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这个话题被方逾转得很生硬, 透出来的态度也很明显,是她并不想在这件事上跟谈云舒聊下去的意思。

    谈云舒能接收到方逾所释放出来的讯号,但难免, 她会有一种被刺到的感觉, 就像在度假区时方逾跟朋友闹矛盾,面对她的询问, 方逾也只字不提。

    原来她还是游离在方逾的世界之外,并没有踏进去一步。

    即使她很清楚这一点, 她也跟方逾说过自己可以在暗处,可……

    她还是会因此而感到难过。

    餐厅的走廊顶上长纱随风飞舞, 风声有了更具象的表达,她今晚带客户吃的是沈映之朋友开的私房菜,也是她跟方逾重逢以后第一次说上话的地方。

    现在的她可以和方逾说更多话了,却怎么也不能从沼泽里抽身。

    回应的话语在谈云舒的嘴里等待着, 她垂着眼, 将所有的负面情绪藏好, 才口吻轻快地回:“有哦。”她说,“但是想你却见不到你,有些折磨我, 方逾。”

    “会见到的。”

    “那我等你通知。”

    “谈云舒……”

    “嗯?”

    “没怎么。”方逾提前为今晚的对话做了结尾, “晚安。”

    “好,晚安。”

    通话就此结束,方逾的手机界面又显示回了微信群聊,她的唇角往下压了压,刚刚她想对谈云舒说什么呢?说不要乱想吗?但谈云舒怎么想都跟她没有关系。

    只是方逾的呼吸禁不住地放轻, 她闭了闭眼, 这才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群里的消息。

    在她跟谈云舒打电话的时间里, 两位朋友已经在各自编辑着之后要发微博的内容了,还发到群聊里让对方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但这只是提前编辑,因为作为当事人的薛奕迟迟没有出现。

    热搜还挂在前几名,热度也越来越大。

    网友们根据爆料提供的内容搜到了薛奕的小号,还把所有的动态都给截了下来,并且在各大平台发酵,以至于现在薛奕的小号微博里都来了不少的打卡评论。

    拍下来的那些同框照片其实都说服不了什么,最让大家坚信这件事的是薛奕小号里表达的那些话,能从这些简单的字眼里体会到薛奕的喜悦与悲伤。

    闪耀如薛奕这样的明星也会有这样为情所困的时刻,而且性取向在这个圈子里还这样少见。

    方逾看着网友们夸张的说辞,也跟着点开薛奕的小号,就这么一会儿时间,薛奕的小号粉丝都涨到了十万。

    小号里几乎全是薛奕的“暗恋”心事。

    方逾翻了翻这些博文,内心依旧没什么波动,就好像作为被暗恋的那一方不是她一样,很快她就翻到底,最久的那条是在京城演唱会当晚发的,薛奕说自己认识了一位新的朋友,前后加起来就两个月时间。

    又过了两个小时,方逾在床上躺着的时候,收到了薛奕拨过来的电话。

    薛奕上来就是道歉:“对不起,小愉,我刚从录音棚里出来,才知道这件事,我没想到那些狗仔的嗅觉这么敏锐,还能找到我的小号……给你造成了困扰是吗?对不起,小愉。”

    方逾眨了下眼,问:“贵公司有公关方案吗?”

    “已经在撤热搜了,我之后也会发声明并没有谈恋爱,小号里描写到的对你的喜欢也只是出于友情。”薛奕一顿,“虽然并不是。”

    “这会对你的事业有什么影响吗?”

    “否认了就好。”

    方逾拖长了音:“那我想确认一件事。”她问,“薛老师,你对我真的是喜欢吗?”

    “什么?”

    “一定要我把事情说那么明白?”

    “小愉,我不懂你在……”

    方逾不等她把话说完:“是不懂,还是假装不懂?”她揉了下自己的眉心,“既然薛老师你不愿意坦白,那我想这个电话也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我先睡了。”

    连“晚安”两个字方逾都不想向薛奕讲,她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只是在盯着天花板的时候,她眉心拧着的结始终都没有解开。

    她一展臂,身旁的位置是空的,这让她又有些失神。

    最后不知道几点钟才睡着的,醒来以后又是极其普通的一个周一,方逾的脸色有些差,又在家上过底妆才去了公司。

    早会开完,她又被沈映之喊到了总裁办。

    沈映之看着她,迟疑地问:“还好吗?方逾。”

    “没事,沈总。”方逾笑笑,她知道沈映之问的是什么。

    “那去忙吧。”

    “好。”

    方逾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仰头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她的手机里又跳出来微信消息的通知,但她现在并不想看着些,而是点开了邮件,处理起来了工作。

    直到中午,方逾才知道微信里的消息是什么。

    薛奕在十点的时候转发了公司的声明,希望大家不要打扰到她的朋友,而声明里的内容跟昨晚电话里说的差不多,将一切归于友情。

    同性传闻而已,圈里好多人都有,在面对这样的情况时不回应或者否认就行,也不会对事业造成任何影响,或许还会增加曝光与热度,迎来事业的新高。

    这些手段并不新鲜,只是这次传出来的是口碑极好的薛奕,又有微博小号当燃气,自然就烧得旺旺的。

    方逾翻了翻消息,群聊里符霜跟唐半雪对这件事比她还要关心,还发了自己跟薛奕的聊天截图,薛奕不需要她们站出来作证,这件事的热度到最后会慢慢平息的,只是需要一点点的时间而已。

    至于薛奕,也给她单独发了消息过来,依旧是道歉,并且表达自己绝对没有要拿这件事炒作的意思。

    方逾抿唇,回了个:【好的。】

    回完这些,方逾又点开了跟谈云舒的聊天窗口,看了几眼,她又切出去。

    现在并不适合跟谈云舒见面。

    而大家并没有做到不去打扰,扒人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得多。

    有的人认出来方逾所住的小区,有的人又从“荷花”的时间线上,找到了临里商场酒店当晚的画面,方逾就坐在第一排抱着荷花,旁边还坐了个戴着口罩的女人,甚至还有人找到了京城演唱会晚上的大屏照片,将方逾的脸都给对上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从周二晚上开始,方逾所住的小区门口总是有人来走动、蹲守,或者去附近的店铺拿着方逾的照片询问信息,奈何菜场的阿姨叔叔们跟方逾的关系都不错,她们还有个群聊,在里面再三嘱咐不要泄漏小方的信息,愤怒地将这些人给赶走了。

    这些人的成分复杂,有狂热的粉丝,也有想要赚奖金的狗仔,还有恨薛奕的黑粉……

    小区加强了安保,在大门那里守着的保安都增至了六个人,对进出的人也进行了更严格的登记。

    方逾从五哥那里知道这些人的存在,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就回去,时间要晚点,这些人才会散去一大部分。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在天都黑透了的十点钟,方逾才出了地铁。

    道路上的轿车飞驰而过,一阵风吹动她的发丝。

    但她还没走到小区门口,就被几个人给堵住了,这些人拿着摄影机将镜头对准了她,开口闭口都是跟薛奕有关的事情。

    方逾面色平静,抿唇不应,跟这些人没什么好说的。

    道路边,一辆黑色的轿车在这时往前开,按了按喇叭,这几个人才消停了点,给轿车让位置。

    但眨个眼的功夫,方逾就上了轿车的后座。

    下一瞬,黑色轿车扬长而去,只能看见亮着的车灯,并且很快还隐入了车流里,再也看不见。

    后座里,方逾身侧的伙伴又是那个系着安全带的抱笋大熊猫,再往里一些,就是坐得端正的谈云舒。

    远叔在稳当地开着车,自发地装聋,对身后的一切做到无视。

    谈云舒抬起手来,将手放到玩偶的头顶,她的指节收了收,看着方逾的这张脸,非常坦白地道:“我不放心。”

    “昨晚也在吗?”

    “一直都在。”谈云舒扯了下唇角,有些苦涩地道,“我等不到你的通知,方逾。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插手这件事,但是这件事,本就是跟我有关系,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牵扯进来。”

    灯影在谈云舒这张姣好的面容上明灭,她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却又带着不尽的歉意。

    方逾把手往上抬,放在了谈云舒的手背上,说:“翻过来。”

    谈云舒的长睫扇了扇,照做。

    方逾没有说话,只是将玩偶的安全带解开,她把它放到了一旁,自己靠着谈云舒坐得更近了些,两人的肩靠在了一起。

    “好,我现在可以听得更清楚了。”方逾一本正经地道,“刚刚听得不是很清楚。”

    谈云舒把脑袋一偏,凑得更近了些,轻声问:“那最近跟我住在一起,可以吗?”她说,“我担心这些人里有薛奕的人。”

    方逾暂时性略掉前面的问题,反问:“你跟她,到底有什么过节?”

    “我也是这两天才查出来。”

    “嗯。”方逾看着她的眼睛,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六年前我刚接手公司的时候,就发誓不会让公司的蛀虫继续待下去,薛奕的父亲是我哥哥的得力下属,也是其中之一,他存在着利益输送与收买的行为,被判了七年,明年才会放出来。”

    “……”

    方逾怎么也想不到是这样的真相。

    谈云舒说到这里,又追着要回答:“你还没回答我上一个问题,方逾。”

    “你想听见什么,就是我的答案。”

    第92章

    黑色的轿车在平坦的道路上行驶着, 它并不起眼,与这座繁华的城市融为一体。

    霓虹闪烁间,灯影窥见了车内的画面。

    方逾和谈云舒十指相扣的手没有松开, 可方逾靠着谈云舒的肩头睡着了。

    这几天的事情对她的生活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困扰, 下班以后都不能立马就回家,多余的时间她就随便找个僻静的店铺坐着, 等回家里收拾完毕到床上躺着,时间也比平时晚了很久。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压力, 同事们也都会上网吃瓜,大家都知道她被薛奕“暗恋”的事情, 哪怕不会来到她的跟前询问细节,但那些八卦的眼神也很难让人忽略。

    谈云舒低着眼睑,看着她们还牵着的手。

    方逾的指骨比她的似乎硬一些,掌心、指节上的纹路也比她的更明显, 这又唤醒了她的一些回忆, 在她当年第一次勾引方逾跟自己睡觉的那晚, 方逾还不会控制力度,指腹擦红了她腰间的肌肤。

    感受到方逾的停顿,她一掀眼, 就见方逾红着眼眶问:“疼吗?谈云舒。”

    “你亲亲就不会疼了。”谈云舒的谎话张口就来, 只不过是红了一点而已,怎么会疼?

    方逾果真将双唇落下,神情虔诚,又带着一层情欲。

    往后的许多时间里,方逾都颇为注意, 再也没有这样的情况出现过, 而那双让她上瘾的双唇也覆在了她全身的每一处。

    再也不需要她撒谎引导。

    此刻, 谈云舒的呼吸都放得很轻,她从回忆里将自己扯出来,又害怕眼前的一切又是幻境。

    她知道方逾上自己的车是因为要问自己相关的细节,但方逾在面对她的追问时,给了这样的让她心动的答案-

    你想听见什么,就是我的答案。

    谈云舒细细地将这句话品了好多好多遍,她忍不住贪心地想,如果方逾每次都能给出这样的答案就好了。

    这样她会提出将三个月改为永远。

    想到这个期限,谈云舒的双唇抿了下。

    她并没有走进方逾的内心,方逾始终将她排在外面的,就像是今晚这样,如果不是她一直守着,方逾又要什么时候才会来问她呢?是等到事件平息过后,还是一直都不会问?

    没多久,轿车驶过宽阔的大道,到了君灵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酒店地处金融圈,经常有大公司人员给客户订这里的房间,现在也有几个人刚从一辆豪车上下来,看上去才应酬结束,有些醉醺醺的。

    眼见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谈云舒才试图喊醒方逾,她偏过脑袋,但刚讲出一个“方”字,方逾自己就醒了过来。

    肩头的重量消失,谈云舒怔了怔,跟还有些迷茫的方逾对上视线。

    方逾的乌瞳逐渐清明,她看了眼窗外,说:“到了?”

    “嗯。”

    谈云舒笑了下:“下车吧,等下远叔开车回去休息了。”

    “辛苦了,远叔。”方逾对着远叔道。

    远叔摆手。

    方逾松开牵着谈云舒的手,牵了一路,相触的地方仿佛起了一层薄汗。

    两人从不同的方向下了车。

    方逾关上车门之前,又弯腰过去给玩偶系上安全带,还摸了摸它的脑袋,说:“晚安。”

    “你给它起个名字吧。”谈云舒绕过来,趁机开口。

    方逾闻言,没有答应:“这不是我的,起名也是由你来。”

    谈云舒:“嗯。”

    第三次来到谈云舒的套房,方逾已经适应了许多。

    但换好鞋以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件事,那就是上车得有些仓促,她自己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办法拿。

    谈云舒察觉到了她的走神,问:“怎么了?”

    “我还是要找时间回去一趟。”方逾的眉头轻皱着,“回去拿衣服。”

    谈云舒说:“可以穿我……”

    “不可以。”方逾不等她说完就下意识地拒绝了。

    谈云舒的服装基本上全是大牌,是她从来不会穿去公司的大牌,尽管同事们都觉得她现如今有这个实力买,可也会让人觉得很突兀吧?

    这也不符合她的行事作风,她本身就不是一个高调的人。

    谈云舒闻言,双眸微弯,她问:“你都没听完,你怎么就拒绝了?”

    “嗯?”

    “我是说,可以穿我准备的。”

    方逾愣了下:“什么准备的?”

    谈云舒不回答了,但又牵过方逾的手,把人带到了卧室。

    她将衣柜右边的门打开,露出里面的模样。

    这个衣柜很大,就算只展示一厢,但里面空间也比方逾房间的衣柜看上去宽敞许多,只不过方逾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里面挂着的这些服装上——

    都是她常穿的品牌,价格亲民,还是她常穿的款式。

    方逾看向谈云舒,不由得问:“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在你上次来到我这里的时候?”

    “……”所以她每来一次,谈云舒就会提前备点东西,之前是指套,现在又是衣服。

    而且谈云舒的观察能力不得不让方逾咋舌。

    谈云舒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想着或许会有用到的时候,没想到就是现在了。”她补充道,“这些已经洗过。”

    “谢谢你。”方逾拿出兜里的手机,“多少钱,我转给你。”

    谈云舒的睫毛颤了下,她还是不喜欢方逾这样什么都跟她算得很清的感觉。

    方逾往前站了一步,捏着她的下巴,认真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说什么,是想说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跟我没关系,所以这些不需要我来承担,是吗?”

    谈云舒凝视着眼前的人,没有否认。

    “可是谈云舒……”方逾把手往下,抚上了她的脖子,指尖在上面轻点着,缓缓地道,“我暂时在你这里住下已经足够了,其他的,我并不想欠着你。”

    谈云舒抬手,捉住她的手腕往下拉,没再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好。”

    她又说:“有点晚了,睡觉吧,你今晚好好休息。”

    “嗯。”

    方逾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但当洗完澡在床上躺下的那一刻,她又迎来了清醒。

    那些倦怠在这一刻都被赶跑了。

    她试着伸出手臂,胳膊肘都还弯着没直,就碰到了在一侧的谈云舒的睡裙,指尖能触到来自于谈云舒的温度。

    房间的灯已经关掉了,一切又是那么暗。

    让她们习惯的暗。

    谈云舒借机凑近了些,偏过头,呼吸跟方逾的接在了一起,她低声询问:“方逾,可以接吻吗?”她说,“你说的要经过你同意。”

    “……”方逾觉得自己不懂谈云舒的想法,这人有时候跟个机器人一样只听指令,有时候又那么赖皮。

    但她的回答还是给了出去:“太晚了,不能做别的。”她一顿,又叮嘱道,“这次不能亲太久,谈云舒,明天还要上班。”

    亲太久停不下来到最后不还得做更多吗?

    “好。”

    谈云舒落下这个字,就贴了上来,她咬了咬方逾的唇,克制地说:“知道你很累,不会缠你很久的。”

    ……

    第二天早上,酒店餐厅的员工对于谈云舒又来拿双人份早餐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主要是群聊里有个之前遇到过她们的一个工作人员出来为谈云舒解释,说自己遇到过小谈总带一个醉酒的女性朋友回来,那么和小谈总一起用餐的就是这个女性朋友了,让大家别多想,传出去对小谈总不好。

    小谈总才不会藏男人。

    真相一出,大家就散了,女性朋友啊?那没事了。

    这样的群聊里有谈云舒的眼线,但她平时对这些八卦不怎么关心,员工私底下的聊天跟她也没有关系,只是之前凑巧看见这方面相关的,还是难免跳了下眉心。

    这些人要不还是怀疑一下她吧?

    真是的。

    不过这次拿早餐,跟之前的心情又有些不一样。

    因为方逾最近都会跟她住在一起,而不是像之前一样,睡过就走。

    谈云舒端着早餐回到套房,方逾也已经起床了,昨晚两人点到即止,并没有多做什么。

    方逾正在沙发上坐着,见到她进来,起身说:“你不用做这些。”她道,“公司附近也有早餐店,我也经常在那边吃。”

    “我乐意。”谈云舒挑了下眉,又是一副傲然模样。

    方逾失笑,转念一想这样的生活也不会持续很久。

    她只是暂住到这里,事情不会永远有热度,那些人蹲不到她,自然也会放弃的。

    可能也就再过两三天的时间?

    揣着这个想法,方逾走向了谈云舒。

    用过早餐时间也才八点十分,谈云舒说:“远叔已经在停车场候着了,一会儿我们就下去吧?”

    “我地铁过去。”

    谈云舒的神情瞬间就敛了起来,她“哦”了一声,说:“好。”

    她扭转不了方逾的想法。

    方逾:“……”

    她习惯性在谈云舒的大腿上坐下,圈着谈云舒的脖子,凑过去亲了下谈云舒的嘴唇,这才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薛奕会将我卷进来?既然她认为这一切因你而起,那跟我有什么关联呢?”

    谈云舒怕她掉下去,搂住她的腰,闻言点头:“想过。”她笃定地道,“她知道我们的……关系。”

    “但我们在她面前出现的时候,看上去很陌生、普通,不是吗?“

    这两个词刺到了谈云舒的神经,她盯着方逾的脸,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俩的关系如从前那样,并不能见光。

    “所以她是想透过你的性取向这件事将你拉下水,谈云舒,而我就是她认为的关键性的证据。”方逾说出自己的分析,“试想如果这件事被知道的话,你的结局是什么?你所拥有的这一切,还会有吗?”

    谈云舒的手臂力度收了收。

    她也想到了这一层的,尤其是薛奕和卢谨似乎又比较相熟,当年因为卢季州的事情,她硬生生从卢家身上撕下来了一块肉,才有了君灵酒店集团的现在,否则风雨飘摇的集团早就埋了。

    如果卢家那边知道她实际上心有所属并且还喜欢女人,一切都不过是她的利用……

    谈云舒的双唇抿紧了些,脸色沉下来。

    方逾低下头,跟她的鼻尖相顶,轻声说:“其实我不该出现在这里,我昨晚应该拒绝的,但当时来不及想那么多,我想知道起因。”

    “不过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少一起出现就好了,所以我不能跟你一起上班。”

    “方逾……”谈云舒闷声道,“抱歉,不该把你卷进来。”

    方逾轻拍了拍她的背:“没关系,这也不是你能控制的。”她将脑袋往后,清晰地看着谈云舒的褐色瞳仁,唇角含笑,“反正很快我们不会再有任何联系,这期间藏好,谈云舒。”

    第93章

    谈云舒作为提出来这段关系的那一方, 她很清楚方逾说的是事实。

    消遣的期限本来就是三个月,而眼下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如方逾所说, 在剩下的时间里她藏好方逾不被发现, 那么其他人在这个突破口上也没了机会。

    可是看着方逾笑意浅浅的模样,谈云舒的嘴角怎么也扬不上去。

    她一直都知道三个月的期限很短暂, 但她现在已经不敢去想等真的到了结束那一天,她会有多难受了。

    因为现在光是听方逾顺口提这一下, 她就觉得呼吸不过来。

    她的气息闷涩,眼睛酸胀, 仿佛神经都在被压迫,让太阳穴也跟着有发麻似的痛感,心脏仿佛在这一刻停止跳动,浑身的血液也像是凝住, 让她想要动一下都难。

    她清楚这样的感觉, 在这些时日里, 她已经经历过好多次。

    在方逾说做陌生人的时候,在方逾说曾经喜欢过她的时候,在看见云朵胸针出现在薛奕心口的时候……

    但经历得多, 不代表她可以习惯, 况且这要怎么做到习惯?

    谈云舒的眼里覆上一层薄薄的泪光,鼻腔也跟着泛酸。

    下一秒,方逾的掌心撑在她的肩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垂下眼睑低下头来, 含住她的双唇, 像是不给她思考的时间, 将自己的舌尖探进去,试图卷去她所有的心绪。

    谈云舒知道,方逾这是在安抚她。

    她只能配合地闭上眼,将方逾搂得更紧了一些,两人紧密地贴在一起,共享加速的心跳与翻涌的浪潮。

    ……

    通勤时间这么短的情况下来到公司,方逾还有些不习惯,跟同事们打招呼的时候,她有些心不在焉。

    谈云舒眼含泪光的模样那样清晰地落入她的眼里,看上去脆弱不堪,像一件精致却易碎的艺术品。

    她摇了摇头,在办公室里坐下整理文件,她才勉强将自己那些复杂的情绪给赶跑,让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拉回到了工作上面。

    今天是本月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公司的各种汇报也多了起来。

    到了中午,方逾才终于有了喘气的时间。

    一上午她都在跟人交流、沟通,以及看数据、做分析,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了,吃饭也跟个机器似的,想的还是跟工作有关的事情。

    但她今天不是一个人吃饭,对面又坐着齐韵。

    齐韵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方逾一眼就能看穿,她咽下嘴里的饭,牵唇道:“韵姐,我是什么也不会说的。”

    “我知道,所以这不是没问嘛。”齐韵松口气,笑着回。

    四面八方不时有目光朝着方逾投过来,这是她这几天的日常,对于许多工作党而言,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就那么些,更遑论方逾还是集团的总助,跟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没有那么遥远。

    而这样的一个人,却被同性的大明星暗恋……

    大家很难不关注。

    网上还有一些京城ip的人说自己跟方逾就在同一家公司,说方逾业务能力好,性格很温柔,人长得漂亮,追求者还多,但平时没人见她跟谁来往密切过。

    大明星也会陷进去,那太正常了。

    诸如此类的言论有不少,都是一些捧方逾的话。

    至于这些人是不是真的跟方逾同一家公司,那就无从得知了。

    “而且你有喜欢的人啊。”齐韵补了一句,“我还等着你之后给我发喜糖呢。”

    方逾闻言怔了下,随后笑笑:“那你呢?韵姐,这两个月有什么进展吗?”

    “哎呀,快别说了,前几天又去相亲,结果对方又是个谎报身高的矮冬瓜……”齐韵知道她是想绕开话题,立马说了起来。

    饭后方逾回到办公室,她看着窗口种着的多肉,才长长地吐了口气。

    面对着那些探究的目光,她不是很能适应。

    更何况这件事的热度并没有降低多少,只是没有热搜了而已,但拦不住网上的讨论愈来愈烈,薛奕在网友的眼里已经被塑成了一个不得不为了事业而放弃自己喜欢的人的纯爱形象,引得大家还去深挖薛奕出道这两年来的采访,试图从方方面面来印证薛奕的性取向。

    就连薛奕微博小号的内容还出现了不少的仿写,各种版本的都有。

    所有的一切到最后都是为了一个答案:什么友情,那是爱情!

    方逾看着这些言论,眉头都皱了皱。

    但薛奕除了前几天的道歉之外,后面什么消息也没递过来,公共平台也是一片沉寂。

    刚这么想着,方逾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但不是薛奕的消息,而是符霜的私聊。

    符霜问她昨晚是不是没回来住。

    方逾到椅子上坐下,她斟酌着用词,敲了回复过去:【在朋友家。】

    她说:【那些堵我的人一时半会不会放弃,我出来避避。】

    符霜:【那些狗东西们,气死我了。】

    符霜:【今天早上我还看见他们在那守着呢。】

    符霜:【是你那个社恐朋友吗?怎么不去半雪那里?】

    【对。】

    方逾找着理由:【半雪那距离我们公司太远了。】

    符霜:【也是,通勤很要人命。】

    符霜:【那小愉你有什么需要跟我说哦!那些人也不认识我,要是让我拿东西的话完全OK的!】

    【好。】

    回着朋友的消息,方逾有些心虚。

    需要藏好的不只是谈云舒,还有她。

    余下的时间里,她还是不能被朋友们知道谈云舒的存在。

    但自从跟谈云舒重逢以来,在朋友面前撒谎的次数已经快爆表了,这让方逾在手机这端禁不住扶额。

    好在她跟谈云舒之间的身份差距那么大,不会惹人怀疑。

    六月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就在忙碌中溜走,还好金融圈这边的安保更牢固一些,那些知道方逾工作地点的人连大门都进不来。

    方逾难得正常时间下班,天边的彩霞还没落下去。

    她又乘着地铁回了君灵酒店,早上出门之前,谈云舒递给了她一张卡片,只有这张卡片可以刷套房的专属电梯,也不会有其他人来打扰。

    不到半小时,方逾就回到了谈云舒的套房,阳台那里泻了一地的金黄色。

    沙发上,谈云舒散漫地坐着,看见她出现,扬了下眉,说:“好久不见,方逾。”

    明明一切都是真实的,却又多了层虚幻的色彩。

    方逾走过去,含笑着问:“你不是说你今晚有应酬?”

    在路上的时候她收到了谈云舒的消息,谈云舒就说自己晚上会晚些回来,可这人现在却真切地坐在沙发上,穿着的还是出门前的那套装扮,看上去高贵优雅。

    “没什么意义的应酬而已,被我推了。”谈云舒拉过她的手,笑眼弯弯,“还不如早点回来,这样可以早点见到你,不然你过几天就会回去了,你知道的,作为被你消遣的那一方,我很贪心。”

    方逾双唇轻抿,挨着她坐下,“嗯”了一声。

    酒店的地段好,窗外的夕阳落入她们的眼里,谈云舒又抱过方逾的腰,将人压在沙发靠背上轻柔地吻着。

    她只想珍惜跟方逾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但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久,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让两个人都是一愣。

    是方逾的手机。

    谈云舒没有停下来,她腾出一只手,拿过方逾放在一旁的手机,这才将自己的脑袋稍抬,又非常不知足地再亲了两下。

    “……是我妈。”方逾泛着水光的双唇动了动。

    谈云舒轻咳一声:“那我……”

    她想说自己避开一些,但后面的话都没说出来,方逾就把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头。

    方逾明白她的意思:“不用。”

    “嗯,好。”

    方逾清了下嗓,这才接听了方芹的电话,她喊了一声:“妈。”

    而后两个人都清晰地听见了听筒里往外扩的方芹的声音:“小愉,你下班吗?妈来京城了,你这孩子,出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我说……”

    方逾本来被谈云舒吻得意识都稀薄了些,但方芹的这通电话又让她立马清醒过来。

    “妈。”方逾努力组织着语言,“我没事的。”

    “你凤姨今天上网刷到视频,跑来跟我说这件事,还说这么巧,有个人跟小愉重名了……”

    方逾的一些信息在网上早就不是秘密了,工作、毕业院校,这些都被爆得干干净净,就连柳城大学的微博广场还有许多人出来发言,说没想到薛奕喜欢的人跟自己是校友。

    一些熟人刷到相关的并不让人奇怪,就连程檬前两天还发来消息,让方逾好保护好自己的个人信息。

    “你怎么不跟我提前说?妈,我好提前去接你。”

    方芹笑了笑:“来不及跟你提前说,你还要工作,怕麻烦到你,而且这不是还有更惊喜的感觉吗?”

    “嗯,很惊喜。”

    电话挂断,方逾颤了颤眼睫,她望向谈云舒,说:“我得去找我妈。”

    方芹现在还在机场,这几年里她数次喊方芹来京城玩,但次次都被拒绝,现在方芹终于来了,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让方逾的心里不是滋味。

    “我送……”谈云舒的口风一改,“我让远叔送你。”

    她在方阿姨那里也是不能被知道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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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她也不是没担心过方芹突然从庄园回来撞破她们两个的场面,但一看方逾又那么淡定,那些担心也都消散了。

    方逾抬手,轻捏着她的脸,笑了一下。

    “谈圆圆,远叔在我家吃过饭,你当我妈不记得?”

    “……”

    谈云舒握住她的手,失笑着道:“本来时间就少,现在又不知道下次见面什么时候。”

    “但没关系,我会好好想你的。”

    第94章

    小区那还有人在守着, 方逾不会把方芹给带回去住,尽管她最希望妈妈能够看看自己住的地方,哪怕妈妈在视频里看见过许多次, 但亲眼看见总归是不一样的。

    但眼下她只好订下在距离公司不那么远的一家酒店的标间。

    把方芹的行李搬进房间, 方逾轻松地笑了笑:“妈,这次真是时机不对。”她眼睛亮亮地道, “但是明后天是周末,我带你到京城的一些地方转转, 不会让你白跑一趟。”

    “说什么呢。”方芹眼角的皱纹叠起来,“我是为你的事情来的。”

    “我没事。”

    方逾说着还转了个圈:“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 这些小风波都不算什么,而且热度总会过去的,不用太担心我。”

    “你说不担心就不担心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跟我提一下, 是觉得妈看不懂吗?别小瞧你妈, 小愉, 我比你多吃了这么多年的饭呢!”

    方芹想起来就气,气的是那些评论里的言论,有些人把她女儿踩得一无是处, 说什么配不上薛奕。

    薛奕是谁、是男是女, 方芹都不关心,她只在意自己唯一的女儿,她特地上网去搜过这件事的始末,才知道了个大概,什么机票贵不贵的, 她都懒得去纠结了, 只想赶紧到女儿这边来。

    现在看着女儿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更多的是难过。

    如果不是那些人,方逾也不会有家都不能回,两人只能待在这个让人觉得陌生的酒店,她曾经多么想去看看女儿住的房间。

    方逾默默地听完妈妈说的话,而后走到了方芹的面前,双臂一伸就把人抱住了,委屈巴巴地道:“妈,谢谢你来。”

    赤诚的爱

    在谈云舒的面前她尚能表现得很冷静,因为谈云舒也牵扯其中,而且她也不想让自己依赖于谈云舒。

    可在妈妈面前她可以不用那么坚强。

    “……”

    方芹拍了拍女儿的背,叹了口气:“会过去的。”又停了下,紧张地问,“那你喜欢那个薛……薛什么吗?”

    “不喜欢。”

    听到女儿的回答,方芹也没松口气,她沉吟了两秒,又说:“小愉,大城市的人跟我们小地方出来的不一样,我只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还有,谈不谈恋爱也没事,妈反正不会催婚,妈只希望你能幸福、快乐。”她又拍了拍女儿的后背,“以前让你吃太多苦了,当我的女儿让你受委屈……”

    “怎么会?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儿。”方逾咧嘴。

    母女俩简单地聊了会儿就去吃晚餐,像是有聊不完的天。

    跟方芹近两个月不见,方逾觉得妈妈看上去有些许的变化。

    经常视频倒是不那么容易发觉,现在妈妈在自己眼前,方逾难免觉得妈妈看上去更疲惫了,好听的实话也是一串一串往外冒。

    但方芹在十点多就睡着了,她担心了那么久,又第一次乘飞机慌乱得很,早就累得不行。

    方逾靠在床头翻着手机,跟朋友们聊天。

    唯独没有跟谈云舒有任何的交流,因为现在的方向有些不太对,让方逾有些隐隐的不安。

    不该是这样的,答应消遣谈云舒是为了给过去那些时光画个句号,而不是在今天跟谈云舒分别前,生出将日期再往后续一续的念头。

    方芹来的时机其实正好,她最近跟谈云舒是走太近了,近到上午看见谈云舒的泪光是有些不忍。

    她应该忽远忽近、忽冷忽热,虽然这对她而言有些难度。

    眼下显然是是个不错的机会,方芹的机票买的是周一上午的,会跟她度过这一整个周末,而到时候想来那些人也都撤走了,她也可以回家住了。

    揣着这样的想法,方逾又点开了微博。

    目前她的微博号还没被人扒出来,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号就没什么人知道,所以她的消息栏还是一片岁月静好,只是她心烦意乱,什么消息也看不进去。

    最后认命地点开微信,翻着跟谈云舒的微信聊天记录-

    你看不见我的脸,不算见面-

    没肿-

    你有没有感冒?

    ……

    消息记录不算多,很快就可以翻到底,方逾也被困意袭击,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到了周六的晚上,方逾也试着用这个方法来催眠自己。

    但当她刚翻完,这个聊天窗口又弹出来新的消息提示。

    谈云舒发来一张思维导图。

    点开图片之前,方逾还以为是什么正经的事情,点开以后,陷入了沉默。

    这张思维导图简直就是谈云舒的生活汇报,谈云舒在跟她分开以后所做的一切,都指向了“想你”这两个字。

    吃饭时会想,洗澡时会想,看书时会想,擦画时会想。

    每时每刻都在想。

    而且还把每件事的时间也标注了,准确到了几点几分,顺带着还会引发“思考”,那个时间点的方逾在做什么呢,是在聊天吗?逛街吗?吃饭吗?洗澡吗?

    方逾压着想往上翘的唇角,丢了个“?”过去。

    谈圆圆:【2024年6月29日晚11点02分,你在跟我聊天。】

    谈圆圆:【我需要填进去。】

    方逾忍俊不禁,她睨了眼在隔壁床睡着的方芹,又看向手机屏幕,回了个:【我妈睡着了。】

    【很想我哦?】

    【是。】

    方逾报了酒店的地址。

    这家酒店距离公司比较近,跟君灵酒店也离得不远,算下来不过四五公里而已。

    十多分钟后,方逾蹑手蹑脚地换好自己的衣服,拿着房卡出了门。

    谈云舒将轿车停在酒店的附近,一眼就能让人看见。

    方逾像是乘坐网约车那样,拉开后排的车门,又跟大熊猫玩偶坐在一起。

    而谈云舒则是在主驾,充当着司机的角色。

    轿车又上了路,汇入了宽阔的大道。

    方逾的手又习惯性地放在玩偶的脑袋上,她的指尖轻点着,盯着认真开车的谈云舒,不过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的只是谈云舒的侧脸,以及谈云舒握着方向盘的手腕、手指。

    车内没人讲话,她们比玩偶还要沉默,但这沉默的背后,却又有汹涌的暗潮在流动。

    方逾强行把视线放在了窗外。

    京城的夜景繁华,只是她现在什么也看不进去,脑子里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她怎么就上了谈云舒的车了?

    谈云舒不过是换了种方式表达了对自己的想念而已,她其实已经习惯了这件事,而且喜欢一个人就是会在见不着的时候很想对方,以及想要见到对方。

    她以前又不是没经历过,每次都是忍忍就好了。

    因为她总会等到谈云舒的通知,也总会跟谈云舒见面的。

    “去哪儿?”方逾回过神来,她抬了下眼镜,后知后觉地问。

    谈云舒从内置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应声回答:“马上就到。”

    目的地是一家私人的汽车影院,就在这边不远处。

    两人来得晚,大荧幕上播放的一部电影已经快过半了,车也只能停在较远的地方。

    谈云舒下车去租了个收音机放车里,她特地调低了声音,电影的音频声在车厢里回荡。

    而她这个人自然而然地就来到了后排坐着。

    露天的场地,除了荧幕之外,还能看见漆黑如墨的夜空,除了收音机里响起的声音,其他的一切都很安静,好像还能看见风穿过场地。

    谈云舒把玩偶抱在怀里,说:“我给它取好名字了。”

    “嗯。”方逾单手撑着自己的上身,侧向谈云舒那边,双眸晶亮,“叫什么?”

    “对对。”

    “什……什么?”方逾脑海里冒不出来具体的字眼,哪个字啊?

    谈云舒清了下嗓子:“‘天对地圆对方’的那个‘对’。”

    “对对对……?”

    “……”

    借着暗淡的车灯听着谈云舒的沉默,方逾又忍不住笑了声:“所以取这个称呼,还真是因为‘天对地圆对方’啊?”

    “我刚刚说了。”

    “我指的是‘圆圆’。”

    虽然这个真相在方逾这里并不是秘密,当初她一称呼“圆小姐”的时候就知道这个真相了,但她想确认一遍。

    “是。”谈云舒把玩偶往旁边放,下巴轻抬,“不可以吗?”

    “可以,我没说不可以,这是你的自由,更何况我都喊几次了,谈圆圆。”

    收音机的台词还在继续,至于说了什么,两人都无心去听,这部有些暗黑风格的电影显然不适合现在的她们观看。

    但却是极好的背景。

    方逾撑在一侧的手背上被贴上了谈云舒的掌心,她翻转过来,再度跟人十指相扣。

    气息又凑到了一起,谈云舒摘下了方逾的眼镜,她不疾不徐地问:“我还需要预约吗?方逾。”

    “你觉得呢?”

    谈云舒偏过头,没有立马就吻上去,她浅啄着方逾的脸颊、下颌,想要一个确切的回答。

    她不想要反问。

    想要“你想听见什么,就是我的答案”。

    方逾也倏尔较真起来,抿唇没有顺着她的想法继续说。

    哪儿有这样的?谈云舒能不能搞清楚自己的定位!

    方逾轻哼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她望向前方的荧幕,一副正在认真看着电影的模样。

    谈云舒空出来的一只手掰过她的脸,迫使她跟自己对视。

    相视却又无言。

    谈云舒的幻耳又像是往下耷拉,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什么美人计苦肉计……

    方逾低下眼睑,凑过去吻谈云舒之前,轻声道:“不需要预约,谈云舒。”

    她没说的是,反正也就只剩下两个月了。

    更没说的是,谈云舒在她这里,一直都有这个特权。

    第95章

    背着妈妈跟谈云舒待在一起这件事, 方逾早已驾轻就熟。

    连着两晚,她都在方芹睡着以后上了谈云舒的车,去那个私人汽车影院看剩下的半段电影。

    嗯, 电影很甜很软很香, 五星好评。

    但每次被送回来的时候,她还是免不了有些心虚, 动作也放得更加轻,生怕一个不注意就吵醒了方芹。

    好在方芹看上去中途没有醒过, 方逾又换好睡衣到床上躺下。

    时间近夜间十二点半,她闭上眼, 酝酿着睡意,却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在想着在车里跟谈云舒接吻的事情,那些时间里, 电影的音频声一点儿没听进去。

    她们俩怎么那么能亲啊?嘴巴是粘了502胶水吗?

    答案还没得出来, 一侧的床就传来了些微的动静, 方逾屏住了呼吸,又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妈妈那边。

    周末过得很快,而妈妈在几个小时后就要回柳城了, 她这两天带着方芹到处转悠, 还拍了不少照片和视频。

    方逾希望妈妈可以在京城多待些时日,而且据符霜说门口那些人已经少了很多,今晚上就没见着几个。

    但方芹还是拒绝了,酒店一晚上几百块,方芹住得不是很心安, 总觉得在烧女儿的钱, 就算是她去了女儿的家里, 那继续待下去的话,她觉得也是在给女儿添麻烦。

    还有别的原因,方芹语重心长地说:“京城太大了,小愉,妈不是属于这里的人,在这里,妈找不到自己,我这辈子就是劳碌命了,一天不干活就难受。”

    柳城是方芹最熟悉的地方,也被困在了那一方天地,一旦飞出了那片天,她就会茫然。

    这样的想法方逾扭转不了,她也不再多说,她白天要上班,那么这期间妈妈在陌生的城市又能做些什么呢?

    似乎只有等她下班回来。

    想到这些,方逾生出浓厚的无奈来。

    这才逐渐睡过去。

    方芹的航班是早上十点钟的,但天还没亮,方逾就和方芹去退了房,母女俩上了网约车,趁着早高峰来临之前,打车去机场。

    京城的天气变幻莫测,昨天还出着太阳,今天就一直阴着。

    车里的氛围有些沉重,别离的愁绪一直萦绕着,司机一直也没讲过话。

    方逾挽着妈妈的胳膊,找着话题,问:“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现在怎么样?”

    其实这样的问题都问过了。

    “都挺好的。”方芹的回答依旧,但这次还额外多说了些,“镇医院那边收到了一拨捐赠物资和善款,那个墙也都刷干净了很多,听说还换了很多医疗设备……你爷爷奶奶的那个病床之前不是都生锈了吗?也换了,不用担心家里,小愉,你就安心在京城工作。”

    方逾看了眼妈妈的白发,心情复杂地“嗯”了一声。

    “不过……”方芹拖长了音,有些揶揄地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小愉。”

    方逾立马否认:“没有。”

    “没有吗?那你这两晚跑出去是做什么?”

    “……”

    方逾望向窗外,往外吐了四个字:“见个朋友。”

    “谁信?”

    方逾又看着妈妈有些沧桑的脸,说:“反正没有谈。”

    方芹的皱纹又在眼角堆起,笑着道:“好,你自己快乐健康就好,其他的,妈不在意。”

    对方性别为女的话也不在意吗?方逾没问出口,更何况,也没必要问出口。

    她跟谈云舒会断掉的。

    把妈妈送到了机场,方逾又乘地铁去公司,时间竟然还有剩余,她的东西不多,一个袋子就能装完,直接提进了办公室。

    七月的第一天,工作又忙了起来。

    但让方逾有些没想到的是,到了中午,她收到了薛奕发来的消息,事情已经发酵了一周,这是薛奕自上次道歉过后,第二次联系她。

    薛奕问她今晚能不能见一面。

    方逾:【好。】

    ……

    见面的地点是在一家私人餐厅,位置隐秘、安全,不会有人打扰。

    一周没见薛奕,方逾只觉得人看上去要憔悴了些。

    方逾放下包,在薛奕的对面坐下,目光做不到那么放松,有些警惕。

    薛奕察觉到了这点,扯了下唇,说:“小愉,我是想当面跟你道歉,这件事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困扰,让你处于了危险的境地,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做,这一周时间,我的手机那些都被公司没收了,我联系不到任何人,直到今天才有时间来找你。”

    “你从一开始不就知道会这样吗?”方逾淡淡地回,只是脸色稍冷。

    薛奕的双手交握,被说得有些哑口,她看着方逾的眼睛,迟疑了好几秒以后,才说:“我不知道,那个小号会被人找到纯属意外,我……”

    “如果把我叫出来只是说这些无意义的话,那我还是上次的回答,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因为你自己清楚那个小号被人发现是不是意外。”

    薛奕微怔:“小愉……”

    “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你问。”

    “京城演唱会当晚,你加我微信好友的那一刻,是真心的吗?”

    “不要怀疑我,小愉。”

    “好,我不怀疑你那一刻,那其他的时候呢?”方逾的眸光又更冷了些,问得直接,开门见山,“填错的号码、误拿的胸针,一切都是你的试探,试探我在她心里的位置,是吗?薛奕,喜欢我是假,试探她是真。”

    氛围就此静默下来,桌上的几道菜已经有些凉了,两人也没动过筷。

    这家私人餐厅地处偏僻,窗外能看见一颗被风吹得摇曳的树,它迎风而立,枝叶繁茂,树叶的“沙沙”声为房间伴奏。

    似乎快下雨了,天空中有几片乌云。

    薛奕抿唇,有些凌厉的眉眼此刻看上去很平静,没有回答方逾的问题。

    但方逾知道自己说对了,她这才终于拿起筷子,夹了一点东西到自己的碗里,看上去也很平静,她问:“也是京城演唱会的那晚吗?你在观众席看见了她,没想到在出餐厅洗手间的时候,你也看见了她,那时候的你没走远,你什么都听见了,是吗?”

    “……是。”薛奕没再否认,她已经被方逾看穿了。

    “但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方逾莞尔:“不知道你从哪里误会的我跟她的关系,是从柳城大学的论坛?她在几年前给我递过请柬,当时有人拍了照片发出去,好像没删吧,你能搜到也正常,事实上,我跟她就只是大学校友而已。”

    方逾全程都没有提到过“她”是谁,她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将谈云舒处于更危险的境地。

    否认就好。

    否认她跟谈云舒在一起过的证据,否认她跟谈云舒曾经的一切,可是这番话说出来,怎么让人有些呼吸不过来呢?

    “你能骗得了自己吗?小愉。”薛奕盯着眼前的人,说话时嘴唇都有些抖。

    方逾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她回视着薛奕,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道:“其实差一点,我觉得我们真的会成为朋友。”她一顿,“真心朋友,薛奕。”

    “真心朋友……”

    薛奕说:“我早就不相信什么‘朋友’了。”她笑了下,“你的那两位朋友,看中的不也是我的这层身份吗?”

    “随你怎么想。”

    饭菜没吃两口,方逾也没了想要吃下去的心思,她放下筷子,正想为这顿晚餐做结尾,就听见薛奕道:“可是方逾,我喜欢你不是假的,你感受不到吗?”

    “是吗。”方逾不咸不淡地道,“但我想没什么机会听你说这些了,薛奕,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站起身,窗外的风比来时更大。

    “对了。”

    方逾含笑提醒:“今晚的这一切我已经录下来了,如果后续你这边还有动作的话,我想多的是人想要这一手的视频音频,这件事对我几乎是没什么影响的,但是对你而言,可就不一样了。”

    薛奕仰头,暖色的灯照在她的脸上,照着她疲惫的一张脸。

    方逾没再多看,她转身出了房间。

    她的双脚踩在安静的走廊里,这才有了些自己还活着的实感,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来到外面上了一辆出租车。

    刚上车,雨就砸了下来,声音噼里啪啦的,整个世界都雾蒙蒙一片。

    司机师傅开着雨刮器,开始抱怨着:“这什么破天气儿,下这么大的雨……”

    方逾低睫,看着手机上跟谈云舒的聊天窗口,浑身的气压很低。

    谈云舒在这期间发了消息过来,问她今晚还过去吗。

    方逾:【不过去了。】

    方逾:【时间过太慢了,下个月再见吧,谈云舒。】

    第96章

    这场雨来势汹汹, 像是看不惯前面的晴天很久了,想将整座城市填满,溅在地面的水珠将光影全都缩进了这小小的世界里, 不平的路面迅速蓄起了水坑。

    方逾撑着伞, 路过大门的时候还勉强笑着跟五哥打了个招呼。

    雨太大了,守着的那些人都散了个干净, 而且来往的人都撑着伞,这能认出来什么?

    小区里没人在外面溜达, 夜色静谧,唯有雨珠砸在伞面的声音在方逾听来分外清晰。

    但方逾在进门以后就沉着一张脸, 鞋子和小腿那块都湿了,她也像是没察觉到,就这样回到了自己的家里,才从游离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进了浴室洗澡。

    出来时外面的雨势也不见小, 能见度很低, 入眼的是一片朦胧,阳台的纱窗开着,带着雨气的风往里灌。

    方逾缓和着心里的那些不适, 木然地在沙发上坐下, 但听着这激烈的雨声,她的心脏都像是被攥着,呼吸也不够那么自然,她将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有规律地做着深呼吸, 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可是好冷啊, 冷到她的指甲盖都有些泛紫。

    方逾把视线放到了扣在茶几上的手机上面, 在上车给谈云舒发了消息过后,她就没再点开微信看过,但她知道谈云舒又回了消息过来,一条又一条,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或许也能猜到一点,大概是谈云舒在问为什么。

    明明她们最近相处得很好,不是吗?

    她们在昨晚十一点的时候还在轿车里接吻,气息交接纠缠,连电影也没看进去,再往前,她还答应了住在谈云舒那里,但因为方芹的到来也只住了一晚而已,更往前,她们在度假区的酒店做了爱,在露营里相拥着迎接清晨……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跟谈云舒之间的回忆已经有很多了。

    这也是她不想立马就去面对谈云舒追问的原因,她必须向自己坦白的是,她已经没有最初那样果断、决绝了。

    什么清醒的失态,不过是清醒的沉沦。

    这本来就是谈云舒设下的陷阱,她一开始就清楚,但她还是跳了进去,表面上看上去是为了给曾经的那几年做结尾画句号,实际上呢?

    实际上是她自己在面对谈云舒的眼泪时,无法做到像之前那样坚决,那些眼泪会刺穿她的皮肤,烫着她的血肉。

    而答应的后果就是她如今又仿佛沉在了流沙里,身体一点一点地在被拖拽。

    她越是挣扎,越是陷得越深,到最后无法动弹。

    直至今晚,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对谈云舒心动了。

    又一次、再一次,对方还是谈云舒。

    她不想的。

    她甚至是抗拒的,因为她知道自己跟谈云舒真的在一起会是什么后果。

    重逢这些时日来,她有能力将谈云舒的过往捋得清晰一些,像谈云舒这样阶层的人,恋爱、婚姻是做不了主的,包括六年前递请柬的事情,也是谈云舒身不由己,多半是因为她跟谈云舒的事情没有藏好,所以谈云舒不得不这样做,甚至是连妈妈都受到了影响,从谈家辞职离开。

    方逾都能猜到的,毕竟亲自给“前女友”递请柬这件事,在所有的人看来,她们彻底断掉了关联。

    现在也是这样,单单是跟自己之间的事情,就能够成为谈云舒人生中的地雷。

    方逾才彻底明白,没了卢季州,还会有下一个赵季州、孙季州,跟谈云舒携手度过一生的人,是任何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也不会是她方逾。

    她需要一些时间让自己从这样的状态里拔出来,她知道这很难,可是立马就跟谈云舒说停下,她又做不到。

    所以下个月再见吧,尽管这个月才刚开始。

    趁着被流沙彻底淹没之前,忍一忍就好了,更遑论现在还是这样紧要的关头,她跟谈云舒本就该少见面,薛奕的行事偏激,再加上还有后面的卢家,她今晚录的视频跟纸片没什么两样。

    方逾紧紧闭着眼,只觉得心跳声震耳欲聋,比外面的雨声夸张得多。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摸过手机,同时也回到卧室。

    卧室内只留了一盏台灯,昏黄的光线照下来,方逾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她的指尖冰凉,动作僵硬地解锁了手机。

    有好几听未接电话,以及许多的微信消息。

    她抿紧了双唇,这才点开了微信。

    这些消息都是谈云舒发来的,时间还分了段,一阵一阵的。

    谈圆圆:【方逾,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是不是我昨晚缠着你不想放你走,让你不高兴了。】

    【为什么,为什么就要下个月再见了。】

    【今天才7月1号,方逾。】

    谈圆圆:【外面的雨好大,还好没打雷,你不会害怕。】

    谈圆圆:【这个时间明明过得就很快。】

    【是我做得不够好是不是?不该幻想着你把时间延长,不该逼着你纵容我,不该干涉你的任何。】

    谈圆圆:【好吧,你不想回也没关系,我没有资格让你事事都给我回应和回答。】

    【这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最后一段是几分钟前发来的:【方逾,为什么。】

    光是看着这些文字,方逾都能想象出来谈云舒慌张的模样,可能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眼泪,以前没见谈云舒掉过眼泪,重逢以后还见着了好几回。

    可是这人哭起来很好看,眼睛那一片都是红的,鼻尖也红,眼泪晶莹,是“梨花带雨”的具象化。

    但这次方逾不会再看见了。

    她曲起膝盖,把额头埋在上面,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均匀起来。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又亮起来,是五哥拨来的电话。

    方逾怔了下,眼睛盯着来电,思索了几秒后,才缓缓接听。

    哪怕知道这通电话跟谈云舒有关,她也做好了相关的准备,但当亲耳听见五哥说谈小姐在门口时,她还是免不了有汹涌的泪意。

    她呼出一口气,说:“五哥,麻烦你告诉她,让她回去吧。”

    “好的……”五哥没有多问,他也没有立马就挂断电话。

    清晰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五哥有些为难地对着谈云舒道:“谈小姐,还请你回去吧,这雨这么大,方小姐已经休息了。”

    “我……”谈云舒什么也说不下去,“好,麻烦你了,我不会打扰她。”

    五哥:“谈小姐,这把伞你拿着吧。”

    “不用了,谢谢。”

    过了一小会儿,方逾又听见五哥对着自己道:“方小姐,她已经上车了。”

    “她没打伞吗?”

    “没有……”

    “好的,谢谢五哥。”方逾努力扯起一个笑。

    “不客气。”

    电话挂断,方逾上扬的唇角瞬间就掉了下来。

    她着急地穿上拖鞋,却穿错了左右,但也无暇顾及,她来到了客厅的阳台,企图从窗口这里看见大门那里的身影。

    可大雨倾盆,能看见的只有如墨的黑夜,大门那块的光影都是模糊的,想要看见任何一道身影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方逾紧紧地捏着手机,直到看见微信又收到的最新消息。

    谈圆圆:【这雨好冷,方逾。】

    方逾沿着墙面滑下来坐着,又将额头抵在曲起的膝盖上,身后的雨夜将她吞没,而她长不出一双翅膀可以逃离。

    ……

    被冻了许久,方逾早上发起了高烧。

    在吃过退烧药过后,她坚持着去了公司,但脸色还是很差,戴着口罩也掩不住半分,黑色的眼瞳里尽是疲倦。

    沈映之在开完早会以后把人叫到办公室,皱起眉头,过了两秒,问:“我是什么会剥削职员的资本家吗?”

    “不是。”

    “那你现在就请假去。”沈映之冷声道,“公司没你一个还能转。”

    方逾笑了下,说:“沈总,麻烦你别告诉她。”

    “……”

    沈映之默然,她其实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面对方逾的话,她点了点头:“知道了,快回去吧,等好差不多了再来,下周你还要出差那么久。”

    “好。”

    方逾没有坚持,她也不是什么铁人。

    办公室的椅子都没坐热,她就回了小区,雨还在细密地下着,但不像昨夜那样凶猛。

    方逾几乎是陷入了昏睡的状态,高烧退过以后没几个小时又会复烧,她的鼻腔堵得呼吸都难,喉咙也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晚上符霜加班回来敲门,看见她这样担心得不行。

    “小愉,你要不去医院看看?还是说附近的诊所?我陪你去吧,你这样我看着都难受。”

    方逾摇头,表示不需要。

    这么多年她每次生病都靠熬,而且这些不舒服可以让她不去想谈云舒。

    符霜没辙,又一通叮嘱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方逾又在床上躺下。

    她侧着身,看着窗上自己的模糊的身影,过了会儿,又点开跟谈云舒的聊天窗,将那张思维导图给调了出来,她参考着谈云舒的这个模式,自己也拿过平板电脑列了一个出来。

    早上挤地铁的时候会想谈云舒,开完会的第一时间会想谈云舒,请假回来的路上会想谈云舒……

    但这张同款思维导图,她不会发过去,她列完一切,才隐隐有了昏沉的睡意。

    谈云舒却睡不着,双眼睁到干涩,却也没有半分的困意,她一直盯着昨晚给方逾发过去的那些消息,她的脑袋沉重,很不舒服,也没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昨晚下车时没想那么多,她又淋了雨。

    在方逾那里,她总是最狼狈的,她也愿意把这样的自己给方逾看,只有方逾在她这里有这样的特权。

    怕被方逾的朋友发现她们之间的关系,她没有不管不顾地直接进小区,否则让方逾难堪的话怎么办?她只好拜托五哥帮忙拨通电话,因为方逾没有理会自己的来电与信息,这让她感到慌张。

    可这次跟上次不一样,这次她没有被方逾带着上楼,这次她也没有方逾煮好的姜汤喝、没有方逾家里的沙发可以睡。

    这次的她,没有得到方逾的半点同情。

    谈云舒想着这些,又撑着身体上了轿车的后座。

    跟昨晚一样,她再度来到了方逾住的小区门口,而这一次,五哥都不用给方逾拨电话,就对着她说:“谈小姐,请回吧。”

    谈云舒今晚记得撑伞了,闻言身影却更摇晃,她的眼眶发热,眼泪却怎么也流不下来。

    两分钟后,她又回到车里坐下,她怀里抱着大熊猫玩偶,神情晦暗不明。

    她明白方逾的意思了,不就是不想见到她吗?

    她如方逾的愿。

    第97章

    三天后, 方逾的病情只剩下了一点鼻塞和喉咙发痒,其他的已经没什么了。

    这是她入职以来请的最久的一次病假。

    天气见晴,晴空万里, 又逢周五, 跟她打招呼的同事们脸上都挂着笑容,她去茶水间接杯咖啡的间隙里, 还听到不少同事来跟她表达想念,一口一个“方助我们好想你啊”, 她也不去想这些话是真是假,一一含笑应下。

    办公室的多肉依旧长得很好, 没受雨天的摧残,就像是没了她在,公司照样转得很好。

    中午,齐韵又约了方逾一起吃饭, 两人面对面坐着。

    跟齐韵这样的私下不会多联系的同事关系让方逾放心, 她又听着齐韵讲金融圈这边的八卦, 谁出轨被挂网上啦,谁表面是正经职员结果是网黄啦,谁跟公司老板有一腿啦, 都很精彩。

    齐韵也不担心方逾会说出去, 就往外倒着这些八卦当消遣,当然,她也是为了拉近跟方逾之间的关系,不过也是她有这个本事,要不然食堂里现在这么多人, 怎么就只有她一个可以坐到方逾的对面呢?

    一顿饭下来, 方逾只觉得自己看了几部狗血电视剧, 她开玩笑地问:“你真的没把一些电视剧当故事跟我讲吗?韵姐,我看网上有人就这样做。”

    “我这里的八卦那可是包真的。”齐韵给了记白眼,但也是笑着回的,很快笑容就收了些,有些意外地道,“沈总又带客户来体验我们公司食堂啊。”

    方逾闻言,顺着齐韵的视线看过去。

    沈映之一旁是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她认得,这是上午还来总裁办谈合作的一个老板,现在沈映之跟人相谈甚欢。

    不是谈云舒。

    方逾的眼睫轻颤了下,慢慢撤回目光。

    几秒后,她一边收着筷子一边状似无意地道:“好像很久没见着谈总跟沈总一起了。”

    “她们君灵的食堂也蛮好吃的,谈总也不会过来了吧。”齐韵打了个哈欠。

    “是吗。”

    齐韵以为她说的是食堂的事情,说:“君灵的人有发自己的餐食到网上,还别说,看上去很诱人,可能跟她们公司性质有关,酒店的菜单都是经过严格拟定的……”

    方逾笑笑,还是那副对万事不关心的样子。

    齐韵说到这里话锋却一转:“但我听群里的人说谈总这几天生病了,人也够要强的,一直没请假,什么铁人。”她不由得问,“现在是感冒高发季?你的病才好,那我也得多注意点。”

    方逾心不在焉地点了下脑袋:“是要多注意点。”

    谈云舒生病了吗……?方逾没问出口,但她也能猜到一点。

    谈云舒的抵抗力似乎有些弱,之前那次淋雨就有些不舒服,上次跟她在营地睡一晚还被冻到低烧,这次生病也不会让方逾觉得意外。

    方逾努力忽略掉自己的那些担忧,她迅速自然地转开话题:“周末有什么安排吗?韵姐。”

    齐韵不疑有他,跟方逾一起端着盘子起身,苦兮兮的样子。

    “还能有什么安排?又要相亲,你有什么安排?上次那个度假区好玩吗?”

    等回到办公室,方逾的手肘抵在桌上,她闭着眼,指尖有频率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在食堂里她不该那样跟齐韵开口提起谈云舒的,很突兀,也会惹人怀疑,她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搪塞过去。

    过了会儿,她嗓子有些发痒,喝了点温水才好受了些,视线一转,就看见了在桌上放着的手机。

    她抿唇,将手机拿过来解锁,微信消息栏红了许多,符霜跟唐半雪在群聊里瞎扯着,方芹在几分钟前给她发消息过来,让她煮点绿豆汤喝。

    她回了那些消息,心烦意乱没有消解多少。

    谈云舒的聊天栏已经被她隐藏,那晚过后她就没有再调出来过,她们中间也没有再联系。

    她中途也试着再点开,但到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点忍耐力她还是有的。

    只是她的心脏像是被覆上了一层痛痒的感觉,像是有数根细针在缓缓地刺着她,密密麻麻,并且这感觉还悄无声息地蔓延、扩散到了她身体的每一处。

    她越是抗拒、挣扎,越是难受、难耐。

    而且不点开就可以忘记吗?谈云舒分段发来的话语深刻地印进她的眼里,透过五哥电话听见的谈云舒的声音,也在她的脑海里反复播放,她想忘记都忘不掉。

    请假的这三天时间里,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一直在看书、学习,丰富自己,但一旦有所松懈,就会想起来谈云舒。

    同时更加意识到答应消遣谈云舒这件事,是她做出的又一个错误决定,就如同当年那个下雨天,她不该接受来自谈云舒的示好一样。

    前方是万丈深渊,她已经没有勇气再跳一次。

    好在她即将忙碌起来,下周要去蓉城出差一周,是她和两个同事去蓉城那边做调研,蓉城有一家商场势头很猛,短时间内营业额让同行人眼红不已,而临里商场的就不太理想。

    到时候就是各种大的小的会议,只会比现在还要忙,

    打定主意,方逾处理起来堆积的邮件。

    一个月的时间而已,她会捱过去的。

    即使这一个月比起过去的六年实在是太短,短到她自己都没那个信心-

    周一上午,方逾就跟两位同事一起出发去了京城的机场。

    蓉城距离京城有两千公里,航行时间两个半小时,而方逾也提前了解了蓉城的天气,行李箱里带的东西都比较薄。

    这里比京城还要热一些,最高气温已经到了三十八度。

    她们三人来得凑巧,刚好是下午两点,一天之中最热的时间段,没下机都能感觉到那种蒸腾的热气,等出了机场,方逾更觉得自己像是被裹在荷叶和泥巴里的叫花鸡。

    这次出差的任务重,跟她一起出差的是市场部的两位同事,一男一女,好像都才大学毕业一年,跟她也不常来往,所以氛围不太自然。

    方逾的这个叫花鸡形容一出,让两位年轻的同事都笑了笑。

    这次调研没提前通知蓉城临里商场的经理来接,免得明天见到的就不是最真实的状态。

    网约车的上车地点在地下停车场,但天气热,这里闷闷的,也不透气。

    等车的人多,大家表情都带着些不耐与不舒服。

    她们叫的这辆车还开错路,害得她们多等了十多分钟,好不容易上了车,冷空气才让人觉得凉爽了些。

    方逾在副驾,无意识地听着司机跟人打电话,说着一口她听不懂的蓉城口音。

    待司机通完电话,方逾才开口,说:“下午好好休息,自由安排,明天上午就要忙起来了,出差日报每天都要发我邮箱。”

    “好的,方助。”两位后辈齐声声地应。

    天空湛蓝,阳光炽热。

    这座城跟大熊猫有关的元素很多,坐车的这些时间里,方逾往窗外一扫就看见了许多,而且这些元素各式各样,可能是公交车贴纸,可能是花坛的形状,也可能是塑料雕塑,但好几个丑得让人不敢认这是大熊猫。

    后座的两个人是第一次出差,分外兴奋,一路上拍了不少照片。

    方逾却高兴不起来。

    偏偏就是来蓉城,这让她的眉眼往下压了压。

    一个多小时后,三人到了距离商场不远的酒店,预算充足,大家住的都是大床房。

    有方逾的指令在前,两个年轻人坐不住,很快就在群里说要出去溜达溜达,还问:【方助,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你们玩开心。】

    【好的!】

    方逾站在窗口抬了下眼镜,她眯了下眼,眺望着远方,能看见一个著名的地标建筑,这块建筑有一个大熊猫正在爬墙。

    在这里站了许久,方逾才又点开网约车软件。

    半小时后,她到了目的地。

    炎炎夏日,进大熊猫纪念品店馆的人有很多,方逾一下车就见很多人大包小包地提着大熊猫周边往外走,大家的脸上洋溢着有些亢奋的笑容。

    方逾抿了抿唇,也收起伞走了进去。

    这里随处可见的都是大熊猫相关的东西,看得人眼花缭乱,她一眼就看见了抱笋大熊猫玩偶。

    尤其是现在还在暑假,店里的学生看上去更多些,玩偶区域有小孩挪不动脚,正求着自己的父母想要把这些玩偶全都拿下。

    最后父母无奈,买了三个,一家三口各抱着一个盒子,从方逾的身边路过。

    方逾在抱笋大熊猫玩偶的那一栏站定,但她知道,怎么也不是谈云舒车里叫“对对”的那一只。

    回忆有些刺人,方逾的呼吸都紧了下。

    她最终也没有去买这个,而是准备去往二楼,但一转身,就见一道让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二楼的拐角。

    那人将头发用一根簪子挽了起来,但惹人注意的是她的头上戴着一枚大熊猫发箍,以及纤白手腕上缠着的大熊猫啪啪圈。

    方逾立马撤回了视线,并且在一个架子那里背对站着。

    谈云舒并不是一个人在这里,身边还站着方逾之前见过的梁霈,梁霈拖着一个框框,里面满满当当装的都是周边。

    两人从出现的时候就有说有笑的,这样的美女帅哥的组合引得好一些人偷偷送去目光。

    方逾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她拿出手机拍着这些周边的照片,像是浑不在意。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谈云舒。

    拐角处,谈云舒见着方逾避开自己的动作,笑意敛了敛。

    梁霈在一旁不确定地问:“你确定我送我未婚妻这些小玩意儿她会喜欢?”

    “求我帮忙就别质疑。”谈云舒说。

    梁霈讪讪地摸了下鼻:“好吧。”他禁不住疑惑,“但你说你这次来蓉城出差是为了什么?为了花钱认养一只大熊猫?谈云舒,以前没见你这么爱大熊猫啊……”

    谈云舒斜他一眼:“闭嘴。”

    她指了个方向:“我要去那边转下。”

    “不是逛过了吗?”梁霈话都没说完,谈云舒已经朝着那边走过去了,他没辙,只能跟着,他向来是沈映之和谈云舒的小弟一样的存在。

    方逾跟符霜还真的聊起来了,符霜想要她代购一些小东西回去,家里只有一个玩偶太单薄了。

    【好。】方逾没意见,反正她这次带的大行李箱,方便她装东西。

    这个回答刚丢过去,她从余光就看见了谈云舒和梁霈。

    两人往她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方逾低眼,随手拿起来一个钥匙扣看着。

    躲藏已经无意义了。

    下一瞬,耳边响起熟悉却冷淡的沁耳女声——

    “你好,借过一下。”

    第98章

    纪念品馆很大, 摆放的架子之间距离很宽阔,横着走四五个人都没问题,不像方逾以前大学时兼职过当店员的精品店, 那挤得像是每个人都是纸片做的一样, 进出都很困难。

    可谈云舒现在却跟她说“借过一下”,语气陌生且疏离。

    但方逾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让开的, 她跟谈云舒之间,目前本来就是“消遣”的关系, 她只不过做到了谈云舒以前的情绪阴晴不定而已,那谈云舒现在生的气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需要在意吗?

    是, 她可以确定的是谈云舒有一口闷气,否则也不会特地过来跟她这样开口。

    她不会有任何回应的,也不会顺了谈云舒的意,她身后还有这样空旷的位置。

    她不会让开的。

    梁霈拉着框框往旁边走, 没有多说什么, 他刚好有个电话过来, 跟她们隔远了一点。

    谈云舒拿起一个钥匙扣,在方逾身旁站定。

    刚刚还在说借过的人,此刻一点要前进的意思都没有。

    方逾在出门之前特地换上的T恤和短裤, 手腕上还戴着那块绿色手表, 而谈云舒穿着一袭长裙,手腕上则是戴着那个可爱的大熊猫啪啪圈,两人挨得近,看上去是不一样的风格。

    谈云舒手腕上向来都戴着名贵的手表、手镯,现在这样并不多见。

    但方逾没有多看, 她还在假装专注地给符霜反馈, 把这片的大熊猫钥匙扣拍下来发给符霜, 问符霜想要哪一个。

    谈云舒的双唇紧抿着,脸色很难看。

    方逾跟谁在聊天她并不关注,她扫了一眼,只是觉得那绿色和白色的气泡来回切换的界面,让她的心都禁不住往下坠落,因为她跟方逾的聊天窗口,至今一整页都是她发过去的绿色气泡,她这几天总是会忍不住点开,但每一次只会更难受。

    而现在,方逾的指尖在屏幕上敲击的速度很快,跟对面的人聊得甚欢,可这双手,明明在一周前还牢牢地牵紧了她。

    但方逾说放手就放手了,一点缓冲都没给她留。

    两人并肩而立,周围热闹的气氛都被她们隔绝,又有家长牵着小孩从她们身后路过,叽叽喳喳地说着蓉城本地的话,什么也听不清。

    方逾拿了符霜要的钥匙扣,又朝右走了几步,镇定自若地看起来了别的纪念品,仿佛她跟谈云舒之间,真的只是没有任何交流的陌生人。

    凑巧,梁霈就在一旁,他已经接完了电话,现在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来具体奇怪在哪里,于是拿着一个看上去很可爱的周边问几步外的谈云舒:“你觉得这个她会喜欢吗?”

    谈云舒慢慢掠过方逾正经的侧脸,唇角扯了下,回:“她喜欢你,她就会喜欢。”

    “她要是不喜欢你,你送出去也会给你退回来。”

    梁霈咧嘴,自信得很:“还好她喜欢我。”

    谈云舒捏紧了手里的钥匙扣,闻言“嗯”了一声:“走吧,买差不多了。”

    她看着方逾不为所动的侧脸,声音又往下沉了沉:“别打扰到人家买东西。”

    梁霈跟上,结账以后把东西都装到了一个大袋子里,再提到自己停在路边的轿跑,他这次来蓉城是观摩这边的酒吧的,刚好谈云舒也要来蓉城,所以这才约着一起出来逛一下。

    但没想到从大熊猫纪念品馆里出来,谈云舒的脸色会那么难看。

    “我欠你五百万了?”梁霈都不敢大声问,小心翼翼的,“还是说里面那陌生人欠你五百万了?”

    “陌生人”三个字有极大的杀伤力,谈云舒将大熊猫钥匙扣捏得更紧了些,用了多大的力她自己都不知道,只是机械地回答着梁霈的问题:“嗯,你欠我五百万,你可以打我卡里。”

    “……还挺能顺杆爬。”

    梁霈握着方向盘,驱车上路:“先把你送你家酒店,之后签大熊猫认养合同的事情你自己搞定,我明天就回去了。”他后知后觉地问,“对了,你被人退过礼物吗?那感慨太真实了,姐,想不到你也有……”

    谈云舒揉着眉心,落下五个字:“我想安静点。”

    她的两位发小有时候话真的很多很密,还有很强的好奇心。

    梁霈噤声了。

    谈云舒低下头,取出手机解锁。

    置顶那一栏还是没有红色的数字消息提醒,显示的还是她的那句“方逾,为什么”。

    会在蓉城遇到方逾是个意外,但不用猜也知道方逾是来出差的,这是方逾的工作,她不会去问沈映之。

    方逾对她不理不睬的态度,让她见到方逾产生的欣喜全被浇灭。

    她都明白的,作为被消遣的那一方,怎样的进展她都该接受,可方逾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为什么毫无预兆地就下个月再见了。

    时间本来就所剩无几。

    方逾还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是因为跟她待在一起,会觉得煎熬吗?就那么……不喜欢她吗?

    明明蓉城更热,谈云舒却感受到了刺骨的寒。

    还在馆内的方逾,同样也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可能是因为店里的空调开得太足了,她又穿得单薄。

    确定谈云舒和那个叫梁霈的男人离开了之后,她才有些脱力地呼出一口气,跟符霜的聊天在谈云舒转身的那一刹就已经断了,她的大脑放空,忘记了回。

    店里的一切动静重新回到她的耳里,不是只剩下谈云舒的那句“她要是不喜欢你,你送出去也会给你退回来”。

    谈云舒说的话是指的什么,她们两人都心知肚明,也正是因为心知肚明,所以才有种场景重现的感觉,她记得六一那天的画面,谈云舒追问她是不是会收下薛奕送的玩偶,最后谈云舒红着眼眶从她的跟前转身。

    不过谈云舒说话没什么鼻音,看来感冒已经全好了吧?

    这让方逾又稍稍放心了一些,待从方才无声的交锋里缓过来,她才继续逛着这规模可观的纪念品馆。

    而出差的生活跟在京城时没什么两样,都是枯燥无聊忙碌的,做调研很费心思,大大小小的会议也开了不少,还有各种各样的人际交往和总结,也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两位第一次出差的后辈第一天还能兴奋,第二天就垮着个脸,日行几万步,跟走断腿没什么区别,再加上天气还这么炎热,出差的体验就没有那么好了。

    不过也有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在蓉城本地同事的带领下,她们三人尝试了不少蓉城的美食,这里比京城好吃得多,她拍了不少美食的照片发到朋友圈,评论区一堆人表示羡慕,尤其是符霜和唐半雪,这两人觉得自己被困在京城这座牢笼了。

    方逾在这期间没再遇到过谈云舒。

    想来也是,这个世界那么大,她们能在大熊猫纪念品馆遇到已经是很少见的事情了。

    但谈云舒有发朋友圈,都是美景、美食,与真的大熊猫,而不是玩偶。

    看上去过得很舒适。

    方逾轻抿着唇,那个赞迟迟没点下去,她要习惯现在这样跟谈云舒没有联系与来往的日子。

    在跟谈云舒重逢之前,她早就做到了这一点,现在又要重新开始。

    很快就到了周五,方逾她们的出差之旅终于迎来了结束,是明天早上的航班,晚上跟商场经理应酬结束后,三人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提前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方逾买了一些纪念品准备带回去给朋友们,刚把东西整理好,就收到了沈映之打过来的电话。

    这让方逾愣了下,连忙接听:“沈总。”

    “方逾。”沈映之有些焦急地问,“你能联系到云舒吗?”

    方逾的眉心拧起,声音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两个小时前说她不舒服,现在已经联系不到人了。”

    沈映之补充:“她人还在蓉城。”

    “我试试。”

    “好。”

    方逾挂断电话,没有犹豫地调出来谈云舒的通讯画面,但连着打了几个电话之后,对面也没人接听,这让她的心有些焦灼起来,她翻开了跟谈云舒的微信,发了个“你在哪儿?”过去,短时间内也没人回复。

    方逾在房间里踱步,中途又给谈云舒打了几通电话,只是结果跟沈映之的一样。

    好不容易微信列表有了新的红色通知,结果是两位同事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夜宵,她委婉地拒绝了。

    她现在哪儿有这个心思。

    而就在下一秒,谈云舒的头像右上角就亮起了红灯。

    谈圆圆:【跟你没关系。】

    是方逾之前讲过的话。

    方逾:【好,那我不问了。】

    就在她打字“你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的间隙里,谈云舒的消息又跟了过来。

    【xx医院。】

    ……

    二十分钟后,方逾来到了这所医院。

    晚间的燥意不减,医院的人比白天少了些,但急诊这里的人还是有很多,有些人行色匆匆,着急地喊着“医生”。

    方逾一眼看见了在角落里打吊针的谈云舒。

    谈云舒没了往日的优雅,左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正闭着眼,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也倦怠,像是察觉到了方逾的目光,她掀起眼皮,两人的目光撞上。

    方逾缓缓走近,直到站在了谈云舒的面前,她的一张脸看不出情绪,只是问:“怎么回事?”

    “……”谈云舒别开脸,没回答。

    “急性肠胃炎?”方逾猜测着,因为她在这里待了一周,肠胃也有些不舒服,这里的菜对她而言有些辣了。

    谈云舒也不怎么能吃辣。

    这个问题一出,就见谈云舒的脑袋轻轻点了下,她还是没看方逾,但轻轻地“嗯”了一声。

    氛围僵持着,方逾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她也不知道自己赶过来做什么,此刻心里升出一股觉得自己很可笑的感觉。

    她不该在听到沈映之说谈云舒不舒服就慌了神,更不该在这个点没在酒店好好休息,而是来到这个味道复杂的医院。

    “既然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回去了,你记得跟沈总说一声。”方逾说着,架了下自己的眼镜,

    “好。”

    方逾:“嗯。”

    她说的也不是假话,因为谈云舒摆明了就是不想见她,那么她还在这里待着有什么意义呢?更何况,她本就不该现在跟谈云舒见面。

    距离八月还有半个月,再忍一忍就好了。

    应了这一声,方逾就抬脚迈开步子,她在这里站了都没有两分钟,现在就要离开。

    谈云舒转过脑袋,看着方逾的背影。

    她没有出声喊方逾留下来,因为方逾走得很坚决。

    既然不在意她,为什么还要关心她?为什么还要赶过来?

    是因为沈映之吗?她做完检查再看手机,就见沈映之说自己给方逾打了电话。

    是吧,因为沈映之是方逾的老板,否则方逾才不会给她发消息,才不会在这样的夜里赶过来。

    想着这些,谈云舒只觉得气息都不稳,她的眼睫一扇,眼里又氲起了薄薄的雾气。

    她也不再去看方逾的背影,重新盖上长睫。

    就一个呼吸的时间,她又听见了方逾的声音:“谈云舒。”

    谈云舒倏尔睁眼,她稍抬着头,四目相视。

    方逾折回来,再次站在了她的跟前,双唇动了动:“……我不吃你这套。”

    下一秒,方逾又柔声问:“很疼吗?”

    “你是问哪里?”谈云舒问回去。

    “急性肠炎发作的时候,以及输液时推针头……”

    谈云舒截下后面的话,泪眼汪汪地道——

    “是我心口疼,方逾。”

    赤诚的爱

    第99章

    眼前的人跟六年前重叠在了一起, 让方逾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

    六年前的谈云舒也说过这句话。

    那次两人闹了矛盾,谈云舒向她坦白起因,还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可怜兮兮地说自己“心口疼”。

    但实际上那时的谈云舒真的有这样的感受吗?真的知道心口疼是什么样的滋味吗?

    方逾知道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那时候的谈云舒只当她是消遣而已,只是不想她占据主导提前结束这段关系而已。

    但那时候的自己竟还真的信了谈云舒的鬼话。

    现在呢?

    方逾无心去猜测答案了。

    她垂眼睨着谈云舒。

    谈云舒的脑袋还仰着, 她的眼泪往下坠了两颗,泪光莹莹闪烁, 眼睫湿润到看上去都没那么均匀,她哭得并不狼狈, 只是配着些许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更是可怜。

    有句话是说眼泪是人类自己造出来的最小的海。

    方逾觉得自己再次被谈云舒拖入了海底。

    她抿着唇,曲起食指的指节,用指节揩了下谈云舒的眼角, 泪水又烫着她的皮肤, 并且痛感还从指节那块蔓延至她的全身。

    “……还要输多久?”方逾尽力忽略掉那些感觉, 音色如常,却有些生硬。

    谈云舒鼻音略浓地回:“这瓶输完就可以了。”

    “好。”

    方逾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来,为自己返回来的行为解释着:“我是沈总的助理, 既然她都打电话说了这件事, 那我该待到你输完液把你送回去。”

    谈云舒听着这句话,一颗心更是往下沉。

    是,她知道这就是事实,但方逾这样正经的解释,又让她觉得酸涩不已。

    “麻烦了, 方助理。”她艰难地动了下嘴唇。

    方逾:“分内之事。”

    气氛就此静默下来, 只余下急诊区的各种声音响起。

    过了会儿, 方逾的脑袋往后仰了仰,目光落在不断往下滴的点滴瓶上,流速很快,似乎要不了多久这剩下的半瓶就会输完。

    谈云舒的声音在一侧淡淡响起:“不会耽误你很久的,方助理。”

    方逾没转过头,她说:“好的。”

    谈云舒没应声了。

    果然没有很久,也就十多分钟,瓶子里面的液体全都快输完了,护士过来摘掉的时候嘱咐着:“这几天的饮食一定要注意啊,按时吃药……”

    “谢谢医生。”方逾拿起谈云舒的检查报告单起身。

    谈云舒后一步也站起来道:“谢谢医生。”

    “回去吧。”护士说完拿着东西走了。

    方逾看向谈云舒,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方助理。”

    “行。”方逾把检查报告单折好递过去,“你的东西收好。”

    谈云舒:“嗯。”

    两人无声地往外走,但谈云舒虚弱许多,速度也慢。

    方逾跟着放慢脚步。

    急诊这里的事情不少,她们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有个神情着急的妈妈抱着小女孩跑进来,这个妈妈的眼泪横流,一口一个“医生”地喊着,吸去了部分人的目光。

    小孩眼睛没睁开,她被横抱着,这个妈妈也没注意到那么多。

    方逾下意识地就揽过谈云舒的肩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点,否则小孩的腿脚会撞到谈云舒。

    现在的谈云舒经不起一点儿意外。

    很快就有医生来看那个女孩怎么一回事,把人带到了房间,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方逾正想缓缓松开自己的手,但旁边的人有些站不稳,将重心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她侧眼,跟谈云舒的视线对上,随后就看谈云舒双唇张了张,表情难受地道:“抱歉,方助理,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现在使不上力。”

    “……”方逾将人又搂紧了些,重复了一遍,“我送你回去吧,不然我没法交差。”

    谈云舒扯了扯唇,没回答。

    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缓步来到了外面打车的区域,没两分钟就上了一辆出租车。

    谈云舒报了君灵酒店的地址。

    司机启动了车,又用本地口音在司机群聊里道:“我在拉人去君灵酒店,这个酒店距离得近哦,十分钟就能到了。”

    她们两人再听不懂蓉城口音,但也能后面的那句话分离出来“十分钟”这三个字。

    方逾的手早就从谈云舒的手臂撤了回来,她看着窗外闪过的夜景,找了个话题,努力自然地问:“你晚上吃了什么?”

    “陪本地的客户吃了火锅。”

    “很辣吗?”

    “还喝了冰饮解辣。”

    方逾:“……”

    “那个小女孩不知道生的什么病,看她妈妈很着急。”

    谈云舒也找了个内容,说的是在急诊被妈妈匆忙抱着进来的小女孩,她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XZF

    “那你呢?前脚感冒刚好,现在又急性肠炎。”

    说完这话,方逾只恨没有撤回的功能。

    果不其然,谈云舒捕捉到了话里的信息,她看着方逾,问:“你怎么知道我感冒了?”

    “……很难知道吗?”

    方逾转头,跟谈云舒对视,她看着谈云舒眼里融进去的光圈,有些紧张地措辞:“谈总备受瞩目,带病工作这样的事情传开,不是很正常?”

    “我只是没想到方助理还会关注到这些,让我倍感意外。”

    方逾不说话了。

    出租车司机的声音倒是响了起来:“到了。”

    十分钟原来过这么快,方逾张了张嘴,本想着跟司机说自己住的酒店的,但谈云舒在一旁揉了揉肚子,“啧”了一声:“怎么又有点痛起来了……”

    “……”方逾扫码结了账,“谢谢师傅,一路平安。”

    她先一步下了车,又绕过车后,再拉开谈云舒的车门,弯腰过去问:“还能走吗?”

    “我没事,方助理,你可以先回去的,不麻烦你了。”

    方逾低眼,轻声确认着:“真要我走吗?谈云舒。”

    “……不要。”谈云舒立马老实了。

    几秒后,方逾架着谈云舒下了车,又扶着谈云舒一路进了酒店。

    每座城市的君灵酒店外观看上去都有些区别,蓉城这家跟京城金融圈那座看上去就有些不一样,但怎么看怎么奢侈和有钱。

    方逾只是扶着谈云舒,没做太亲密的动作,但也引来了几个员工的注目。

    不多时,方逾把人扶进了套房。

    赤诚的爱

    这间套房跟之前住过的那间倒是区别不大,看上去还是很高雅。

    谈云舒的神情有些痛楚,在下车时她是演的,但现在她这个肠炎再次发作,她的额头上都起了一层薄汗,唇色也偏白,没了往日的红润。

    方逾将她轻柔地放在了沙发上,拿过抱枕垫在她的脑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不自觉地放软了声音:“我给你去接点温水,谈云舒。”

    谈云舒在短时间内是禁食的,但可以喝一点温水。

    等谈云舒喝过温水却也不见好转,她紧闭着眼,在宽大的沙发上蜷着身体,鼻梁那里也渗了些汗,将那颗极好看的痣都被放大了些。

    方逾在地毯上坐下,她靠着沙发,眉头紧皱,翻着网上对于急性肠炎的说法和注意事项,一边翻一边关注着谈云舒的动向。

    谈云舒耳边的头发都被汗水沁湿了些,脖子那里也有汗。

    方逾又给她擦着汗,用了一张又一张纸。

    从小金贵的大小姐是极其脆弱的,戴一款材质不明的面具会让脸过敏,难得没有注意饮食就引发了急性肠炎。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窗外的夜更深了。

    方逾又翻完一个有关急性肠炎的实例笔记,一侧又响起谈云舒无力的低声:“方逾……”

    “有好点吗?”方逾连忙转头,难掩自己的关心。

    谈云舒已经睁开了眼,眉头也舒展了点,她不知不觉就成了趴着的姿势,下巴垫在抱枕上,一张脸藏了些,那双平日清亮的双眸此刻也有些暗淡,像是两颗没电的星星。

    她就直勾勾地看着方逾,睫毛扇了下,嘴唇动了动:“好多了。”

    方逾迎着她的目光,松了口气,正想说“那就好”,就又听见她可怜巴巴地道:“但我还是心口疼,方逾。”

    方逾又把话给吞了回去,她移开自己的目光,转而道:“你好好休息,我该回去了。”

    “可是为什么啊?方逾。”

    谈云舒的声音依旧有气无力,这句话说完她的眼里又迅速蓄起了眼泪,她倔强地没让它们再掉下来,继续说:“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你能不能回答我。”

    方逾没有回应她的问题,也没有看她的目光,双唇轻抿着,缄默不言。

    谈云舒试探着伸出双臂,她从后搂住方逾的脖子,见方逾没有挣扎,才慢慢地将下巴放在方逾的肩头,由着自己的眼泪滑落,顺着掉到方逾的肌肤上。

    她实在是太想念方逾了,这段时间她翻来覆去想着从消遣她开始她的一举一动,试着从中找出来自己犯下的错误,但到最后,只会是将想念的滋味加倍。

    好多场景都只有她和方逾,她原来记得跟方逾相处的每一个时刻。

    可是一睁眼,全部都是泡沫,方逾并不在她的身边。

    只余下窒息的闷痛紧紧缠绕着她。

    “方逾……”谈云舒又如那晚的雨夜,她闻着方逾身上熟悉的味道,笨拙地说,“别推开我。”

    怕谈云舒睁眼会觉得刺激,方逾特地没将客厅的灯开得很亮,不远处的落地窗外漆黑一片,而窗上倒着她们的身影。

    方逾能感觉到谈云舒滚烫的眼泪又在灼着自己的肩,她肩头那块的衣服都湿掉了,有些黏着。

    谈云舒还在继续说:“带病工作是我让我的员工传出去的,我不确定你会不会知道,但我想传到你那里,可是,这期间我没有收到你的关心,我好难过,方逾,因为你没有像度假区那次那样来找我;但你晚上给我发消息让我觉得很惊喜,你这么久没有理我,我想装一下,你就说你不想问了,我又好难过,方逾。”她用鼻尖蹭了蹭方逾的侧颈,眼泪还在潸然落下,“对不起,你说你是因为沈映之才来的,我不该跟你置气,你能来已经很好了,我们本就是这样的关系,我不该奢求太多了。”

    方逾静默地感受着谈云舒的动作,听着谈云舒委屈的哭腔,不知不觉间,她的鼻尖也泛起了一阵酸意,她垂下眼,强忍着这份感觉,说:“谈云舒,你曾经亲手推开过我,你记得吗?”

    “对不起……对不起……”

    方逾的气息失去了原有的频率,回忆起这些就仿佛有一把刀子割着她的心脏。

    她该坚定一点的,她不想再收到第二封请柬。

    她抬手拍了拍谈云舒的手腕,眼泪砸在她自己的手背上,她艰涩地道:“别说对不起了,没用的,我不在意了。”

    “我明早的航班,一会儿我还得回去收拾行李,你好好养病。”

    第100章

    室内的光线暖黄, 并不刺眼,那一面落地窗还柔柔映着两人的身影,从这模糊的轮廓上来看, 里面的两个女人正在相爱。

    可实际上里面已经有好一会儿没人开口讲话了。

    谈云舒的睫毛还很湿润, 却止住了泪意,因为眼泪在方逾的面前也彻底失去了效果。

    她还保持着这个姿势, 将方逾圈着,可明明方逾就在她的眼前, 她的双唇甚至还贴着方逾侧颈的肌肤,可她没有一点真实的感觉。

    她圈住的好像是一阵风、一个梦, 是虚无,是空幻。

    唯有五脏六腑的痛楚最清晰,比急性肠炎发作的时候要难受千万倍。

    谈云舒合着眼,皱着眉, 由着这感觉遍布全身。

    她在这些时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感觉, 可方逾不喜欢自己这件事, 她又要怎么去习惯呢?她要如何做到放手呢?

    又过了一会儿,方逾开口打破了空气里的沉默,她的眼泪也在谈云舒注意不到的间隙里控制住了, 只是还有一些浅显的鼻音, 只是听不太出来,她说:“我该走了,谈云舒。”

    “你自己注意饮食,别折腾自己,也别硬撑着, 。”

    “如果我不注意饮食, 也非要折腾、硬撑呢?”谈云舒声音闷闷的。

    “那我现在就叫停。”

    “……知道了。”谈云舒再次老实, 她又用鼻尖蹭了蹭方逾的侧颈,可是鼻腔堵塞,什么味道也闻不出来。

    她其实就是这样一问而已,而方逾的回答让她生不出一丝别的心思来,哪怕是她处在下位的关系,她也不想跟方逾结束。

    本来所剩的时间就不多了,她舍不得。

    谈云舒又问:“那下次还是下个月见吗?方逾。”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三年和三个月的时间对比本就惨烈,再这样下去,什么时候你才能消遣回本?”

    方逾抿唇不语。

    谈云舒缓缓将方逾的脸掰过来一些,她抚着方逾的脖子,又凑过去亲着方逾的嘴角、下巴和脸颊,她颤了颤眼睫,低声道:“别下个月见,方逾。”

    “等我回京城找你,可以吗?”

    “再说吧。”

    方逾擒住这双作乱的手,不带丝毫留恋般地起身,她垂眸看着在沙发上的人,出口的话强调了一遍,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我真的要回去了。”

    谈云舒颔首,苦笑着回:“我知道不是假的。”

    “嗯。”

    “你什么时候回去?”

    “周一。”

    方逾应了个音节,她拿起自己的手机,说:“网友们说的更细节的注意事项我已经截图发到你微信了,你自己记得翻一翻,哦,还有,一定要注意……”

    “方逾。”谈云舒没等她说完,双唇就张了张,将她喊停。

    “……怎么?”方逾一怔。

    “你别对我这样好。”谈云舒又起了浓郁的泪意,她将脸埋在抱枕上,不再看方逾,声音又闷了起来,“会让我误会你还喜欢我。”

    方逾没吭声了,她静静地蹲下来,右手往前探,想要揉一下谈云舒的脑袋,但手悬在空中,她又紧急地撤了回来。

    下一秒,谈云舒转过脑袋,两人又对视着。

    方逾松口气,她再晚一秒,就会藏不住自己了,而现在对着谈云舒水汪汪的含情眼,她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如果是我的朋友们生病,我也会这样。”方逾启唇,又在为自己解释。

    “我知道。”

    谈云舒把头发往一旁拨了拨,又扯了下唇角,难受地道:“我就想骗一下自己,也不可以吗?”她难得还有力气拔高音量,轻哼了一声,调节着这氛围,“怎么可以这么霸道啊,方逾。”

    “……”

    “我走了。”

    方逾这次不再有任何迟疑,她落下这句话就转过身,跟谈云舒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就连开门以后都没有再往回望一眼。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谈云舒眼泪又滑落了两颗,她抬起手来用手背抹掉。

    一抬眼,就见落地窗面上只剩下她一个,如同过去六年无数个没有方逾在身边的时刻。

    她吸了口气,拿过放在一边的手机,解锁了微信,果然,跟方逾的聊天窗口里躺着有七八张截图,都是一些半夜进急诊的网友分享的真实案例,她翻了翻,里面有几个人跟自己一模一样。

    看完这些,她又回到输入栏。

    想问方逾上车了没有,还有多久可以到酒店,明天是几点的航班到京城,有没有人来接……

    最后一个都没问出口,她切了出去,沉着脸给沈映之发了条消息:【等我回京,我要跟薛奕见一面。】

    沈映之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也没有多问,因为谈云舒跟她主动提起这些已是不易,她问:【那你什么时候回京?】

    【过几天,但我要先回一趟柳城。】

    【回去做什么?】

    谈云舒:【有些事情当面说不清楚,我需要回去告诉谈致诚他新拥有的豪宅,是谁给他赚来的。】

    谈云舒:【没了我,他还能安度余生吗?】

    感情上失利的事情,谈云舒正在努力消化。

    可是,她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这话一出,沈映之的电话立马就拨了过来,她紧张地问:“你这是要回去摊牌了?听高明鹤那几个人说你哥现在又在搞小动作,不太安分。”

    “谈云煦跟卢家还有来往,多半是知道了点什么。”谈云舒闭上眼,肠炎又在发作,却也不得不继续冷静分析,“但我现在难道还是几年前的我吗?集团现在上下都是我的人,谈云煦以前养的那些蛀虫全被我一把火烧了,现在能蹦跶的,还有几个?不也得仰承我的鼻息才能在集团生存下去吗?那些董事跟谈致诚又还剩有多少感情?这些人最是朝钱看齐,已经明里暗里跟我表过态了。”

    谈云舒说到这里,冷笑一声:“凭什么他们会觉得可以控制我的一生?”

    寒意覆在她的脸上,她低着眼,视线落在方逾待过的位置,仿佛方逾没有离开,她伸出一只手,去触摸那一片空气,说:“凭什么他们会觉得,一旦找到我跟方逾在一起的证据,就可以让我失去一切呢?我如今拥有的筹码,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沈映之在手机那端默然了一会儿,才道:“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话,随时跟我说。”

    “不要跟我说谢谢,我不爱听。”

    谈云舒的唇角弯了下,“嗯”了一声:“好。”

    她强行把那句“谢谢”给压了回去。

    而方逾怎么也压不下自己心口的憋闷,谈云舒的那句“会让我误会你还喜欢我”在她的耳边响着,坐车时在想,洗澡时也响,现在躺在床上了,她还在想着。

    她清楚地知道谈云舒并没有误会,只是她的关心的确很难藏住。

    因为她现在还想给谈云舒发消息过去问有没有再发作,但她忍住了,只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睁眼闭眼都是今晚跟谈云舒的相处,这人的眼泪似乎有腐蚀功能,让她左肩那块区域疼得难受。

    她如愿地做到了消遣谈云舒,让谈云舒捉摸不透,就连想要一个“为什么”,她也残忍地不给答案。

    但她不得不感慨,这简直就是赔本的买卖。

    因为她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等时针跳到了凌晨一点,方逾才起了一些困意,在失去意识之前,她脑海里想着的最后一件事是——

    早知道就不改签了-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方逾整个人是有些麻木的,不是睡到麻木,而是想着自己要明天才回京城才麻木。

    昨晚在看见谈云舒说了医院地址之后,她就下楼来到前台将房间续了一晚,又联系航空公司将航班改签到了周日上午。

    因为她不确定谈云舒的病是怎么一回事,如果谈云舒很需要她呢?那她一时半会也走不了。

    于是这个点她的两位同事早就出发去机场了,而她还在酒店发呆,没收拾完的东西还都没放进行李箱,昨晚离开前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她又难免想到昨晚经历的一切,恍惚了一会儿才起床。

    而手机里,一条谈云舒的消息都没躺着,也不知道这人现在怎么样了,她尽力控制着自己不去关心,不过让她意外的是程檬发了微信消息过来。

    程檬:【你朋友圈发好几天蓉城美食了,小愉。】

    程檬:【你现在出差回去没啊?】

    方逾:【明天回。】

    程檬:【我女朋友也是来这边出差,今天还忙着。】

    程檬:【她晚上才有空,我想着给她买点礼物,你有时间吗?给我参考参考,再一起吃个饭。】

    方逾思考了下,没有拒绝。

    半小时后,方逾跟两个多月没见的程檬在蓉城碰了面,哪怕关系并没有特别好,但见面了也不尴尬,聊起自己最近的生活。

    “那些来你小区门口堵你的人都散了没?”程檬想起来问,“真服了那些人了。”

    “嗯,散了。”

    她们也没去别的地方,就在临里商场逛着,这里入驻的品牌相对齐全。

    但方逾难免有些警惕,她不想在这里也跟谈云舒偶遇,好在谈云舒现在应该也在休养中,没有偶遇的可能性。

    等程檬买好礼物,又一起吃了午餐,方逾跟她凑巧路过另一个馆的二楼,就见一楼那里在办一个护肤品牌的展台活动。

    方逾站在安全栏边,禁不住道:“2028年都比2018年近啊。”

    “是啊。”

    “也不知道现在的佣金比例是多少。”

    “我听说还不如我们以前呢。”

    两人在这里忆往昔,谈云舒在酒店里皱眉处理工作事务,一夜过去,她的肠炎中途发作了两回,但也比昨晚上好了许多。

    过了会儿,她发了封英文邮件出去,揉了揉眉心。

    又在带病工作了。

    这次又要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让方逾知道呢?方逾还会关心她吗?是不是不会了?

    她脑海里想着这些,抿唇拿过手机解锁。

    半支雪糕这个账号又有新的动态推送,她没有点开,而且由于薛奕的那一通操作,唐半雪为了不让大家过多关注到方逾,还把以往方逾出镜的视频都删干净了。

    而她忘记提前保存。

    谈云舒:“……”

    但她还是点开了短视频软件,但映入眼帘的是本地的一个直播推送,那个主播在卖护肤品,还播放着方位:“是的,宝宝们,我们现在在蓉城的临里商场一楼……”

    这些谈云舒都不关心。

    她的注意点落在了不远处的方逾身上,以及,方逾身侧另一个让她觉得有些眼熟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