但他的收入却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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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倍。”
“他夸我好看啊,他说我的脸在港城也是可以当明星的脸,他摸我,摸得我心都在跳”
方晴当时有些听不下去了,她也差不多懂了祝巧巧为什么会被张和碧骗了。
她,黎菁,祝巧巧三个人,黎菁家世好,长得漂亮,祝巧巧羡慕着羡慕着心里头慢慢的想成为黎菁,最让她心态失衡的大概是黎菁那一场六百大姐们议论了很久的婚宴。
一场如果她答应那群普通人这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拥有的婚宴。
还有黎菁的对象。
她曾经想过,要是当时黎菁不在,她或许能够有机会够得到。
“菁菁,巧巧她不一定是觎你的对象,但她应该”
方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她想说,她应该心里多少有些嫉妒你的,她现在弄成这样,后半辈子全毁了,这个时候她恐怕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
但方晴说不出来,她知道黎菁朋友不多,把感情看得重,知道这个事情会很伤心。
黎菁耳朵贴着电话听筒,没回方晴,她不知道怎么回。
她其实有感觉到,当初她在六百把那双鞋子让给陆训,陆训给她付了那双鞋子钱以后,巧巧对她说话就有些怪里怪气,隐隐带着刺。
她后面去找了几趟巧巧,差不多都是那样,几次下来,她也不大去了,她反而更喜欢在一楼听祥姐她们聊八卦。
“菁菁,你还在吗?”许久没听到黎菁说话,方晴问了声。
“嗯,我在。”
黎菁应一声,片刻,她轻轻吸口气,抿唇笑了下,道:
“晴晴,我知道了,我看看吧,这会儿其实也不早了,我看买点东西送护士台让她们帮忙转交一下。”
认识四年了,加上今年整五年,送一点东西去看望一下,也算为这事画下一个句号。
“菁菁,你没事吧?”黎菁声音听着平静,但她这个应对和以往都有些不一样,方晴忍不住担心道。
“我没有事。”黎菁回道。
她确实没有事,可能年岁大了,她现在拥有的已经很多,她需要珍惜的已经足够,一些确定不属于自己的友情,她并不是那么难过,可能也因为早有准备。
“晴晴,我没有事,我先前其实有感觉到,所以我都很少去找巧巧了。”
黎菁简单一句,又说:“你还在量贩吗?天快黑啦,你早些回去吧,今天六百出了事,你家住的也近,叔叔阿姨他们可能会听到一些消息,早些回去他们没那么担心。”
方晴有些后悔说祝巧巧的事了,但不说,她又担心黎菁去看人受冷待心里更不舒服,黎菁这么说了,她只能应道:
“哦,你没事就行,嗯,我是打算现在回去了,那我挂电话了。”
“嗯,挂吧。”
黎菁应一声,听着那边挂掉电话,她才捏着电话垂下手,抬头注意到陆训,见他冷峻脸上温和笑意敛下,神色不是很好,她顿一瞬,作轻松的望着他说了句:
“怎么了?在想,嗯?原来我是个祸水哦?”
陆训看她一眼,她一个停顿他都知道她说这话不是因为拈酸吃醋,她是不想他为这个事情介怀不高兴。
他心里确实有些膈应不高兴,他只是去买双鞋,眼睛看的都是柜台上的鞋,能注意到他老婆是因为他早看过她的照片,他耳朵听了她整两年,她是他的相亲对象。
那店员解读得有些多了。
心比天高,不切实际。
他对人的心理算有一定研究,对方主要还是因为菁菁这个人,要是他和菁菁之后没有交际,她估计也不会过多解读一个买鞋的顾客。
只是因为他们有了结果,那店员把他们的结合归结到一双鞋的情缘上,才会有了那些想法。
“不要乱给你老公扣锅子,这个锅你老公不接。”
不想因为个不相干的人影响了今天大好的心情,陆训抬手轻捏捏黎菁精致的下巴尖,哼声。
“嗯嗯,不扣不扣。”
他脸色缓和了,黎菁笑点两下脑袋,又抬起手挽过他手臂,亲热的蹭着他:“走吧,我们出去买点东西送护士那儿,人就不进去了。”
她搞怪半天,不过是为了让他同意去给买点礼品,毕竟照他的性子,不怒已经是好的了,还买东西,想都别想。
她心肠软,不去计较别人的阴暗,也是最后这么一次,他到底没说什么,伸手替她把散脸上的发丝拨去她耳后,他应道:“走吧。”
“嗯,快些,送完东西回家吃饭了,我都饿了。”
黎菁眉眼一弯,头去他胳膊上笑蹭了下,拉着他往外走。
九一年,宁城的市场经济越发活跃,医院外面的店到了这会儿都还开着,偶尔能看到从医院出来去买东西的,也能看到趁下班来探病在小店买东西的。
一个小店,东西却齐全,外面小摊摆水果,里面十来平方的货架上摆着住宿需要的桶盆各类生活用品,还兼卖一些蛋白粉壮骨粉补血的阿胶一类营养品。
黎菁看过日期还新鲜,给买了盒阿胶,蛋白粉也买了一罐,再称了点新鲜的香蕉苹果。
东西买好,两人又进了医院,直接去的病房那边护士台。
已经六点来钟了,医院的医生护士都到了下班点儿,只留下值班的在,护士台前就一个护士,她手里推着个小推车,上面摆满了药和盐水瓶,显然正要去寻房呢。
黎菁赶紧喊道她:“你好,我想问下今天住院的祝巧巧住在”
“菁菁。”
黎菁话还没问完,边上突然一道声音喊道她。
那声音听着耳熟,但却和以往听到的低柔怯懦语调有所不同,好像突然有了饱满充沛的精神。
黎菁转身看过去,就见小静一身白色碎花裙站在过道里。
“小静?你怎么在这里?”黎菁讶然一声。
小静以前给黎菁的印象都是唯唯诺诺的,头一直低埋着很少抬起来过。
常年留着到脖子的短发,齐刘海,不算很挺甚至有些塌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的衣裳裤子常年都是长袖长裤,长袖没有很花的颜色,大都灰色,灰蓝色的妈妈款老式衬衫,黑色长裤,黑色老太太平底鞋或者布鞋。
张和碧喜欢长得好看的,她每次看到小静都有种拿不出手的嫌弃。
她试着带小静去买好看的衣裳,但小静死活不愿意换,勉强逼她换上了她整个人缩在那儿,还不如她穿长袖长裤自在,时间久了张和碧也不管她了。
她也是在张和碧手底下待的时间最长的人。
可能对小静以往总是穿长袖长裤的印象太深,乍然见到她不戴眼镜,到脖子的短发烫成小波浪的短卷发,穿着裙子看起来秀气文静的样子,黎菁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这是?”
“我快结婚了,我妈说该打扮下了,不然老是那个老土的样子,就算是一起长大,也该嫌弃了。”
像是知道黎菁诧异什么,小静低头看一眼自己今天的穿着,她轻轻笑了下说道,随即她又抬手摸了下她下午刚做好的小卷,问黎菁:
“这头发是下午六百关门后我去边上巷子刚做的,还行吗?”
黎菁闻言又认真看她一眼,小静是真的那种几处五官都很普通的姑娘,不大的眼睛,不高的鼻梁,嘴唇也不红,但组合在一起又很清新耐看,她身上带着股柔弱的文气,很吸引人,短卷也很适合她。
“很好看!”黎菁肯定的笑回道她。
小静闻言又笑起来,“你说好看肯定好看,你一直很会打扮。”
黎菁看着她脸上浅浅的笑意,再也找不到从前半点的木讷。
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的认识到了她这位前同事,她心头更惊。
小静故意打扮成那样,她是早知道了张和碧的勾当?
可她进六百的时候小静就是那样一副打扮了,那么早张和碧就已经在祸害人了?
所以,张和碧不是因为梁万龙才开始拉皮条,只是因为梁万龙在需要个皮条客的时候恰好认识了张和碧?
“菁菁,你是来看巧巧的?我能先单独和你聊聊吗?”小静看一眼黎菁身边陆训单手拎着的几大袋子,她迟疑一瞬说道。
“好啊。”
黎菁也有想问小静的,她略顿一瞬笑应下,又偏头看向陆训。
陆训微拧了眉,他平时就不放心黎菁单独一个人,更何况她现在有宝宝了,他抬眼看一眼长长一条没什么人的走道,道:“就走道口那边吧,现在没人也安静,我在这儿等你。”
在他视线范围内,是他能接受的距离。
“嗯,我知道了。”他能同意就行,黎菁笑应下,和小静去了前面。
已经傍晚六点来,外面天色暗下来,各处开着门的病房里传出饭菜香,走道里更安静,只偶尔有两个打开水病人家属路过,两个人走到走廊阳台边,陆训在离她们五十米不到的距离靠墙站立注意着她们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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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过于小心了,黎菁却感到安心,她眼里闪过一抹柔和笑意,片刻,她抬眸看向小静,主动打破了沉默,“小静,张和碧是什么时候开始诱骗人的?”
“我进六百的时候。”小静看一眼外面暗下来的天色,她没有瞒黎菁,直接说道。
小静是中专毕业分到采购科来的,她来的时候,张和碧还没和前任娄科长闹掰。
六百现在的人都只知道娄科长是被张和碧举报进去的,却不知道张和碧最开始的情人是娄科长。
娄科长进去的也并不冤,他除了是张和碧的情人,他还给张和碧介绍情人,张和碧后来吃的回扣能连成一个圈也多亏了这位娄科长。
小静当时分到张和碧手底下,她那会儿刚出学校,不懂得打扮,正是土得掉渣的时候,张和碧嫌弃她又嫉恨她的学历,每天把她当佣人一样的使唤。
她不是没想过反抗,但她还没付出行动就看到了张和碧和娄科长在办公室里偷情。
张和碧和娄科长后面会闹掰,不过是张和碧觉得自己付出得多,分到的少,又正好搭上了李经理,才干脆一不作二不休把娄科长拉了下去。
按说娄科长下去了,张和碧资历够,又有经理撑腰应该当上科长的。
但李经理在要推她一把的时候收到一封信,一封娄科长写给他的信,这个事情就这么被压了下来。
张和碧不知道是经理的关系,她不停在外面找关系想上去,但她一个人要应对那么多人,吃不消。
她试着找帮手,最开始是和她合作拉自己经理的那个销售员。
张和碧是这样劝人的,“你反正已经失身过了,给一个男人和给一群男人有什么区别?关了灯也没什么感觉,活好还能享受。”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赚钱。”
“你不是讲你妹妹想出国吗?你没钱怎么送她出国。”
就这样,那个销售员被她说服了,两个人合作,没过两年,销售科科员成了科长。
张和碧还是个科员。
她不甘心,找李经理闹。
李经理却告诉她:“你要钱,这个位置反而更安全,谁会来查你这个采购的帐,必要的时候采购科那个小静还可以替你顶一顶。”
张和碧确实更看重钱,她没再提这个事,不过她捞得也更狠了,还在外面拉更多的人下水,只要漂亮的,她能用得上的,她都去接近,争取让她赚钱的圈子更大。
小静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庆幸自己刚出学校时的打扮,不然以张和碧不放过一个的做法,她会想尽办法拖她下水。
但这样的她也没多好,跟着张和碧,她都睡不了一个安稳觉,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她被张和碧拉出去顶罪。
她也确实有可能顶罪成功。
因为早在她刚进六百的时候,她就被张和碧算计着签下了好些张有问题的采购单,之后又被她威逼着签下了好些问题采购单,她的把柄都被张和碧握着,她被牢牢掌控着。
在这种人手里都窒息,关键这个人还和打不死的小强,吸血的蚂蟥一样,走了个娄科长,来了个李经理,李经理完了又来了个梁老板。
她就眼睁睁的看着张和碧在外面祸害一圈,又祸害进六百。
“你知道吗?每回看着张和碧从外面又新招进来姑娘,再开始她那套诱哄的把戏,我都想拿把刀把她捅了一了百了。”
“我最感激她的一件事就是她把朱媛招进来顶了我的位置,我不用签下那些问题单子。”
“下午我听到梁老板死了,我真的高兴得都哭了,多不容易啊,她总算跑不掉了。”
小静说着抬手擦了下眼角的泪,又说了句:“我出学校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经历到这么一场噩梦。”
黎菁听得许久没说话,她只知道张和碧以前老是欺压小静,却不知道她被张和碧算计着压制着。
她都不知道小静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有什么能够帮你的吗?”黎菁抬头问道小静。
“那些采购单,你是被逼签下的,只要你没拿好处,问题其实不大。”
小静点点头:“她现在出事了,也没人保了,确实问题不大了。”
顿了顿,“不过菁菁,我找你不单单是为我的事,主要是六百的那群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