龌龊的勾当
张和碧最近过得算春风得意。
梁万龙不算个大方的情人, 那方面的癖好也很变/态,但他比起和他玩得好的那个常老板又好太多,至少他不动粗, 那个常老板据说很宠很疼他的女伴,但她见对方的那几回里, 都注意到了那女人脖颈下面还有腰上的一条条皮带鞭伤。
而梁万龙也算个肯放权的老板, 六百交到她手里后,他过问的次数还没有过问黎菁这女人的身份, 人哪儿去了的次数多。
他不过问, 正好给了她施展的机会, 这段时间她把六百的人从楼上到楼下都整顿了一遍, 该换的换了,该调岗的调岗, 还重新招了批听话又漂亮的小姑娘进来, 现在六百就没有不听她的。
采购她能一把抓,财务销售她也能。
她自认现在的六百比当初李闫在的时候好太多,至少六百现在的生意比先前好了一些,她的各类收入也很可观, 比当初她跟着庄闫, 换个采购单位, 做个账都得偷偷摸摸的时候强太多。
更让她感到畅快的是,当初那些羞辱她的, 看不起她的人, 如今不得不仰她鼻息生活, 不愿意的也过得落魄, 想过河拆桥的庄闫只能去下面乡镇当个没实权的小经理。
而她现在有钱有权,不管是在婆家还是娘家, 谁不夸她一句能干。
她本来也比庄闫之流强太多,只是缺了个机会,现在她把握住了。
这栋供销大楼从当初装修的时候她就盯上了,没办法不注意,这是梁万龙过问的唯一一件事,他那边得到消息,这栋大楼是港城百货女王何珍买下来的。
张和碧和梁万龙是偶然间认识,她对梁万龙现在都还不太了解,他的具体事业人脉经历,他的那个港城圈子她都不熟悉,对这位百货女王,她更不了解。
但她看得出来,梁万龙对这位百货女王很在意,甚至是忌惮。
只可惜他不肯告诉她更多,而她用尽了自己所有人脉去了解打听,也只找到几份旧报纸,是从前的她哪怕现在的她都很难接触到的人物。
这样的人,在她的百货大楼附近买了栋楼,很难不让人担心顾虑她打算做什么。
所以早在这栋楼装修的时候她就过来了好几回,只是这栋楼负责装修的那个男人,长得一副人模狗样的,却软硬不吃。
她
依譁
来了几趟,不管以什么姿态,什么面貌出现在他面前,他都看都不看她一眼,问话不接茬,她想跟进去,他淡淡一个眼神瞥来,嘲讽的,厌恶的,恶心的,好像她在他面前无所遁形,让她不敢踏进一步。
而那可恶的男人,还当着他手下人的面说:“施工重地,闲杂人免进,谁放进来了,被碰瓷耽误工期了,谁负责。”
话说完,人再没看她一眼,继续去忙去了。
她张和碧这么些年,凭一张脸从那小山村出来,先给人做保姆,后来让她那残废丈夫非她不可,哪怕知道她对他都是利用,只要她不和他离婚,他什么都可以,还逼着家里人给她安排进了六百工作。
之后她一步一步往上走,凭着一张脸无往不利,她也越来越了解男人,哪怕比她年纪小的,她也从来没有失过手,唯独那个男人,他嫌恶的神情像钢钉一样直接把她钉在了原地,让她痛恨。
得不到消息,她整天也挺忙的,梁万龙那边笼络了一群人,需要不少年轻漂亮的姑娘,只六百那些个哪里够,她还得去外面继续物色,想办法招揽进来,调教。
这些都需要花大量的时间精力,有时候她连六百都没办法顾到,一个星期上六百看一两趟都算难得,这栋讨人厌的大楼和里面可恶的人她也没那么多闲情时间过来。
没想到她只是有段时间没过来,这栋大楼已经装好了,货都上上来了,只看那几个漂亮又闪亮的门头字,再从通透玻璃门墙看一眼里面,她心里第一时间生出了警惕。
推门进来,店里的人搞卫生的在搞卫生,贴产品标签,挂广告牌的,精心摆弄护理产品的,各个有条不紊的忙着,门口收银台的地方还有个穿着大红羽绒服,身上围着一条写着量贩两个字的围裙在适应门口收银设备。
她看了一眼那收银设备,是几个百货里都没有的,机器十分新。
看到她进来了,各个都笑着喊了声:“你好,欢迎光临量贩。”
接着就有人不急不缓慢慢上前和她打招呼,请她随便看看,说她们新店刚开,很多产品指示牌小标签还没准备到位,要是有需要可以喊她。
态度十分好,不过分热切,也不会让人觉得疏远刻意,很容易让人亲近,她要是真的顾客,应该会问她们东西贵不贵或者当真去挑选了。
不过她很快发现了,根本不用问价格这些,他们所有的产品都贴着价格在上面,有些还写了详细的产品材质介绍,走近看一目了然。
她再扫一眼这边东西的价格,全部都很便宜,许多甚至直接是她给到六百的采购价。
她心里忽然感到慌,她试着和店员打听这家店的老板,货源,店员却三缄其口只是笑,她突然对这个地方感到烦,提出要自己逛一逛。
店员笑着应了声,找了个地方继续忙,随她逛,眼睛却一直不经意的注意着她。
难缠,是她在六百不管怎么整顿都达不到的标准。
她突然烦得很,目前为止,她不管私下里替梁万龙做了什么,六百才是她的根基,这么个强劲对手肯定会影响到六百生意。
她必须弄清楚这家量贩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这么被人跟着可不行。
于是她在店里一通疾走瞎逛起来,没想到却在转角的位置,看见了她意想不到会出现在这儿的人,黎菁。
一个多月没见,黎菁实在变化不小,简单的米色高领毛衣,驼色大衣,贝雷帽,很素净的穿着,却让人忽视不了她的美。
以前的黎菁也美,看着就透着美好纯净。
白皙精致的脸,明艳秾丽的五官,不谙世事的天真。
现在的她,这些东西都还在,身上却多了一股,女人。
张和碧只想到这个词,还不是普通的女人,是那种,高贵,气质,有内涵很成功偏又妩媚到极点,哪怕她穿得素净淡雅,但她站在那儿,男人甚至女人的视线就会不自觉被她吸引。
唇边现出一点笑意,都会被人牢牢锁住。
像含苞的一朵干净到极点的白牡丹绽放,让人想摘,想抢。
至少,她身边那个穿着灰西装灰色大衣,手上一块腕表一看就价值不凡的男人眼睛就控制不住的去看她。
张和碧原来就知道黎菁漂亮,却没想过她可以有另外一种漂亮。
张和碧自己长得漂亮,也利用这张脸得到许多的关系,她从来不会小瞧了漂亮女人,所以在最开始认识黎菁的时候,她对她是有几分善意想交好的。
毕竟交好一个漂亮女人,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是黎菁太难拉拢,也太精明,她不过因为六百要变革,想捞一笔大的,必须借助到她,她就那么稍微试了一试,她竟然查起她账,还一查一个准。
之后她那个侄子更绝,直接断了她婆婆上升的路。
想到黎菁离职前摆她那一道,张和碧更痛恨,她出口更不避讳顾忌:
“长得好,年轻就是好啊,前面那个已经是绝品了,现在又搭上个新的?怎么,这个更有本事?”
张和碧先前远远看过一眼黎菁找的那个男人,开的虎头奔,身材峻拔,相貌英俊不凡,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男人。
只是眼前这个也不差,同样帅气俊朗,那修面过的络腮胡留下的青茬还多了丝粗狂的男人味儿。
张和碧眼睛看一眼何震朔,心里忽然多了抹不忿,她历经男人无数,这样的绝品却没有过,倒是好福气。
“你认识?”
张和碧突然出现在,嘴巴还不干净,一双眼睛透出的浮气恶意更让人不适厌恶,何震朔皱紧了眉头,偏头问道黎菁。
黎菁没立即回他,她脸上笑意敛下,捏着手里的产品清单往空气里扫了扫,觑向张和碧抿唇笑了声:
“突然一股味儿,我当是谁,原来是张经理。”
“看到张经理,我突然想起前段时间我见了桩恶性事件,女人嫌弃家里男人没用在外面乱搞,最后和情人一起被家里男人给捅死了,血流了一地。”
“张经理要当心啊,虽然梁老板有钱,自己请了两个保镖,但好像没给张经理请不是?”
黎菁只差没直接说,你玩的时候当心点,别哪天阴沟里翻船被砍死了,张和碧脸色一霎变得难看:“你!”
“我怎么就不用张经理评判什么了,毕竟脏者见脏,眼里只有污秽龌龊。”
黎菁才不管她,她大概猜到张和碧出现在这边的原因,张和碧能力不见得很好,但她比原来的经理更有野心,六百落进她手里是她敛财的工具,她和六百暂时是牵连在一起的,注意到量贩大楼她肯定会进来探看情况。
不过她量贩的底可不是想摸就能摸清楚的,她也不打算给她多看,和这种人多待一会儿她也嫌晦气。
“洪姐,彩霞姐你们都过来认识下六百的张经理!”黎菁直接扬声喊了店里的人。
“六百的经理?”
黎菁一句话,一楼的店员包括在收银台熟悉收银机器的小袁都赶紧跑了过来。
洪姐是这次接待张和碧的人,她先前贴个小标签的功夫,张和碧人就晃不见了,她正感觉不对劲四处找呢,听到这话她眼一瞪,立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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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上了前,想发火来着,很快想起量贩规矩,不能冲顾客发火,不管她是什么身份,这个关系到她的绩效,还有她后面能不能轮岗领班,可不能因为这娘们儿给泡掉了。
“六百的总经理啊?肯定很忙的吧?这么忙的大忙人却逛到我们量贩来了,是看我们量贩开门了过来支持生意的吗?”
“这可真是我们可以拿出去吹的事呀,六百的总经理自家东西都看不上不买,跑我们家来买了,说明我们家质量好啊。”
“张经理,你想买些什么啊?我们家东西还挺全的,配饰包包鞋子这些我们都有,衣服也有,现在还不多,不过我们过几天还要引几个牌子进来,我陪你去选选看啊?”
洪姐堆起一脸假笑一通说,说完就上去拉了张和碧。
“滚开!”
张和碧一脸怒用力甩开她手,嚷骂道,又阴沉着脸咬紧一口牙盯向黎菁:
“好你个黎菁,量贩是吗,我不会让你们顺利开下去的。”
“张经理好大的威风!”
黎菁脸色不变,掀起眼皮迎向张和碧视线,笑了下:“这个算是张经理的恐吓吗?那我可以报个警?”
“你”
黎菁不按常理出牌,周围还都是量贩的人,听到她先前放话已经各个露出凶光,张和碧也还没摸清黎菁现在在量贩的身份,她紧攥一下手,“走着瞧好了。”
张和碧丢下这话,扭身踩着高跟鞋就要走,抬眼却注意到前方突然出现的一道身材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
她记忆力很好,一眼认出来陆训是黎菁老公,她心头一动,刚想张嘴说两句似是而非的话,却忽然想起黎菁那次在办公室给她的那两下子。
当时办公室那些人她都敢动手,更别说现在,有所顾虑,张和碧到底没敢乱说什么,冷笑一声走了。
陆训却在看清楚她那张脸后眉心一拢,等人走了,他走向黎菁问道:“这个女人你们认识?”
黎菁没想到陆训会问起张和碧,她抬头诧异看他一眼:“六百以前采购部的,现在是六百经理。”
顿了顿:“她和梁万龙有关系,怎么了?”
陆训凝着眉,看一眼也正望向他的何震朔,他微抿一下唇,简单提了下:“她先前来这边接触过二哥。”
“她来接触过二哥?”
黎菁脸色微变,想到张和碧那副自持有一张脸和一副身子,男人都得被她勾住的性子,她顿时恶心的不行,她抬头看一眼张和碧走的方向,人已经不见了。
“二哥怎么没和我说过这个事?”
黎菁可气死了,她要是早知道这个事情,她刚才可不是煽空气了,直接嘴巴子煽她脸上了。
心里恼,想到张和碧频繁过来的目的,她喊道洪姐她们:
“红姐,彩霞姐,你们把她记住了啊,我们不怕竞争对手,只怕竞争对手玩暗里的,平时上货,接待顾客这些都谨慎些。”
想到什么,她神色微肃,又叮嘱道:“尤其是售后这块,我们先前培训过怎么处理,如果按照我们处理的法子行不通,对方一定要胡搅蛮缠的闹,发现不对就报警。”
“诶,好,我们知道了。”
这个事情关系到量贩,也关系到大家的饭碗,不是件小事,洪姐她们忙应了下来,边上这个月是轮班领班的彩霞姐还说:
“我去楼上和娟姐她们也讲一声。”
彩霞姐说着往楼上去了,黎菁看一眼,没拦她,让洪姐她们继续去忙了。
最近量贩忙着上货,黎菁下班都很晚,晚上吃饭都是等陆训过来这边接她一起到附近馆子里吃的,有时候还会叫上何震朔和陆训刚给她找的助理。
今天陆训来得比以往晚一些,小助理都已经下班了,黎菁就先让何震朔去吃了,她自己等着陆训一起还没吃。
陆训来了,何震朔抬手看一眼时间,和她道:“你饭还没吃,和陆老板先回去吧,这边我看着就行,也没两个小时了。”
黎菁这会儿倒无所谓什么饭不饭的,只是她有事情要问陆训,量贩这边事情也商量得差不多,明天早点过来安排就行,她没推,回道何震朔:
“这边没什么需要盯的了,何经理也早些下班吧,店里面洪姐和楼上的娟姐会负责的。”
量贩还没有选出店长来,他们目前是采取店里领班轮岗,两人一组,一人一个月,六个月以后综合表现选出店长,之后领班还是轮岗,有表现好的,会作为新店储备店长培养。
店长和领班的工资都比普通店员高,目前轮岗的娟姐和海霞姐积极得很,整个心思都在店堂,卫生价格贴这些都不用讲,看到赶紧去弄了。
也是她们都积极,这回上货才很顺利,黎菁何震朔这边只需要把控大环节,再确保推广这块不会出问题就行。
“我知道了。”
何震朔略点一下头,顿一瞬:“黎经理先回去吧。”
黎经理,这是何震朔第一次这么称呼,先前他一直黎小姐黎小姐的喊,黎菁听着别扭,让他直接喊她名字,或者和珍姐一样喊菁菁就行。
他也确实改了称呼,大部分时候喊菁菁,两个人意见不合的时候黎小姐,现在变成喊黎经理,用脑子想也知道是先前张和碧的话他听进去一些,在避嫌。
黎菁轻抿一下唇,她也没说什么,微微笑笑,把手里的本子和产品收进包里,和陆训出去了。
何震朔看着两人走远,慢慢收回视线,低头拿过产品继续检查。
“饿了吗?想吃什么?”
手拉着手出来量贩,外面天已经黑下来,今天下了一点小雨,地面是湿的,冷风更寒,晚上了气温也骤降下来,出来就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冷,风吹在脸上和冰刺一样,黎菁不适应的缩了缩脖子,陆训掀开大衣把她裹进怀里,问道她。
“回去吃吧?你不是拿回家好多海鲜?你给我下海鲜面条吃,我想吃那个了。”
两个人一忙起来就很少在家吃,临下班碰到张和碧这么个晦气东西,还让何震朔多想了,黎菁膈应得很。
她心里不舒服就特别想和陆训两个人静静待着,回家最好了。
“想吃面条了?行,那咱们回去吃。”
陆训很喜欢烧饭给她吃,每次烧出来,看着她一边吃得开心一边夸张的夸他,喊老公最好,他满足得很,听到这话,他宠溺笑应一声,再手臂把她圈紧一些,带着她往车边走。
车子就在门口不远,两人很快上了车往家里开。
晚上路上车子和行人都不算多,黎菁看一眼前面路况,问道他:
“你先前还没和我说,二哥怎么会让你去查张和碧。”
刚才她就想问了,按理在装修的当口,二哥碰到上门探消息的人怎么也该先和她说一声,他却什么也没提,找了陆训。
陆训手把着方向盘,听到问,他偏头看她一眼,也没瞒:“二哥以为是常雄安排过来的人,他才让我先去查。”
先前黎志军在这边装修,张和碧老是刻意过来接近他,说接近都是礼貌说法,人就差直接上手了。
黎志军当时就生出警惕,后面他无意间听到张和碧和人打电话提到一句常老板,他推测张和碧是常雄安排来的,才找了陆训去查。
只是张和碧和常雄那边不常碰头,陆训先前安排盯常雄的人一直没发现这号人。
一直到昨晚,常雄和梁万龙两个人在一栋洋楼里组了一场局,请了不少人,港城的,宁城的,都是一群叫得出名的人物。
没多久,这个女人带着好几个打扮得漂亮的女人出现了。
他今天过来接她会耽搁,也是为了这个事,他拿到照片后去了黎菁现在装修的房子找黎志军认人。
他也没想到帮着常雄和梁万龙招揽姑娘作陪的女人竟然是六百的经理。
迟疑着,他问了她:“你对这个六百经理,知道多少?”
“对她知道多少?”
黎菁微蹙起秀眉,偏头看向他:“怎么这么问,她有什么问题?”
陆训视线盯着前方紧抿了下唇,这个事情太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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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有些不想让她知道。
但这个女人,他有种直觉,是扳倒常雄梁万龙的关键。
最近这段时间,常雄那边又走了他背后那条路子,他那批废钢的事情毫无疑问平了下来。
黎玲为这事单独联系过他,告诉他,常雄背后有个来头很大的人,她还在查到底是谁,在查到这个人之前,他没有十足把握最好不要再轻举妄动了,以免把毒蛇逼急了。
不用黎玲说,他也发现了,不是个小人物,这个人不倒,除非出现一桩惊天的再也压不下去的案子,不然很难彻底弄死这两个人。
惊天大案,如果那群姑娘不是自愿,这就是足够丑陋捅天的案子了。
但需要证据。
人证,物证。
陆训修长手指扣着方向盘,好一会儿,他道:“昨晚常雄和梁万龙组了个局,这个六百经理带了不少姑娘进去。”
“姑娘?”
黎菁很少接触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意识到陆训话里的意思,她猛然坐直身体看向陆训,眼眸微睁有些不敢相信:
“你的意思是,那些姑娘是她带去和人”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黎菁三观都快炸裂震碎了,她知道张和碧为达目的不在意自己身体,男人是她的工具,但她做到这种程度还是让人很难想象。
这不就是带着人一起去卖?和以前的青楼老鸨有什么区别。
“那那些姑娘是?”
黎菁想问那些姑娘是哪里来的,是自愿还是被迫。
陆训知道她要问什么,先回了她:“不确定,晚上太暗,安排过去盯常雄和梁万龙的人只拍到了她一个人的照片,另外的不清晰,没办法辨认身份,也没办法查。”
“在现场的人和我说,当时有个姑娘在门口挣扎了一会儿,被这个经理给强行拉进去的。”
也就是说,人可能是被迫的了,简直是丧心病狂。
黎菁紧攥了攥手。
“我对张和碧的事情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只知道她婆婆是废品站的,她公公好像是区政府的吧,她老公好像双腿残疾不能行走,一直在家没有工作。”
“这个事情我也是听方晴说的,她平时喜欢打听这些。”
“她原来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嫁给她老公以后她们家才好起来,她会在六百上班也是她老公家安排的,最开始她在下面百货上班,后来好像是前采购科科长把她调到了采购科。”
“后面前采购科科长被她送进去了,她和经理搭上了关系,一直在六百独大,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一直没能上科长,后面六百不是改革?她提前知道消息可能慌了,还找过我”
黎菁把张和碧的个人情况给说了说,陆训认真听完:“也就是说,她和梁万龙那边认识不超过三个月?”
黎菁摇了摇头:“这个不确定,但两个月前她和经理还有往来的。”
黎菁现在提起这个人都想吐了,太恶心了,等听到陆训下一句话,她更直接震在了原地。
“有没有可能,她带去的那批姑娘就是六百的人?”
让六百关门
“怎么可能!”
“不可能的, 她们怎么会愿意!”
黎菁不愿意相信的接连两声,心里却莫名的一股慌。
六百确实是售货员多,先前六百调整过的关系, 许多年老一些的售货员都让她们安排了家里人顶班,楼下差不多有十来个年轻姑娘, 年纪最小的才十八, 楼上也有好几个,方晴, 人事的小姑娘, 还有在张和碧手下的小静。
这些姑娘模样不到绝顶漂亮, 但都不算差, 中上之姿的好些个,稍微化一点妆更好看。
黎菁手指不停抠着她腿上浅咖色的包, 指甲划破包面的皮纹, 留下一道道难看的印子,她却毫无意识,张了张嘴道:
“在六百上班的姑娘,家里也不是很差的那种, 她们不会愿意为了钱做这个事情。”
“但她们工作被别人握在手里不是吗?也许她们最初不知情, 被诱骗了。”
“梁万龙才从港城过来没多久, 他在c城有个会所,这段时间我安排的人一直盯着, 没有发现他从c城调派人过来, 人既然是这个张和碧带来的, 说明她都认识, 她每天在六百上班,去哪儿认识这么一群姑娘, 还能够让人听她的。”
陆训声音微沉,大概六百是黎菁先前上班的地方,他控制不住去想要是黎菁当时没有那么迅速离职,被梁万龙和张和碧盯上的她会有什么危险。
偏头注意到黎菁一张脸煞白,很明显这事吓到她了。
“这只是我的猜测,也可能不是,她有另外的渠道。”陆训转开话不再说,柔声宽慰道。
黎菁抬眸看他一眼,她心里其实知道这个事八.九不离十了,只是她不愿意相信,要她怎么敢去信呢,六百那些姑娘都是她认识的人,她们曾经一起逛过街,一起吃过饭,楼下那些姑娘都给她留过她喜欢的货,每次看到她都很热情,笑脸喊着她菁菁,菁菁姐。
她们是那么好,现在她们却可能遭遇到了被迫害,被诱骗。
想到什么,黎菁脸色又一变,她抽回手赶紧打开包去拿电话和电话本,“我得打个电话,打个电话问问方晴,问问方晴这个事……”
陆训没有拦她,六百是她的第一份工作,里面的人曾经都给了她善意和温暖,她心又柔软,不可能不管不顾。
他看一眼前方路况,默默把车速调慢一些,减小风刮车窗的声音,方便她打电话。
方晴家条件在宁城不算很好,但他们家都是工薪阶级,她妈妈也是个比较有想法的人,当初她妈妈意外怀孕,担心会丢了工作,先把孩子的户口想办法腾挪去了他们死去的大伯家,之后又在家属院门口租了个房子弄了个小卖部,还给安了台电话按两毛钱一分钟收费给大家打。
也算巧,黎菁电话打过去,方晴刚好到小卖部换她妈回家吃饭,闲得没事干,她拆了包辣条吃,电话一响,她顺手接了起来。
“喂,哪位?要找谁,帮你叫啊。”
方晴接小卖部的电话都熟悉了,开口就问道。
黎菁离职后这一个多月,一直忙量贩的培训,卖袜子上货,她都没时间联系方晴。
两人最后联系还是她新办下来大哥大,把自己的大哥大号码告诉方晴的时候,后面她卖袜子电话不停,之后丽莎袜子展销点活动结束,袜子批发事宜却还没停,她把电话给了量贩的小杨,让他暂时负责丽莎袜子批发的接听和发货安排,又另外去办了支大哥大,她也不知道方晴这期间有没有找她,她传呼机也没响过。
听到方晴熟悉的带着轻快的声音,她心里那股慌总算少了些,松口气的感觉,她抿唇笑了下,喊道她:
“晴晴,是我。”
“菁菁?”
方晴一愣,刚要咬上辣条的嘴移开,惊喜一声:“菁菁啊,你可算找我了,我先前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不进去,还以为你出事情了,可担心了。”
“我那支电话给别人在用了,换了支,就是我现在给你打的这个。”
黎菁解释一句,把自己的新号码念给方晴让她记下,又说:“不过你找不上我可以打我传呼机啊,我传呼机还用着。”
方晴听到这话顿时脸一跨,她泄气一声:“前段时间我包包丢了,没有你的传呼机号码了。”
想起包包,方晴整个心情都低落下来,她拉过小吃摊前一张独凳坐下,身子前倾趴在放电话的香烟柜台上,扁着嘴和黎菁倾诉道:
“菁菁,我最近日子过得可煎熬了。”
“怎么了?”
黎菁脸上的笑微凝,呼吸下意识紧了些,有些小心的问道。
“是遇到什么事了嘛?”
“嗯,有一点事”
方晴犹豫了下,她看一眼小卖部周围,天都黑了,也没什么人,才小声和黎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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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次不是和你说,你走后,张和碧就发了官威,楼上楼下她又重新整顿了一遍嘛?”
“我没和你讲的是,张和碧的整顿赶走了不少人,然后她新招了一批人进来。”
顿了顿:“那批人,楼上就不提了,都是她不知道哪儿认识的人,反正现在财务科,采购科这几处地方都被她牢牢把着,她让做什么账就做什么账。”
“最主要的还是楼下,她全部给换上了十六七,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一些是她去她们村那边弄来的,一些是外聘进来的。”
所有的猜测得到证实,黎菁心头骤沉,“原来那批人呢?祥姐她们去哪儿了?她们没有闹起来?”
“闹什么闹,去哪儿闹啊?原来那个什么梁老板把大楼承包下来的时候就讲过的,这批人他尽量留,但不适合的,还得做调岗处理。”
“张和碧也没让祥姐她们走人,只是把她们安排去搞卫生啊,干仓库这些活了,有些受不了的,家里能找到关系的,就自己提辞工或者转单位了,找不到关系的,就一个月拿着基本工资憋着呗。”
方晴说着,声音忽然压低了:“菁菁啊,我要和你说的不是这些,是张和碧这个人,她真的坏透了。”
“幸好你当初走得快啊,不然你肯定会被她害了的。”
“你知道吗?前段时间,她突然大方起来要请我和小静人事那个阿香还有楼下几个姑娘去舞厅玩。”
“舞厅?”
黎菁猛然抬眼,她扣着电话的手抓紧:“你去了嘛?”
“没有,我没去成。”黎菁的声音突然变得紧绷,方晴不明所以,还是很快回了她。
“你知道我很少去舞厅嘛,当时还挺想去的,主要是张和碧大方哦,还给包了车带我们过去。”
“结果车子还没出发,我从包包里翻到张纸条啊,不知道谁给我塞的,让我想办法赶紧跑啊,说舞厅危险。”
“我当时以为是恶作剧,没信的,跟着一道上了车,车子开出去没多久,张和碧那婆娘突然和我们说,等会儿她有几个朋友也要来舞厅玩,那些朋友都是梁老板的朋友,身份很尊贵,让我们机灵点,看到人多笑笑,要是喝酒的话大方点儿”
“你说说她这话什么意思?我当时就感觉不对劲了,然后阿香就小声问了张和碧,她不会喝酒,能不能不去了。”
“张和碧当场变了脸啊,她说,不会喝酒你先前怎么不讲呢?都知道是去舞厅玩的,把阿香给说哭了,车上其他小姑娘见她这么凶啊,都不敢吭声了,有几个之前就去玩过的,就劝阿香,只是随便喝点,而且那些老板很大方的,会送礼物,张姐也准备了礼物给大家什么的。”
“你听听,这话是不是不对劲?然后我当时就放了个屁。”
“??”
黎菁正听得心口发紧,突然听到方晴这么一句,她懵了懵:“你放了个屁?”
“对啊,我放了个屁,然后和张姐说拉肚子,要拉出来了,让她赶紧把我放下车。”
“然后呢?”黎菁下意识问道。
“我都要拉身上了,她能怎么办啊?当然是让司机停车了啊,车子一停,我丢下一句我一个人害怕,拽着阿香赶紧跑了。”
方晴说到这里,气恼的咬了下牙:
“也是倒霉,我骗张和碧说我拉肚子,结果我真吃坏肚子了,那大晚上的,我们两大姑娘跑去公共厕所,还真遇到两个醉鬼,我的包也在逃跑的时候丢了的。”
“包丢了没关系,人没事就好。”
方晴是真有些说故事的本事在,黎菁一颗心跟着她的话起起伏伏,到这会儿她总算松口气,想到那车姑娘,她心里又微微沉。
“那后来呢?张和碧有没有找你和阿香麻烦?”
“还有车上那些人”
“找了啊,怎么没找。”
方晴提到这个事都牙痒痒,恨不得咬死张和碧:
“第二天她就找上我和阿香说话了,说我们不识好歹什么的,说那些朋友里也有单身的有钱的,本来还想介绍给我们认识的,她说了一大堆,没过两天她就给我们穿小鞋了。”
“最近办公室卫生和楼道卫生都是我和阿香在搞。”
方晴说着,整个垂头丧气起来:“我也不知道能熬多久,我和阿香都打算好换工作了,但现在外面工作可真是难找啊,我们最近一休息就去找工作,合适的没碰着几个。”
“我想着实在不行回家帮我妈守小卖部算了,反正这事我妈也知道,她也赞成我辞掉工作,她说张和碧没安好心的。”
黎菁听到这话,她想了想,道:
“晴晴,你和阿香都想换工作?那你要不上量贩来试试吧,你知道量贩小商品城吗?就是原来供销大楼关了,新装修出来马上要开业的那栋大楼。”
“它不止这么一栋大楼,这边暂时是作为总部来使用,它在四楼有一层办公室,现在正对外招人事和会计出纳。”
黎菁不确定和原同事做上下级她能不能处理好私人和公事公办这块,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方晴和阿香继续待在那狼窝里面。
“量贩小商品城?就是那栋几个面都装修成三角屋的样子,还挂了个很大招牌的大楼?”
方晴最近上班被张和碧各种找麻烦穿小鞋,休息的时候出去找工作,对百货大楼附近情况没有太多精力去注意,不过黎菁她们装修出来的那栋大楼太有特点了,她稍微有一点儿印象。
“那里招人哦?那我明天和阿香说一下,去试试,就是我能力一般,不知道人家要不要的,先前我们去几家私营单位,都觉得我和阿香年纪太小,担不住事情。”
“应该没有问题,量贩不看年纪,你在六百做出纳也有快两年了嘛,对现金收支,对账结账,各项票据报销这些比以前熟了,只要仔细些就不会出错,另外阿香,她性格内敛些,但她做事情心细,组织能力也还行,稍微锻炼下独当一面的问题不大。”
黎菁声音不急不缓的,说的话却给了方晴极大的信心,方晴本身也是相对乐天的人,她抬头振奋了下,应下来:“那行,明天我和阿香找时间过去看看。”
“嗯,行。”
说话的功夫,车子已经开到家门口,陆训不想打扰到她讲话,也不想突然开车门冷风灌进来,她不舒服,暂时还待在车上没去开家里铁大门。
黎菁注意到,她抬手指了指铁大门,又示意没关系,别管她。
陆训看她一眼,才把车门稍微打开一个缝隙下了车去开门。
这时候方晴那边想起来黎菁先前问的,她情绪又低落下来,和黎菁说道:“菁菁啊,你先前不是问我车上那些人吗?”
“其实到现在你已经猜到张和碧叫我们这么一群人去干什么了吧?”
“我也是没想到,在电视里才有的光景会发生在我身边,我现在都看不太懂这个世界了。”
“车上那群人回来都挺高兴的,她们有几个还跑到我们面前奚落了我们,说我们傻得很。”
“张和碧对她们很大方,把人带过去还给安排了专门给她们化妆打扮的人,一人送了套衣裳,给了条金项链。”
“然后那群人陪的那些人,我偷听到她们私下里讲话的,各个身份都不一般,她们心里都存着一些想头,还有些想跟着那些港城大老板去港城的。”
方晴手指搅动着电话线,声音越发低,带着淡淡的嘲讽:“她们也不想想,从她们陪那些人玩的那一刻,她们就成了那种人啊,真正有身份的人哪里看得上她们,说得难听些,今天是这批人,明天也许就是另外一批人了。”
“晴晴。”
黎菁突然不知道说什么,陆训打开铁大门在这时进到车里,她抬头有些茫然的看向了他。
她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
那些女孩子是自愿的。
璍
或许刚开始她们去的时候犹豫了挣扎了,但当她们被带到那个地方,穿上漂亮的衣裳,化好妆,看着不一样的自己,再被张和碧一通洗脑,她们就动摇了。
有身份的男人那层身份也吸引着她们,或许,她们会觉得跟着那群人是见到世面了。
这和黎菁从小到大接受的认知不一样,她妈妈,二姨,表姐还有黎玲她们传达给她的都是女人不容易,才要更努力,不是这样的,也不该是这样的。
“不是的,晴晴,不是这样,也许有人接受不了诱惑,她们一时走错了路,但里面肯定有人是不愿意的,或者说她们有后悔的。”
像是为了宽慰方晴,也像是为了宽慰自己,黎菁捏着电话说道:“如果都是愿意的,你包里就不会出现在那张字条了不是吗?”
“字条?”方晴怔了瞬。
“对啊,字条。”
提起字条,黎菁也想了起来,“晴晴,你那张字条,你感觉是谁写给你的?”
“我也不知道。”方晴也很困惑这个事。
“那天张和碧说要请大家去玩,我当时和好些人都有接触,我也不知道是谁塞进我包包里的,我最开始猜是小静,因为她跟着张和碧最久嘛,我们关系也不错。”
“但我后面去问过她,她都不承认张和碧带她们是去陪那些人的,还在替张和碧掩饰,还有那张纸条的字迹也不是她的。”
“后面我又猜是不是楼下的那个巧巧,因为她不是第一次和张和碧一起出去了嘛。”
“巧巧?”
黎菁神色微震,她忙问道方晴:“晴晴,你是说楼下女鞋专柜的那个巧巧吗?”
“对啊,就是她啊,她是最早,就是你还没辞职的前几天就和张和碧她们出去玩过的了,回来还讲好玩的,要不然第二次张和碧叫我们大家一起的时候我也不会想着去凑个热闹了。”
“不过不是她,虽然我们也蛮熟,但她就是后面骂我傻的人啊,不太可能是她。”
方晴说着,突然和黎菁道:“菁菁,我现在还不能离开六百。”
“明天我让阿香自己去你说的那个量贩大楼试,我得继续在六百待一阵,把给我写纸条的人找出来。”
“就和你说的,这个给我写纸条的人她也是不愿意的,既然不愿意,那为什么还要听张和碧安排呢?她是有什么苦衷,还是被张和碧另外拿什么威胁了。”
“要真的是这样,我要想办法帮帮她。”
“晴晴,这太危险了。”
黎菁很意外方晴会突然转到这个事上,她蹙起秀眉,不赞同她这样。
“现在张和碧已经给你穿小鞋了,她肯定会防备着你,你再做这些,万一她对你做不好的事情怎么办?”
“不会啊,菁菁,我现在相当于是和那群大姐一样被她发配了,每天都在六百搞卫生,她根本没心思关注我,我也不会自己去找,我让祥姐她们帮下忙也行啊,我先挨个的对字迹。”
“还有啊,菁菁,我现在也算有人撑腰了。”方晴说到这儿,轻轻笑了下。
“有人撑腰?”黎菁不解。
“对啊,我给你讲啊”
方晴卖关子的拖长了下音:“我谈对象了,就那天晚上我和阿香不是遇到两个醉鬼嘛,也遇到好人了,我对象就是咱们这片区派出所的,还是个小队长呢,他家里也不差,大伯在市公安局,二伯也是区政府的。”
“我们两确定关系有半个多月了,昨天才刚见过家长,他家里对我还算满意,给的见面礼红包挺厚的,还说过几天要上我家里来谈我们定下来的事情。”
方晴说完,不知道想到什么,她又笑了下:
“我现在更觉得我该留下来,张和碧做这个事情,她是在犯法耶,要是里面有人是被她胁迫的,她就该被杀头了,而且还可以帮我对象立功不是吗?”
“不过张和碧现在可狡猾得很,她自从上次之后已经不再公然说去哪儿玩的事了,我只能发挥我的本事各处想办法偷听了。”
因为她已经把那些愿意的人确定下来了,这种事自然不能再明面上来了,张和碧做的事情确实够她杀头,她肯定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像陆训发现的那种聚集性的也会少起来,甚至很多时候她都不会再亲自露面这个事。
黎菁想到,对方晴想自己在六百内部查这个事更反对,她把自己想到的和方晴说了。
方晴却很坚决,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行,她现在最恨最讨厌的人就是张和碧,要是能把这样的坏人送进去,还能让自己准老公升个职,她觉得很好。
她这样黎菁更不放心了,不停劝她。
车子开进院子,她进到客厅沙发上坐下继续劝。
陆训给她开了空调,看她还要说一段时间,时间也很晚了,怕她饿着,他脱掉外面的大衣放在沙发上,进了厨房去煮面条。
要往常,陆训进厨房她肯定要跟着,给他剥两颗蒜,摘一把葱,他认真干活的时候有种另外的味道,她看着总想去抱他亲他。
但这会儿她却顾不上,她担心方晴出事,不得不告诉了她梁万龙的身份背景,还有他身后的常雄,告诉她那群人手上会沾血。
方晴才犹豫了,她平时就是最不敢惹事,最胆小的人了,要见血死人的事她哪里敢沾。
她正想说那算了,但这时,她脑子里闪过什么,突然猜到给她纸条的人为什么不敢报警了,甚至那群人里,或许不愿意的不是那么一两个,因为梁万龙这群人太厉害了,她们不敢不愿意,更甚至,她们清白已经没了,报警有什么用,还不如多攒点。
方晴把自己的猜测说给黎菁。
黎菁沉默,她刚才其实也想到了。
两人同事两年多,相对了解,黎菁一沉默,方晴就懂了。
心里忽然很难受,她把拆封的辣条全部塞进嘴里,包了一嘴用力的嚼,电话里只有她咀嚼辣条的声音,黎菁不由喊了她:“晴晴,你还在吗?”
“嗯,我在呢。”方晴嚼着辣条含糊一声回道。
须臾,她停下嘴,红着眼问道黎菁:“菁菁,要是今天你是我,你会选择什么也不管,辞职去过新生活吗?”
“就是明知道给你那张字条的人,她正在被迫害,你能做到什么都不管吗?”
不会,不能。
黎菁还没想,脑子里已经先回了她。
同是女孩子,哪里能对这种事情熟视无睹。
就像当初她揣着范范的照片抱着一丝希望,她现在如果还在六百,她肯定会想办法收集各种证据,录音,想办法把张和碧送进去。
可能,她被发现了会死得很惨,但她估计还是会那么选择。
实际她现在已经琢磨着怎么在不被张和碧发现的情况下,去联系祝巧巧,从她那边打听消息。
“晴晴”
“菁菁,这个事情你别劝我了,危险我已经知道了,但我还是想试试,我在办公室是最笨的人,但也是消息最灵通的一个,我想试试。”方晴笑着道。
“而且我也不干别的什么,就偶尔偷听个消息,要是真遇到大情况了,我打匿名电话报个警,这会出什么事情。”
方晴说着,顿了顿:“菁菁,你对张和碧情况知道得这么清楚,你身份背景也不差,我有发现也会告诉你,你会帮我的对吧?”
话说到这里,黎菁知道,她已经没办法劝方晴,她只能说:
“你继续在六百上班可以,要是听到什么发现什么了,别冲动,别在六百里面打电话,也别找你对象,这个事情很大,你对象那边就算知道情况也做不了决定,你打我电话,我这边会替你报警。”
方晴一听笑了:“行,放心吧,我懂了,我有消息会先给你打电话的。”
黎菁
铱驊
听到,还是不放心,又各种叮嘱了她一番,方晴妈妈吃好饭回来了,她们才没再继续说,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黎菁一颗心却没法静下来,担心方晴那边,又恶心厌恶张和碧。
从方晴说的,张和碧完全是利用六百来招揽漂亮小姑娘进来,之后进行诱骗。
她现在还机警起来,做事隐蔽了,想拿住她并不那么容易。
更何况张和碧背后还有个常雄梁万龙,这两个才是真正的害群之马。
梁万龙能找到一个张和碧,也能找李和碧,赵和碧。
不把这群人一网打尽,还会有更多姑娘受害。
但她现在能做些什么呢?
心里乱七八糟一通想,越想越憋得慌。
陆训把海鲜面条煮出来,端上桌,就见黎菁进门换掉的拖鞋蹬在地上,纤瘦的身子蜷缩在沙发上,捏着电话在出神。
他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头,温声道:
“还在想六百和张和碧的事?先吃饭,吃完你和我具体说说六百现在的情况,我安排人去了解。”
黎菁抬眸有气无力的看一眼他,外面天黑透了,客厅没开顶上的水晶灯,只这沙发边的台灯和餐桌那边的灯开着,光线不算明亮,他俊美脸上的从容却给她一种安心,万事不用愁的感觉。
屋子里散着海鲜面的香气,她也确实饿了,她勉强打起精神起了身去吃面。
家里什么食材都备着,海鲜面里面鲜虾,蛤蜊,菌菇都有,他还特地熬过高汤,汤底金黄,鲜香扑鼻。
他手艺实在好,还有他满满的心意在里面,黎菁虽然心绪不太好,也把一碗面条吃完了。
吃过面,收拾碗筷,再去刷了个牙,两人没着急上楼,靠在沙发上,电视打开关掉声音,陆训伸手把她揽抱进怀里,等着她说。
黎菁趴在他怀里看一眼电视,一套节目还在放星星的故事,她有空肯定会看的电视剧,这次她却拿着遥控器把台转到了新闻频道,定定盯着无声电视许久才道: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张和碧利用六百作为隐蔽,招了一批漂亮姑娘进来,一些是她娘家村子那边的人,一些是外面她去找的。”
“听方晴的意思,柜台的人早够了,她还在继续招,什么目的很明显了。”
“你不是说梁万龙打算开一家顶级歌舞厅吗?这些人可能就是给他歌舞厅准备的。”
“但我们目前能怎么办呢?没有证据,张和碧现在还隐蔽起来了,很难抓她个罪证确凿吧?”
陆训先前全程听完电话其实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他道:“要想抓张和碧很容易,她只要送哪怕一个姑娘给人,她都会进去。”
“但抓了她用处不大,她只是梁万龙捏在手里的棋子,所有姑娘是她经手的,拿不出另外的她和梁万龙勾连的证据,最后梁万龙还是会逃脱。”
“等风头过去,他还可以另外安排人顶她的位置,他还会更小心,他的歌舞厅估计都不会自己经营了,要逮他更难。”
毕竟组织卖y是死刑,单纯嫖却交点罚款就没事。
除非是聚集性的,现场涉及到别的东西。
这个黎菁先前也想到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陆训想了想:“我先找人去接近你们先前谈到的那几个人,看看具体什么情况,有没有被迫的,到时候再做安排。”
见黎菁眉头还皱着,他一顿,又说:“这事肯定会有个过程,需要耗费许多时间,在这期间,我们还可以做点别的。”
“别的?做什么?”黎菁看向他。
她一双潋滟的眼睛,不管什么时候都澄澈有光,陆训凝一眼她,抬手去轻轻抚了下她眼尾,道:
“让六百出事,六百没了,那个张和碧就不能再继续打着六百的幌子招揽人,这群被她们骗的人没有了隐蔽处,梁万龙肯定会想办法安排她们的去处或者住处,这么些人,他想掌控,只能聚集在一个地方,到时候他不想出事情也得出事情。”
这么多姑娘没有事情做,聚在一处做什么?都不需要再等什么,一个电话,所有人都得被端了。
全部的人被端,和一两个人被抓,能够咬出来的东西是完全不一样的,到时候梁万龙甚至他背后那群人,总有几个跑不掉。
“不过要让六百出事并不容易。”
陆训说着又皱了皱眉头:“梁万龙承包下六百目的本来也不是为了赚钱,就算亏他也会撑下去,除非出了什么事情,让上面主动收回六百。”
“六百没了,主动收回六百”黎菁垂着眼仔细思索着这两句话。
要让六百亏损不难,她只需要不惜代价让量贩抢走六百所有生意,让她们没生意可做就行。
但就如陆训说的,就算这样,梁万龙为了这么一群人也不会把店关了,想要六百关门,只有上面主动换承包商。
什么情况下必须换承包商,除非,六百影响到所有百货大楼信誉,被整个江东百姓抵触砸上门上新闻的时候。
信誉,质量。
张和碧现在还把着采购部,她肯定是想借六百采购捞钱,生意越不好,她越想捞,生意不好还捞,她只能滥竽充数上更次的次货,一旦六百里面次货上满,就是她的机会。
黎菁倏然坐直了身体。
“怎么了?”陆训看着她的动作问道。
“我想到怎么让六百关门了。”
黎菁转头看着他笑一下,伸手拿过茶几上的电话给何震朔打过去。
活招牌来了
想让六百没生意可做, 量贩必须要有足够的竞争力。
六百有的产品量贩要有,六百没有的产品,量贩也得有, 不止要有,还要足够好, 足够精, 就目前来看,量贩的产品还不不够全, 缺服装品类。
黎菁在六百待过快三年, 知道它鞋服这块的销售销量占比有多大。
她们先前也考虑过量贩做服装这块, 安排在乌市那边的产品成员还特地跑过一趟鹏城那边, 也联系了几个男装女装品牌。
但最后考虑到服装品类更新速度快,讲究搭配, 年龄段跨越幅度大, 码段多,库存占比大,量贩是走量自选模式,刚开始, 为求稳, 主要以不容易更新淘汰的产品为主, 只把鞋包品类加了进来,再部分针织棉品, 袜子, 手套, 围巾, 内衣裤,保暖内衣, 睡衣这一类。
现在要和六百形成竞争,这块却不能少了。
黎菁联系何震朔,就是要和他商量这个事。
量贩二楼目前还算空,有位置,货架货柜也有现成的,想把服装品类加进来也容易。
这会儿刚晚上九点,量贩大楼那边下班时间。
何震朔现在一个人住,他回去也没事做,在店里盯着大家把所有的购物指示牌,店堂物料氛围布置好,再产品福利区整理好,提前给大家开了个小会,说了说明天试营业第一天注意事项,他才下班准备回家。
黎菁电话打来的时候,他人刚上车。
听到黎菁说要把服装品类加进来他感到有些诧异:“怎么想到要把这块加进来了?”
不做服装是先前两个人商议好的,黎菁也没瞒他,把她想和六百形成竞争的想法说了。
“何经理,我承认,我做下这个决定有私人因素在里面,但我也考虑过量贩实际情况,目前我们二楼一整层确实有些空旷,货架货柜都空,我仔细考虑过,服装也不是不能做分类自选,比如男士衬衫类,针织衫类,西装夹克皮衣,女士这边打底衫,毛衣,外套羽绒服……”
“那就做吧。”
何震朔这个人做事喜欢公事公办,很讨厌参杂私人因素,黎菁担心他不同意,试着说服他,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她反而愣了愣:“你不反对?”
“为什么反对?理由很充沛不是吗?”何震朔手搭在方向盘上,笑了声。
“我现在打电话安排,让他们飞一趟鹏城,争取后天能把货到位连夜安排发货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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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的产品已经全部上完,外面广场上曲艺团表演的台子,和挡雨棚全部都搭好了,明天就要开始试营业再做曲艺团表演的推广和相应的地推工作,服装上货的事确实不能耽搁。
黎菁便道:“嗯,行,辛苦何经理了。”
“不要紧。”
何震朔应一声,想起什么,他道:
“明天你可以晚一些到,店里我已经安排好了,公交站台那边我也联系过小李,该布置的广告内容活动宣传已经全部到位,等最后一班车结束公交总站那边配合着他们把公交车的内容布置好,你过来负责给李大爷他们说明工作安排就行。”
“你提前安排了?”
黎菁讶然一声,明天试营业第一天,公交站作为量贩这次主要的广告宣传是重中之重,这个事情由综合市场部的小李在负责,她先前还想着等最后一班车到位给小李那边打个电话,没想到何震朔都弄好了。
“嗯,店里物料布置得差不多,就提前把事情给她们说了。”
何震朔随口解释一句,抬手借着车外路灯看一眼手上腕表:“不早了,早些休息。”
都安排好了,黎菁也不在说什么,她笑应一声:“那行,何经理再见。”挂断了电话。
“何经理私下一直这样?”
黎菁电话还没放下,边上陆训神情微微怪异的问了声。
“嗯?”黎菁有些没反应过来,疑惑的看向他。
陆训对上她视线,他笑了下:“他办事效率很高,现在对你工作也很支持。”
他脸上神色自然,黎菁也没多想,她轻点了点头:
“他做事是很厉害,脑子活,行动力快,领导能力各方面都很好,他说一句话,量贩的人马上就去做了,有时候我都会下意识听他指挥,其实我有些担心留不住他,我打算等量贩起来了,再分他一些股份,这次丽莎袜子,我分给他奖金分了”
黎菁说着说着,抬头就见陆训正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她微愣:“怎么了?”
“你现在对他评价很高。”陆训盯着她说了句。
语调寻常的一句,但夫妻这么些个月,彼此一个呼吸心跳都能感知到,黎菁不由坐直正经的觑了他一眼,幽幽问了声:
“老公,你该不会怀疑我和何经理有什么吧”
黎菁问这话的时候唇边还扬着笑,一双盈盈眸子却透着某种意味不明的凶光。
陆训顿一瞬,抬手把她抱到腿上坐下。
客厅空调打着,四周窗户关着,挡风的窗帘也拉上了,屋子里暖和,黎菁身上的大衣已经脱掉放在边上的沙发上,身上只一件米色细织的高领羊绒毛衣,下面一条到小腿的古棕绿A字裙。
天冷,她出门扛不住冻,里面穿了条顾如店里新出的加薄绒黑色健美裤,这样搭其实感觉挺丑的,还好她出门短靴和裙子可以遮住,她又不想冻感冒,就忍了,回来家里暖和,她又给脱了掉。
这会儿他抱过她,棕绿的裙摆上爬,露出两条细白光裸的腿,有些冷,她伸手扯了扯裙摆,细腿往他腿上蜷,脚放进他腿缝中间,跪坐在他身上,又抬眼盯向他,等他解释。
先前在店里被张和碧那女人那一通说,她心里就很恼火了,她知道男人和女人共事容易被诟病,旁人说无所谓,但她老公不行。
“我平时很注意了,相处也保持着距离,怎么你还这样。”
“没有。”
“老婆,我没有那个想法。”
她嗓音发哑的委屈,陆训先回了她。
“我确实有些醋,但和你们两个人相处没有关系,我知道你们没有什么。”
她每天看他的眼里都染着光,她有和何震朔保持距离,他当然感觉得到,只是同是男人,他也感觉到了何震朔那克制不住投向她的目光,可以确定有欣赏,或许还有别的,不好去界定。
这是很无可奈何地事,她太好太优秀了,很难让人移开眼睛。
但他知道他们不会有什么,不是相信何震朔,是相信她。
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了,只能说明是他没做好,让她失望了,才被人乘虚而入。
“我有些羡慕何经理,可以每天和你共事商量,是这种情绪,你懂吗?老婆。”
他抬手捧过她脸,黑眸凝着她一委屈就湿下来的眼睛,诚恳道。
“我每天都想和你一刻不分开的在一起,就像先前卖袜子,我替你叫卖,你打包,或者去谈合同,我觉得那样很好,那才是我想要的日子。”
“我现在很想赶紧稳定下来,可以把手里头的事情拆分扔给进哥顺子管,好提前退休,到你身边当个小跟班。”
“噗,你认真的吗?”
小跟班三个字让黎菁一下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抬眼去看他,屋子里这会儿就边上开一盏暖黄小灯,对面大彩电放着的光影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忽明忽暗,却显得他五官更立体明晰,如墨黑眸里倒映着她的脸,认真又深情。
她突然释然了。
他喜欢她才会醋,才会有占有欲嘛,她其实也有。
只是他表现得太好了,舞厅那些场所从来不去,饭局提前给她报备,要是哪个老板带了女下属,不管年纪大小漂亮不漂亮,他先当着人面给她打通电话,把饭局上的人都给报一遍。
有一次她还在电话里听到有人打趣他:“陆老板可真是个守三从四德的良家妇男啊。”
她听到都替他恼,他却没一点儿反应,淡笑一声,继续温柔的和她讲电话,关心她吃饭,工作,事无巨细。
“什么飞醋都吃,陆老板也不嫌酸。”
黎菁嗔他一声,趴去他颈窝,蹭着他耳侧轻轻笑。
今天两个人穿的衣裳都是他给找的,不喜欢穿高领的人,为了匹配她的穿搭,穿了件和她毛衣差不多色系的杏色高领毛衫。
她手摸上去,手指头勾拉下他脖子上的领子,摸着他性感凸起的喉结,感觉着他在指腹下的律动,她又笑:
“不过你醋了就醋了,干嘛哄人想做小跟班啊,你不是才把小汤派给我。”
小汤,她的新助手,一个黑成炭的十九岁小伙子,原来是哪个武馆的,会开车,有一把子力气,手能劈砖,酒量也好,应酬场合能帮忙挡酒,做事麻利,人还特别有眼力见。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找来的,她用着挺顺手。
“不是哄你。”
陆训喉咙滚动一瞬,她表达喜爱的时候总喜欢弄他喉结,或摸或吸,他难以克制的燥热,揽在她腰上的微微收紧,声音也哑下来。
他真那么想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布局把红太阳厂子重要部分迁到宁城事宜,等红太阳稳定下来,下一步就是组建完整架构的工程公司,收整废钢事业,他想在五到十年内完成半退休计划。
不然她这么忙,以后量贩扩大了全国各地跑,他哪有时间跟着她走,到时候还要带孩子。
“妇唱夫随没什么不好,我有好些年做生意经验,饭局也参加得多,还惟老婆是从,总要比小汤好使,只要老婆不嫌我烦。”
不嫌弃他老。这句话他喉咙里滚了下,没说出来,男人三十正壮年,他还没三十,哪里会老。
他一本正经的,一副要和小汤抢工作的架势。
黎菁被逗得直乐,她纤白的双手捧起他脸,一双眸子笑意盈满,“你想妇唱夫随哦,行吧,那你老婆努力挣钱,争取到时候有钱把我的大老板老公包养起来,放在身边天天跟着。”
她从来不知道他也有这么有趣可爱的时候,别人的志向都是事业要做多大,他立志想当老婆小跟班,奇异的是她一点儿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相反,她觉得特别好,在一百叫卖那段时间,她忙得飞起,却特别安心充实,因为知道他马上要来,她一个对讲机他就能到她身边。
心里想着,她软在他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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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隐忍笑意的觑一眼他,低头去含了口他喉结,听着他压抑的一声闷哼,她眼里笑意漾起更深,又仰头去啄了啄他嘴,一会儿她嫣红的唇游离在他耳廓边,说了句,“好晚了,我们上去洗澡吧,我想吃你了。”
她嗓音轻软带笑,还含着蛊惑人的微沙,他低眸,正对上她漾着春水的一双笑眼,下一瞬,他看着她纤白的手落在他皮带扣下。
身体一霎僵直,他大掌一把握过她细白腿弯,让她坐在他线条肌肉的手臂上,穿着白袜子的脚晃荡在他腿边,另一只大掌扣过她后颈,叼含住她红艳的唇深吮下去,也没管开着的哑巴电视,他直立起身,一边用力吻含着她铺天盖地亲,一边往楼上走。
她每一回主动都快把他命要了去一般。
他还没忘了昨晚他给她洗完脚,她细白一双脚有一下没一下踩他的滋味,被她十指相扣按在床上的手青筋鼓了又鼓,到最后失控的架起她猛吃。
——
知道她第二天要上早班,他要得狠,却到底克制了次数,第二天黎菁睡得迷迷糊糊听到闹钟声,在床上磨蹭磨叽半晌撒了起床气,爬了起来。
起来洗漱收拾,弄好下楼吃完早餐出门,又是一个头晚下过雨夹雪的天气,地全是湿的,风带着湿和冰刺的冷。
这样的天气出门的人会变少,不利于他们活动地推,黎菁甚至有些担心明天正式开始的曲艺表演有没有人过来看。
还有下午曲艺团过来熟悉场地的彩排,她恐怕得去附近喊几个人过来热场子才行,不然下面稀稀拉拉的,不好看,也容易影响到陆金巧他们表演的信心。
上了车,她给助理小汤那边打过电话安排完事情,眼睛就不住的看向窗外,裹在草绿色围巾里雪白的一张脸写满了愁。
陆训手掌着方向盘往量贩大楼开,偏头注意到,问道她:
“今天姑姑他们的曲艺团要过来彩排?几点开始?”
“下午两点。”
黎菁回神回一句,转过头看向他:“你要来看看吗?”
陆训今天不算空,轻纺城已经动工一段时间,现在地基全部打好,正是基础验收阶段,每天都得过去,基本一去就是一上午。
还有近年关了,各处需要的水产鲜果类数量都在增加,捕捞这边也忙得很,武进盯养殖场和附近收进来的鱼塘都忙不过来,渔轮那边只能他自己去盯。
但她这么问了,肯定是想要他过去。
他知道,她对这次量贩开业的事很重视,经过昨晚,她心里压力更重了一层,有种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孤掷在,但这个天气也确实很糟糕,这还没正式下雪,一旦开始下雪她估计更担心。
他看一眼前面路况,慢慢降下车速,单手掌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去拉了她的,笑道:“行啊,我下午也没什么事。”
“姑姑离开曲艺团七八年了,今天头回登台,爷爷他们应该也会来,我去收购站那边带些菜回来,晚上在咱们家吃饭好了,把爸妈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他们也叫上,咱们已经好些天没回去吃饭过了,天赐估计又想你了。”
上次他们回去吃饭还是帮陆金巧搬家完第二天,这几天忙着量贩的上货,他们都在外面吃,没回去过,天赐马上要放假了,正是抓狂学习的关键时候,只会更想她这个耐心的姑姑。
“也行,顺便问问他复习得怎么样了,他最近屁股上估计没少挨揍。”
提到这个小侄子,黎菁脸上带出几分笑意,脸上的愁绪散了不少。
陆训看一眼,唇角跟着弯起,说了声:“也是可怜的孩子,你后面多哄哄他。”
说着话,车子很快开到量贩大楼,时间刚早上七点。
试营业第一天,由于昨天她们已经开张,上早班的人今天来得特别早,已经打了水在门口擦玻璃,那群大爷大娘他们也到了,都聚在门口等着。
一个个身上穿着黎菁给他们新发的贴着量贩小商品城几个大字的橘红色羽绒服,精神抖擞的。
他们现在比一些年轻人还活得朝气,看到黎菁,他们赶紧围上前喊了她:
“菁菁来了。”
“菁菁,要卖的那些东西在哪儿呢?刚才问彩霞她们,她们说在仓库,具体哪个仓库她们也不清楚,这都七点多了,会不会晚了?”
“是呀,早班车可是已经开始了。”
黎菁现在仓库好几个,一个是量贩大楼这边的仓库,专门用来放量贩的货。
一个是丽莎袜子仓库,那边全部交给了小杨,专门用来给那些丽莎袜子批发客户配货发货。
除了这两个仓库,黎菁另外让黎志军给她装了个仓库出来,用来装这次量贩的福利产品。
黎菁这次为了开业算是下了大血本,一块钱的不锈钢盆,一快钱的搪瓷盆,一块钱的拖把,一块钱的凳子,一块钱的雨伞,一块钱的骑车防风手套,掏了几十万出来备货。
目前还没几个人知道具体在哪个地方。
“来得及,来得及,小汤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到,咱们跟着他上车就行,今天我们就先负责附近十一个站点,明天再下一站下一站的接着来。”
“不过,李大爷,赖大娘,这次咱们的福利产品没有办法给人批发卖了啊,这个价格批发价都不止,都是亏钱在做宣传,不但不能批发卖,还得限购一人一样,想要买多的,让他们上量贩店里来,可以任选三件。”
“天越来越冷,辛苦大家了,晚些我会给你们送参茶。”
“我们懂的,这些天我们过来给你上货的时候,你说过了嘛。”
李大爷回一句,又说:“菁菁,你放心好了,我们先前来的时候已经商量过了,公交站点,两个站点之间的路也不过几分钟,我们两人一组,可以直接负责三个公交站点,到时候让那些想买的过来买就行。”
黎菁先前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会隔一到两个站点放一个点位,她笑着应道:“那行,那我就不啰嗦了,总之你们注意身体,有吃不消的,小汤他过来看的时候你们要说啊。”
“知道,知道,放心吧,我们身体好着呢,休息这几天才给我们休息累着了。”
李大爷赖大娘他们在丽莎袜子上赚了不少,越赚精神头越好,他们摆摆手应一声,又说起曲艺团的事情。
“那个曲艺团我们也会宣传的,其实这几天我们已经在周围宣传得差不多了,大家都知道这边小广场下午要表演,都说要来看,菁菁你不用担心冷场什么的,放宽心,后面我们会让更多的人过来支持。”
“对,我们住的附近那群人都知道了,都说要过来凑热闹呢。”李大爷说完,边上的大爷大妈们附和道。
“我那条街附近也是啊,别说,曲艺表演好些年没看过了,我还挺想看看呢。”
黎菁这些天忙着量贩上货,准备宣传单海报,公交站台广告,都不知道这群大爷大妈提前帮她宣传过一遍,他们也没讲,现在听见,她惊喜又感动:
“李大爷,你们已经帮忙附近已经宣传过了?谢谢,谢谢,太谢谢你们了。”
“谢什么,这量贩的东西是真不错,我前些天买回去的锅碗瓢盆都在用了,真的实惠好用,这样的店肯定会红红火火的。”
说话的功夫,小汤和先前负责站台广告的小李各自开着一辆小货车过来了。
车上都有一车的货和挡风棚。
大爷大妈们也不耽搁,赶紧上了车。
黎菁上去和小汤小李交代几句,车子便出发往各个公交站台点去。
大爷大妈们出发了,没多久何震朔也过来上班了。
何震朔一到,量贩里所有人包括黎菁在内都开始忙起来。
除了确定好的几个守店人员,其余人都拿着宣传牌,一元福利产品两个人两个人一组往附近街边店和广场去,和那群大爷大妈他们一样,他们也是去做曲艺团表演和量贩活动的广地推。
早上八点,江东区附近主要街道公交站点边出现了一个个棚子,而这时到公交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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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车的行人一眼就发现,原来站台上关于丽莎袜子的广告已经全部换掉了。
现在中间一张大立牌上的广告已经换成一动三角屋结构的大楼,大楼上方是量贩小商品城的招牌。
以大楼为背景的边上是摆满货架琳琅满目的产品,只见上面还印着几排大字:
【你好,这里是量贩小商品城!】
【这里有,最好的服务,最好的商品!】
【你买过一元一个的不锈钢盆吗】
【你买过一元一把的雨伞吗?】
【你买过一元五个的碗吗?】
【量贩小商品城应有尽有,欢迎您的到来选购!】
再另外一边,侧着的立牌还贴着一张以量贩小商品城为背景,边上是曲艺团的表演,上面也印着清晰可见的大字:
【数九寒冬,量贩邀请您免费看曲艺!】
【八年不见,消失的曲艺团再次登上舞台,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们想你们了,你们呢?】
【量贩二十天,每天九点,十四点,六点,我们将准时为您带来曲艺节目:《半把剪刀》,《天要落雨娘要嫁》,《亮眼哥》,相声:《我觉得行》,小品:《嫁人的金巧和她爱听墙角的恶婆婆》《小媳妇金巧不差钱》《小媳妇金巧要离婚》】
大冬天的等公交车冷,一个个看着站牌上的宣传广告,都好奇起来:“量贩小商品城?一块钱的不锈钢盆?真的假的,我前天才买了一个,要四块五呢!”
“这雨伞也是,有这么便宜的雨伞吗?”
一块钱的东西确实便宜,尤其不锈钢盆和搪瓷盆雨伞这些,家家户户都用得上,不会嫌多,大家都好奇上了,分别说:
“这么大栋楼,应该是真的吧下面有地址,我看看啊,店就在江东啊,就是原来的供销大楼,不过供销大楼现在变成这样了?”
“我还以为这是栋新楼呢,我好些天没去了,晚上下班去一趟。”
这人说完,边上立即有人道:
“怕是不能晚上去,这有曲艺表演呢,还有我最喜欢听的《半把剪刀》,还有相声小品呢,这小品名字也有点意思,金巧和她的恶婆婆,我要去看看,我都好些年没看过曲艺表演了。”
“每天上午,下午晚上都有啊,那我也去看看。”
离主街道远的公交站点在议论着,而在主街道搭着棚,身后一堆东西的李大爷更忙疯了,他们先前还想着各个站点去拉人呢,谁知道一些等车下车的,听着一块钱的不锈钢盆,立马一窝蜂的围了过来。
“一块钱的不锈钢盆,这不和白捡一样吗?给我来五个!”
“我也来两个,这盆挺大,拿回家当脸盆当锅子都行。”
“我也是,我还要雨伞,拖把,那个搪瓷盆也来一个!”
一个个怕买不到的把钱掏了出来,人挤人快把他们的摊子给掀了。
李大爷见势不对,让赖大妈护好摊子,他赶紧掏出黎菁给她们准备的喇叭喊道:
“这是量贩开业,感恩给大家,一块钱一样的产品这里一人只能买一样,剩下的去量贩大楼里买,那里产品更多,优惠更多,还有福利套餐,福利大礼包!”
“我这里还有量贩可以当现金使的宣传单,也是一人一份,拿着宣传单上量贩一张宣传单抵两块钱,买满十元就可以用,十元一次,不限次数。”
“另外,宣传单上面印着的东西,买那些还可以抵扣钱,有五块的,十块的!”
“宣传单抵扣钱?十块钱抵两元?这不就和发钱一样?那这盆子不相当于白捡的?那可以啊,给我来一张。”
“我也要,这量贩大楼不就是原来的供销大楼吗?就在附近,我等下过去一趟,看看还有什么便宜好捡,再去捡点,马上过年了,锅碗瓢盆什么的最缺了!”
“我也要,我下班回去正好路过!”
一时间李大爷赖大妈要收钱,要卖货,还要发宣传单,同时还得防着浑水摸鱼的来重复买,重复领,随着一趟趟公交车上下来人,他们忙得是晕头转向。
李大爷他们这边是这个情况,黎菁何震朔把地推产品弄到附近的广场上,东西摆上,喇叭叫上,“量贩开业大酬宾,不锈钢盆一块钱一个,拖把一块钱一把”
随着这一通喊,没一会儿不算热闹的广场上也迎来了人,开始是附近闲逛的稀稀拉拉的人,有好奇观望的,也有摸过不锈钢盆质量,感觉捡到便宜赶紧掏钱的。
后面买回去的人没一会儿带了一波人,再继续回去人带人,人带人,没一会儿摊子上就围满了人。
早上八点多的摊子,到十一点,他们带去的东西全部卖空了,宣传单也发完了。
快到吃饭点,曲艺团的人也差不多要来了,黎菁和何震朔商量过后收摊回去了,一到店,就发现店里面人已经爆满。
全部都是附近没上班的一些婶子大娘,还有先前店里面去附近街店地推的那些店里老板娘们,一个个都奔着一元福利产品和黎菁他们准备的九块九,十九块九福利大礼包来的,结果走进来,他们再也出不去了。
看到碗筷厨具想买,小孩子的文具想买,再那些百货大楼里死贵的洋娃娃,突然这么便宜了,马上孩子要期末了,也想买,等为了宣传单上那个减十元的优惠,上到二楼看到好些漂亮舒服的鞋子,便宜好看的床单四件套,都想买!
一时间店里也忙得热火朝天。
早班的几个人明显忙不过来了,黎菁何震朔见状赶紧去帮忙,这边一波人送走,那边公交站台那边吸引过来的一些顾客又来了,络绎不绝,黎菁忙着收银打包都来不及。
也不知道忙了多久,陆金巧带着一群人走进了量贩,还没看到人,她声音先喊了起来:
“菁菁,菁菁!我们来啦!”
“你姑姑我,金巧,你的活招牌来了!”
小品爆了?
“菁菁, 菁菁啊!”
陆金巧不愧是曲艺团的人,一个名字被她喊得响遏行云,抑扬顿挫, 黎菁本来收钱收得晕头转向,听到她喊, 一霎脑袋如醍醐灌顶, 一下清醒了。
她看向门口,陆金巧刚从外面进来, 头各处支着在找人, 她今天穿一身葡萄紫菱格中长款羽绒服, 围一条粉紫色山茶花围巾, 比较鲜亮的颜色,不过她皮肤白, 人也长得喜庆, 压得住,陆老头一身黑色厚大衣加羽绒服跟在她后面,门口还站了浩浩荡荡一群人在等着。
“爷爷,姑姑, 你们已经到啦?吃饭了吗?”
黎菁赶紧招呼道他们, 想马上出去的, 结果收银台这边整个过道都堵了,想这么挤出去不容易, 还有些等得久的顾客一直在催, 她只能加快了扫码收钱的速度。
“吃了, 吃了, 都快一点了,怎么能还没吃饭呢。”
陆金巧听到回应, 她脸上笑得更开,注意到收银台一堆人排队结账,她惊讶一声:
“哟,你们今天就这么忙了啊?”
“还好,都是附近的婶子大姐们照顾生意。”黎菁弯唇笑着回了句。
“菁菁,你们这么忙吃饭了吗?”
陆老头跟着看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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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的人,五百多平方一层的店,各个区域都站着人在挑东西,穿着工作服围着围裙的店员几乎都是接一待二招呼三,帮着找东西拿东西回复价格各种,手脚嘴没有空现下来过,另外收银这边,黎菁和何震朔两个人,一个扫码收钱,一个负责专门打包,都完全忙不过来,他不由问道黎菁。
“还没有,爷爷,不过饭已经送来了,大家正轮换着吃。”
量贩附近的店大都是些饭店,早餐店,茶铺,糖果糕点铺,农副食品店。
这些店里的老板娘们尤其钟爱她们家一块钱一个的搪瓷盆,拖把,另外九块九的餐盘大礼包,十九块九的厨具大礼包也备受她们喜爱欢迎,这次地推效果出乎意外的好,店里从第一批地推的人出去再回来就没有断过人。
等黎菁他们回来,还接了一批从立交桥那边广场过来的顾客,到饭点中午休闲时间,从公交站牌那边知道消息的顾客也抽空过来了,一波又一波,店里人手明显出现不够。
到饭点黎菁抽空给大家定了份餐,却因为太忙,只能两个两个换着吃饭。
黎菁何震朔作为收银人员排在了最后,等本来负责收钱的彩霞吃好,才轮到他们。
“这个点儿还没吃饭啊,也太辛苦了吧。”
陆金巧没想到这个点儿了黎菁还没吃饭,她不由得说了句。
“菁菁,你这店里人手不够,还得招人才行呢。”
黎菁手上动作迅速的把产品条码刷了,收下钱一边找零,一边回道陆金巧:“嗯,是在招人的,姑姑,我们招聘信息已经贴出去了,应该很快会有消息。”
量贩属于自选型商城,以店员引导购物,顾客自行选择为主,店员其实不需要很多,黎菁先前把超子老婆也留在了店里,目前店里除了小杨小李两个市场货品跟进管理,有十九个店员,已经差不多够了。
只是目前黎菁他们把这边江东店作为总部在使用,就需要另外配备人事,财务,运营,市场开发人员。
还有丽莎袜子那边,目前小杨一个负责市场货品跟进的一人干着几个人的活,这样短期还行,长期下去不提人能不能吃得消,也不利于下面的市场销售维护,还得把接打电话和仓储配货的人员配置起来。
这一块儿他们其实先前就贴了招聘信息出去了,还去打了个招聘广告,只是何震朔可能有过对量贩这一批老大姐的经历,他对人员配置要求更高了,这么些日子,他电话里问试的,面试的,没一个达到他标准。
先前饭点儿六百的阿香过来应聘,要不是黎菁提前硬着头皮给他打过招呼,让他先给个试用机会,阿香他也不会留下来。
不过他这么严格高标准招人她也理解,量贩要发展,光靠一两个人肯定不行,它需要一支高精强有凝聚力的团队,需要一帮有能力有野望的人才。
无论什么时候,人才都是难遇难求的,这事也急不来。
“姑姑,你和老师们把道具服装这些运来了吗?我先带你们去休息室休息吧。”
陆金巧带来的一帮人都是曲艺团的老师们,黎菁哪怕再忙也不会怠慢,她把着急的几个人钱收完,把收银钥匙和扫码机递给何震朔,赶忙出去了。
陆老头知道孙儿媳妇这会儿还没吃饭,他张嘴就想说,休息什么啊你先去吃饭吧,但这群人确实也怠慢不得,脑子里琢磨过,他道:
“你还没吃饭,店里也忙着,休息室在哪边,我带他们过去吧。”
陆金巧听到这话也忙说:“对对对,你吃饭要紧啊,你这小身板子不吃饭怎么行,要三串儿知道了得心疼死。”
“休息室在哪儿,我带我这帮子兄弟姐妹们过去就行了,他们你都喊叔叔伯伯阿姨的,和你小姑关系好着,不用客气啊。”
人在累的时候听到两句关心的感觉很温暖,黎菁不由笑:“不要紧的,爷爷,我早上吃得饱,这会儿还不饿,不差这么会儿。”
黎菁说完,和何震朔那边打了声招呼,便招呼着陆老头陆金巧他们往休息间去。
陆金巧他们要表演,还要放置一些行头装备,黎菁考虑到她们方便,把后坐仓库隔了一间出来作曲艺团的休息间,那边后面就是他们表演的小广场,推开门就能到地方。
从店里走,去休息间很近,几分钟不要就到了,黎菁拿钥匙开了门,一面和陆金巧他们道:
“休息间是临时收拾出来的,比较简陋,姑姑你们看看,有什么需要改的和我说,我安排人去弄。”
黎菁他们会暂时把量贩总部设在这边,一个原因是这边是量贩第一家店,另一个原因则是这边的位置和面积都是所有大楼里最好的。
除了自带一个小广场,它后坐仓库的面积也相当大,只隔出来的这间休息室都有三十多个平方。
黎菁推开门,屋子里窗帘挂着,做了通风,摆着崭新的桌椅凳子茶具,收整得干净又空旷,这样便于陆金巧他们腾放自己的装备。
陆金巧一行人进来,只屋子里扫一眼,各个眼里都露出了满意,陆金巧更是意外又惊喜。
她先前和黎菁是提过一嘴,需要弄个大家换衣裳的地方,但她想的是黎菁在台子后面给她们搭个棚子,没想到黎菁直接给收拾了间屋子出来,还给置了桌椅凳子。
“不简陋啊,这里哪算简陋,菁菁,你弄得再好不过啦!”陆金巧喜笑颜开,接连夸道。
“没有一点儿需要弄的,等会儿我们把行头搬进来给归置上就好了,很好,特别好!我们特别满意!”
“姑姑你们满意就好。”
陆金巧连连几声好,黎菁听得莞尔,想起什么,她又去开了屋子里的那道小门。
“姑姑,这间休息室后面就是你们表演的小广场,舞台我们给做了搭棚,除了灯光各方面配置外,按照姑姑你们说的弄了大黑幕和红幕,再纱帘这些也弄了,姑姑你等会儿再去瞧瞧,有什么需要改的,今天找人连夜弄还来得及。”
舞台情况陆金巧前两天就来瞧过一回,只是当时搭棚还没完全弄好,黑幕红幕纱帘这些还没配置上,没有看到整体,不过陆金巧已经很满意了,至少比起他们这些年待的一些茶馆强很多。
听到黎菁的话,陆金巧抬脚跟着过去看了眼,她头刚一探出门,就掩不住惊喜的一声:
“嚯,这边离小广场原来这么近啊。”
“老曹,老朱,你们快过来看,这边上舞台都不需要两分钟哦。”
陆金巧声音里掩不住的兴奋,大家好奇的赶紧过去看,确实很近,铺着泥石板的一条小道直通舞台正后面,从这边可以直接看见整个搭好棚的小广场。
“是很近,这样好,这样方便。”
一个四十来岁,穿着一身深灰色中山装,外面一件黑色大衣,相貌清癯,气质清儒的中年男人,也是陆金巧喊的老曹看着近在眼前的舞台,脸上露出一抹淡笑,说道。
“是吧,我也觉得好。”
陆金巧听到老曹一声附和,高兴得眉飞色舞的,她喊道黎菁:
“菁菁,你这个弄得太好啦,休息间好,舞台也好。”
“其实我们刚才来的时候已经上小广场转过一圈了呢,都觉得很好,没有一点儿不好。”
“老曹还说你有心了,全部给搭了棚,这样不管刮风下雨下雪都碍不着咱们事儿,还给观众席安排了坐凳,舞台还专门按了两根大柱子。”
黎菁看出来了曲艺团里的人确实满意她的安排,她心里松口气,跟着笑道:
“姑姑你们满意就好,露天的舞台,总是委屈你们了。”
天气冷,天气预报还说这周会下雪,不搭棚根本不行。
黎菁不确定这次曲艺表演能给量贩涨多少人气,但既然做了,总要做好,她知道舞台对于表演人员的重要,哪怕是搭简易舞台,也想尽可能的满足到曲艺团的表演需求,在找人弄这块的时候,她加了些钱,让他们尽可能的仿照了剧院现场布置,原本三天就能弄好的工,加班加点弄了四天四夜。
陆金巧不知道黎菁背后做的这些,但黎菁一句委屈,她心里却感觉到很熨帖,不止她,门口听到黎菁话的曲艺团成员眼里也有动容之色,原来他们中还有人觉得把曲艺搬到这样的商业舞台上不妥,现在也释然了。
有两个看起来和陆金巧差不多年纪,很有气质的老师还喊到陆金巧说了句:
“金巧你这个侄儿媳妇真的不错,你有福气,儿媳妇好,侄儿媳妇也这么好。”
陆金巧最喜欢别人夸,夸她,夸她家里人,闻言她脸上闪过得色:
“那是的呀,菁菁和我儿媳妇可是我们老陆家最厉害的两个女人哦!”
“好了,时间也不多了,老朱啊,你们赶紧去把咱们行头搬过来吧,咱们规整好也差不多好整妆彩排了。”
陆金巧把活接下来,也有团长的自觉,她看一眼时间差不多,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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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和团里的人说道。
他们车子停在前门,黎菁便道:“姑姑,我这边把后门大门打开,你们车子可以直接开到门口,这样方便。”
“行啊,那赶紧动起来,都搭把手,不耽搁了,菁菁你也赶紧去吃饭。”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都动了起来。
黎菁去开门,老朱去开车,没一会儿,装行头的车子开进来,大家各自归置行头的归置行头,把音响设备一应弄去舞台调试的负责调试。
曲艺团人多,各自分工协作也快,没多久一间空旷的休息间就收整出来,舞台也弄好,各处配置和剧院后台差不多了。
收拾好,一行人坐着歇一会儿,黎菁借着这个空隙扒了几口何震朔给送来的饭,再和曲艺团的老师们彼此认识过,也差不多快到两点,该老师们装扮彩排的时候。
黎菁没再打扰他们,看陆老头感兴趣陆金巧他们装扮,她也就没喊他去她办公室休息,打了声招呼自己出了休息室。
店里忙到这会儿也总算告一段落,虽然还有客人陆陆续续进来,但店里的人已经足够应对,这时也到早班晚班交接班的时间。
这周的早晚几个领班正领着大家交接店堂事宜,清点保险柜里的营业额,汇报店堂业绩。
黎菁看她们弄得井然有序,也没上前参与,和何震朔一起去了外面看小广场情况。
马上快两点了,但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小广场还没动静,天又太冷,搭好棚的广场空无一人。
黎菁看到这情况有些慌,她先前收银找钱的时候还特地给那些顾客提醒过两点小广场有曲艺表演呢,结果还是没人。
“得找几个暖场的才行,虽然是彩排,但一个人也没有也太难看了。”
黎菁看一眼已经穿戴好的几个老师在舞台上调他们那些乐器的音,和何震朔说了句。
何震朔看一眼四周情况,道:“让她们拿个喇叭挨家挨户通知一遍,听到消息感兴趣的自然会来了。”
黎菁想了想:“她们正在交接班,等下还要去远一些的街边店地推,还是我去吧”
“去哪儿?”话音没落,身后一道甘醇声音忽然响起。
“你来啦?”
黎菁扭头,见陆训车子停在路边,打开车门下了车,她脸上放出笑,紧接着,车子另一边一道圆滚滚的小身影一阵风一样冲向她,一把抱住了她腰:“小姑姑!你可想死天赐了。”
“天赐?你怎么来了?不上学?”
黎菁看着面前穿着灰色羽绒服,灰色夹棉裤,小皮靴,戴着灰色毛线手套,毛线帽子,整个裹得圆球一样,仰起一张白白圆圆小脸蛋眼巴巴望着她的天赐,惊讶得不行,她问一声,又抬头看向陆训:
“他怎么会和你在一块儿?”
陆训低眸看一眼天赐,笑回道她:“我去收购站路过大嫂那边厂子,去和她们说了晚饭一起吃饭的事,他就在糖铺里。”
“二嫂说他早上起来讲没力气,上不了学了,人都蔫蔫儿的,给他请了一天假,糖厂忙,没人在家看他,干脆把他带去了糖厂那边。”
“没力气?是哪里不舒服吗?着凉了?”黎菁立即担心上了,她伸手摸了摸小家伙额头。
黎菁今天没穿羽绒服,里面一件他们从南边上过来的贴身款保暖内衣,再一件宽松款的浅绿色毛衣配杏色羊绒大衣,下面同色系的羊驼绒格子裙配到小腿的五公分尖头短靴,头上一顶贝雷帽,这样穿在屋子里还好,出来冷风一吹就美丽冻人,她一双细白的手也冷冰冰的。
天赐刚从陆训打着空调的车里下来,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别提多暖和,她手一挨上,天赐顿时一个凉得激灵,中气十足的哇哇一声,“哇,小姑姑,你成冰块了!好冷啊!”
“凉到你啦?抱歉啊,小姑没注意。”
黎菁也是太着急了,没注意这个,她赶紧撤回手,很快察觉到不对了:“这不是挺精神的吗?”
“不会是今天逃学了吧?”黎菁倏然看向小家伙。
黎菁只是猜测一声,陆训把大衣外套脱下来披到她肩头,下一句话肯定了她的猜测:“我到的时候,二嫂正扒了他裤子在打。”
“衣裳口袋里都是他吃的棒棒糖棒子,有十来根,还有好些奶糖糖纸。”
天赐圆眼骨碌一转,他赶紧头埋向小姑肚子撒娇:“哎呀,小姑,那些不重要啦,天赐的小屁股知道错了,不会有下次了。”
“小姑,咱们有四天十八个小时没有见面了哦,你想不想我呀。”
“”
好侄儿逃学了,黎菁从小到大乖孩子,黎何年也乖得很,黎何洋虽然皮却从没逃过课,天赐算是他们黎家第一位逃课的勇者。
打也舍不得打,黎菁干脆拉着他去街上陪她沿街叫喊吃苦了。
没多久,空旷的大街上,出现一对靓眼登对的男女,男人毛衣黑夹克,女人裹着男人特地为她多穿的大衣外套,手上牵着一个身材圆滚滚,模样可爱的小孩儿,小孩儿举着喇叭沿街喊道: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父老乡亲们,大爷大娘大婶美丽又大方的姐姐们,好消息,特大好消息,量贩小商品城请大家到小广场免费看曲艺表演啦!”
“即将开始的半把剪刀,《嫁人的金巧和她听墙角的恶婆婆》好看得不得了!快来哦!等你哦!”
“观众朋友们,观众朋友们!量贩小商品城的曲艺节目即将开始,地点在”
天赐一路走一路喊,虽然冷得很,吐一句话白气直往外冒,但他是第一次用大喇叭喊话,感觉还挺有意思的,于是他声音越来越响亮,喊熟练了还会自己编顺口溜:
“走一走,瞧一瞧,看一看,没事凑个热闹哦,量贩,量贩小广场请大家免费看曲艺咯!”
“观众朋友们,观众朋友们,我们曲艺消失七八年了,你们不想我们吗?想我就快来哦,等你哦!”
“观众朋友们,观众朋友们,两点钟,两点钟的曲艺表演要开始啦!”
天赐童声童气,嗓门却清脆响亮,许多路过的,或者在店里开店的,买东西的听到这一声都好奇的循着声音来源看去,还下意识讨论起来:
“这喊的什么?曲艺表演?对咯,上次老李好像说了,那个原来的供销大楼给一个大老板开什么小商品城了。”
“人也大手笔,要请大家免费看至少二十天的曲艺表演,就在小广场上,我想想啊,说是十四号彩排,十五号正式开始,今天就是十四号啊,是要开始了?”
“那小娃不是说了嘛?两点开始,这还有十分钟就两点啦?”
“反正也没事,走,看看去!”
“我也去瞧瞧,我都七八年没看过这东西了,还挺想了。”
路上的人讨论着往小广场去了,各个店里买东西的讨论着也往小广场去了,先前去量贩里买过东西的也坐不住了,看时间差不多,左右天冷也没几个人买东西,于是也关了店门往小广场去。
随着黎菁几人路过的街巷越来越多,好奇的人越来越多,怕冷在家猫冬的,茶馆喝茶的,无一不往小广场聚去。
两点钟,曲艺彩排正式开始,所有曲艺团成员也换好行头,化好妆把相应道具摆在了台上,负责奏乐的乐师也调好音就位,只等上台播报的人一声话下,便即将开始表演,《半把剪刀》第一幕《宴夜受辱》。
这时候,搭好棚摆满坐凳的台子下也渐渐坐满了人。
曲艺团的成员们包括陆金巧都没想到他们彩排第一天就有这么多人,多少年了,七八年?不,不止七八年,曲艺团解散前他们的观众就不多了,时隔太多年没见到这么些观众,有几个感性的年轻一些的曲艺团成员甚至禁不住哭了。
“我都好些年没看到这么多人在台下等着我们演出的了。”
年长的看着,也红了眼睛,喊道大家:“这一场,哪怕是彩排,也得给唱好了,要比我们先前私下里练习的还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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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定要尽我们最大的努力,拿出最好的唱腔,最好的表演,把这么一群等着我们表演的观众给留住了!”
“让他们看了还想看,看了还想看!”
“对,太多年了,我们一定要把握住这一次,说不得,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登台的机会。”
一个个曲艺团的老师们这样说着,陆金巧听着团里兄弟姐妹们的话,看着台下的观众,也暗暗发誓,等会儿的小品,她绝对绝对不能掉链子,不然可要丢大丑了。
丢到观众面前,老父亲面前,还有侄儿媳妇面前
于是,这一个下午,曲艺团全体人员各自拿出了看家本事,全身心投入进去的唱了一场。
《半把剪刀》是老剧本,但剧团里有个文字功夫厉害的老曹,老剧本他也给改得剧情跌宕起伏,喜剧矛盾性充足,有喜剧点,有抑扬顿挫的节奏。
而极具唱功的一批曲艺团老师,各个唱腔一绝,一开腔便把大家的心神凝了住,再看她们神情面貌更是生动生趣,叫人惊艳移不开眼。
黎菁和陆训天赐拉完人回来,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和何震朔商量下,让他和陆训一起出面去维持下秩序,但很快她发现根本不用,现场几乎没有窃窃私语的说话声,一个个都聚精会神的看着台上。
看到这一幕,黎菁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在这一刻,她想,不管这次这个表演有没有替量贩打响招牌,至少,这次的演出是成功的,那也有所值得。
《半把剪刀》要完整唱下来,至少需要好几个小时,曹老师改过后的剧本,分上中下好几幕,第一幕,一个来小时便结束了,随着一声两声的掌声响起,很快迎来了雷鸣般的掌声。
《半把剪刀》结束,很快便轮到陆金巧的小品《嫁人的金巧和她爱听墙角的恶婆婆》。
这算是本场唯一关于量贩的部分,黎菁先前看过剧本,也知道陆金巧这几天都在和人对这块,但真正开始了,她一颗心还是有些悬着,担心观众不买账,给喝倒彩。
别的都次要,喝倒彩或者还没演完就走,她却不能接受,毕竟这次的小品名有陆金巧的名字在上面。
陆金巧虽然胆子大,但她又不是没心没肺,要是见到自己表演的被人喝倒彩,不知道该多难受。
在播报的曹老师下台,大黑幕拉上的时候,黎菁下意识咬紧了嘴,抓着陆训的手微微收紧了。
陆训注意到,低眸看一眼她抓得紧发白的指尖,他手掌一翻,把她的手捞进掌心轻轻捏握一下,宽抚道她:
“别紧张,这算是姑姑本色出演,不会有问题。”
靠坐在小姑边上,因为先前喊累了,再听不懂唱戏正昏昏欲睡的天赐听到小姑父这一声,他打个哈欠偏头望向小姑:
“小姑,你紧张哦?要吃颗糖吗?”
天赐说着,手伸进他斜边的衣裳口袋,去他故意戳破的一个洞里掏啊掏,从一侧衣角掏到后背,掏出一把棒棒糖奶糖出来递到了小姑面前。
“”
被老公安慰,再被小侄子这么一打岔,黎菁心里那点紧张突然散了许多,没收掉小侄子的糖和老公一人一半,她专心看向了台上。
《嫁人的金巧和她爱听墙角的恶婆婆》这个故事,首先以新婚当晚,婆婆听金巧和她男人墙角,被金巧抓现场,婆婆狼狈逃走,金巧找男人算账拉开序幕。
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蒙蒙亮,第一声鸡叫都还没开始,撒了一夜气没睡好的金巧就听到了门外婆婆的敲门声。
睡得迷糊的金巧抬脚踹了下丈夫,睡梦中的丈夫挣扎着撑起个脑袋,问谁。
婆婆却一声不吭,继续敲门,一直敲到丈夫听得烦起来去开门。
婆婆看到儿子,不满意的垮下一张脸:“你媳妇儿呢?”
“我饿了,让她起来给我烧早饭!”
才刚新婚第一天,金巧就被叫起来给烧早饭,金巧一百个不愿意,想她在家做女儿的时候,虽然也烧饭,那也没有鸡不叫就起来烧饭的啊。
她忍不住和丈夫抱怨,刚新婚燕尔,丈夫哄着她:“你受受累,出去一趟,摔几个碗,我妈她心疼碗,自然就没事儿了。”
金巧听到丈夫和稀泥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摔碗?亏你想得出来,合着你妈心疼碗,我不心疼啊?”
“那碗不要钱啊?”
这里曹老师给插了支软广,丈夫说,这碗还真相当于不要钱,他量贩小商城买回来的,一块钱五个,摔了不心疼。
但他老娘不知道,摔一个都得心疼。
金巧听了没说话,黑幕再拉开一点儿,她去厨房忙活了。
她本来没打算摔碗的,但婆婆太烦人,她实在忍不住了,婆婆一转身,她和观众絮絮叨叨一通,手一撒,掉了个量贩的碗在地上。
太轻了,第一次没摔坏。
听见婆婆又在喊她扫地,还要把家里地给拖一遍的话,她再不犹豫,抱起一堆碗啪的往地上一砸。
一摞子碗摔了三四个,噌蹭蹭,碗碎了一地。
婆婆听到赶紧跑进了厨房。
婆婆心疼那一地的碗,金巧先一步哭起来,哭地上的碗,像死了婆婆,一声又一声的,声情并茂。
婆婆顿时没了话,最后跺着脚恨恨丢下一句:“个败家娘们!要让我知道哪儿有一块钱一个的不锈钢盆,我就全部换上,我看你怎么砸!”
婆婆说完就赶了金巧回屋,丈夫躺在床上看着金巧回屋,得意道:“怎么样?教你的方法不错吧?”
金巧没好气看他一眼:“你妈打算把家里的锅碗瓢盆全换上量贩的不锈钢盆。”
这下丈夫傻眼了:“啊?”
现场表演完,没有人离开,也没有人鼓掌,一直到陆金巧谢幕,都没有动静,安静得鸦雀无声。
黎菁看到这一幕,一颗心拔凉拔凉的,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场面。
这个小品因为最后会牵扯到金巧离婚,一定程度上它不是那种和谐风格,但该有的包袱笑点都有,陆金巧和演员表现得也很好,把那种夸张的喜剧感演出来了的,就算不被所有人喜欢,也不该是这么平淡的反应啊。
黎菁看了看现场,今天来看剧的中年男人甚至老大爷们都很少,大多数是大妈们,三四十岁的婶子们,还有几个二十来岁的小媳妇儿,女人多,多多少少总有点婆媳关系问题,怎么会一点儿水花也没有呢。
黎菁手脚一瞬间感觉到失去知觉的僵,好一会儿,她剥开一颗天赐给的糖放嘴里,轻吸一下鼻子,和陆训道:
“走吧,我们先去安慰下姑姑,这只是彩排,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天我们换一个本子。”
但就这时,周围突然响起一阵激励的讨论声:
“缺大德了,我婆婆当初也喜欢听我们墙角,第二天也一大早来敲门让做饭,真的是恶心死了!”
“我那婆婆倒是没来趴着听呢,她叫我烧饭,一家十几口人的早饭,我当时也想砸碗来着!”
“那你砸了吗?”
“砸个屁啊,砸了碗吃什么一个碗可不便宜!”
边上有人在这时问了句:“话说
YH
,这量贩的碗,质量这么好?第一次摔下去没碎?”
“那要看砸在什么地上吧?”
“一块钱五个碗,你们不觉得太便宜吗?”
“这是真的假的?”
有人这么问,边上有上午买过碗的人听到,插了句嘴:“真的,我上午去买了五个,还挺好的,好看也瓷实。”
“不锈钢盆一块钱一个也是真的,我刚去买过,挺好的。”
“真的?”边上人惊讶一声。
“那我也去看看,家里好些碗都豁口子了,这马上过年,没个好碗可不行!”
“我也去看看。”
有一个说想去看看,就有第二个好奇想跟上,接着第三个,第四个……没多久,量贩店里再次爆满,挤满了人。
一炮打响!
一条软广的成功威力有多大, 它让量贩爆满了一整下午,货从仓库一箱一箱搬出来,陆训何震朔两个人负责上货, 都接不上大家抢购的速度,几乎拆箱就抢空, 拆箱就抢空。
到晚上七点多大家都回家吃饭了, 附近街边店除了饭馆都关门了,店里才慢慢空下来。
当然, 软广太成功了, 也让大家忽视了故事本身, 都是到量贩抢便宜碗, 不锈钢盆和拖把的,有些抢到不想走, 注意到福利区几个大字, 围过去又一阵抢,一个下午,大家都在高兴兴奋自己抢来的战利品,完全没人讨论议论陆金巧和她婆婆的事。
一直到晚上各家各户吃晚饭, 许多人家把今天新抢到的碗筷, 不锈钢盆当菜盆端上桌, 家里有人注意到桌上的新碗新筷子随口问了一嘴,大家才想起来她们今天看了多精彩的曲艺表演, 还有那个小品。
饭桌上大家就在说了:“那个原来的供销大楼不是关了?现在改成量贩小商城, 弄得老漂亮了, 里面的东西又多又好还便宜。”
“听说新老板很有钱, 这不止东西便宜,老板还请包了曲艺团做表演呢!”
家里人顿时来兴趣:“曲艺表演?好看吗?”
说话的人不知道想到什么, 在这时一顿,忽地又一笑:
“那可相当精彩,今天第一天彩排,唱了《半把剪刀》,还有小品《嫁人的金巧和她爱听墙角的恶婆婆》。”
就和黎菁想的那样,今天去看曲艺表演的大都是些女人,她们家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婆媳关系问题。
看着台上的金巧,她们全都想到了自己曾经受气甚至现在还在受气的儿媳妇角色。
那年轻的小媳妇儿提起这个小品名字,小品故事,就有些意味深长,义愤填膺了。
年长一些的,有些家里婆婆早不在世的,想起以前的憋屈,她们依然气不打一处来,找不到发泄对象,她们矛头直对准家里和金巧那不作为的男人一样的丈夫。
谢娟丽今年四十五岁,她也是今天去看了曲艺团表演,看了小品的人,她更是现场里最能感同身受小品里金巧的人。
准确说来,她比小品里的金巧还要苦。
她除了新婚当晚也被婆婆趴门外偷听墙角,第二天还一大早被叫起来给全家烧饭,之后时不时的,她和男人的床上还会躺下一个赶都赶不走婆婆。
一直到她生的孩子懂事了,会好奇问为什么奶奶会和他们一起睡,还会拿到外面说,她那个恶心死人的婆婆才和他们的床分开。
现在她四十五岁,儿子结婚了,生下的孙子都一岁大了,那恶心死人的婆婆在前些年生病已经没了,她和丈夫也早早分了房睡,她想起这个事依然如鲠在喉,恶心得饭卡胃。
听到丈夫在那儿问起新碗新筷的事,她突然想起下午的金巧,想起金巧那个同样不作为只知道糊弄的丈夫,她再看着丈夫那张树皮脸,顿时饭都吃不下了。
原来她顾忌着新婚的儿媳妇,小孙子还忍,这次实在忍不下去,当着儿子媳妇的面,她脸色难看的抬手抢了丈夫手里的碗筷:
“吃什么吃?碗筷我买回来的,饭是我烧的,要吃找你那死鬼老娘去!”
谢娟丽和丈夫感情不和,在这个家不算什么秘密,只是平时一个忍,一个避,井水不犯河水,谢娟丽突然闹出来,家里人都懵了懵,丈夫更是恼得胀红一张脸骂:
“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天天这么神神叨叨的,我哪儿惹你了?你到底想怎么着日子过不过了?”
不过了!
谢娟丽脑子里冲出这三个字。
但她隐忍了一辈子,在儿子担心的眼里,儿媳妇一副婆婆又发神经了的神情里,她这几个到底没能说出来。
她放下碗筷回了屋,坐在十来平窄小安静的屋子里,看着光秃秃的墙面,她再次想起小品里的金巧。
小品里的金巧比她胆子大,比她更敢做敢当,她会不顾丈夫阻拦,当众把听墙角的婆婆抓现行,用尽各种让寡婆婆羞死人的话开刺。
丈夫和稀泥,让她摔碗,她真的敢摔。
不像她,她当年是从乡下嫁到城里的媳妇,娘家弱势,丈夫不作为,还心疼孝顺自己的寡母,明明知道那情况不对,他都一个屁不放,还让她帮忙掩盖这样的丑事,而她呢,因为没有倚仗依靠,全都忍了。
这些年她没有一天松快过,好不容易熬死了婆婆,还得和她早就厌恶透了的丈夫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她曾经想过离婚,但这个年头离婚不好听,尤其是他们这一把年纪,更容易引起大家议论,她不为自己考虑,儿子孙子还要出门呢。
谢娟丽心里对自己突然生出一股痛恨,她这一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忍忍忍,当忍者乌龟。
哪里像小品里的金巧啊,她敢怼婆婆,骂丈夫。
谢娟丽想着,突然想起她下午收到的宣传单,宣传单上有金巧要离婚的小品,也不知道她最后离成了没有。
要是能离了就好了,她是过来人,太知道有那种奇葩婆婆的苦了,这个小品她还得继续去看,她得去支持金巧,不止她要去,她还得多找些人去支持她。
她活不出的样子,金巧能。
这么想着,她突然振奋起精神,起身出去了,她要去找巷子里的一群老姐妹们,曲艺团表演二十多天,她要天天带着一帮人去给金巧打气。
而和谢丽娟一样,想要支持金巧的人还有很多。
她们或多或少有一个共通性,家里有一个恶婆婆,不作为的丈夫,过得不痛快,看到陆金巧,就像看到了她们自己。
她们想知道,金巧后面是怎么和她的恶婆婆斗的,为什么想离婚了,离成了吗
离婚后的金巧活成了什么样。
这一晚,饭桌上的硝烟之后,大家都没窝在家里猫冬,都出去聊天讨论去了,或者打算拉姐妹们后面一起去看金巧的故事。
这些人家饭桌上的事,看完曲艺团表演后的一些做法反应,黎菁还暂时没办法知道。
晚上说好了让陆老头陆金巧还有爸妈她们一起上家里吃饭,她还在中午和顾如联系的时候把顾如路放也请了,下午五点多,她看店里人太多,一时半会下不了班,她让陆训先和陆老头陆金巧还有当小老板当得过瘾不想走的天赐先回了家。
她留在店里忙到晚上七点多,才和忙完她其中一套房子的装修过来接她的二哥一起回了老洋楼。
到家的时候陆训饭菜已经烧好端上桌,家里人还有顾如路放陆欣他们也早都到了,她和二哥到家,正好上桌吃饭。
按理说量贩爆场大卖了,还难得家里这么多人,全家齐聚,她该很高兴。
但想到下午陆金巧谢幕那一幕,她心里总是悬在那儿不放心,尤其她注意过了,到量贩来买碗和不锈钢盆的,没一个人提起她们曲艺节目怎么样,明天还会来看云云,她真担心这波她们便宜碗筷瓢盆买回去就没有然后了。
在家里人和顾如问起她今天生意的时候,她回答了,笑得却没有以往几次那么开怀。
她不由捏着筷子问了姑姑陆金巧:“姑姑,下午的小品曹
弋
老师他们说怎么样啊?”
晚上陆训烧得丰盛,弄了个黎菁喜欢的蟹煲,还做了大虾,清蒸了鲈鱼,炖了一只山珍老母鸡,另外各色小菜无数,陆训厨艺好,陆金巧吃得根本不想抬头,听到这话,她手上麻利的剥一只虾塞嘴边,抬头看一眼黎菁又继续夹过一只剥着,随口回道:
“挺好的啊,量贩不是都爆场了嘛?”
说起爆场,陆金巧得意起来:“怎么样?菁菁,姑姑没有骗你吧?姑姑就是块活招牌!”
“我下午可看了,你那个不锈钢盆和一块钱五个的碗卖得最好了!”
陆金巧这么高兴,黎菁都不好问她要不要换本子的话了,她抿唇微微笑了下:“嗯,姑姑今天很棒。”
陆金巧闻言更得意,乐得细弯眉飞了起来:“是吧?所以我先前就说了,你把这活交给我你不会亏的嘛。”
“嗯,不亏。”黎菁又应了声,犹豫着,到底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斜对面顾如注意到她笑得有些勉强,“菁菁,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今天的小品表演有什么异常情况?”
“异常情况?没有啊,都很好啊!”
黎菁还没回,陆金巧吞掉嘴里的虾先回了儿媳妇,想到什么,她恍然了下,要去夹菜的手顿了顿:“哦,也不是没有,就谢幕的时候没人给我鼓掌。”
提起这个,陆金巧有话说了:“如如你不知道,当时你妈我也紧张死了,生怕没表演好。”
“要知道,他们先前唱《半把剪刀》的时候下面鼓掌的人可多了,结果到我们,一个巴掌都没有。”
陆金巧说到这儿,有些哀怨的看了眼自己老父亲和黎菁陆训:“我说爸,三串儿,菁菁,别人不给我鼓掌就算了,你们怎么也不带头鼓个掌呢?”
“”
陆老头年纪大了,牙口不好,陆训今晚弄的菜色,不管是海鲜还是炖鸡汤,都很适合他吃,还难得和亲家聚在一块儿,他吃得也尽兴,女儿的话却把他问得顿住了。
陆金巧的小品,讲的就是她的故事,是他这个老父亲不知道没有见过的过去。
他下午看到那场景,只想拿拐杖打人,哪还记得鼓掌。
陆训正给黎菁剥蟹,闻言也尴尬了,黎菁很在意陆金巧的表演现场反应,当时那个状况明显不对,他琢磨着怎么宽慰她,哪里顾得上鼓掌。
至于黎菁,她想鼓掌的,但她担心她鼓掌以后大家还是没反应,陆金巧只怕要当场哭,她手举起来两次都给放下了。
只是这要怎么和陆金巧讲呢。
陆金巧表现得其实很好了,唯一的就是观众反应不正常了,正迟疑,边上天赐举起了他肉嘟嘟的小手:
“金巧姑婆,你别怪我小姑没给你鼓掌哦,她和我们说要去安慰你来着,忘记了啦。”
“安慰我?”陆金巧愣了愣。
天赐都说了,黎菁也就实话道:“姑姑,我当时其实也懵了,你们的表演我全程都看着,我觉得表现得很好,虽然整体故事不是什么轻松故事,但包袱都有,也有笑料,表演得也很到位,幽默诙谐,我以为结束后会有很多掌声的,哪知道一个也没有”
黎菁说到最后有些无奈:“其实我到现在也还没弄懂为什么会有这个情况,按理说不应该。”
“我想,我可能知道一点原因。”顾如若有所思一瞬后,说道。
“什么原因?”黎菁陆金巧分别问道。
“如如,你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这样啊?难道是我表现得太好了,大家没反应过来?”
这个事情不止黎菁纳闷,实际陆金巧和曲艺团的人也纳闷着,只是陆金巧从来不内耗自己,她从曲艺团那些兄弟姐妹们那儿确定她表现得没问题,后面看量贩里面爆满,说明他们演出是成功的,她就没再把这个事放心上,想到的也是些好的。
顾如看着心里想笑,她这个婆婆实在心大乐天,都不知道黎菁快为她明天的演出担心死了。
“一般来说,出现冷场的原因,无非是故事本身不精彩,没有记忆点,没有争论点,导致冷场现象”
“不可能!”
顾如话没说完,陆金巧打断道:“我的故事还不精彩?这世上去打听打听,有几家婆婆会在儿子媳妇新婚晚上趴门上听墙角的”
“妈,你先听如如把话讲完。”
路放无奈一声,自家妈把自己的个人故事搬上舞台,他只能尊重,但趴听墙角那个是他奶奶,不作为的是他爸,虽然是生理上的,他也挺丢脸的。
先前自家人讨论还好一点,现在当着黎家人面,他脸上莫名臊得慌,听他妈还要仔细详细的叙述一遍,他耳根都是烧烫的。
“那如如你说吧?”当着黎家人的面,陆金巧很给儿子面子,她眼皮掀他一眼,喊道儿媳妇。
顾如大概能猜到路放的心情,她心里对他挺同情的,有个奇葩奶奶和那样的爹还有个万事不避讳的妈,也是不容易。
“是这样,妈你先前练习的本子我看过,确实和菁菁讲的那样,不存在这些问题,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你们插入的软广太成功了,大家的视线都被这条软广吸引了,忘了去关注故事本身。”
“确实是这样。”
黎菁先前想不通的点,瞬间通了。
为什么表演结束现场没有反应,一个是最后结束的点,为了打量贩的广告,确实不够给人笑料,另一个大家的关注点变了,从先前的故事转移到一块钱一件的东西上。
后面她在店里问那些顾客,曲艺表演怎么样,她们随口回还不错,也不是敷衍,只是当时她们的心神都在抢到的战利品上,没空想其他东西。
“那如如姐,你觉得我需要让曹老师调整本子吗?把量贩的广告减少?”黎菁认真问道顾如。
推广量贩重要,但黎菁也不想影响到故事本身,这样无异于杀鸡取卵,等大家看腻了量贩的广告,估计连表演都不会来了,更严重的,甚至反感上量贩。
“不用啊。”
顾如笑道,她从三十多年后来,前世在网上见过不少类似软广,大家吐槽归吐槽,该看的还是会看,慢慢也会习惯。
“我看过妈最近几期的本子,也就这第一期的软广中间就在插,后面基本也就结尾带一带,不影响故事的完整性,不要紧的。”
“只要故事完整性在,有记忆点,就算一时半会不会讨论,后面空闲下来了总会想起来,然后去讨论的。”
看黎菁确实担心这个事,顾如想了想:
“不过,菁菁你要实在担心会影响观众对故事记忆性不够,可以适当做一些之后的参与互动项目。”
“参与互动?”这是个新鲜词,黎菁神情微微困惑。
“嗯,比如后面的本子不是关于金巧和恶婆婆的斗争,还有治她和稀泥的老公吗?”
“你可以在量贩门口出个相关的建议箱,让大家参与提建议,可以怎么和恶婆婆斗争啊,怎么治人一类的,然后选出最佳建议前三,进行夸奖奖励什么的。”
“还有后面关于金巧离婚,发起一个赞成反对的投票啊。”
黎菁没有具体学过营销,但她脑子转得快,这些日子她在这一块也算通了一窍,顾如一点,她脑袋灵光一现,懂了:
“如如姐,你的意思是让大众参与到金巧的故事里来,让故事里的金巧和大家互动起来,最后达到大众期望的生活,给大家一种参与其中的成就感,是这样吗?”
顾如一怔,她有些没料到黎菁能反应这么迅速。
“对,是这样,有了参与感,大家最后就算烦这广告了,但因为是她们喜爱的金巧表演的,也会接受的。”
“就和追电影明星一样!”
黎菁眼亮接过话,她不怎么追电影明星,但她也有喜欢的电影明星,港城的那些有好些个,有时候她还会学她们的穿搭,买唱片磁带,或者杂志什么的,她们拍的电视,她肯定追。
“如如姐,我懂了,后面我知道怎么做了。”
“谢谢你啊,如如姐,太感激你了。”
黎菁欢喜又感激的一声,她知道顾如说的很多都是未来的东西,这是真心为她,才会这么倾囊相待,毕竟这些点子,她完全可以用到自己的伊美诗上。
“谢什么,自家人不用客气。”
黎菁的感激真心实意,顾如感觉到了,她莞尔一笑。
“要说谢,我还要谢谢菁菁你,伊美诗明天就要进一百了,要没有你,伊美诗估计明年也排不上这个号。”
宁城的百货大楼目前还是一百最大,她这边还得到消息,一百马上要进行再扩建,多的是品牌想进,她伊美诗才起步,完全不够分量。
“如如姐你都说咱们是一家人了嘛,不讲那些啦。”黎菁摆摆手,也笑道。
姐妹两相视一笑,边上黎家人瞧见,脸上笑意更真切几分,原来他们最担心女儿(妹妹)嫁人,陆家那边会不好相处。
现在那对看着老实实际藏得深的养父母分出去,陆家明显风气好了很多,能够这样互帮互助,她们放心很多。
黎万山黎志国黎志军内敛,没表现出来。
申方琼和陆金巧笑道:“亲家姑姑今天的表演我没能去捧个场,明晚我和儿媳妇她们一定去看看,我只这么一听,都觉得很有意思。”
“真的啊?那行的啊,亲家你要来了,我肯定演得更好了!”
陆金巧一直觉得申方琼是很厉害,她很佩服的一个人,能得申方琼一句夸,她高兴得心都要飞起来,剥虾过后沾满油的手顿时不知道往哪儿放了,眉飞色舞的道。
“我们肯定来。”申方琼喜欢和坦率没心思的人
依譁
说话,笑容更温和慈和。
边上何丽娟在这时也笑说道:“我们这么些天一直忙糖厂,菁菁的量贩大楼我们都没去瞧过,是得去认认门。”
“明天我从糖厂带些糖过去,亲家姑姑可以拿着给现场活跃下气氛。”
坐在姑姑边上的天赐看奶奶大妈都这么说,他立即小手举得高高接话:
“我也要去,亲家姑婆,我今天忘记给你鼓掌了,明天我肯定多鼓几个!”
天赐说到这儿,瞥一眼对面的爸爸妈妈边上的小姑,他停了下:“其实我还可以像今天那样去给姑姑喊观众,我现在可是很会喊的哦!基本上我一叫,大家都去看表演啦。”
“小姑,你说是吧?”
天赐说完,又偏头仰着脸巴巴的望向了自家小姑。
黎菁一听就知道她的好侄儿打什么主意,她扭过脸朝他微微笑了下:
“我们天赐喊得是真的很棒,不过小姑已经把你声音录下来了,不需要再很辛苦的喊了,所以,明天乖乖去上学啊。”
“那喇叭还能把声音录下来啊。”
天赐失望一声,对上爸爸妈妈盯过来你是不是皮又痒了的眼神,他扁扁小嘴,到底没敢再说什么。
黎菁的困惑解了,也知道后面具体该怎么做了,后面大家都吃得很尽兴。
吃过饭,天色也不早,陆老头陆欣陆金巧他们坐顾如的车子回去,黎家人离得近,也是难得到女儿(妹妹)这边,一家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看过两集星星的一家人才走。
走得时候天赐一直扒着黎菁的腰,不舍得走,但他第二天要上学,黎菁最近忙也没空送他,最后答应他等他期末放假了把他接过来住,他才乖乖跟着爷爷奶奶他们一起回去了。
而第二天,黎菁也更忙了,头一天各个公交站点的一元地推效应出来,量贩从早上开门顾客就没断过。
早上九点,曲艺团的表演正式开始,黎菁照旧拿着个大喇叭去街上提醒。
这一次没有陆训天赐跟着,她戴上店里的防风手套,把录着天赐音的喇叭绑在自行车车头,骑着车一条街一条街的绕圈转。
十多分钟功夫,就给小广场的第一场看表演的人聚齐了。
鉴于昨天已经满场过,曲艺团今天没有演出彩排节目,直接唱的《半把剪刀》第二场,陆金巧的小品也直接进到了第二场。
和彩排时候的道具简陋不同,黎菁这回特地从剧场那边租借了些设备放映投屏过来,让陆金巧她们的表演更放开逼真。
为了防止出现昨天彩排的冷场现象,黎菁还特地让李大爷他们那边出面替她请了七八个托混在人群里,时不时带动着大家讨论一番,再谢幕的时候带头鼓鼓掌什么的。
虽然有些耍手段,但效果确实好,演出结束量贩再次迎来爆场,但这回,可没有人再反应迟钝的忽视故事本身了。
黎菁特地骑着车去街上转了几圈,偶尔路过三三两两的行人,能听到两句大家的讨论声:
“这量贩搞得挺不错的,曲艺表演精彩,那个小品更绝了。”
“小品的人是叫金巧是不?她可真不容易,又要斗恶婆婆,防她听墙角,又要治只知道和稀泥的老公。”
“可不是,我看到金巧,就和看到我自己一样,我家那口子也是,成天万事不管,只知道和稀泥敷衍,甚至我还不如金巧,金巧好歹还能反抗,我家那婆婆,你要反抗下试试?她直接躺地上了。”
黎菁听到这些,心里有了数,中午吃过饭,她又跑了趟印刷厂。
两天以后,在金巧已经和恶婆婆不作为老公战斗几个回合之后,人们再路过量贩大门口能看到一张硕大的广告牌,边上摆着一个建议采集箱。
只见广告牌以金巧和婆婆老公斗争为背景,上面写着一排排大字:
【嫁人的金巧和婆婆关系日益僵化,老公本性暴露,这是道德的扭曲,还是人性的沦丧】
【您想帮帮金巧吗?】
【请发挥您的智慧,告诉金巧,她应该要怎么做?】
【是疲于争斗,还是奋起反抗?】
【是继续深陷这个泥潭家庭,还是快刀斩乱麻,浴火重生,迎接新的开始?】
这个广告牌,采集箱一出来,瞬间引发了大家讨论的浪潮和轰动:
“这还用说嘛?先前节目预告过,有《金巧要离婚》这一场,肯定是离婚啊!”
离婚两个字眼一出来,立即有人皱眉不赞同:
“离婚?离婚是一张嘴皮子上下一磕碰了就可以的事?离了婚她去哪儿?”
“这年头有几个离婚的女人?”
“这金巧也不知道有没有工作,离了婚去饿死啊?”
有不赞同的人就有争论的人:“她不能回娘家啊?没工作她不能找工作啊?”
“呵,说得轻松,找工作,这年头工作那么好找?”
“回娘家,你知道她娘家什么光景?”
随着这一声一声讨论起,人群里和金巧感同身受的谢娟丽去量贩里面买了纸笔出来,用她扫盲学会的知识,给写了长长的一封建议信给塞了进去。
大家看她往意见箱里塞东西,都好奇问她写的是什么,谢娟丽却什么都没讲,朝大家笑笑走了。
众人看着她,怔了怔,很快有人反应过来什么,也跑进量贩买了纸笔出来趴在量贩的墙上刷刷的写了起来。
有了一个给投建议的,马上就有二个,有些人不打算参与的,看大家都写了,反正一支笔一个本子也不贵,不甘示弱也进去了。
这一天以后曲艺团的成员们除了表演,吃饭,空闲时间都在看大家给金巧的建议信。
量贩的文具区生意也好得空前绝后。
而随着这建议箱的出来,加上公共汽车的广告和公交站点广告加地推的威力,知道量贩的人越来越多,知道量贩小广场有曲艺表演的人也越来越多,关于金巧和她恶婆婆斗智斗勇,该不该离婚的讨论也越来越多。
一天又一天,聚集在小广场看曲艺表演的人新增了一批又一批,从最开始需要拿着喇叭四处去喊去叫,到后面不管刮风下雨下雪,广场上时时刻刻满座着。
一天三场的曲艺表演,没有一场空席过。
别说空席,要不是天天安排着人维持秩序,只怕这棚子都要被挤塌了。
小广场就在量贩边上,曲艺团表演是量贩请的,支持量贩就是支持曲艺团,支持曲艺团就是支持金巧。
而陆金巧也充分发挥着她活招牌的本事,每天给量贩带一件货,九块九的礼包,十九块九的大礼包,三十八的保暖内衣,八十八的羽绒服……各种。
于是,量贩也每天都爆场。
二月八号,离过年还有最后一个星期,周末天,天放晴,量贩开业。
黎菁让她的二十三个大爷大妈们停止地推回来量贩店里帮忙。
这一天,各种活动做起来,又是金巧决定离婚回娘家后的最后一场,量贩排队付钱的人从店里排到了马路外面。
担心出事,何珍紧急调动范家所有保镖过来维持秩序,还专门打了派出所电话报备,安排了一辆警车过来协助。
从早上七点忙到深夜十一点,量贩大楼补货不
铱驊
停,卖货不停,收银不停,新增三处收银点位,营业额直接干出了当初买这栋楼的钱。
量贩火了!
这一炮被他们打响了!彻彻底底的!
晚上十一点,范家的一众保镖守在大楼外,黎菁陆训何珍何震朔几个人在四楼办公室清点堆满在地上一袋又一袋的整钱,散钱,脑袋里都清晰划过这个认知。
引蛇入瓮
量贩开业做了一百万。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张和碧严重怀疑起自己耳朵,她感觉要不是她疯了,要不就是给她汇报工作的小静糊弄她。
“一百万?”
“你知道一百万是多少吗?”
“她怎么可能做一百万?怎么能做到一百万?”
“靠那些一块钱的东西?一百万, 全宁城加起来也没这么多人!”
六百经理办公室里,张和碧撑着办公桌从真皮椅子上起身, 一脸厉色狰狞的瞪着办公桌前低眉垂眼的小静低怒道。
“我养你这么久干什么吃的?就这么糊弄个数字给我?”
“就算糊弄, 六百这些年的数据你没看过?最好的时候我也没见一百万!”
“你没个数?还是说你脑袋没睡醒都装着些豆腐残渣要人给你洗洗?”
张和碧不是个什么好人,更算不得什么好领导, 原来她还没当经理的时候, 骂起人来就不留情面, 现在更变本加厉, 什么难听话都有,小静不辩不争, 安静等着她骂完。
“确实是这么多, 我没有自己出面去找阿香,让楼下祝巧巧借着问工作的事去找的人,她和阿香方晴都关系不错,量贩现在做了这么高营业额正激动高兴的时候, 很容易问出来。”
小静顿了顿:“量贩里面不止一块钱的东西。”
“她们一块钱只买三件, 还是采取什么会员制, 一个人有一张标号的塑料卡片,好像是他们那个经理从国外引进来的东西, 买了东西都可以显示在上面, 还可以用来积分兑换东西。”
“巧巧和我说, 她们店里的东西全部都是做礼包销售, 有九块九,十九块九, 二十九块九,三十九块一直到一百九十九块。”
“这些礼包有过年餐桌礼包,包含碗筷餐盘酒杯一应,过年厨房大礼包,包含洗碗用的洗洁精,抹布,钢丝球,不锈钢炒锅,锅铲饭勺这些,还有厨房电器大礼包,有电锅,电炒锅,炖锅”
“除了这些,她们还有春节春联大礼包,里面有小灯笼,五彩灯,春联,门联,窗花福字。还有过年给小孩子长辈送礼的礼品大礼包。”
“这些都还只是小东西,她们楼上百货鞋子包包,内衣裤,男女老少的衣服也做了礼包售卖形式,有八十八任选三件,一百八十八任选五件,二百八十八任选八件的礼包。”
“另外三楼他们的那些床单四件套也是,买礼包还送枕头”
“够了!”
张和碧脸色铁青一声。
都是礼包,从九块九到一百九十九,从八十八到二百八十八,过年正是所有人家里花钱的时候,宁城人过年就讲究个新,家里有条件的恨不得里里外外给换一遍,没条件的也尽量创造条件,省吃俭用一年到头,就图个年关高兴,这些礼包出来谁逃得过。
逃不过少不得几百块甚至上千块出去,她广告做到全宁城都知道了,一天接个上千个顾客再正常不过。
“她们卖大礼包的事情为什么没给我说?”
“我先前不是讲了,注意盯着他们?适当的时候安排人去搅和下场子?”
“这些天你在干什么吃的?为什么现在才给我说这些?”
张和碧咬碎一口牙阴着脸质问道,低眼看到桌上这一段时间的销售数据,她抬手拿起来,眼睛又盯向小静:
“还有六百的生意也是,下滑了这么多,为什么没有给我汇报?”
知道量贩和那个百货女王有关,黎菁还在里面上班,她对那边的关注就没停过。
只是这段时间她很忙,梁万龙那边嫌她上次送的那批姑娘不够漂亮,没替他把人完全笼络住,让她再另外找一批顶尖的进来,最好要有文化,还会跳舞的,还让她物色一个绝色,他准备送给一个大人物。
让她比着黎菁那类型找。
梁万龙一直对黎菁念念不忘,一直恼她当初手太快把人赶走了,她都不确定是真有大人物需要,还是他没吃到惦记着。
梁万龙一直催,她忍不住讽了他,黎菁那类型可不好找,他要真想要,人现在就在量贩,只是她没本事把人哄过来给他,还得他亲自出马。
她当时只是想刺刺人,哪知梁万龙当真了,他还真让人开着车去量贩了。
也是凑巧,她们车子开到转角,正撞着黎菁和她男人一道从量贩里出来。
那男人也装得很,那么一点到车上的路,他却生怕人冻着似得,拉了大衣给黎菁那女人裹着,像护什么似的把人护上了车。
她看着禁不住冷笑,也就还在花期罢了,等花期过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转头却发现梁万龙脸色发阴,眼睛直直的盯着那辆已经开走的黑色虎头奔。
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黎菁家里不是普通的小背景家庭,她老公也不是普通的生意人。
那位厉害的常老板就因为在饭桌上提了黎菁一件往事,他老公竟然当着规划办主任的面把人打了,之后那位常老板不但不敢报警,还接连丢了轻纺城项目,被查了废钢生意。
这些都是次要,最关键黎菁还是那位百货女王认下的妹妹,这量贩大楼就是黎菁自己的。
多可笑,她费尽心思往上爬,比不上人家出身好,还嫁了个好老公。
她心里恨,又嫉,巴不得量贩明天就倒闭,梁万龙却警告她,他暂时还没在宁城立稳脚跟,手里还有个大项目要做,暂时不打算和他们对上,让她不许轻举妄动,只注意着这边情况就行。
梁万龙都不敢对上的人,她手里还被黎菁捏着把柄,虽然在量贩里她狠话放得狠,她也不打算轻举妄动了,只让小静时刻注意着这边动静。
她知道黎菁大手笔的请了曲艺团过来表演,也知道黎菁推出了一批一块钱的便宜货,但她没放在心上。
曲艺团不过是早被观众淘汰解散掉的团体,这种表演也就一群打发时间的老头老太太看看,有什么值得关注。
至于那批一块钱的便宜货,她自己是多年的采购,哪里会不知道黎菁那些都是赔本赚吆喝,卖得越多,亏得越多。
一直到今天早上,她接到梁万龙的电话,兴师问罪她知不知道量贩开业的营业额是多少。
她匆匆忙安排小静去了解,得到一百万的惊人数字。
原本以为的一个小商品市场,里面竟然所有百货都不缺,不止不缺,货品还又多又全,包包鞋子衣服……还做成礼包售卖。
“为什么没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鞋子包包服装,他们明显是冲我们六百来的,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张和碧恼得把手上的一沓资料狠狠扬在小静脸上,就像一记记耳光重重落下,小静不躲不避,只闭了闭眼,片刻,她垂下头,看着飞散满地的资料纸,攥紧手指道: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个事。”
“量贩的人对我们六百的人似乎很熟悉,我安排了几次下面卖场的人过去逛,她们都准确的叫出了名字。”
“我们的人根本上不去量贩二楼三楼,后来我听你吩咐的,去附近找人进去,结果那些人听到是去量贩打听消息,一个个把我围了起来,没多久菁,”
小静脱口想喊菁菁,注意到张和碧阴翳的眼神,她忙改口:“黎菁就找上我了,说我们有本事正大光明竞争就行,别耍这些手段,不然闹出来难看。”
“我回来后想和你说这个事,但那天你和梁老板在办公室”
小静说到这里,一双怯弱的眼睛小心看了眼张和碧:“在商量事情,我没好打扰。”
张和碧脸突然挂不住,梁万龙有特殊癖好,他做那个事情的时候喜欢有人听见甚至看见,先前在车上是当着司机面,到办公室更不收敛,门从来只半掩,要她叫得大声,每次她都觉得屈辱,但梁万龙每回这样之后都很大方。
她上了这条船,还能怎么样,就和她和楼下那几个说的,身子都丢了,就趁年轻没人知道多弄点,别挂那些贞洁牌坊,矫情当不了饭吃。
张和碧手紧抓着桌,手指发红又发白,“那六百的销售情况呢?为
依譁
什么没说?”
小静抿紧嘴:“经理,生意不好也不全是量贩的关系,楼下巧巧她们现在每天过来都补觉,也没有接过顾客。”
张和碧把六百的人都换过,起初那群姑娘都以为进来是正经当售货员的,自然各个精神面貌好。
但张和碧诱哄了她们,她们上了船,为了声誉将来嫁人不敢闹,只能认命,可这一天天晚上被叫出去,白天来怎么可能有精神,左右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售货员,一个个也懒散下来了。
这个情况张和碧也大概知道一些,只是她暂时顾不上管,梁万龙要人要得急,要求还高,她不得不找一些别的路子去弄人,和拍那种片子的人合作,去选美人。
为了这个事她都没什么空到六百来,今天要不是接到梁万龙的电话,她也不会过来。
办公桌上的电话在这时响个不停,是张和碧的私人大哥大,张和碧伸手拿起,瞥见小静,她冷声:“你先出去,等下我喊你。”
小静没说什么,转身就要出去,注意到满地的资料纸,她眼眸微顿,蹲下去把地上的资料纸一张张捡到桌上放好才转身出去,带上了办公室门。
张和碧低眸看一眼桌上的资料纸,紧绷的嘴角微缓,手指按下大哥大接听键接了电话。
是梁万龙。
电话接通,他充满盛怒的声音便响起在办公室:“查到没有?”
“我早告诉过你,注意量贩,你在干什么”
“人家一天做了将近百万的营业额,你连消息都没有一个?”
“张和碧,我告诉你,我虽然没指望六百给我赚钱,但我他娘的也不是冤大头!”
“最近六百生意差成那样你为什么没想办法?”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你连往年十分之一的销售都还没有,你脑子一天装的是大粪吗?”
“老子让你给找个人,你他娘的找不到,让你再想办法招一批更漂亮的,你也还没成!”
“你能不能干?不能我有的是人愿意给我干!”
梁万龙的质问一声又一声,张和碧脑袋都快炸了,她抬手烦躁抓了一把头发,忽地,她冷笑出声:
“那么多人招进来放哪儿?”
“你又要她们去做那事,又要做生意,梁老板,哪有那么美好的事情?”
“你以为她们吃了大补丸?白天黑夜都能给你干?”
“想找人顶替我?行啊,梁老板打算拿多少钱打发我?”
办公室里没人,张和碧说话也不遮掩,她抬手拉过身后的黑色真皮椅子,硬声:
“梁万龙,你心里有数,这些日子我在忙什么,你要求高,那些姑娘也不是大白菜,满街能找到,除了我张和碧谁会这么尽心尽力给你干?”
“你总不会不知道你让我做的这些事一旦爆出来会有什么后果吧?”
“你想扔开我,没有问题,你开个价,我保证我不拖泥带水,也不会出去乱说。”
“你在威胁我?”电话那头,梁万龙正在家里接受按摩服务,听到这番话,他趴在床上,绿豆眼阴狠的眯了起来。
“威胁你?”
张和碧突然笑起来,先是轻轻笑,后又不可抑制的大笑。
笑声混着电话杂音透过电话线传到那边变得刺耳,梁万龙听得烦躁:“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你梁万龙不过让我当了个六百的经理,就把我变成了个逼良为娼的妓/院老鸨,这是杀头的事你不知道吗?”
“还有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梁万龙,你不是个人!”
张和碧说着说着,声音带上悲愤,像个被男人伤害透了的女人。
男人都有一定的膨胀心,梁万龙这种人更不例外,他最开始由着张和碧搭过来,一个是张和碧的面相是旺他的面相,另一个也是张和碧还算和他胃口,各方面都放得开,他对她还是有几分满意,不然不会把六百交给她。
后面用起这个人来,也确实好用,他先前不过是放话,没打算真撕破脸。
“行了,我也是为六百的事着急上火,话说重了。”梁万龙缓和了语气。
“我不缺钱,六百亏一点就亏一点,但你至少账面上给我好看点。”
“你想办法调整下,我这边要用的人,你给安排些轻闲位置,销售另外安排人。”
梁万龙说着,动了动趴累的肩,做了个手势示意身边的人给他按,又稍微哄了两句:
“我这两天要回趟港城,回来给你带礼物。”
张和碧靠躺在座椅上,妆容浓厚的脸上没一丝表情,声音却媚了下来:“我想要套珠宝。”
“常老板送月月一套红宝石,我也想要一套,比她的还要好的。”
“”
梁万龙玩过不少女人,但他早年靠老婆发家,一直把钱财看得比命还紧,掏一套珠宝不是一件,他感觉到心痛,但他现在确实还需要张和碧,脑子里转过,他作大方道:
“行,给你买。”
张和碧脸色好看起来,媚声媚语的和他又说了两句,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她靠在沙发上闭眼躺了会儿。
梁万龙抠门靠不住,她继续给他这么做下去迟早出事,她必须尽快给自己找退路,她需要钱。
需要很多很多钱,足够她出国或者改换身份的钱。
张和碧把着座椅扶手的手攥紧,她睁开眼起身去叫了小静和采购部她新安排进来的人朱媛。
朱媛是她表妹,人没多大能力,胜在听话。
她一叫,两个人便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
看到人进来,张和碧坐回位置直接吩咐事:
“把巧巧她们全部转岗到上面人事来,有人问就说梁老板吩咐的,为他新的百货大楼储备人才用,先前安排去扫地的祥姐那批人让她们回到岗位继续做生意。”
“另外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既然量贩搞大礼包,我们也做,对照她们的产品价格,我们还降一块钱,九块九的我们八块九,十九块九的我们十八块九。”
小静听完垂着脸没有吱声。
张和碧等不到人回,抬头:“怎么?有问题?”
小静咬紧唇为难:“量贩做这个活动,贴了很多海报做宣传,还有五六天过年,印刷厂都快放假了,这活他们估计不会再接。”
“还有,就巧巧说的那些大礼包里面的东西,我们的采购成本都不够。”
“那他们怎么做起来的?一块钱的东西他们亏得起,总不能全都亏本吆喝!”张和碧烦躁一句。
“印刷厂不接活就手写广告纸,这么简单的事还要我教你?”
“先就这么卖,几天能亏多少钱?想办法把六百老客留下要紧。”
“至于另外的朱媛你去和那些厂子谈,和他们协商产品降价的事情。”
“既然量贩敢这么卖,说明他们采购价比我们低,她们新开店都能拿到
忆樺
的价格,凭什么我们不能?”
“啊?”
朱媛在进六百前只是她们镇上一家化肥厂上班的普通工人,对采购的事完全不懂,到六百后,她一直是听张和碧吩咐办事情,大都是些不需要她怎么出面的小事,这还是她第一次接到张和碧让她去谈采购价的吩咐,她不由感到慌:
“表姐,谈价格上多少货的事一直是你去沟通的,我没做过这个啊。”
“没做过不会学吗?”
张和碧吼她一声,她当然知道朱媛没做过这个事情,但这个事她不能亲自出面,她和那些产品单位利益牵扯太深了,她不能撕破脸。
先前她把朱媛安进来的原因也是这个,她需要转到后面。
“只是让你去谈,不是要你命。”
“要是他们不愿意,那就换!先前联系六百的人那么多,你仔细挑几家报价便宜的给我。”
张和碧说完,无视掉朱媛要哭出来的神情,催道两人:“还不快去?”
“哦。”
朱媛欲言又止的,但对上张和碧阴沉的脸色,她到底不敢再说什么,应一声和小静出去了。
只是一出门,她赶紧拽了小静往厕所去。
“小静,你帮帮我,我真的做不来这个,怎么去和那些人谈啊,这个事情先前一直是表姐去弄的。”
“还有表姐说他们不同意就换,让我给她挑报价便宜的,我怎么挑啊,我才来。都不知道有哪些联系了六百。”
一到厕所门口,朱媛忙拉着小静的手说。
小静长相普通,一头齐耳短发,平时也低着眉眼多,这时候被求助,她抬起头,轻轻笑着和朱媛道:
“别慌,媛媛,我会帮你。”
“你先和那些人打电话,把经理的话传达一遍,他们不同意,你把名字记下来就行。”
“我这里有联系过六百的那些单位名单,比她们便宜报价的好些家,有些比现在报价的要低三倍,到时候我整理给你。”
“太好了,那这个事就拜托你了啊。”
“小静,你真的太好了,是我的好姐妹。”
朱媛欢喜一声,想到什么,她有困惑一声:
“不过,既然有更便宜的,为什么一开始没有用他们呢”
小静顿了顿,好一会儿她才道:“报价低的不是宁城本地单位,像皮具鞋子,许多都是温城那边的。”
“衣服这些也不是什么大厂子。”
朱媛懂了,又没懂,“那这样的话,会不会比不上原来的产品啊?”
那自然是比不上原来的产品,尤其张和碧要回扣还狠,可能到时候进到六百的货货不对版都有可能,只是有什么办法呢,张和碧那么吩咐,显然已经是决定好了。
“应该相差不大,再说便宜嘛,应该也没几个会介意质量了。”
小静声音低轻一声,低头注意到手上时间,她脸上微慌,抬眼和朱媛道:
“媛媛,我得去楼下做事了,经理要做和量贩一样的大礼包活动,我得下班前弄好和经理汇报,你先去打电话联系?有不会的再找我?”
“哦,好,你去忙吧。”
朱媛知道自家表姐说一不二,上午吩咐的,她下午就要看到结果,耽误一小时她都会把人骂个狗血淋头,她忙应一声。
小静闻言,抬手轻拍拍她赶紧走了。
她一走,厕所这个地方臭,朱媛也待不下去,回去办公室了。
她们走后,方晴从遮挡的水泥墙里小心翼翼探出个头,一边揉着蹲麻的腿,一边提着裤子起了身。
最近张不要脸不常来六百,科长看她一个人搞过道厕所卫生可怜,给她安排了些活回原岗,她反而干不起劲了,有事没事就来厕所蹲,顺便看两页小说,结果倒叫她偷听到不少消息。
这又是一桩。
真是不要脸,人家做什么活动,她也跟在后面捡。
不过,张和碧竟然要更换产品厂家了?
方晴若有所思,片刻,她把手里的小说放进随身背的包包,出去厕所拐过走道偷偷溜出了六百。
方晴打电话来的时候,黎菁正和陆训在车行提车,车子是当初陆训把小汤带给她的时候就定下的,一辆白色的帝威。
不少钱,黎菁知道的时候心疼死了,都知道车子以后会不值钱了,还买这么贵,都够她买两栋楼了,她本来想买台像桑塔纳这类的就很好了。
但他都下定了,还说什么他老婆现在好歹是个有十来栋楼的大老板了,就该买台好的。
还有他挣钱就是为了给老婆花,现在她天天忙事业,都没空花他钱,他心里也得了老婆不花他钱不舒服的病。
他也做不到让自己出门虎头奔,老婆开捷达或者夏利。
要是她不要,那还是虎头奔给她开,他去车行找辆二手破车开,那样就省钱了。
话一堆一堆,她都没法反驳。
一百多万的车确实也比十来万的坐着要舒服,她慢慢也接受了,算了,钱挣来就是花的嘛。
之后量贩生意每天爆场,让她有种钱很好赚的错觉,对买辆豪车的事情都看淡了,再昨天量贩开业竟然干下了她买大楼的钱,她心都乐飞了。
今天一觉睡到自然醒,听陆训说定的车到了,她感觉这车正是犒赏自己这些天辛苦的礼物,爬起来洗漱打扮,吃过早饭,她就兴冲冲拉着他来车行提车了。
车子是她喜欢的白色,车型也漂亮,里面也不错,办过手续,拿到车钥匙,她迫不及待的想让陆训带着她去兜一圈,刚上车,包包里的电话响了。
她从包里拿出来接通,方晴的声音就响起在车内:
“菁菁,你要当心啊,那个张不要脸她打算做和你量贩一样的活动呢。”
黎菁听到这话,立即笑了:“这样啊,那好事啊!”
黎承的死
“好事?”
先前黎菁交代过很多次, 和她联系一定要小心注意别被人发现,方晴出来打电话特地多走了两条街,找了个相对偏僻的电话亭, 听到黎菁的话,她愣了住, 她以为黎菁没听清楚她说的话, 赶忙又道:
“不是啊,菁菁, 她是打算学你量贩耶, 你不担心她抢你生意吗?”
车行, 黎菁坐在副驾驶上, 陆训在驾驶位正打算发动车,听见电话, 他停下动作视线投向了她, 黎菁注意到,给了他一个没事,他开车就行的眼神,笑着回了方晴那边:
“没有事, 晴晴, 你别担心, 她抢不去。”
“量贩的销售模式,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模仿去, 它的生意也没有那么轻易被抢去。”
“这确实是件好事, 她都开始在学量贩了, 说明最近六百销售不理想, 她已经着急了,但六百的问题不是一个促销活动能解决, 张和碧这样做,改变不了六百现状,还会拉低六百利润,从一点亏损到严重亏损。”
“会这样吗?”
方晴是个出纳,平时负责管钱工作,对她来讲都不容易了,她对销售这块,销售模式,利润这块不熟悉,也弄不太懂。
“嗯,会。”
黎菁肯定笑回她一声,想起什么,又问道她:“晴晴,你在哪儿给我打的电话呢?”
“你现在还在上班时间吧?”
方晴一定要把当初给她写纸条的人揪出来,不愿意从六百离开,黎菁最担心的就是她安全,一直都交代她,要联系她尽量下了班回家用她家里的小卖部电话打给她。
今天不是休息天,又还没到中午饭点时间,黎菁有点担心她。
“我偷摸溜出来给你打的电话,这边搁六百好两条街呢,放心啦,不用担心。”
方晴听黎菁这么问,猜到她在担心什么,她看一圈这边找不着几个人影的街上,回一声,又把她会出来打电话的原因说了说。
“张不要
殪崋
脸今天突然来上班了,科长让我尽量躲着点,我就去厕所蹲着看小说了,脚蹲麻了刚准备起来呢,张和碧那表妹拉着小静跑来了,让小静帮她忙。”
“好像是张不要脸不满意现在的产品供应价格,让朱媛去找那些人谈,不行就要换,朱媛不会谈这些,也不认识新的产品供应厂,小静以前一直跟着张和碧干的嘛,她就想让小静替她把这个事做了。”
“你先前不是和我说,要是不要脸那边准备换产品供应了,给你讲一声嘛?我就赶紧出来给你打电话了。”
“她已经打算换产品供应了?”
黎菁有些出乎意外,早在她打算抢走六百生意,让人连夜加班从鹏城那边上过来一批服装,还从顾如那边调了她伊美诗的货过来替她代卖,她就一直盯着张和碧那边。
有个在六百上班的方晴,还有一群原来认识的大姐们给她做耳报神,陆训安排的人也在暗中盯着,她知道张和碧的动向比张和碧了解她这边情况要多得多。
她知道张和碧最近在忙些什么,小静安排人到六百来打探消息,她也在第一时间发现,让量贩的大姐把人拦了下来。
后面她还去见了小静一面,和她谈了谈。
之后六百就消停下来了。
她也暂时放下六百那边和张和碧,专心筹备量贩开业事宜,还有每天小广场的秩序维护。
量贩试营业二十五天,每天爆场,开业当天还火爆到大街上都是排队买单的人,这个事情不是秘密,引起了许多人注意。
有两个晨报记者昨天还来现场拍了两张照片去,相关新闻还登上了今天晨报的一个小版块。
史主任那边第一个打电话来祝贺她,之后她二叔黎万锋看到晨报,也打了个电话来问她这边,还告诉她,最近几个百货大楼经理聚一起都在讨论量贩大楼,树大招风,让她多当心。
二叔的话一下提醒了她,连别的百货大楼都注意上量贩,以张和碧对量贩的关注,梁万龙那边对范长海陆训何珍他们的关注,知道了她们的销售情况,不可能再没有动静。
所以她起床就打了个电话到量贩,让霞姐还有阿香她们注意着六百的人。
量贩和六百是竞争对手,早在试营业张和碧过来那一趟,量贩所有人心里都有这个认知,之后再经历过几回六百那边上门来探消息的人,霞姐她们现在已经提高了最高警惕,听到她的话,一个个都保证,一定严防死守。
但这回她却不是让霞姐她们严防死守,而是让霞姐她们或者阿香,不经意的把她们做了多少销售,还有她们是怎么把这销售给做出来的,告诉给六百过来的人。
她目的很简单,她就是要张和碧学量贩,和她一起做销售促销。
张和碧贪,人还自视高,她从来没认真去外面跑过采购业务,六百上的产品几乎都是附近方便她跑,能让她回扣拿得多的单位。
当上经理后,她更贪,她换下的那些供应厂无论国营私营,给到六百的批发价都很高,报得低的,货品品质也一般。
六百的利润点如今已经低到极点,她学量贩这样做促销,不管生意是好还是差,都是亏。
生意好,亏利润,卖得越多,亏得越多。
生意差,销售上不来,亏成本,积压货,等年后给各单位结算款子,她能被那一笔笔帐给压死。
梁万龙是有钱,但一栋百货大楼真的开始亏起来,那数目也是超乎人想象的。
想要不亏得厉害,他们只能减少成本支出,要么,停止上货,要么,换产品商。
停止上货大清仓大促销就是在告诉大家六百不行了,他们目前还需要六百做掩护,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张和碧贪,她也舍不得大笔大笔的回扣,她的最佳选择只能是换产品供应单位。
但她和原来那批产品供应单位关系千丝万缕,想要换掉估计得扒层皮下来。
有损失,她只能想办法从新换的产品单位上去捞,她现在心思不在六百,估计也没闲情全国各地跑,只能从原来的一些劣质名单里去挑,挑那些可以给她巨额回扣的单位。
只是张和碧反应会不会有些过快了?
什么情况都还没发生,她已经琢磨上换产品单位。
“晴晴,小静她们有说张和碧打算换掉哪些供应单位嘛?”黎菁轻拧着眉琢磨一番,问道方晴。
“没说。”方晴摇头。
“小静只提了下有些厂家是温城那边的,一些是私营小单位。”
“温城?”
黎菁脑子里闪过什么,她赶紧问道:“晴晴,你说小静先前提到过温城她们准备把鞋子和皮具供应单位全部换成温城的那些单位?”
“对啊,她是这么说的,怎么了?”
想起什么,“对了,朱媛还问过小静,小单位会不会质量不好,小静说只要价格足够便宜,质量问题大家不会那么在乎。”
“菁菁,小静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以后六百都会更低价去卖东西?抢量贩生意?那你要做好准备啦,六百的老客还是挺多的。”
温城。
竟然是温城。
得到方晴确切的答复,黎菁往座椅上一靠,忍不住想笑,但想到事情还没确定,高兴太早,她又敛了心神,回道方晴:
“没怎么,晴晴,你关注下,要是他们真把供应单位换成温城的了,和我讲一声啊。”
“行啊,反正他们换了供应单位我就给你打电话嘛。”方晴毫不犹豫应下。
“嗯,不过晴晴,你下次还是不要偷溜出来给我打电话了,等下班回家给我打,你上着班外出,很容易被发现的。”
黎菁现在最不放心的就是方晴,实际和狼窝虎穴差不多,被盯上就麻烦了,想了想,她不由叮嘱道方晴:
“你上下班尽量让你对象接送你,不过不要让人知道你对象是做什么的。”
“我知道,你先前说过的嘛,怕张和碧知道会心虚想对我做不好的事,我都记着的,放心吧,不会有事。”
“那行,那你快些回去吧,当心点,别被发现了。”
听出来方晴有数,黎菁没再说,催她赶紧回去,又叮嘱两句,挂断了电话。
“老公,你说张和碧她们会有可能把六百的鞋子皮具全部换成温城的货吗?”
电话放回包里,陆训车还没发动,黎菁立即看向他问道。
她实在有些按捺不住,好像看到了六百关门的曙光。
方晴土生土长的宁城人,很少去过外地,也不怎么看新闻报纸,她自然不知道。
温城如今是有名的假冒皮具皮鞋城市,前几年杭城火烧温城假冒鞋上了新闻,去年,轻工业部等六部委联合发出通知,将温城产的皮鞋皮具划为了重点整治对象。
现在不说全国各地,至少整个z省,稍微有名气一点的百货大楼,都不会把温城鞋子作为供应范围。
这个事情还是她要做量贩的时候,黎万锋那边特地打电话来提醒她的,告诉
弋
她一定不能上温城货,再便宜都不能上。
一旦上了,再被爆出来,她量贩大楼的档次会低好几档不止。
各大百货大楼经理都知道的情况,张和碧原来把着采购部,她不可能不知道,但如果她没把六百的生死放心上,一心想敛财的话,她装不知道也可以。
陆训手搭在方向盘上,偏头看向她,今天过来提车,算是个高兴日子,她穿得相对亮眼,玫粉色有些宽版的羽绒服,没有帽子,领子上却有一圈兔绒毛,衬得她一张娇艳的脸更细腻雪白,这会儿望着她,一双剪水瞳晶亮狡黠,他不由弯了弯唇,回道她:
“她只要足够贪,就会。”不会也可以推她一把。
“贪她是肯定贪的,就不知道她现在对六百什么个打算了。”黎菁轻翘着嘴角回了句。
“我现在真想六百明天就能关门。”
黎菁只要想到陆训那边得到的消息,张和碧还在外面不停寻姑娘,一颗心都是紧的,巴不得明天就把人送进去,偏偏他们这么久都没拿到什么实质性证据。
“别急,会有那天的。”
陆训知道她这么急切是为了什么,他伸手捞过她手宽慰道,想到什么,他顿了顿,问她:
“要是这次六百的促销力度比量贩大,你打算怎么做?”
“嗯?”他问得突然,黎菁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训斟酌片刻:“六百的老客确实多,它原来产品价格一直是几个百货里最低的一个,江东这边的人对它也相对信任,量贩刚开始,她们要是优惠力度更大,可能会有些顾客感觉自己买亏了回来找量贩”
“老公,你是在担心张和碧梁万龙那边和我们打价格战?”黎菁仔细琢磨完陆训的话,偏头问道他。
“是有这个担心。”陆训点点头。
按理他不该说扫兴的话,但她们讲的电话他全程听完,心里却有了层担忧。
要是六百的促销力度比量贩大,量贩先前说的回馈福利,价格最低,也就成了空谈。
但量贩要和六百打价格战跟着降价吗?
目前量贩的利润还是保得很好,反响也好。
要是活动结束,她们跟着六百降价,对先前在六百买东西的顾客也不好交代。
量贩这次开业做得成功,甚至可以算得上宁城史无前例。
但也因为它做得太成功,想要维持住也相较困难,这个时候它受不得一点冲击和信誉损失。
“要是张和碧和梁万龙把六百的商品价格降到底,对量贩肯定会有冲击。”
“是会有,但问题应该不大。”
黎菁神情微整,秀眉微凝,她仔细想了想,回道。
“这世上的东西,比价格比不完,最主要还是看产品本身。”
“量贩的产品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从莉姐那边筛选,产品组卡关,再到我和何经理亲自检验才摆上货架,它不止价格实惠,最主要款式质量这块也不差,这才是量贩的核心竞争力。”
“我对我们的产品有信心,就算六百存着挤挎我们,赔本赚吆喝的心思,他们也不会得逞的。”
“况且量贩现在实行的是会员制,所有顾客买的东西都有积分生成,达到一定数额她们就可以兑换东西,张和碧她们除非把价格降到砍半,不然要影响到我们也很难。”
黎菁说到这儿,又展眉,“不过老公你提醒得对,我还真会疏忽了这个事,我晚些还得给她们打个电话,和她们讲一下这个事情。”
“要是六百东西真的比我们便宜,说不定还真有那种不在乎款式,只在乎价格的被鼓动着回来退货,我们得有足够的应对策略。”
陆训听她这么说,知道她有数了,他轻勾了勾唇角:“嗯,做好准备就好,我也是突然想到,给你提个醒。”
他知道她对量贩有多看重,更舍不得看她一番心血白费,不能不多思多虑。
他的想法他不说黎菁也能猜到,她心里感到很甜,他为她无时无刻的思虑,都是他对她的在意。
“老公,你真好,总是替我想着。”
他们还在车行里,这家车行老板也和他认识,虽然他们在车子里面,外面的视线都还注意着,她不好对他做什么亲密动作,只手指尖轻轻勾了勾他握着她手的掌心。
手心被她挠得一痒,他反手握住,对上她感动的视线,他黑眸更温柔,目光下落到她嫣红饱满的唇上,他注意一眼周围环境,到底克制住,只微用力揉捏一把她手,笑道:“我是你老公,当然要给你想着。”
他永远都是这句话,黎菁抿着嘴笑意不止,催他:“好吧,我的好老公,快开车吧,你替我试试新车,我们好久没外面转过了,今天正好有空,各处去转转,然后下午教我练车,等年后我好去拿证了。”
“行,老公先替你试试。”
他看着她温柔低笑一声,慢慢松开她手,发动了车子。
车子开出去,在转角没人的地方停下,他捞着人狠狠亲了口,才重新开着她的新车出发。
——
接下来几天不出陆训预料,六百的活动推出来,张和碧到楼下一看,感觉可以借着这个抢一波量贩生意,再给量贩弄一些风波。
她要求六百店员在卖东西的时候,一定要声明量贩比她们卖得贵这个事,遇到买过量贩东西的人,一定要劝她们到量贩退货。
只是张和碧也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给了量贩一个反向营销的机会,量贩提前把它的会员福利兑换区给弄了出来。
每一百个积分一个档,到一百积分的可以兑换的东西有毛巾,拖把,雨伞,洗护用品一应九块九大礼包任选一样。
到五百积分有玩偶娃娃,儿童汽车玩具还有一些枕头枕巾,热吹风一应兑换。
到一千积分,量贩直接把电锅,电炒锅一应电器搬上了货架。
那些感觉礼包买贵了,跑来量贩想退货的人,看到这会员区可以兑换的东西,再一想六百那些产品也就比量贩便宜一块,却没有量贩的洋气好看,最后她们不但没退货,有些为了多点积分,还把先前没买齐的补上了,回去还劝亲戚朋友邻居过来买,顺便给她的卡积个分。
就这样,原本开业过去该淡下来一段时间的量贩,每天还是那么忙。
倒是六百,祥姐她们重新回到岗位后却拿不出原来的工作激情,接顾客她们也接,也听张和碧安排,各种说量贩坏话,鼓动她们到量贩退货,但她们的服务态度却明显让人感觉到敷衍。
许多习惯了量贩服务的人,不适应这样的服务态度,最后什么都没买就走了,有些图便宜的被鼓动着去量贩退货的人,最后也没回去,导致生意反而比以前还差了。
张和碧接连几天拿到六百还不如以前的销售数据,气得把她办公桌上的东西全砸了一遍。
“到底什么情况?现在做生意的人回去工作岗位上了,大礼包也放出来了,为什么生意不但没起色还更差了?”
小静听着她骂头也不敢抬,她却不满意,眼睛瞪红的盯向小静,吼道:“说话,你哑巴了?”
小静身子瑟缩下,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攥一下裤缝,小声回道:“可能,可能是东西还不够便宜,量贩他们有会员福利兑换,我们便宜的那点被抵冲掉了”
“还不够便宜?要多便宜?”
“再便宜一半?白送给他们?”
张和碧怒意沉沉,办公桌上的办公电话却在这时响起,她恼火的接过:“喂?”
“喂,张经理吗?你好,我是温城嘉嘉皮鞋厂的小张,我们有一通合作想和张经理谈谈。”
张和碧接到的是一通来自温城皮鞋厂的电话,对方是经张和碧以前认识的一个产品销售员介绍过来的,称愿意提供免费又便宜的货品给六百代卖,还愿意拿出百分之二十的收益返点单独孝敬给张和碧。
张和碧听到温城货,眉头先皱了起来,但对方那免费铺货,还有单独的百分之二十收益返点的条件却让她心头一动,她看一眼小静,摆手示意她出去,随即捏着电话问道对方:“你们的产品报价贵吗?”
——
张和碧那边的情况黎菁不知道,量贩没有受到六百活动的影响,生意虽然不到开业前爆场地步,每天人也没有断过,两台收银机开在那儿都还忙不停,她也就放下了心。
大年二十六,离过年还有几天,她把量贩所有过年事宜安排好,给所有员工发过工资奖金,让何震朔,产品部,小李小杨小汤还有人事阿香休假过后,也正式给自己放起了假。
今年是她和陆训结婚的第一年,过年怎么过很重要,要顾到他们自己的小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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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把陆家黎家落下了。
先前大家坐一起吃饭的时候就商量了下,陆家如今陆老大郝丽华分出去了,就陆老头陆瑾陆欣三个人,两个小的张罗饭菜也麻烦,渔轮厂家属院那边干脆就不烧饭了,三十中午,陆老头陆欣陆瑾陆金巧路放他们过来老洋楼这边吃团年饭。
晚上陆老头陆金巧他们去路放那边吃,她和陆训回爸妈家吃,等初一他们再回渔轮厂家属院那边,大家一起烧饭吃一顿。
这是最好的安排,这样他们中午能和陆家黎家一大家子团年,晚上也能在黎家团年,路放那边也好安排。
这个事陆老头没有意见,陆欣陆瑾陆金巧也没有,就这么定了下来。
要在家里团年,家里的卫生需要搞,氛围要布置,各种年货也都得备起来了。
搞卫生的活,陆训直接请了两个钟点工回来,半天就弄好了,家里氛围布置这些,陆训说等他二十九放假他们弄,她负责把年货备好就行。
往年备年货是个最麻烦的事,但今年,她开了量贩,陆训有收购站车队,家里床单被套灯笼春联窗花碗筷可以直接从量贩拿,一应吃的,海鲜瓜果蔬菜干货从车队收购站拿,她只需要把家里人还有珍姐范范他们的新年礼物准备好。
选礼物不累人,只是伤脑筋,先前东西买太多,她这下有些想不好还能送什么了。
一时没想法,陆训忙着年底清账的事,何珍范范他们又回港城过年去了,她逛街也找不到人陪,人好像闲了下来,有些无聊了。
好在这个时候,在乌市的黎何洋和在京市和陈水华拍电影的黎何年回来了。
兄弟两个好几个月没见过小姑,一回来就和小时候跟在屁股后面的小尾巴一样,都寸步不离的跟着她,连陆训都得靠边站。
黎何洋去乌市两个多月,见过世面,他人成熟了也长高了,原来的小黑炭白回来,黄卷的毛染回了黑色,穿着她给寄过去的大衣,成了个帅气有位的俊小伙。
黎何年生得温润,他自从给黎菁拍的那支丽莎广告火了,得了黎菁这边打过去给他的一笔奖励,他把它算作小姑入股给组了个广告公司,可能是有了历练成长了,温润里添上沉稳,简单的白衬衫皮夹克给他穿出了矜贵公子范。
有这么两个大侄子,黎菁心里那叫一个成就感。
每天就带着他们还有天赐去各处逛,给他们买衣服,去吃他们许久没吃过的宁城吃食,有相机不离身的黎何年跟着,她还要时不时摆几个姿势拍几张照。
腊月二十八,离过年还有两天,在部队的黎承打电话回来说,他今年会回家过年,不出意外的话,他坐飞机,三十早上到。
黎承已经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他说要回来,全家都很高兴。
他的屋子全年没怎么住过人,里面东西也少,衣裳裤子鞋子还有一应家具都是好些年前的了,先前黎菁结婚他回来住都凑合着,现在人要回来过年,那自然要好好给他张罗一番。
快过年,何丽娟的糖厂是最忙的时候,申方琼黎志国每天去给她帮忙,家里搞卫生的活扔给了黎万山,置办年货和给黎承屋子置办收拾的活就交给了黎菁。
黎菁欣然领了任务,一大早送完陆训去上班,她就和几个侄子开着车出去大买特买,东西一车一车往家里搬,之后回来就开始给黎承的屋子一通收拾布置。
和侄子们一起把他房间的破旧立柜书桌高柜全部换上了新的,窗帘床单被套也全部换上新的,还给买了好些套衣裳皮鞋。
屋子都是按照黎承喜欢的风格布置,黎菁收拾完让家里的男人们包括陆训都进来参观了下,得到大家一致认可后,她满意的一拍手,只等着三哥回来了。
但三十这天凌晨,也是黎承早上飞机回来的这一天凌晨,黎菁却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了黎承的死。
血,流了一地,黎承一身便装眼睛翻白躺在血泊中,唇角失去血色的青白,他胸前正中插着一把尖刀,满手血的手上紧紧抓着一块黑色皮质手表。
银色的表面,指针时间九点,上面一个小方格显示着两个数字,表盘上面沾着血,看不清楚具体数字,好像二十也可能是三十,边上是飞机座椅,他脚边有一只染血的大脚脚印。
带血的脚印
凌晨五点多, 外面飘落着雪,鹅毛一般,纷纷扬扬, 满地的白。
今年宁城雪下得少,一月的时候半夜零星下了几场, 早晨起来, 太阳出来就化了,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下雪天的霜冻。
这回这场雪却罕见的大, 没有停的趋势, 温度突然骤降十度到了零下, 院外的花树上堆雪落满, 先前雨水洒过的地方也凝成了一块块厚冰。
屋子里哪怕窗户紧闭,空调热风呼呼吹着依然透着一股冷凉。
突然这么冷, 饶是火炉一样的陆训也感觉到了一股冰冰的凉意, 睡意朦胧里,他潜意识担心趴身上的人儿冷着,抬手拉过被子把人裹紧,但很快他意识到不对, 他感觉到的凉意不是屋子里的冷, 来自胸前。
身上穿的绸子睡衫胸前一块湿透了, 趴在他身上的人儿也不对劲,纤细的身子感觉不到热气似的冰凉, 他抬手一摸, 只感觉到透向掌心的颤意。
陆训一霎醒了, 猛地自床上撑起, 手长伸向床头开过灯,眼倏然落向怀里。
“老婆, 宝宝,你怎么了?”
黑麻麻的屋内灯光亮起一盏,暖黄的灯不算明亮,只勉强看清眼前,怀里穿一件白色短衫的人儿穿肩膀正颤缩不已,轻轻抬起她下巴,只看见湿痕斑驳的一张脸,披散的一头发鬓角也全被泪还是汗染湿了,唇齿微微抖着,齿关打架似的在打颤呓语,却听不清具体的音。
“老婆,宝宝,你醒醒,醒醒!”
陆训全身一瞬麻的悸怕颤寒开,他微微发颤的手摸向她脸,一声又一声喊着她,声音发干发紧更哑。
黎菁正困在一场梦魇里。
今年过年,黎承原本早早就说过部队走不开,没有办法年前回来,年后他再回来,谁知道临近过年,他突然电话说能回来过年了,她高兴坏了。
想着第二天就能见到三哥,全家这么些年终于能齐聚在一起吃顿团年饭,她高兴的都有些失眠了,睡着后梦里都是三哥回来,看见他们给他收拾出来的屋子高兴得笑的样子,她看着,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嘴角轻轻上扬了下。
结果梦着梦着,画面忽然一转,她陷入一团白茫茫的雾里,她在雾里不知道走了多久,转了多久,雾散了,她似乎正站在某个空间,只见前方一条窄窄的过道,黎承浑身是血的躺在正中,
她手脚一霎僵麻开,想喊,拼命张嘴却出不了声,想过去,拼命迈腿却迈不动,她就好像个被钢钉钉在原地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让她绝望的一幕。
她看着三哥两眼翻白死不瞑目的样子,看着他青白的脸,看着那混着血肉的脓血不停从他鼻腔嘴角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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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惶悸,整个世界黑暗寂幽只剩下她。
她拼命的挣扎,拼命的喊,却根本徒劳无用,一直到耳边响起陆训惊慌喊她的声音,因为战栗起满鸡皮的身子陷入滚烫的怀抱,她牙关一紧,脑袋激灵起,长长的过道消失,她终于从梦魇挣脱了出来。
“老婆,你怎么了?又做梦了?”
怀里紧抱的人湿透的眼睫颤动,总算慢慢睁开了眼,陆训心头一喜,手臂一收把她抱紧一些,盯着她问道。
刚醒来,浑身像被鬼压过一般绵软没力,陆训一问,那个让人绝望的梦一下又浮现在脑子里,她头皮顿时一阵麻。
“三哥。”
干哑的喉咙总算能出声,她反应过来什么,慌忙伸手抓住了陆训手臂,抬头:“我,我梦见了三哥!”
“他躺在飞机过道上,胸前插着一把刀,浑身是血!”
陆训浑身一震,他倏然抬眼看向立柜上的着座钟,凌晨五点四十五,和她前两次做梦差不多的时间。
但这次却很要命,黎承打电话说过,他就是早上五点四十的飞机,不出意外的话早上七点半左右到,要是遇到下雪天飞机晚点儿,八点或者八点半到。
五点四十的飞机,现在五点四十五,黎承已经在飞机上了,甚至飞机已经起飞。
现在怎么办,打电话联系黎承在的那边机场,让他们通过驾驶舱去找人?
先不提黎家申家的关系网没那么远,就算辗转联系上了,用什么理由才能动用到这样特殊的权限。
陆训想到的,黎菁视线顺着他视线看向座钟,也立马想到了,她眼泪一下滚了出来,抓着他胳膊的手指尖泛起白,仓皇无措的问道他:
“怎么办?三哥是在飞机上出的事?现在联系机场还来得及吗?”
“可我们也没有那边机场的联系方式,怎么办?”
“来得及,来得及,我们先去机场,我去找人,我联系。”陆训稳住声音赶紧回她一声。
黎承对她太重要,尤其这次黎承会选择坐飞机回来,还是因为她说,想早点见到三哥,等他一起吃团年饭,他要是出事,她绝对受不住。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一定要联系到人。
“先起来?有力气吗?我给你穿衣裳?”陆训攥握一下手掌,又低眸看向她。
黎菁现在确实手脚发软,但这个关键时刻,她不能软弱,哪怕是撑,她也得撑到机场去,现在一分一秒她都耽误不起,她抬手抹一把泪,哑声:
“不用,我可以,你弄你的,然后去开车,我很快下来。”
“好,我楼下等你。”
陆训看出来她意图,他温声应一声,紧抱她一下,掀开被子起了身。
时间紧急,两个人都没耽搁,匆匆忙穿好衣裳就往机场奔,一路上陆训车开得飞快。
凌晨五点多还不到六点,下雪天,外面街道一个人都没有,天空只亮起一抹麻白,车窗外是满目的雪,无声的静。
车里,黎菁坐在副驾驶上,车上空调打得足,热风呼呼的往外吹着,她却感觉不到一丝半点暖意,手脚冰冻过的僵凉。
以往她是最喜欢看落雪的人,这会儿完全没心思看,就和前两次做梦一样,那种如坠冰窟的感觉再次袭击了她,让她脑袋一团一团的炸开,眼前好像又看到了血,还有血泊里死不瞑目的黎承。
心头只剩无尽的慌。
陆训掌着方向盘看一眼路况,瞥见她反复揪捏已经掐出紫痕的手指尖,他伸手捞过她手用力握紧:“宝宝,你把你见到的场景再给我说一遍。”
他需要找出黎承出事的线索,这样也能让她分散下思绪,停止一个人胡思乱想下去。
黎菁偏头对上他视线,他黑眸幽深却温和给她安定感,她动了动涩干的喉咙,道:
“我没有梦见具体的,看到的画面就那一幕,三哥他”
黎菁声音哽了下,她忍了忍:“三哥他浑身都是血倒在飞机过道中间,胸前插着一把刀,手里攥着一块儿手表。”
刀,手表。
“什么样的刀?手表呢?长什么样?你送的?”陆训立马问道。
飞机上检查得严,刀具一律不准带上飞机,但查验这块的人眼睛也没长透视,总有漏网之鱼。
“刀是一把弹簧钢刀,手表不是我送的,手表是一块黑色皮质表带很有质感的腕表。”
梦里的画面,有些地方模糊,有些地方却特别清晰,那块手表就像给了镜头特写一样,所有细节放大,黎菁印象也特别深刻,她仔细回想着:
“手表是银色表盘,好像是块国外牌子,我没见过这个牌子,不太确定,表盘上还刻着一圈小的时刻。”
“我看到的时候,时针分针指向的时间是九点,边上有个长方形的小方格,好像是显示日期的,上面沾了血,我看不清楚具体的,后面的数字确定是个零,前面花掉了,可能是二,也可能是三。”
黎菁倾向是三,今年大年三十,上面的日期时间是她三哥没有掉的时间,全家团圆的日子,他死了。
黎菁禁不住又红了眼,她偏头:“三哥他,他是死不瞑目的,他眼睛睁着眼白都鼓了起来……”
“老公,上面的时间是九点,我们来得及的是不是?”
她一双眼泪眼婆娑,充满希冀的望着他,陆训一颗心都揪紧了。
“嗯,来得及,我保证。”
最终,他对上她视线肯定的回她一声,脚下加了速。
从老洋楼到机场一般要四十分钟时间,陆训一路开飞车,六点二十分,他们就到了机场。
一到地方,黎菁就奔去了服务台问黎承那般飞机的起飞情况。
问的时候她心紧张得都快跳出来。
听到飞机先前因为大雪大雾延飞了四十分钟,飞机刚起飞,大概八点十分左右到,她眼前忽然一黑,人都站不稳了,陆训忙扶稳她。
“怎么会,怎么会已经起飞了呢!”
黎菁紧抓住陆训的手不可置信的喃喃,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滚。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黎菁手指抓紧陆训身上的大衣外套仰着脸,问道他。
“别急,我们”
“是出了什么事吗?”
黎菁着急来机场,身上胡乱套了件深青色毛衣白色呢子大衣,披散的头发都没梳,一张脸哭过太多带着泪痕的红,叫人看着都能感觉到她身上透出的哀婉绝望,服务台的工作人员见她这样,不由问了句。
黎菁对上工作人员视线,想起什么,她立即张嘴:“飞机,飞机有”
“没事,家里出了点事情,她想知道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黎菁想说飞机上有危险,让她们赶紧联系驾驶舱返航,陆训抬眼,迅速出了声。
他知道她要和工作人员说什么,但不能,不提工作人员只是个工作人员没有那个权限权利,就算有,他也不敢让她把话说出来。
黎承要救,他却不能看着她陷入危险,预知梦这个事情太反科学,一但被有心人发现,哪怕有申家黎家也保不住她。
“老婆,飞机已经起飞了,我们找个地方等三哥。”
陆训扶着她两只胳膊把她半揽进怀里,又凑向她耳边声音低轻和她道:“别急,相信我,我会有办法,嗯?”
黎菁仰脸看向他,她现在就好像深陷黑暗里的人看到一线曙光,最后却没抓住给它溜走了,只剩下满心的绝望,陆训却在这时候又给她支出一点光,她抓着他大衣衣摆的手紧了又紧,最终选择相信他。
她只有他可以信。
她顺从的跟着他去了等候大厅凳子上坐下。
这几年宁城的有钱人多起来,但也不是人人都会选择坐飞机,大年三十早上的机场更没几个人,陆训扶着黎菁坐下,看一眼周遭,他半蹲身在她面前低声和她道:“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你去哪儿?”黎菁看向他,鼻音微重。
“去做一点儿事。”陆训抬手轻轻抚了抚她哭红的面颊,指背给她拭了拭眼尾的泪。
“不哭,我保证,三哥不会有事。”
“你待在这里,什么也不要做,也不要给家里打电话,我会做好,所有事情都能办妥,相信我,有事打我电话知道吗?”
时间紧,陆训没有耽搁,他安抚叮嘱过她,把手里她的包给到她手里,不放心的看她一眼,大步往机场外去了。
黎承已经上飞机,除非发生重大事故飞机不会返航,他也没打算让飞机返航。
黎承死于近身毙命的弹簧刀,一个连续好些年兵王的人,近身搏斗可以称得上无敌手,谁能那么轻易杀害他,还是近身,一刀致命。
尤其他临死前手里还握着块不属于他的表,一个国外牌子。
这个事情怎么想怎么不对。
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没有证据,他不能妄下定论,现在只能把现场搅乱,让黎承提高警觉。
她会做预知梦的事,他早在先前就通过特殊法子告诉给了黎承,他当时半信半疑,但杜长顺的事情出来,他已经信了百分之八十,经常私下里打电话问他,她有没有再做不好的梦,让他多注意,不要被人发现了。
这次他只要想办法把讯号传到他手里,对有经验有身手的黎承来说,避个生死关还是相对容易。
至于飞机是返航还是到达机场,只能取决黎承自己。
不过,如果他猜测没错的话,最迟八点半,她可以见到她想见的三哥。
陆训脚程快,脑子里把
依譁
思路理清之际,他已经到停车地方开着车离开了机场。
车子开到离机场两公里外,换装打扮后他走进电话亭,拿出几枚硬币塞进投币式电话机里,拨了几通电话出去。
机场里,黎菁抱着膝盖上的包坐在凳子上,焦躁的一双紧紧盯着手腕上的时间,看着秒针一秒一秒嘀嗒走过,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度秒如年。
机场里偶尔会响起哪趟航班该检票登机的温馨播报,或者哪趟航班延迟飞的播报。
黎菁听着,眼睛控制不住的酸,眼里的泪往外滚着,没一会儿地面凝了一小滩水渍,差一点,她差一点就能阻止三哥上飞机了。
好一会儿,她从包包里拿出电话,她不知道陆训去做什么了,但她也知道这个事情不是那么好办。
或许应该告诉给家里,问问他们那边有没有什么办法,但她该怎么说呢?
家里人都在等三哥回去,大哥大嫂他们昨晚连夜做了年糕春卷这些出来,只等早上他们接到三哥回家吃年糕。
大年三十,她该怎么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抬手狠狠抓了把头发,她手指慢慢在大哥大上按下一串数字,电话拨出去,她又猛地按掉。
她想不好怎么说。
还有陆训那边,他先前特地交代过她,她要是这通电话打出去,会不会打乱他的计划?
陆训从外面赶回来的时候,就见她捏着电话在按键停下,按键停下,眼睛红着,脸也红着,都是泪痕。
只是担心,她都哭成这样,他没办法想梦里她失去黎承,失去那一个个亲人,最后再失去他,她怎么挺过去的。
他每每想到,心都空了一块儿。
“不哭了,会没事,相信我,最多还有两小时你就能听到三哥消息。”走过去把她抱进怀里,大掌揉着她柔软的发,他宽抚道她。
黎菁没想到陆训这么快回来了,还肯定的告诉了她这么一句,她忙看向他:“你做了什么?”
陆训拿出手帕给她一点点的擦泪,淡笑了下:“没做什么,只是给三哥提了个醒。”
“别担心,三哥是多年的兵王,只要他有防备,没有人能动得了他。”
这个事情不是能说的事,他刚才在她难受的情况没有待在她身边陪着也是这个原因。
他不愿说,这机场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黎菁捏着电话,看着他脸上淡淡的笑意,也没问了。
陆训的回来给黎菁吃下一颗定心丸,她慢慢没哭了,靠在他身上等听飞机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八点十分,机场的人比先前多了起来,周围座椅都坐满了。
黎家黎何洋打来了电话,问他们有没有接到黎承,等他们回家吃早饭。
黎菁听到这话,差点又绷不住,好在她忍着了,说了飞机晚点儿的事,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就见好些个穿公安制服的人走进了机场大厅。
黎菁现在最怕的就是看到这样的场面,飞机上要是出事故,肯定会报警的。
“这是,这是出事了?三哥?”
陆训神色微凝,这情况他也没预料到,低眸见黎菁一脸慌措,他稳一下心神,轻捏着她手安抚道:“没事,不会有事,我们先去看看。”
“看看?好?去看看,去看看。”
黎菁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了,只凭本能应了声,又忙起身去了服务台。
无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警车或者穿制服的人都是引人关注的对象,不止黎菁陆训她们想知道情况,另外等候大厅的人也好奇什么情况。
都在问,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飞机出什么事了?
飞机确实出事了,还就是黎承坐的那般飞机。
飞行过程中,机上空警突然进行所有人详细检查排查,抓住了一个从胶东矿区逃出来的大盗,托运的行李里藏了一箱子黄金。
只是这个事情不是工作人员能透露,他们都只常规性的微笑,让大家不要慌乱,没有发生什么事。
但越这样,大家越慌,一个个都担心起家里人,太着急了险些和她们吵起来,黎菁也是其中一员。
她一大早噩梦醒来,之后担心黎承,哭了个头晕脑胀,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又见到这阵仗,哪里还受得了,她压不住急的和工作人员道:
“至少告诉我们是哪个航班出事情了吧?”
边上的人附和她:“就是呀,大年三十,我们着急着接家里人回家过年呢,要是出了事情怎么弄?”
“我们也不是闹事情,也不会闹事情,只是机场安全出问题,我们想知道是个怎么回事。”
黎菁着急上火的和人据理力争着,她都没注意到从里面出来的人,准确说她脑子里全是穿着黑色皮夹克倒在血泊里的黎承,以至于穿着一身迷彩作训服的黎承走到她面前她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一声熟悉菁宝传进她耳朵里。
她浑身一僵,转头,便见黎承笑望着着她,一张古铜色的脸英武俊帅。
没有黑色皮衣夹克,还是黎承惯常穿的作训服。
黎菁石化在当场,感觉是在做梦,也可能出现幻觉了,或者更不好的事发生了
她手指尖紧攥在一起,张张涩干的嘴,问道身边的陆训:“老公,你看到我三哥的魂了嘛?”
陆训看到黎承出现,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他下意识低眸去看黎菁反应,听到这一声,他想笑的同时又心疼。
这一次真的把她吓到了。
“老婆,三哥没事,他还是活的。”陆训捏握了下手心的冷汗,笑回道她。
“什么没事,活的,来这儿多久了?”
两个人都站着不动,黎承自己大步走向了他们,听到这句,他笑问道,注意到黎菁脸和眼睛都红着,一眼看就是哭过,他眉一霎隆起成山:“怎么哭过?”
黎承问着,眼睛扫向了陆训:“陆训欺负你了?”
“三哥?”
黎菁怔怔的,她掐了把手指尖,痛的,她眼泪一下哭出来,又笑起来,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太好了,三哥你没事!太好了!”@无限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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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我能有什么事?”
黎承伸出长臂抱了下妹妹,无奈笑一声。
“她做了个梦,梦见你出事了,一大早过来等着了。”陆训低眸看着欢喜得又哭又笑的黎菁,和黎承说了句。
“又做梦了?”
黎承闻言,凤眸微顿,他抬眼看向陆训,刚要说话,边上忽然响起一道微哑的男声:“黎师,行李拿好了,可以走了。”
是黎承的警卫员。
“嗯,行。”
黎承应一声,抬手揉了把妹妹头发,笑道:“行了,一个梦而已,都是假的,别怕,三哥回来了,不会有事。”
确定黎承没事,黎菁心里所有的大石头放下,松了一大口气,听到黎承的话,她也没着急和他在机场就争辩,只抿着唇笑了下:
“三哥,我们先回去吧,家里大嫂她们弄了年糕,还有春卷,都是你喜欢吃的。”
注意到他边上同样穿着一身作训服,和他差不多高的瘦高个男人,黎菁诧异了下:“三哥,这是?”
黎承现在的位置,身边会配一个警卫员,但她前面两次见到的小梁个子要矮一些,也要黑一些。
陆训也在这时看了眼瘦高个男人,视线不动声色扫了下他没有佩戴表的两只手腕。
“哦,这是小常,小梁家里出了点事情退伍了,现在是小常跟着我。”
黎承过去小常手里拿过自己的行李介绍一句,又喊道小常:“小常,这是我妹妹,菁菁。”
小常相貌中等,为人严肃,和原来喜欢说话的小梁不同,他话少,只朝黎菁敬了个礼。
黎菁回了他一个笑。
接到黎承了,什么事也没有,家里黎何洋又打电话来问了,他们也没在机场耽搁,一起出去了。
外面还下着雪,只是没先前大了。
陆训把给黎菁带的伞打开给她撑着,又笑看向舅兄黎承:“三哥,你和菁菁一道吧”
黎承摆了摆手:“你和菁宝撑着吧。”
“这么大点雪,我个大男人哪需要打什么伞。”
黎承说完,三两步下了台阶,又喊道小常:“小常,他们撑伞走得慢,你不用等他们,跟上我就行。”
小常应了声,随后跟上他迈下了台阶。
黎菁看着三哥那龙行虎步的背影,笑了下,她仰脸看向陆训:“三哥是大男人,我老公也是,不过不妨碍我老公打伞。”
她脸上又有了笑,眼里又有了光,还会哄人了,陆训弯了弯唇角,伸手揽过她腰,柔声道:“走吧。”
一行人往停车的地方去,先前下的雪不小,在地上落下了薄薄一层,人走过留下一道道脚印。
有些地方被人踩碎,凝成冰了,黎菁脚上的鞋不是很防滑,她走得不快,还很注意脚下。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落下黎承小常一大截。
黎菁见着,她手掖一下敞着的大衣,打算走快些跟上他们,却在这时候不经意扫见落在一层薄薄积雪上的一个大脚印。
前深后浅,和梦里那个她看过无数遍的带血脚印一下重叠了。
一霎,黎菁脸白了下来。
连环梦
“怎么了?”
黎菁突然站着不动了, 陆训注意到她微白的脸色,问道她。
“脚印。”
“三哥在的现场,有个带血的脚印, 也是这样,前面的深, 后面的浅。”
黎菁眼睛紧盯着地上那个军靴踩下的脚印无意识喃声, 又倏然扭头看向陆训:“老公,你说三哥的死劫过了吗?”
“梦里他穿的衣裳不是这一身。”
陆训一顿, 他视线跟着黎菁看过的方向看去, 地面上雪不是很厚, 只浮着薄薄一层, 但因为在外走动的人不多,一道道脚印落上去相对清晰。
黎承和小常两个人脚差不多大, 一个二十六码半, 一个二十七码,不仔细看很难看出差别。
只是人都有走路习惯上的问题,黎承走路四平八稳,落下的脚印也稳稳当当, 小常走路有些垫脚, 他的脚印是前深后浅, 落在地面上变得显眼,很容易让人注意到。
她困在那个梦里, 把现场看了一遍又一遍, 对那个带血脚印记忆深刻, 注意到地面很快联想到。
小常作为黎承的警卫员, 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负责黎承安全,一般情况下, 只有他出事了,黎承才会出事。
但她看到的现场没有小常,却留下个带血脚印,这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
“那个血脚印也是这样正朝向?”陆训问了这么一句。
“嗯,是正向三哥倒着的方向。”
黎菁攥着大衣的手收紧,她紧着嗓音应了声,须臾,她视线落回地面看了眼地上的脚印,又看向走在黎承身后相差两个肩头距离的小常。
警卫员的反应能力特别训练过,如果他平时都是这个距离近身护卫,有人上前要对他三哥不利,他不可能反应不过来,更何况她三哥本身应变能力不差,不会站在那儿由刀刺过来。
除非,刺他的人就是他信赖的警卫员,从背后喊了他,转身之际被一刀刺入胸口!
黎菁浑身一震,好一会儿,她捏着冰凉的手指转身看向陆训,眼眸惊骇:“老公,是我想的那样吗?害三哥的人,是”是小常?是他吗?
陆训对上她视线,只一眼,他就知道她猜到了,但这个事情光猜到不行,要证据。
小常能到黎承身边,经过了层层选拔,目前他还什么都没做,露出异样只是打草惊蛇。
“有可能,没弄清楚你的梦之前,什么都有可能,但也不一定,一个脚印说明不了什么。”
“只能说,三哥出事的时候他还活着,你的梦没有看到具体,也无从判断他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陆训说着,揽着她的手下落去握住了她攥着衣角的手,宽慰她道:
“不管怎么说,三哥现在是安全的,他和我们在一块儿也不会出事情,等晚些我们找个机会把你的梦仔细和三哥说说,他会有自己的判断,不会有事。”
瞥一眼走在前面的黎承小常,他又低下头凑去她耳边,声音压低劝她:“老婆,你放松些,不管事情是怎么样个情况,最后总会弄清楚。”
“家里爸妈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先回去。”
“可是,”黎菁张嘴想说,她不放心,但她看着陆训认真凝向她的眼睛,又忽然懂了他为什么要她放松些。
他们没有证据,只是凭一个画面在猜测,现在这么杯弓蛇影,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这个事情也不是马上告诉黎承了,就能解决的事。
“你们两怎么不走了?快些,菁宝,三哥饿了。”远处,黎承扭头看他们两站在原地不动了,喊道他们。
“就来。”
陆训回一声,又轻捏捏她手:“走吧,三哥难得回家过年,你不是说爸妈盼着大家一块儿吃团年饭好些年了?”
“嗯。”黎菁轻吸口气应了声,跟着陆训追了上去。
车子就停在不远处,陆训把后备箱打开两人的行李放好,几人便上了车。
依然是陆训开车,黎承已经好几个月没见着妹妹,他拉着妹妹坐去了后面,让小常坐副驾驶。
路上,黎承都在问妹妹这几个月的生活事业。
黎菁这几个月忙,和黎承联系的频率从原来一周一次到两次变成了两周一次,黎承只知道她现在大致在做些什么,具体的却不是那么清楚,现在见面了,他就想知道得事无巨细。
黎菁先前在黎承打电话说要回来的时候,就想象过很多次三哥问起她这几个月经历,她该怎么说得精彩,又会得到三哥怎样的赞叹。
但现在小常的事压在她心里,尽管她已经不停告诉自己要放松,不能表现出来,她心绪还是受了不小影响,她和黎承说话的时候,视线会控制不
弋
住飘向前座。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小常是警卫员,警觉性高,对人投注的视线肯定能注意到。
“三哥,小常今年不回家过年吗?”
在再一次她视线投向前方透过后视镜观察人,却对上小常忽然掀起眼皮的三白眼,黎菁眼一跳,忙装作好奇的问了声。
“小常是哪里人啊?”
“他就是我们宁城人。”
黎承坐在边上,陆训的车算宽敞,但黎承健硕,平时坐惯了军车越野车,忽然撅在这种小车后面,他不太习惯,稍微伸展了下腿,他替小常回了句。
“就是我们宁城的?”黎菁惊讶一声。
前面手把着方向盘开车的陆训也余光瞥了眼小常。
“我不是城区的,是宁城海县下面一个村的,我父母已经不在了,家里就我一个。”
顿了顿:“还有个远房堂哥在宁城。”
小常严肃,坐在副驾上身子端坐,神色一丝不苟,回答问题也一板一眼,很容易让人没话题。
他回答完黎菁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这些天她在量贩待得多,形形色色的顾客遇到不少,应对能力比以前好了,她顿一瞬,微微笑了下:“这样啊,都在宁城,那你倒是可以去拜访下。”
小常不为所动:“要保护黎师。”
“不要紧,我在自己家不会有事,给你放一天假,你去就是。”黎承抬手一声。
小常闻言没再说什么了,抿着唇道了声谢。
黎菁通过后视镜又看他一眼,这样沉默寡言,刻板认真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坏人。
或许,是她想多了?
想起什么,黎菁又忙问道黎承:
“三哥,你们先前飞机回来遇到什么事情没?我们先前看到好些派出所的人进机场里面了。”
黎承听到妹妹问,他忽地一顿,掀眸不经意的扫了眼副驾驶位置,随即似随意的回道:
“哦,这个啊,是出了点小事故。”
“飞机上有个偷盗矿场黄金的,被空警查到了,他拘捕闹了场,不过没什么大事,已经逮住了。”
“偷黄金的?那个人离三哥你们在的位置近吗?”黎菁赶忙问道。
“嗯,是挺近,就在我们前面一个位置。”
黎承笑回一声,见黎菁神色不安,他抬手摸了下她头:“怎么了?吓到了?”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当时飞机上有人报案,空警让大家开包检查,那个人自己先慌了,他摸出刀想挟持人拘捕,两分钟没有,小常直接把人锁了,你三哥都没出手的机会。”
“小常这么厉害?”黎菁听到这话,又看向前面。
“可不是,小常可是这几年军中的格斗第一,他跟在我身边都屈才了。”黎承爽朗笑道。
前面,小常薄唇微动,回了声:“黎师过夸了。”
黎承摆摆手:“我可没过夸,实事求是。”
黎承很少这么夸过人,黎菁看得出来三哥对小常很欣赏,她越发怀疑自己是想多了。
她看到的画面不全,或许三哥出事的时候,小常刚好被安排去做什么事了,之后小常回来发现三哥出事,去追凶手了,这些都说不好。
飞机上有黄金盗窃犯,他有刀,也确实想挟持人。
这回陆训做了什么,他被查到才慌了。
要是没有这一遭,他想挟持人,注意到三哥他们或许会选择先对付他们?
但梦里的衣裳为什么不是三哥他们穿的这一身?
难道不是这一天?
那手表上的日期又是怎么回事?
二十,三十
“菁宝想什么?都走神了。”黎菁许久不说话,眉头还轻轻凝着,黎承注意到喊了她。
“没事,”黎菁回过神,笑了下。
“我就是在想给三哥你收拾的屋子有没有落下什么。”
心里对小常还有怀疑,她不能在这时候多说什么,何况就和陆训说的,今年大年三十,黎承难得回来,她还是想家里人一起先好好吃顿团圆饭,还是慢慢来好了。
陆训敏锐,他说不会有事,问题应该不大。
想清楚了,黎菁压压心神,把那些纷乱杂疑放一边,和黎承说起她给他整理的卧室。
“三哥,你卧室里的那些高柜什么的,都被虫咬瘸腿了,我都给你换成新的了,里面一些起了麻点的衣裳也扔了,不过你以前收集的那些石头啊什么的,我都还给你留着的。”
黎承对住的环境不是很在意,他在部队分得有房子,但他没收整过,里面就一张行军床,一张书桌,两把椅子,反正他没结婚,怎么都能凑合,不过妹妹给他收拾屋,他心里暖也高兴,他爽然笑开:
“行啊,反正给菁宝你照的那些照片留着就行,别的你都看着规整。”
一路上说着话,陆训车子开得也快,八点五十,车子开进了纱厂家属院。
黎家为了等他们,都还没吃早饭。
到家的时候,黎万山和黎志国父子两正在给家里贴春联门联,黎志军在院子里杀鸡杀鸭,申方琼何丽娟常庆美她们都在厨房里备菜。
中午他们到老洋房吃饭,晚上的团年饭却是在这边吃,得提前准备上,以免中午喝了酒回来没人想动了。
屋子里黎何年帮着把家里的灯笼这些挂上,又在帮着摘葱剥蒜,黎何洋跟着一起。
黎何洋昨晚吃得少,这么晚还不吃早饭,他饿得受不了,一边剥蒜,一边吃水果糕点瓜子。
他吃,边上天赐也学着二哥,跟着他一道,把肚子塞了个鼓鼓。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黎何洋三两下把手里的蛋卷解决掉,赶紧跑了出去,天赐瞧见忙跟上,还没出门,他先黎何洋喊道:“三叔,小姑!”
“你们可算回来了,我和二哥都好饿了啊!”
天赐今天穿着一身新衣裳,上面大红色带个老虎头帽子的羽绒服,下面深咖色灯芯绒裤子,脚上蹬着黎菁给买的小皮靴,看起来可爱又喜庆,黎承还挺喜欢这个小侄儿。
下了车,听到这话,盯一眼嘴边还沾着糖糕的小侄儿,顿时一笑:“饿了?我怎么看你嘴边沾着糖糕呢?吃饱了没?”
“呀。”
天赐听到这话,一下捂住了嘴,边上黎何洋也赶紧抬手擦了下嘴。
黎何洋到底在乌市历练了两个多月,稳得住些了,擦完嘴他喊道黎承:“三叔。”
又问道后下车的黎菁:“小姑,你们什么时候去接三叔的?我和黎何年七点多去老洋楼那边,你们已经出门了。”
“差不多就是那个点儿,可能恰好错过了。”家里氛围好,黎菁没提做梦的事,她笑着回了声。
黎何洋也没多想,三叔小姑都回来了,早饭老早准备好热在锅里的,跟着大家一起进屋,他自觉的和黎何年一起去厨房端碗筷了。
早饭何丽娟做了炒年糕,炸年糕,炸春卷,还煮了汤果好几样,黎承在部队的时候就想念家里这一口,发挥他大胃王的威力,吃了个尽兴。
吃完饭也九点半了,中午老洋楼那边吃团年饭,得准备起来了,恰好这时候陆老头他们打来电话,说他们出发过来了,让陆训她们不用去接。
黎菁陆训也没耽搁,赶紧回去准备午饭了。
黎菁长这么大没有自己张罗过饭菜,申方琼实在担心他们忙不过来,让黎何年他们跟着过去帮忙打下手,她们家里忙好也过去。
申方琼不说,三个侄子也是打算要跟着小姑走的,现在还多了个黎承。
老洋楼这边他们提前几天就给收整过一遍,昨天陆训在家也给春联这些贴上了,黎菁还给院子里的花树上都挂满了小灯笼小红包,布置得很喜庆。
这些小红包里有些有钱,有些没钱,有一毛两毛的,也有一块两块十块的,全凭运气。
这是前两天黎菁为了好玩,领着侄子们一起弄的。
天赐很喜欢玩拆小红包,现在整个家里也就黎承不知道这小红包里的秘密,到了老洋楼,他赶紧拉着黎承往花树下去。
“三叔,三叔,我们来拆红包呀,有钱的哦。”
黎承对小孩儿也很宠着了,现在雪停了,他也由着天赐拉过去陪他拆。
院子里很快响起叔侄两的欢乐笑声。
老洋楼很少这么热闹,黎菁原本还打算抽空和三哥把做梦的事先说了,看到这场面,她都不想破坏氛围。
过年热闹,中午陆家黎家快两桌人齐聚热闹,晚上大家一起在黎家吃团年饭,一起看春晚守岁放烟花,一起拆她给家里人的礼物,再各自收儿女给父母的红包,父母给儿子女儿女婿孙子的红包,哥嫂们给妹妹的红包,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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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几个侄子的红包,几个侄子给姑姑的孝敬,闹来闹去更热闹。
太热闹了,难得一见的场面,让黎菁的梦完全没能在这一天找到合适的机会说出来,中间倒是找着一次机会,但当时小常出现了,有事和黎承汇报,黎承便打断了她,只和她说:
“菁宝,你做梦的事三哥都知道了,今天我们先过年,后面你再好好告诉三哥,安心,不会有事。”
黎菁看他心里像是有数了,便也把这事给放了下,安心和大家过年守岁。
晚上回来,她却再次做起了梦。
还是在飞机上,还是那让人惊骇的一幕,只是这一次,画面拓宽了。
不算长的飞机过道,看起来像是在飞机头等舱里,黎承胸口插一把刀,手里紧拽一只表躺在血泊中,边上草绿色座椅上竟然还躺着一对浑身是血的中年夫妇。
男人一身黑色羽绒服,头发半发白,五十来岁,偏瘦,女人一身湖蓝色羽绒服,齐耳短发,戴一副眼镜,都是当胸正中一刀毙命,其中女人倒在男人身下,男人的手还捂在她冒血的刀口上。
三个人,死了三个人。
不止三哥一个人出事,是三个。
黎菁惊骇得头皮炸麻。
忽然,画面动了,只见一双黑色皮靴出现在黎承脚边,穿一身黑衣夹克衫,头戴一顶黑色毛线帽的男人蹲下,从黎承手里用力抽走了那块黑色皮质手表。
是谁?
这个男人是谁?
是小常?
黎菁不知道为什么她动不了,看不见男人正面,只能看见男人的背影,看身形像小常,但那一身装扮,冷戾的气势又不太像。
黎菁睁大眼盯着男人,男人在这时起了身,微微侧过了头
蹭得一下,黎菁从床上坐起来,睁开眼,浑身战栗不止。
凌晨五点四十,黎菁再一次做梦了。
一个连环梦,死了三个人。
已经提醒过的事,却再次做起梦,这在先前没有过,只能说明,黎承的危机还没解。
陆训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黎菁也意识到,因为意识到,她心里的慌惧比前面几次都强烈,怕意更深,她感觉到冷,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寒。
屋子里灯全部打开,空调热风吹着,黎菁身上的抖却停不下来,她攥住陆训紧抱着她的手,抖颤着牙齿喊他:
“打,打三哥电话,老公,你快打三哥电话。”
“三个人,死了三个人。”
“黑衣服男人,黑衣服男人杀了三个人,三哥,还有一对中年夫妻。”
想到什么,她赶紧又说:“不能,不能让小常发现。”
要联系到黎承不难,一个电话,五分钟不到黎承就会出现在老洋楼。
但要避开贴身跟着黎承的小常,他们就没办法直接给黎承打电话,更没办法这个点儿打。
这会儿天还没亮,电话打到黎家肯定会引起关注。
黎菁也知道,她慢慢缓过神,又改了口:“等,等天亮再去找三哥。”
她说话牙齿打架一样的颤,陆训意识到她的不对劲,把她抱得更紧,宽慰她:“好,别怕,别怕,天一亮我就去找三哥,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不会有事。”
枯坐到天亮,早上七点,陆训亲自跑了趟黎家,找了个由头把黎承单独叫了过来。
黎菁已经在楼下沙发坐着,她病了,身上套上了米杏色的珊瑚绒睡袍,外面陆训还给她裹着被子,她还是感觉到冷颤,人抖得厉害,额头上冷汗直往外冒,一张小脸没有血色的苍白,唇也泛着白。
黎承从来没见过妹妹这个模样,他跟着陆训进门瞧见,凤眸一紧,忙大步走向了她:“菁宝。”
黎菁猛地抬头看向他:“三哥,三个人,是死了三个人。”
“时间不是大年三十,是初五,二月二十。”
“二月二十,上午九点,你们在飞机上出的事,一对夫妇,五十来岁。”
是她先前魔障了,忘了既然是国外的牌子,它显示的日期不会是农历,而是新历。
“手表,那块手表样子。”
黎菁语气慌乱的说着,把她刚才好不容易控制着颤画出来的手表样子递给了黎承。
“我刚才打电话问过珍姐了,这块手表是八一年产的,是国外很大的一个品牌,国内没有出售,只在港城和对岸两处地方能买到。”
“而且这块手表价值不低,现在已经绝版停产了。”
黎菁说完,眼里的泪滚了出来,哽咽:“三哥,你要小心,黑衣服男人我没看清脸,可能是小常,也可能不是。”
黎承先前在来的路上已经听陆训详细说过黎菁的梦,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数。
但当他听完黎菁说的这块手表来历,接过她递给他的画纸,看着手表上面那串儿英文字母,他还是浑身一震。
他已经全明白了,为什么在妹妹的梦里他会死,为什么他已经发现了小常不对劲,妹妹的噩梦依然在持续。
这次的任务是其一,另一个,人家一定要灭他口。
这块手表,他见过。不止一次。
一次,是他去总部开会,他们军需后勤部主任掀起袖子看时间,他瞥眼见了一眼。
一次,在小常来他身边的第二个月。
当时黎菁给他寄去部队两块名贵腕表,他收到当天就戴上了,因为是妹妹买的,他还在师里装作无意的和大家炫耀了下他的手表,然后,他注意到了小常手上可以看日期的这块表。
他对表不算懂,当时喊着小常说了句:“小常你这块手表倒是挺稀奇,可以看日期,哪儿买的?”
“还是外国牌子,和总部的李主任那块儿有些像,不过他那块是金色表面。”
小常当时手缩了下,过了会儿,他回道他:“我这表不是买的,是我远房堂哥送我的,他在哪儿买的我也不清楚,他做点废钢生意,经常四处跑,还去过好些趟北方,手里手表也多。”
他当时那么一听,也没多想,好奇了小常的远房堂哥几句,就没再谈了。
之后他没再见小常戴这块表,他多问了嘴,得到对方一句训练的时候不小心把表带剐蹭花了,不好再戴,他没再过问。
两块相似的手表说明不了什么,李主任家里条件不算差,买块国外表不稀奇。
但他家里要是有懂腕表的人,知道这两块表是价值几十万的绝版货,那就不一样了。
那位做事求稳妥,他让小常做的绝对是充分的绝杀准备,而不是简单的刀刺。
“拥有这块手表的,不止小常?”
边上,陆训觑着黎承盯着手里的纸,那震颤到难以置信的神情,就知道这个事情不小,只怕各方都牵扯到了。
黎承没吭声,这不是能说的事,最终,他只抬眸,双手按在妹妹肩膀上,看着她泛红的一双眼定定告诉她:
“菁宝,别怕,三哥不会有事,你的噩梦很快就
弋
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