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心仪
江知羽刚刚不过是在随口打趣, 却被戚述围追堵截,纠正成更加暧昧的词语。
闻言,江知羽抱住怀里的大衣, 不论怎么回答都陷阱重重。
他没上套:“现在不是我的工作时间, 没有办法帮你看文字问题。”
不让他得逞回避,戚述自顾自说:“我觉得这就是非常在意。”
没征求江知羽是否同意, 反正他蛮横地敲定了结论。
江知羽磨了磨后槽牙,感觉被当面耍了流氓, 偏偏自己不争气地没有反抗。
上回他们分开时各自心事重重, 但不至于互相躲着, 又不是小孩子闹矛盾, 回避还显得自己被吓住。
递来的大衣厚实挺括,江知羽垂眸披在身上,然后发现戚述并非多备一件外套, 而是把本来穿着的腾给了自己。
料子上还有对方体温, 他悄悄打量着戚述。
这人穿着植绒的晚装夹克,看秀正当合适, 单单这样出去肯定挨冻。
“你受风了可能会头晕的。”江知羽嘀咕。
戚述说得挺逞强,夹带卖惨:“我觉得我的身体素质还行,前阵子抗台淋雨了也没打过喷嚏。”
江知羽辩驳:“可万一生病了怎么办,你家也没有人照顾你。”
戚述想说他真是刀枪不入油盐不进, 但江知羽说完就打开包, 找到今早匆匆买的东西。
黑灰色的围巾铺满梭织花纹, 绵羊毛的材质防风保暖。
“喏。”江知羽拿出来抖了抖。
他上下扫了戚述一眼:“虽然风格和你衣着不太搭,但秀场都关灯了, 你也用不着耍帅吧。”
戚述说:“我又不是模特和明星,T台亮不亮着和我没关系。”
江知羽嗤了下:“懂了, 横竖不是靠脸吃饭,你没有形象包袱。”
戚述看着他,漫不经心地笑起来,有些坏地开口:“也不是全都没有,毕竟择偶的时候铁树都要开花。”
江知羽忍无可忍,直接朝戚述动手,差点用围巾把人绕成粽子。
打结的时候,他刻意地微微用力:“没把你的嘴巴也裹起来,你自觉一点吧。”
戚述已经看透江知羽了,生肖应该属的是刺猬,去碰了要被扎,不碰就会缩起来。
那他试图去摸刺猬的肚皮:“我听客户顾问讲这旁边的西班牙菜不错,做酒饮营业到很晚,你想不想尝尝?”
江知羽坐到车里,想说自己不饿,但瞄见中控台放着怡枫上邸的门禁卡,上面系挂着自己送的香囊。
这枚香囊不适合当挂坠,原本的红绳太长了,戚述收到之后调整过,愣是能够随身带着。
“也可以,辣吗?”江知羽呆滞地改口。
戚述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但没有遮掩卡片,自然地回答:“马德里人开的店,据说原汁原味,你会不会对pimento过敏?”
江知羽趁机内涵:“我曾经对另一个物种严重过敏。”
说完,他问:“你又不怎么购物,为什么会收到这个牌子的邀请函?”
戚述说:“我妈经常在这家买东西,她的Sa问她想不想去,当时我正好在场。”
合着是借用了长辈的名额,江知羽惊叹:“你还有这个闲情雅致。”
“我妈不想去,我说我可以考虑。”戚述淡淡接茬。
这么说完,他拿腔拿调道,“但我要先问问翻译找的是哪一家。”
合着自己以为的偶遇是早有蓄谋,平静的氛围被搅出波澜,车内好似藏了天罗地网,江知羽不禁一点点警惕。
他松弛的姿态都变端正了些,开口却没呵斥戚述,而是局促地询问。
“你突然来这出,伯母会不会有疑心啊?”他道。
“不会。”戚述说,“我上周去吃饭,跟家里出柜了,她应该顾不上琢磨这事。”
这话搞得江知羽更懵,而戚述看人表情茫然,继续往下解释。
“打听翻译的时候,我讲了后续有公司合作,自己想私下看看,我妈妈也不可能把你翻出来,你不用有负担。”
他以为江知羽担心被牵扯,可江知羽根本没这个意思。
“我是怕你摊上麻烦了,为什么你要出柜?”江知羽很困惑,没想到这段时间没有见,戚述居然做了这些事。
“我希望自己的感情不会让人顾虑,比如怀疑被家里反对。”戚述说,“让老一辈接受自己的性取向,我不确定要花多久,所以干脆先讲了吧。”
行动派莫过如此,对象还没有着落,家里的思想工作开始动员了。
尽管这听上去略微草率,但戚述实际处理得非常妥帖,给足了长辈缓冲和尊重。
最初聂茹熙难以置信,问戚述会不会是搞错了,戚述没要求她能够包容,只是态度坚定,表示自己对此非常明晰,心里没有任何糊涂的地方。
聂茹熙在高校里做历史研究,与大学生交流得多,处事温润平和,思想自然不闭塞,同性方面的事情也有过耳闻。
但自己的小孩喜欢男生,这件事还是太颠覆,聂茹熙当场心乱如麻,但听到戚述说抱歉,又不觉得他哪里有错。
说这件事的时候,戚述没避开继父和弟弟,聂铭森打圆场,继父骆文琢宽慰聂茹熙,整个场面一度慌张。
也仅仅是慌张,没有歧视和指摘。
骆文琢开解着妻子,说戚述从不让人操心,头一回有事需要被理解,和他们坦白肯定花了许多勇气,他们也该站在孩子的立场上多体谅。
戚述做好了被失望质问的准备,想不到没一个人责怪自己,离开前还被聂铭森塞了苹果。
聂铭森看兄长没什么胃口吃晚饭,正好学校发的水果,让人随便垫垫肚子。
彼时弟弟若有所思,小声说:“你是不是暗恋江老师啊?昏头了,你来这里翻天。”
现在,这位江老师就在他身旁,眼神同样忧心忡忡。
江知羽道:“你家朝你发火了吗?他们怪你怎么办?”
到了西班牙餐厅,戚述一边点单,一边有心思揶揄:“你这么惦记我啊?”
“这又不是小事,家长们如果生气了,你也会难过吧。”江知羽回嘴。
聂铭森的问句尚且清晰,戚述瞧着另一位八卦主角,心说,自己怎么可能不昏头呢?
被牵挂的滋味那么好,怪不得有人宁可私奔做苦命鸳鸯。
“我妈善解人意,叔叔和弟弟也都帮着我,没你说的这么严重。”戚述这次没有装可怜。
这时服务生端来菜肴,鱿鱼煎蛋和海鲜饭滋滋冒着香气。
江知羽吃了口,确实很美味,满意地眯起眼:“这样就行,怕你腿被打断。”
闻言,戚述有些好笑地想,聂茹熙和骆文琢从不搞家庭暴力,倒是练泰拳的江锦昆颇为可疑。
“反正我能走能跳,下周四准备去趟沪市,有个国际交流会。”戚述说。
看江知羽怔愣,他补充:“与蒲音的后续合作不是随口敷衍,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周柯应该明天就会安排翻译人手。”
“你这样的算插队。”江知羽挑完刺,正经地问,“准备抓谁出差?有初步名单了么?”
戚述点了几个人名,那些译员侧重科技领域,看来这场活动应该是金融和互联网相互交叉。
在最后,他旁敲侧击:“还有Fannar,听说他的档期有空,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一起去。”
江知羽摆谱:“你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
戚述对他扮弱:“那场会议在别人的地盘上,我去了相当于任人拿捏,白天就盼着江总监为我出头。”
说得有点夸张,江知羽翘了下嘴角,又道:“晚上呢?”
戚述转而捉弄对方:“虽然市场有波动,但松晟好像还没穷,我们晚上订一个房间会不会太刻意了啊?”
话音落下,他就被江知羽塞了一口面包。
“谁在问你这个了?”江知羽径自喝着气泡果汁,“要是晚上没有安排,那我出去找同学打发时间。”
戚述垂下眼,斯文地吃起面包:“会议总共两天,周五有一场小型的沙龙,应该比同学叙旧更好玩。”
江知羽道:“好的,我会很期待。”
说完他吃了一会儿夜宵,想问今晚是不是也算了?
可是话到嘴边,江知羽悄悄地看着戚述,突然觉得这个问句很突兀,对眼前的画面好似是一种破坏。
包括那段情人关系也格格不入,自己明明最适应这个身份,如今却不知不觉地抽离,视角难以再沉浸进去。
戚述是故意的,江知羽发现了,对方故意让他如此错位。
乍看是戚述在一步步地接近,他又克制地保持着微妙距离,自己明明在他面前无比赤i裸,然而他贪图无厌,想要的比这更多。
江知羽被他弄得晕头转向,出发之前找陶奕白诉苦。
陶奕白听完就说:“我懂了,他想泡你。”
“为什么呢!”江知羽揉着头发,“我有哪里让他动心吗?他能看中我什么?”
朋友往往骄傲又随性,头一遭说出这种话来,陶奕白感到稀奇。
“咦,我以为你眼里他就是狗男人,所以你也会患得患失?”他采访。
“我见他第一面的时候,他表现得很傲慢,大家都在偷看他,可他谁也不看。”江知羽说,“就这种臭脾气,我没觉得自己是他天生克星。”
陶奕白说:“我觉得他看中你的理由有很多,你会自卑才没办法理解,知羽,你很优秀。”
讲成自卑不够精准,内心没有足够的安全感,大概更吻合江知羽的状况。
其实他这个缺陷很少会暴露,在正常的工作和交际里,他都表现得游刃有余。
简历的教育经历最多写到高中,江知羽的每一段信息都很光鲜,也不会有人发现他曾有过短暂休学。
刚移居法国不久,就遇到了入室犯罪,尽管江知羽劫后余生,但因为叠加着年幼丧母、身在异国的环境波动,心理防线被严重破坏。
在他和爸爸的公寓里,别人能够堂而皇之地砸门进来,用电锯破坏他们的家具和财物,江知羽被诱发出了失调障碍。
他有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把自己关在家里,连窗户也不敢靠近,课程都由家庭教师上门辅导。
正是因为这样,江锦昆得知儿子喜欢男生,会下意识以为这可能是创伤影响。
江知羽不觉得自己哪里残缺,那半年的时间,他配合治疗,竭尽全力地坚强起来,慢慢地去学校融入集体,每时每刻都要求自己不能脆弱。
一个人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瑕疵,但凡遇到亲密关系,需要自己主动放下戒备,毫无防御能力地面对对方,江知羽就会担惊受怕。
有关于这段过往,他没有对任何人分享,也无意与陶奕白过多解释,自己的阴影说出来了,或许是给别人的情绪增加累赘。
心这么悬空着也难受,出发上海之前,江知羽还去摇了个签。
也不知道这地方灵不灵验,他认真地想:“戚述约我去出差,有什么意图?”
啪嗒。
木签从桶里出来,江知羽拿起来一看。
——黄鼠狼给鸡拜年。
江知羽:?
饶是签文写得这么不吉利,他还是没有放戚述鸽子,两方团队在沪市碰面。
远远就瞧见江知羽,戚述往他这边走,两个人视线碰撞,青年清了清嗓子,摆出严肃的表情。
“一见面就凶我,这是干什么?”戚述扣他黑锅。
活动还没开幕,江知羽与他闲聊,说到自己去摇签,揣摩这次的出行,让戚述猜猜结果是什么。
戚述散漫地和他胡说:“别是牛郎织女天仙配吧?”
江知羽摇了摇手指,跟着扯淡:“一百只老鼠咬猫,没法下口。”
戚述望向他,慢条斯理地笑了下:“感觉这句不是实话,以江总监的本事,多少能抽出个擀面杖吹火。”
江知羽抿起嘴角:“这是什么意思呀?欺负我在国外不学歇后语?”
戚述嗤道:“想想那根木头棍子,一个能通气的窍眼都找不到,光使劲朝着火去吹能有用么?”
江知羽无语了,自认没有得罪戚述,干嘛聊天那么费劲,继而他正了正衣襟,决定专注于正事。
这次的交流会聚焦于技术革新,主办方是本地的互联网大厂,戚述今年帮他们完成过并购,被邀请来坐一坐。
戚述没有出风头的打算,不发言也不应酬,但避不开有行业沟通,江知羽跟着讨论科技公司的IPO估值。
两天的行程不紧不慢,周五晚上的沙龙没有商业性质,类似于几个熟人拉上各自的朋友来小聚。
江知羽以为要替戚述交际,想不到现场说说笑笑,犯不着自己操心。
趁着大家都空闲,戚述向别人介绍江知羽,叙谈的时候,江知羽的脑袋转过弯来,对方是在为自己扩充人脉。
“现在都要做游戏本地化,有机会的话来找蒲音合作。”旁人道,“之前就听说过这家公司,你们好像以口译为主?”
江知羽道:“做本地化是最新的业务趋势,老板有在搭建相关团队,空了可以多聊聊。”
他没有讲太多工作的事,这么说完就收住,其他人都表现轻松,显然大家切换成了休闲模式。
这次活动主办方的总裁也在这里,和戚述介绍技术上的新东西,江知羽过去听得津津有味。
“开发AI的时候顺带做了个测谎功能,具体要怎么应用还在调试,不过准确率已经很高了。
听到这里,有人调侃:“贺总,这玩意不会变成审讯用的大杀器吧?”
贺景延散漫地笑着:“道德伦理上的界限当然要斟酌,不过现在机器打开就能用,你们要不要试试?”
那人连忙摆手:“我老婆在场不方便,让戚总来玩吧,他没有带对象。”
戚述站得挺远还被点名,瞥了那个人一眼,正打算懒洋洋地敷衍。
紧接着,他的袖子被扯了下。
江知羽在身旁来劲:“对啊对啊,戚先生,你去看看它到底准不准。”
戚述沉默了下,看着江知羽牵住自己的手,一时间狠不下心拒绝。
随后贺景延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怂恿了几句。
他道:“上半年戚述帮我这边促成并购,花了很多的力气,用用我们的成果也应该。”
一帮人说好了不问隐私,戚述还没连接仪器,个个出尔反尔地作妖。
“你这些年真的是单身,还是在装寂寞?”有人道,“总归有过情史?”
“你偏好异性还是同性,这个总能讲了吧?”
“你对美联储下一次调息怎么看?现在什么配置最稳健?这对我的私房钱很重要。”
江知羽夹在其中,报复道:“我也想问,让我问问,怎么没人好奇理想型啊?”
听到江知羽在里面浑水摸鱼,戚述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道:“上次我打听了你的,你让我来分析,这次有劳你猜一猜,你认为我心仪的是什么样?”
第72章 钟情
江知羽兴冲冲地给戚述挖了个坑, 没想到把自己跟着埋了。
“你让我来猜,弄错了怎么办?”江知羽推脱。
戚述没有把仪器换给他,自己佩戴完毕之后, 应声:“没准你胡说八道, 我会讲是与不是。”
江知羽半信半疑地开始试探:“我认为你是管理者人格,自己的权力欲就比较强, 所以在外放和清纯之间,你估计更偏向前者。”
戚述勾起嘴角:“怎么不能一起消受?该性感的时候大胆, 该纯情的时候腼腆。”
话音落下, 周围发出窸窸窣窣的起哄。
江知羽暗自耳根子烫, 看着测谎页面的波浪线起起伏伏, 最后浮现出代表真话的绿勾。
有人揶揄:“今天算是开眼了,我以为你一本正经,胃口原来这么大。”
“我的食欲比较好。”这么回答着, 戚述的目光落在江知羽身上。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 江知羽很想瞪过去,大庭广众之下, 光看着自己干什么?
“说完性格,也要说长相。”戚述说,“这种东西看得出来吗?”
江知羽套用万能公式:“年轻漂亮,谁不喜欢呢, 你在事业上一直都是拔尖, 这方面当然也追求最好的咯。”
招惹太过可能会把人逼急, 戚述说:“好吧,我当然觉得自己喜欢的是最好的。”
测谎仪器没有发出警报, 朋友道:“为什么我听着听着,感觉你好像不止有理想型, 而且存在具体人选?”
戚述意图潦草打发他:“没这回事。”
滴——
几乎是瞬间,他的设备发出叫声,页面变成了红色。
贺景延落井下石,“啧”了声批评:“怎么有人在撒谎呢?当我们公司的新产品是花架子?”
其他朋友因而议论纷纷,江知羽睁圆了眼睛,本来他吵得最起劲,这时却缩手缩脚,没嘲笑戚述被抓个现行。
众人瞩目之处,戚述神色淡淡:“差点忘了,是有一个。”
“大半年没见,你貌似有点情况,我现在决定重新认识你了。”有人抱胸道,“背着大家谈过没有?”
戚述幽幽道:“没有。”
“你演苦情剧呢,冷着脸干嘛?”那人追究。
问题仿佛连环炮:“看上人家却没搞定,你自己觉得丢人啊?进行哪个程度了,有没有摸到他的手?”
和江知羽有来有往是彼此情趣,被朋友刨根问底属于侵犯隐私,戚述对此冷冰冰地嗤笑。
“这个产品大概是没法过审了,动不动就会随地升堂。”他诅咒。
朋友添堵:“好啊,不肯回答是不是被戳中了痛处?你背地里玩得花,大家是刮目相看。”
“你是闹着玩还是认真的?单单就心动一下,还是准备长久发展?”别人附和。
还有人说:“江先生,你在京市和他走得近,要不你来抖落一点独家消息。”
说完,周围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江知羽打了个机灵。
他摇摇脑袋:“我们平时没什么机会碰面,算不上是走得近。”
戚述唏嘘:“上次我能和江先生碰头,都是遥远的五天前了,你嫌这是太久没见也正常。”
江知羽:“……”
这说得和自己特别心心念念一样,江知羽朝戚述轻哼了声,以示他的抗议。
“我其实真的很好奇你会喜欢谁。”朋友拐回话题,“你从小凡事争第一,每步路都不肯踏错,找的对象那是要有多完美。”
江知羽刚才自己也这么讲过,这时听到朋友这么说,却心里别扭了下。
他与戚述的轨迹正相反,虽然努力和固执,但往往凭借心意蓬勃生长,比起结果更注重体验。
他可以飘去世界任意角落,随性地变成任何模样,抗拒被禁锢翅膀,也惶恐因果沉重,自己可能承担不起。
本来这套体系非常自洽,江知羽生性就向往自由,此刻没有人锁着他,他却像已经是被困住了。
“永煊最近升级他们的管理体系,找我这边开发新的ERP系统,戚述,你哥做了负责人,我刚和他对接过。”有人忽地出声,打断江知羽的神游。
闻言,戚述首先没有泛起情绪,却下意识地瞥了江知羽一眼。
只是很短促的半秒,江知羽敏锐地察觉到了,戚述好像不是很想聊戚诺的事,尤其在自己面前。
一直以来,戚述就没和他提过戚家,江知羽之前不想扫兴,也便绕过这些人和事。
可是现在江知羽控制不住探究欲,终究掀开了这层纱。
“好巧,我和这家集团也有合作,听说戚诺和你沾亲带故,我给他打了人情九九折。”江知羽半开玩笑,主动掺和进来。
戚述顿了顿,说:“他这两年春风得意,看起来晋升得很快,你应该狠狠宰他一笔。”
“对啊,他看着是要接班了。”旁人道,“老爷子没尝试过挖你打理家业?”
戚述显得漠然:“分家的时候我归我妈,和那边没什么关系,从来没想过插手另一边的生意。”
江知羽观察着,戚述果然很在乎自己和戚诺的接触,说完这一句,对方就侧身看向了过来。
此时此刻,戚述摘下了测谎设备,用彼此才能听清的音量说:“他是找你做什么?”
江知羽道:“我们只有正常的业务沟通,在蒲音的会议室见过一次面而已。”
发现戚述有些绷紧,甚至在微妙地抗拒,江知羽不明所以。
继而他揣摩兄弟俩关系恶劣,互相的印象肯定也很糟糕,戚述大概会担心自己被为难。
江知羽补充:“他的情商还挺高,非常会和人打交道,我们公司的人很欢迎他,周柯说这样的客户最好多来几个。”
戚述扯了下嘴角:“嗯,他一直很讨喜。”
他已然收敛了情绪,江知羽琢磨不出什么,自认回答得中规中矩。
随即,江知羽小声嘟囔:“你不想我和他接触的话,我把永煊的单子挪给部长。”
“没,我也是问问。”戚述这么说着,明显因为这句话而轻松起来。
没人注意的角落里,他用手肘偷偷撞了撞江知羽的胳膊。
“总监,你不是撑起蒲音半边天的事业狂?如果突然愿意推工作了,你的部长和老板会不会以为你被下蛊啊?”
江知羽微微扬起下巴:“我的排期本来就满到做不完,就一场股东大会,做和不做没有影响。”
戚述弯了下眼睫:“好,我知道了,永煊那边规模不小,你去了应该能有收获。”
江知羽默默纳闷,这人什么情况啊?
亲哥眼看着要一手占有家业,戚述这么野心勃勃的人,居然满心满眼地帮忙规划自己的事业?!
“我也知道了,话说你在那里有股份吗?”他打听。
戚述说:“你要是想看到我,可以直接说,这句说辞搞得像是摸清家底。”
江知羽磨了磨牙,问:“我问问你的财务情况怎么了?不允许我开开眼界,观摩资本家有多阔绰了啊?”
戚述不想做人了:“一般婚前谈聘礼了才会互相分享吧,当然你想知道的话,我整理资产列出表格,等会儿发你文件。”
江知羽倒吸一口气,想翻白眼又勉强克制,正准备偷偷伸手去掐戚述。
然而,不远处的圆桌有人喊:“打牌四缺一,戚述,你躲哪儿风花雪月了啊?没约会就来补个桌角。”
戚述尚且没有做出反应,江知羽如同自己被点名,率先打了个激灵。
“我要去玩,你们是德州还是掼蛋?”江知羽似乎被风花雪月所刺激,欲盖弥彰地背过手去。
见他作势要溜走,戚述半点不自觉,尾随着去了那边。
在此期间,戚述跃跃欲试地想帮江知羽出牌,被江知羽联合其他人轰到了一边去。
这场沙龙玩得很开心,江知羽听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当下的游戏引擎厉害到了什么程度,美国高校的橄榄球比赛有多激烈。
在场还有戚述的本硕同学,那人聊起某次毕业典礼,戚述作为优秀学生代表,被校方邀请发言,现场接二连三地送花上去,连院长都说帅哥的演讲效果就是非同凡响。
听到这里,江知羽不禁瞟向戚述,戚述立即澄清:“我双手拿着稿子,一束都没有收下。”
“隔壁学长,你的人气这么火爆?”江知羽身为剑桥高材生,对牛津硕士发出疑问。
戚述装傻:“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人见人爱,刚刚想帮人当参谋,都好心没好报,被狠狠地摆了脸色。”
江知羽无语:“大家是休闲放松,就你一个劲地算牌!”
“抱歉,太想让你赢了。”戚述从容道。
他还讲得颇为可怜:“幸亏你足够聪明,不需要我出场,这几局也很顺利,我还是出门凉快凉快吧。”
正好时间差不多了,江知羽被戚述带过来,自然要和他同进同出。
“现在需要你导航,我们的酒店在哪里,我都找不到方位。”江知羽说。
戚述与他窃窃私语:“离这里步行一刻钟,要不要散步?”
江知羽欣然同意,穿上了外套,与其他人说了再见。
瞧着他俩结伴离开,贺景延打听:“你们睡一块儿啊?”
江知羽差点说“对”,转而抿了下嘴。
他状似无辜:“我被他带来出差,酒店肯定定在一起,否则我投诉他虐待乙方。”
贺景延吊儿郎当:“哦,江先生别紧张,我也是这个意思,那你们奔波辛苦,回去好好休息。”
这人表情意味深长,似乎是怀疑他们有一腿。
可惜贺景延说得太冠冕堂皇,搞得江知羽没办法挑刺,连忙心虚地加快了步伐,生怕晚一步就要暴露慌张。
戚述也是个厚脸皮,趁机贴心道:“我对服务商特别尊重,也特别照顾,待会儿去你房间帮忙打蚊子吧?”
江知羽快被气笑:“哥们儿,你看看本地的气温,动物园都要冬眠了!”
戚述换了个说法:“可我还没有和你待够,不止你会觉得五天很漫长,我是掰着手指撕日历。”
江知羽吃软不吃硬,马上乖乖熄火,温顺地不吱声了,似乎怎么得寸进尺都可以。
沙龙举办在一家不对外开放的俱乐部,位于市中心闹中取静,从这里一直到下榻酒店,街头巷尾栽满了梧桐树。
正当好,现在是梧桐飘落的季节,他们踩在满街的黄叶上,寂静夜里时而有清脆响动,如混乱的节拍迎合强烈的心跳。
并肩走到酒店,江知羽和译员们住在11楼,戚述和同事们住在12楼,但前者摁了楼层键之后,后者站在身侧没再动作。
江知羽没敢去瞪他,也没帮忙摁到楼上,电梯缓慢上升,到行政酒廊的时候,平稳地停了下来。
有其他住客也需要用梯,在移门打开之前,江知羽礼貌地往旁边让了让。
“江总监,戚述?”不算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咱们好巧啊,你们也来这儿出差?”
戚诺夹着文件,反面朝上看不清内容,慢悠悠地踱步进来,视线来回扫了他们一圈,笑得格外灿烂。
他夹到两人中间,爽朗搭话:“早知道江总监在这里,我肯定请你出来喝一杯,之后的事情就辛苦你了。”
江知羽朝他微微颔首:“客气什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我的工作。”
紧接着,戚诺看向戚述:“我正好有话想和你说,这下都不用打电话了,我们去聊聊呗?你这会儿空不空?”
戚述冷淡地瞥过去,戚诺朝他侧过身,翻出了文件的正面。
那是法语申请,已经被标注了英文,标题写着“休学申请”。
落款处字迹还很稚嫩,但初步有了笔锋……
那是江知羽的名字。
“一些我们家的防风险措施而已,你那么戒备干什么?我还能害你么?你有顾虑的话,可以拉上江知羽做保镖啊。”戚诺潇洒地收好文件。
听着他们的交谈,江知羽蹙起眉头,困惑地望了过来,然后戚述说:“我有空。”
“哎,我弟就是这样,就对他有兴趣的才能打起精神,我还指望和他联络感情呢。”戚诺朝江知羽抱怨。
江知羽客气地笑了下,观察场面一切如常,于是他没有多话,镇定地回到房间。
瞧着他的背影,戚诺等到移门关上,吹了声口哨。
“我前阵子去饭局,听你们前公关部的人说了一桩八卦,你的译员被别人设了坑,你千里迢迢地从德国回来,落地就去翻车载监控,回公司给他撑腰。”
平静地讲述着,他挑起眉梢:“那时候我就很纳闷,你怎么这么在乎一个译员?原来是打江山不忘要美人。”
戚述不耐道:“我讨厌勾心斗角的事情,不想别人好端端的被陷害,你最好也别背后造谣。”
“你第一次知道他休学的事情啊?看来你们关系也没多亲近。”戚诺说。
到了13楼,他款款踱出去,晃了晃那份文件。
戚诺道:“我托私家侦探半个月就打听出来了,是不是很及时?赶在你和他在一起之前,省得你添上麻烦。”
戚述心里有诸多疑问,却没有讨要真相:“我也没想到你这么下作了。”
“好奇弟弟的品味,不可以啊?”戚诺笑起来。
戚述不想去看内容,戚诺就讲给他听,江知羽初中休学过。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休学,私家侦探的信息很有限,只知道江锦昆带江知羽搬进了一栋别墅。
有很长的时间里,周围邻居没见过小孩出门,但见过精神医生和家庭教师时常造访。
私家侦探想去他们曾经的住处搜寻线索,可惜江锦昆从不透露家庭隐私,外人只知道他们起初住在公司分配的公寓,具体地址已被年月模糊。
戚诺道:“他是精神病吗?我看不出来诶,也怪不得你被蒙在鼓里,你说说,这要是他哪天装不下去,暴雷了怎么办?”
戚述的脸色很差,却始终克制,没有被激怒。
他的思路很清晰:“你最好别乱说话,我不稀罕永煊这点东西,股份可以送给别人玩玩,比如二叔或者三叔,他们话语权和你差不多,也和你一样想做总裁。”
这招戳人肺腑,戚诺登时咬紧牙关,再听到戚述继续往下说。
“我希望你这份文件丢在粉碎机里,嘴巴也像现在这样闭紧点,你明白了没有?”
戚诺没吭声,戚述没有问第二遍,两人沉默地对峙着,直到戚诺说了句“明白”。
“记得你说的。”戚述提醒。
他不在乎戚诺的自尊心是否被打击,利落地往楼下走去,注意力专注于最重要的事物。
当初江知羽遇到了什么事?一定特别痛苦吧,这是花了多少力气才变成如今的样子?
现在那些创痕有没有痊愈,他是不是做得不够多?戚述杂乱地想,江知羽需要自己在身旁吗?又该小心翼翼地说些什么呢?
三心二意地神游着,他甚至忘了摁电梯,自动来到了底楼。
戚述毫无所知地往外走了几步,忽地回过了神来,继而他诧异地发现,江知羽没有待在房间,就在门口的路灯下踩着树叶。
细碎又微弱的沙沙声里,江知羽时不时仰起脑袋,似乎在搜寻某一间房间,企图从窗户里发现某一道身影。
几乎是心有灵犀,在戚述目光落过去的时候,江知羽忽地顿住动作,懵懂地望了过来。
“你在找我吗?”戚述说。
江知羽死不承认:“没有,你和你哥在13楼,我怎么可能看得到。”
连他们的电梯停在几楼都留意了,戚述舍不得揭穿他,随即来到了他的旁边。
“我发现踩树叶很解压,京市的银杏就没有声音,换成这片梧桐正合适。”江知羽蹦蹦跳跳,心性天真地念叨着,“戚述,你想试试吗?”
“会不会有点傻,可能有车路过。”戚述说。
没管他的拒绝,江知羽牵过他的手腕,轻盈地转了一个圈。
晚上十点多的宽阔街边,没有车辆惊扰他们,唯有凉风拂过,携带着稍许的冬日气息。
不过这个也没有关系,两人头顶的梧桐飘下叶子,悄然拂过他们的周身,江知羽一点也不觉得寒冷,最讨厌的冬天在此刻都可以被原谅。
他的身影摇摇晃晃,戚述反过来抓住了他,拉扯间,两人踉跄着踩过满地叶子。
江知羽无意磕绊了下,戚述下意识地护住他,进而相拥着重心不稳,倒在层层叠叠的落叶上。
江知羽无所谓沾染尘土,发泄道:“我本来真的要休息了,可是又想到了你,心里好烦啊。”
戚述将他拉起来:“因为我的理想型半边热辣半边清纯?”
“不,因为我试图对号入座,但这些只不过是自己的答案。”江知羽说。
连日以来的情绪无法再压抑,他道:“你为什么要给我制造那么多心事?你懂怎么爱人吗,会爱他很久吗?在你眼里他是什么样子,万一不够真实呢?”
这些问题没有下文,他已然在不由自主地担心戚述,跑到楼下还能被逮个正着,横竖都没有没办法再自欺欺人。
江知羽不确定的东西是那么多,桩桩件件如同秋天的涩果,似乎还没熟透却必须垂落。
没有衣柜可以躲藏,他唯有面对自己的躁动、胆怯和贪婪。
“你如果是对我有好感,应该早就喜欢了吧?你怎么可能忍得住一直不说?”他隔着窗户纸,没等到对面的判决。
反问的声音带着点颤,覆水难收,江知羽清楚这句话有多莽撞,捂嘴难以撤回声音,遮住耳朵是否能够保留体面?
可惜他的手始终被戚述牵着,拉住了就没有放开过,整个人都要被对方焐热。
紧接着,他听到戚述再也忍不住:“所以江知羽,我早就喜欢你了。”
第73章 悸动
独自辗转反侧地去构想无数遍, 此刻真切地在耳边笃定。
纠缠成一团的思绪从而消散,如同给予解脱,不过江知羽没有自己被松掉的感觉, 反而有东西从其中破出。
抽出的千丝万缕细软而绵密, 轻之又轻、慢之又慢地裹住了他,稍一挣动就会被搅乱。
耳边克制的呼吸里, 它当下是如此脆弱紧张,江知羽为此连动作都放缓, 怯生生地望向戚述。
触碰到的目光很专注, 也格外炽热, 江知羽对此没有任何反抗, 任由自己束缚其中,也任由它附于自身,继续蔓延生长。
刚才他质问的时候难以自抑, 情绪动荡得仿佛刮起横风, 力道大到足以把眼前落叶都吹个干净,破罐子破摔怎么发泄都不够。
被戚述一句话回得哑口无言, 江知羽没出息起来,无措地眨了眨眼睫,似乎还想好奇些什么。
抢在他确认之前,戚述朝他重复道:“我喜欢你。”
这下江知羽又没话了, 指尖有些发麻, 还被戚述捏了捏。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们的第一眼, 还是很多面以后?我遇见你那会儿,只觉得你是不会留意感情的人。”江知羽有些语无伦次。
戚述道:“我以前的确没有想过这些, 你可以怪我后知后觉。”
他在江知羽这里尝到悸动的滋味,从萌生发芽到似懂非懂再到恍然大悟, 说不清楚是哪个节点扭转了性质。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像我了,但是我不肯退回去。”戚述说,“你能原谅我私自做了这个决定吗?”
江知羽呢喃:“这些是你的自由,本来就不算犯错,更谈不上需要我去纵容。”
戚述笑了一下,似是对自己有些无奈,解释的语气如同轻叹:“我要向你求爱,就应该征得你的同意才可以。”
话音刚落,江知羽不禁怔愣,随即听到戚述继续讲述。
戚述的音色天生偏冷,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到了江知羽面前则根本不是那样。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温和,收敛了所有攻击性,只是不失那份沉稳,让江知羽清楚自己没有半分动摇和含糊。
“你记得保护好自己的心,但对我不用有任何顾忌,你来检查这颗心懂不懂爱人,是不是要和你长久,够不够装下真实的全部的江知羽。”
戚述善于掠夺谋取,也不回避自己有城府,如今甘愿卸掉那些强势的策略。
他清楚江知羽的不安和混乱,也清楚对方有所保留,无论是探究还是考验,戚述都一并接受。
被提到的江知羽问:“这些权力会不会有交换的条件?”
戚述说:“我想被你点头允许,开始光明正大地追求你,你愿意跟我换么?”
每句都听得无比清楚,江知羽的脑海有些乱,深深吸气:“光点一下脑袋不够吧,我回答得也很郑重。”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认真去考虑。”他答应了条件。
人的耐心往往有限,江知羽想划一道线,用于自身的催促:“你会等我多久呢?”
戚述流露出几许霸道:“我的时间很多,随便你怎么挥霍,要让你把自己完全交给我为止。”
出来弄得衣服上都是碎叶和灰尘,两人的形象很不体面,月色下光影昏暗,江知羽却觉得一地的枯黄都在闪闪发光。
身侧的男人摇身变成了爱慕者,对上眼神都变成了另一种味道,他有些生涩地应对着。
他们赤i裸相对过,也交锋周旋过,江知羽以为能够成熟地游走在对方周围,然而他高估了自己,仅仅是多出了一段告白,十指相扣都值得被脸红。
身体的快感赤i裸直白,会因为肾上腺素的激增而澎湃,再随着感官刺激的平息而褪去,现在却是截然不同的体验。
那些话语已然消散在了夜色里,内心汹涌的滋味却经久不息。
他们回到酒店,江知羽被戚述送到楼上,戚述却止步在了门外的走廊。
戚述只乐意分开十个小时:“明天八点钟,可不可以找你吃早饭?”
江知羽回答:“再早一点吧,七点见。”
眼巴巴煎熬的时长被缩水,戚述灿烂之余不忘欠抽:“这么舍不得我也行。”
江知羽扯了下嘴角:“既然都来了江浙沪,我做了计划去看望奶奶,你在想什么啊?”
戚述立即换了话术,男朋友的身份还没落实,转头上岗当牛做马。
“你的行李箱很大,我来帮你拎吧,好几天没有去击剑了,教练说我要锻炼臂力。”他随机抓人瞎编。
江知羽凉飕飕地说:“带我爸一天之内爬了长城去故宫,又在北海公园荡起双桨,我以为你应该要调养内伤好一阵呢。”
戚述拐着江锦昆瞎跑,这会儿老实了:“我就是略尽地主之谊,到了苏州全听你的吩咐。”
“我把高铁信息发你微信上,已经约了专车七点半来接。”江知羽道。
他这么说完,转头特意查了这趟车次。
自己之前买的时候,其他坐席都售空了,唯有二等座还有少量余票,如今刷新了下,情况突然反了过来,其他的大概都有陆续退款。
戚述跨国出差都是私人飞机,江知羽以为他肯定无理由买最贵的那一档,第二天到了高铁站,却不是这么回事。
江知羽瞪圆了眼睛,诧异:“你怎么会是站票啊?”
说是没钱太扯淡,戚述道:“和你买不到一起去,想要和你离近点儿。”
江知羽感到招架不住,埋下头陷入了沉默。
瞧着江知羽害羞,戚述心满意足,拿起手机处理了一会儿工作消息。
期间有微信弹窗跳出来,昨晚沙龙建了一个小群,最初几个组织者以此商量地点。
今天还没解散,有人说俱乐部的环境不错,问贺景延讨要老板的联系方式。
贺景延推了好友名片在群里:[和他打过招呼了,你自己加。]
那人道谢之后调侃:[我靠,互联网民工能起那么早?]
戚述一直潜水,随后贺景延表面叹气:[没办法,爱上了事业狂,周末只能陪着去加班。]
戚述对这种人嗤之以鼻,没想到他们居然议论起了自己,说他孤苦伶仃真是凄惨。
与此同时,江知羽揉了揉肩膀,戚述分散了注意力,从而伸手帮忙去揉捏。
他的手没有自觉撤回来,先是小心翼翼地搭着肩头,察觉到江知羽没有抵触,再慢吞吞地占领版图。
戚述左手半搂着江知羽的脖颈,坚强地向群友冒泡:[不懂哪里可怜,我也没有很想谈恋爱。]
第74章 苏州
硬气地发表完重要讲话, 由于可信度太低,全世界有脑子的看完都笑了。
面对满屏幕的质疑和同情,戚述正准备再犟几句, 想澄清他乐在其中谢绝关心, 但手边的江知羽忽地动了动。
脊梁骨全用在对外死要面子上了,感觉到江知羽无意识往旁边挪, 戚述立即退出群聊揣好手机,情不自禁地贴了过去。
“我想喝咖啡, 你要吗?”江知羽扭过头, 扫过周围的店铺门面。
闻言, 戚述很后悔微信群退早了。
否则多少绝地反击一下, 证明自己有多幸福,让那群人开开眼界。
“要。”他说完,幸福男人甘当跑腿, “楼上有一家, 我过去买。”
江知羽起得太早,浑身没什么力气, 就等着戚述这句话。
站内咖啡店的生意很好,他先在线上点单,过了大概十分钟,再用手肘撞了撞戚述的胳膊。
戚述拎回两杯热焦玛, 走回来的时候, 候车大厅播报着到站信息, 入目之处喧闹熙攘。
前面一群旅客挡住视野,原处变成许多人排起长队, 戚述捏紧纸袋,移过漆黑的眼睛, 随即找到了江知羽。
江知羽就在近处,安静地抱着双肩包,坐在两只行李箱上百无聊赖之际,却东张西望没玩手机。
几乎是被发现的同时,他与戚述对视,再招了招手。
“下一班就是我们的车,应该也快检票了。”江知羽道,“我刚和奶奶发了语音。”
这趟行程很匆忙,两人没有商议过计划,戚述说:“她这会儿是不是在给你烧菜?”
江知羽道:“一大早她就去出门了,保姆拦都拦不住,拍照过来买了鱼和鳝丝,还有好几只大闸蟹养在水池里。”
最近是吃蟹的季节,戚述接茬:“能看到自家小孩她肯定开心,估计今天中午能给你摆上满满一桌。”
他虽然主动提出陪同,但自知来得草率,顾着修养分寸,没打算贸然登门打搅长辈。
在他的安排里,默认不给人增添麻烦,届时送江知羽到家,就独自去附近打发时间。
然而,江知羽困惑地望向戚述:“五个菜两道汤,她弄那么大的排场,当然是因为我说了有学长一起来,你当自己不上桌吃饭啊?”
戚述顿了下:“这样不会影响你们?”
江知羽记着戚诺的话,随口道:“我家没有商业机密,不需要做防风险措施。”
很快他们搭上高铁,戚述待在车厢连接的贯通道上,江知羽没有独自坐下,跟着挤到角落。
戚述逗他:“尊贵的二等座乘客,你怎么也沦落到这里?”
江知羽道:“甲方的老板都站着了,我一个人舒服不好吧?反正也就半小时。”
让甲方搬行李取东西没少使唤,这时候装得规规矩矩。
路途中,戚述准备订酒店,询问江知羽定位在哪个区更方便。
江知羽说家里的平屋早已拆迁,如今换成了商住房,四室两厅足够招待客人。
“底楼带一个小院子,买的时候我和我爸已经出国了,这套房就是用来给奶奶养老,装修什么的比较简便。”他道,“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住。”
既要吃饭还要过夜,戚述怕这样太叨扰,可江知羽的话术巧妙,自己的礼貌就像是与对方隔阂。
于是戚述没推让,道:“等下我去买点东西,空手做客都不敢夹菜。”
江知羽说:“我爸前阵子刚看过奶奶,说她最近血压有点高,你买点雪梨和葡萄就可以了。”
讲是这么讲,戚述还捎上了几罐补品,进门之后付芬看到这些礼物,连忙说他实在太客气。
江知羽没让他俩推拉:“他特意精挑细选,都是适合你吃的东西,奶奶你就拿着好了。”
“你朋友长得这么俊啊。”付芬戴着老花镜,笑眼盈盈,“你们是大学的同学么,看着很熟络,初中就认识了?”
江知羽含糊说:“他学校和我的靠很近,现在工作上也有一些来往。”
“那你们在京市互相照顾啊。”付芬语重心长地说着,又让两个孩子赶紧去沙发休息。
老人慈祥和蔼,让保姆去倒了茶水之后,开始与江知羽嘘寒问暖,一会儿觉得他脸颊瘦了点,一会儿问他这趟有没有累着。
她没有忽视客人,时不时提到戚述,说起他是什么工作,平时的生活怎么样。
这种打听全然出自关心,没有任何权衡计较,付芬尽管没有识过字,但起起伏伏过了大半生,阅历不局限于这方屋子,为人也包容和蔼。
到访之前,江知羽与戚述说过,付芬早年捡纸盒做苦力活,咬牙供江锦昆考上大学,自己小时候父母忙碌,也是由奶奶一手抚养到了九岁。
现在能够面对面接触,戚述看着付芬与江知羽交谈,心想,江知羽处事坚韧,应该在家里就有耳濡目染。
付芬拍了拍江知羽的手背:“我让人在外面搭了凉棚,你带小戚看看,种的菠菜等下就摘了炒一盆。”
江知羽领着绷紧的小戚去院子,说:“以前家门口也有凉棚,栽点小葱还有绿叶菜。”
走到外面,戚述放松下来:“我头一回见到这种布置,当季种什么吃什么很有意思。”
江知羽说:“对啊,那些菜可新鲜了,我到国外就不适应,水土不服搞得我爸赶着下班做饭。”
戚述看向他:“那时候很辛苦吧?”
“唔,我其实不是很想出国。”江知羽道。
彼时他刚读完小学,这个阶段虽然对外界有好奇心,但让他完全换一个环境,肯定是慌张和怯弱更多。
他说:“但感觉我爸需要我,他到那么远的地方重新开始,得有一个人在身边。我考虑得太简单了,反而给他增加了不少压力。”
院子摆着休闲桌椅,江知羽随便挑了个地方坐下,戚述拉过一把椅子靠他更近。
戚述说:“你的支持对他很重要,他不会把你当做压力。”
继而他道:“我听说你爸做过刑诉?”
“是这样。”江知羽道,“在他事业刚起步的年代,执业律师都没有多少,做刑诉属于吃香的行当。”
当初江锦昆收入不算高,但自身有潜力,这份职业的前景也好,哪怕一时间没能扭转家境,久而久之总归能改善条件。
“后来资本市场兴起,他的嗅觉很灵,去做非诉的东西,那个时候我才读五年级,很多金融规则都没完善。”
江知羽这么说着,笑了下:“我爸跳槽没过两年,所里有外派的机会,他竞争到名额,之后独立立出去,合伙开了钧易。”
寥寥几段话,期间有多少辛苦难以言喻。
江锦昆调整业务方向,乘了东风青云直上,和眼光、斗志、时机都有关系。不过他能付出那么多心血,如果换成其他领域,肯定也会有一席之地。
江知羽说:“他很厉害,当年谁懂业绩股票是什么东西啊,连概念都很新,他就要马上写出计划书。”
戚述说:“那你也一定有陪着他。”
江知羽回忆:“我就在他旁边写作业,自顾自睡觉,自顾自上课,有时候我起床去学校了,他还在桌边写报告,一整晚没有休息过。”
话音落下,戚述道:“如果时间可以回退,在进门前听你这么说就好了。”
江知羽疑问:“为什么?你要抓我爸过来合家欢啊?”
要是江锦昆真的在场,这顿饭估计没法吃,一大家子能保持和平都够呛,吴侬软语分分钟变成战火纷飞。
戚述从而停顿片刻,淡淡解释:“你奶奶不会看到,我可以摸你脑袋安慰,而不是只能倾听。”
话音落下,江知羽眼神闪烁,尽管戚述没有触碰自己,他却觉得被抚摸了一遍。
两人氛围忽地微妙起来,呼吸不管放轻还是局促,彼此都显得有些暧昧。
没让江知羽忐忑太久,保姆在屋内喊:“咱们吃饭咯,我给你们洗了新筷子。”
江知羽立即站起身,说自己要吃两只螃蟹,付芬已经在桌边坐下,让戚述喜欢什么尽管吃,不用与这里生分。
不肯和戚述对视,江知羽却为他做打点:“奶奶,他今晚在这里睡,下午我们收拾房间?”
付芬吃着响油鳝丝:“好啊,我清早就把你的卧室腾出来了,他和你一块儿住呗。”
让戚述留宿是一码事,把人留到了自己床上是另一码事,江知羽喝了口鸡汤,登时感觉有些烫嘴。
尤其戚述朝他看了过来,他顾不上发蒙,连忙问:“为什么?”
“你们两个男孩子这么亲近,随便挤一挤不方便呀?”付芬也一头雾水。
被戚述注视着,江知羽脑袋有些空白,耳边循环放着那些告白语句。
他心乱如麻,讲得磕磕绊绊:“不、不是这个意思,主要这儿有两间空房啊?”
付芬年事已高,平时由保姆日夜照顾,所以保姆就住在主卧的隔壁。
其他两间留给江锦昆和江知羽,刚才江知羽潦草瞄过自己的房间,的确整理得很干净。
“你爸爸的卧室没有了,他之前过来都在你那里凑合。”付芬说,“他的被我改成了麻将室。”
江知羽:?
保姆笑道:“你奶奶每周四天组局,和姐妹们搓上小半天,之前夏天出去太热,她干脆买了一台麻将机,用的还是你的红包。”
江知羽:“……”
保姆道:“我下午翻翻橱柜,给你们多晒一床棉花被,这样可以不?你那张床本来就大,晚上不会有妨碍了。”
然后,付芬看向戚述:“要不就这样?”
江知羽跟着转过脑袋,戚述在老人眼里很懂事:“我没关系,这方面不挑,只要他乐意凑合,我蹭他的被子也可以。”
第75章 西厢
一方表现得那么礼貌和听话, 另一方太挣扎就不妥当,江知羽随后敛着眉目同意了。
紧接着,他的碗里被戚述夹了鱼肉。
继而江知羽吃起来, 戚述弯着眼睫, 瞧上去很快意。
戚述虚伪地说:“学弟,这次真的叨扰你了, 我都有点难为情。”
江知羽也假惺惺:“说得那么生分干嘛,我怕自己不够周到呢, 疏忽的地方请你见谅。”
戚述打起预防针, 状似自卑地说:“我的睡相不太好, 半夜里打滚翻身, 有点担忧你会嫌弃。”
江知羽:?
怎么记得他最开始是数落自己姿态糟糕呢?
同床共枕多少次了,来这套?当自己不知道他真睡了以后动都不动?
当着别人的面,江知羽不动声色, 缓缓勾起嘴角。
“没关系,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做梦的时候就爱施展拳脚, 当心别把你踹下床。”他回敬。
他俩交谈的声音压得轻,付芬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只知道年轻人们在窸窸窣窣,保姆则捧着饭碗在看电视。
吃完饭, 长辈需要午睡, 江知羽说自己领着客人四处逛逛。
这套房子落在姑苏区, 周围景点丰富,从拙政园到狮子林, 处处是曲径通幽小桥流水。
京市庄重广阔,沪市繁华洋气, 而这里粉墙黛瓦映衬着波光,别有一番江南的婉约和秀美。
两人的脚步都变得悠闲,走走停停晃悠到平江路,肩并肩踩过青石板,再沿着河流往前走。
在学校停下,江知羽比划:“我小学就在这里读,当时觉得四百米的跑道好长,体育热身怎么跑都跑不完,课代表领头狂奔,还笑落队的腿短。”
隔着栅栏,戚述打量校园:“那你会不会找借口偷点懒?”
江知羽从小就不服输:“后来我每天放学,就自己来操场锻炼,期末考超到了课代表前面去。”
他和戚述边聊边逛,许多景色在这些年换了模样,包括学校也翻新过数次,和自己的印象不太一样。
远走他乡之后,他唯有假期短暂地回来几天,大多数时间用来陪伴家人,鲜少有心思这样漫步街头。
如今与戚述一同看了,江知羽也觉得新鲜,如今是商场的地方曾经有公园,说起来母亲还带他去公园开过电动小车。
“我妈妈是报社的笔杆子,一手字也很漂亮,帮老板在硬板纸上写了收费规则,每个人路过都多看几眼,问他是不是请了书法家。”
江知羽分享着,笑了笑:“我每次坐玩具车,老板都多送我十分钟,搞得我不好意思经常去,眼巴巴地忍着。”
戚述很捧场:“现在不用你忍了,有机会我带你玩。”
江知羽无语:“我个子快要一米八,塞都塞不进去了吧?更别说你了,两条腿伸得开么?丢不丢人啊……”
戚述说:“横竖都是车,换成法拉利有什么不可以,我回去以后约一下赛道场地。”
江知羽噎了下,很想给这种任性的有钱人挑点刺,又因为戚述在认真制订行程,硬生生地囫囵吞回原话。
来日有诸多不确定因素,江知羽习惯于无拘无束,不会把自己钉死在某处。
但被别人用心地规划到未来里,这种滋味很奇妙,让江知羽神色惴惴,却没有出声打断。
他们傍晚去听了评弹,琵琶声里弦索悦耳,唱的是当地方言。
戚述端坐在台下,愣是一句没听懂,难得成为了文盲。
这出《西厢待月》很有名气,江知羽道:“你之前有没有听过啊?”
戚述摇摇头:“我听过一点昆曲,感觉咬字音调有点像。”
江知羽吃了会儿零嘴,继而袋子空了,朝戚述摊开手掌,里面捏了剩下的几枚花生。
他开始知识抽查:“《思凡》和《紫钗记》,哪个是昆曲?答对一半就奖励你。”
提到的两个全都是,然而送分题能被戚述做成零鸭蛋。
戚述当起白痴:“我不是很清楚。”
说完,他又聪明了,径自竖起耳朵,想吃的比花生丰盛。
戚述说:“江老师,你能不能教教我这里的晚安怎么讲?”
风里有桂花香气,江知羽剥着花生念出来,戚述重复了一遍,再谦虚好学:“那老公呢?”
江知羽毫无防备差点上当,幸亏头脑很机灵,刚开口又匆匆闭上。
他把花生塞到戚述嘴里,顺带说了句“赤佬”。
花招没有得逞,这一听就是在骂人,奈何戚述嚼着花生,不方便投诉对方态度激烈。
随后,戚述勾过江知羽的肩膀。
“就知道剩下来的花生有阴谋,不想吃就丢给我,盐炒多了你挑食是吧?”戚述尝到味道,当场揭穿。
江知羽道:“我好心让你领略风土人情,这么地道的特产别错过。”
戚述的文化水平忽高忽低,刚才的含糊回答俨然是装傻充愣。
他臭不要脸:“知道你们这里有句唱词是美满无他想,黑甜共一乡,我赶着回去感受了,给地道的苏州男人铺被窝。”
江知羽听完服了,两人拌着嘴回到奶奶家,付芬在擦书柜里的相框。
发现有江知羽出镜,戚述不急着休息,没了那股花里胡哨的劲,一本正经与付芬攀谈起来,企图以此多看几眼照片。
小知羽和长颈鹿合影,小知羽当上少先队长,还有小知羽在花坛前面转着圈……
戚述也看到了母子的合影,之前江知羽给他看过手机里的扫描版,如今塑封起来的更有岁月感。
“他的妈妈走得早,太难受了。”付芬扶了下老花镜,“有次绒绒生病不舒服,一直在喊妈妈,又说他怎么也梦不到人。”
尽管老人只提到孙子,但语气低落,想来自身也很伤心。
这应该是一家人的重创和转折,若非早年出现人身事故,江锦昆考虑到配偶工作、家庭生活,都不可能去海外发展。
想到江知羽努力学习法语融入环境,每天独自赶着校车上学,戚述说:“他变得很坚强,有照顾好自己。”
付芬的话语含着骄傲:“学校排名这种东西我不懂,但我听说他读书比他爸还好呢。”
另外一本相册收纳了陈年的纸张,从报纸上规整地剪了下来,均是孟佩彤当年执笔的新闻稿。
征得同意之后,戚述翻了几页,孟佩彤的行文很有活力和韧劲,这两点也能在江知羽身上看到。
他了解孟佩彤已不在人世,出于不想撕开江知羽的旧伤疤,没有询问过事故缘由。
“绒绒八岁的事情,他妈妈去火情现场,谁想得到会爆炸第二次。”付芬回忆,“所有人都烧伤了,救护车都拉不过来。”
那时候孟佩彤离爆炸点很近,当时医院就让家属签了病危通知书,在重症监护室里续了足足一个月。
不算丰厚的积蓄花光了就贷款,没日没夜地耗在医院走廊,这些根本算不上是最痛苦的事情。
孟佩彤烧伤得太严重,付芬光是看到就落下泪来,根本没勇气细瞧,难以设想伤者有多么痛苦。
她和江锦昆最开始不敢让江知羽去看,就硬着头皮瞒了一会儿,后来江锦昆认为江知羽有选择的权利,决定带小孩去医院。
江知羽当场就崩溃了,被仪器环绕的母亲没有意识,看不清本来面目,可血脉相连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赖在病房不肯走,被抱出来以后哭到晕厥,回家里依旧止不住发抖,吃不下东西又频频反胃,隔一会儿就要询问妈妈什么时候能出院。
过了几天,孟佩彤短暂地恢复意识,江锦昆正好枯守在旁边。
付芬道:“后来我儿子就说不治了,照着她的意愿带她回家里。”
浑身插满管子,连翻身都做不到,并发症没有转圜余地,待在重症监护室不过是苟延残喘。
无论医学如何分析,家属在情感上无法割舍,祈祷能够多拖几天,盼望可以出现奇迹,但病人待在医院里,或许是感到折磨更多。
“回家熬了三天,大家都陪在床边。”付芬沉声说。
言语在此刻太苍白,戚述哑然地看着那些报纸段落,没多久,江知羽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
见他们坐在客厅看相册,江知羽发现戚述的表情有些失神。
“人年纪大了,就是变得很啰嗦,和小戚讲了讲家里的事。”付芬率先说,“害得他心情跟着不好。”
江知羽隐约听到了些,不难猜出奶奶具体说了些什么。
实际上,付芬不怎么爱与外人提旧事,估计是瞧出戚述流露的黯然和疑惑,心知对方不会把这段过往当做谈资,所以忍不住与他感慨。
没让江知羽感到局促,戚述向付芬宽慰了几句,表示自己能被信任很惶恐,并没有为此烦闷。
他再问江知羽:“我这就改签班次,明天陪你去看看伯母吧?”
江知羽本来的确有些别扭,担忧戚述的反应太沉重和窘迫,这会让自己无言以对。
当下,他逐渐放松下来:“早十多年被我爸迁去巴黎了,在这儿扫墓也没地方。”
之后戚述去洗漱,来到江知羽的卧室,中间那张床足足有两米多宽。
床头看着有些旧,应该是从平屋搬过来的家具。
尽管保姆说过一嘴,戚述还是惊讶:“为什么你小时候的床会那么大?”
“一边我自己睡,一边放我的玩具。”江知羽解释,“曾有玩偶一米八高。”
床单都散发着阳光的气息,保姆都已经打点好了,他俩各盖各的棉花被。
戚述靠左,江知羽靠右,中间宽敞得能再睡两个。
虽然两人亲昵过许多次,但今晚躺在一处,莫名有着复杂滋味。
江知羽裹住自己,故意克制着动作假装安稳,连自己的翻身次数都限制,却直挺挺地睡不着。
他想象戚述过来占便宜,有些生闷气,再想象戚述没搭理自己,更加不太对味。
追人是这种态度?戚述不会自顾自地睡过去了吧?
平时那么喜欢骚扰人,现在讲规矩了?江知羽有些不安,到了深夜就容易胡思乱想。
黑暗里,他望着天花板,然后感觉到自己的被子好像有点漏风。
尽管江知羽没有抵抗,可戚述没有靠太近,也没有得寸进尺。
他单单是握住了江知羽的手腕。
温热的指腹缓慢摩挲,不知不觉成了十指相扣:“还没困?”
江知羽感觉浑身变得酥麻,坦诚地压低声音:“没,你也不休息?”
“感觉欠了你东西,要扯平才能心安。”戚述轻声道。
“戚先生不是奸商吗?只管要、不肯给,连吃带拿扫个干净。”江知羽嘀咕,“我怕划不来,你说说是什么买卖。”
“你借我半边住处,我借你半边肩膀。”戚述现在却只想给,“你觉得不够可以问我拿走更多。”
第76章 出息
一时间, 两方安静,江知羽踌躇半晌,轻手轻脚地挪去戚述那边。
他以前喜欢枕在戚述胳膊上, 缠绵过后余韵还没退去, 独自入睡缺了一点情趣。
正好戚述的臂弯线条流畅,能让他安然踏实, 要是不舒服了也能逃跑。
此时,江知羽的脑袋先蹭过戚述肩头和颈窝, 继而更进一步, 慢慢地靠到了胸口, 亲昵的姿态近似于依偎。
“你的心跳好吵。”江知羽小声地说。
戚述没有回答, 伸手牢牢搂住他,掌心摸过他的黑发,再拍了拍他单薄的后背。
江知羽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沉入了梦乡, 在这张木质旧床上, 被戚述的气息包围着,醒来已经临近晌午。
窗帘没有拉严实, 透进来几许光亮,周围绿化茂密苍翠,底楼鸟鸣吵闹,耳边一阵叽叽喳喳。
戚述不在屋内, 江知羽睡眼惺忪地推门出去, 就看到对方卷着卫衣袖子在洗菜。
“绒绒, 你看哪有让客人去厨房的道理?”付芬无奈,“你朋友太热心了, 我拦也拦不住。”
戚述瞧过来,与江知羽对视:“奶奶请我去吃了三鲜面, 我本来也没事做,回来就搭把手。”
流理台放着几盆原料,保姆在翻炒虾仁,捕捉到一旁有酒酿饼,江知羽嗅着味道地凑过去。
他捏了一块饼,懒洋洋地吃着,打量戚述摘菜叶。
“不知道学长原来这么居家,你在婚恋市场应该很抢手吧?”江知羽揶揄。
戚述把青菜装进过滤碗,放到水池旁边去,整个过程利落熟练。
迎着江知羽的注视,他散漫道:“我有一个看中的人,已经非他不可了,不会到市场里去,所以没抢不抢手的说法,只分结果有没有成功。”
难得和年轻人接触,保姆很新鲜:“原来你这么痴情的啊?你也别灰心,成家需要慎重,磨一磨感情更好。”
戚述瞥过江知羽,低头笑了一下:“嗯,有资格被认真掂量,我其实很荣幸。”
说得那么卑微,好似有多么求而不得,实则晚上和人黏得脸都贴在一起。
江知羽默默垫着肚子,没有搭理这人,随后戚述帮完忙,擦干手跟到他旁边。
“我爸的卧室成了储物间,好多东西都收在那里,你要不要去参观?”江知羽歪过脑袋。
戚述一直心里很好奇,只是守着礼节,没有乱动和乱看。
当下被江知羽主动带路,他欣然踏进了江锦昆的房间。
各类奖状和奖杯摆满了书柜,江知羽每年都是三好学生,参加奥数和英语竞赛也拿到了金牌。
墙角有一把椅子,上面摆着庞大的卡通熊,目测身量有一米八,应该就是江知羽小时候的玩伴。
江知羽轻松地举起这只熊:“它是我爸送的礼物,当时价格好贵,快是我爸小半个月工资。”
玩具材质优秀,设计得非常可爱,戚述轻轻捏了捏熊爪:“它保存得很好,一点灰尘也没有。”
江知羽道:“小时候我爱和奶奶睡,一个人待在房间会害怕,我爸嫌这样下去很难独立,把这只玩具作为过渡,最开始我隔三差五想扔掉它呢。”
记起这个,他不禁抱怨:“这玩具太大了,我拖它走都很费劲。”
戚述说:“后来你还让它占着床,是跟这只熊和好了?”
“算是吧。”江知羽思索,“那会儿我太小了,整个人可以埋里面,我觉得很安全,就是它有时候会掉到地上,半夜里突然就摸不到了。”
卡通熊虽然只是一团棉花,但曾经是自己最忠诚的伙伴。
他得了表扬大晚上还兴奋,就与之碎碎念,去医院看过母亲之后恐惧无助,满脸的眼泪全都往上擦。
江知羽说:“跟我爸移居的时候,我想带它走来着,但听说飞机有限重,转运似乎很贵,也就没有提。”
戚述说:“到了法国安顿完,你有没有买个一样的回来?”
江知羽摇摇头,眼神变得坚定:“我觉得自己应该学着做一个大人。”
说到这个,他有些哭笑不得。
“去年我回来住了两天,奶奶把熊洗干净,还放在我床边,让我回忆童年。”
戚述道:“今年你捎上了我,我把它的位置挤掉了。”
“你怎么听着有些得意?和玩具都能计较?”江知羽微挑眉梢。
戚述淡淡回答:“因为你被我抱着,昨晚睡得很香。”
江知羽噎了下,再听戚述说:“这只熊太笨了,又不会讲话,遮风挡雨也够呛,我和它争风吃醋做什么?”
江知羽觉得他挺在乎:“你能不能别掐它的胳膊了?”
戚述说:“我是在可惜当时没和你遇见,你凑过来我就会抱住你,不会让你找不到。”
闻言,江知羽有些怔住,不太自在地错过了戚述的目光。
戚述径自道:“你要到其他地方去,我也不会被那些规矩拦在原地,如果你想做一个大人,我肯定和你说,你绝对可以变得优秀又成熟。”
靠在书柜前,江知羽掐了下手心:“是么?”
戚述说:“还落了半句话,外界划分身份好坏和价值标准,我这里你就不用满足任何概念。”
江知羽略微紧张,探究问:“很差劲,也很幼稚,这样都能及格,你的要求太低了吧?”
“我没办法对你用这种制度。”戚述弹了下他的眉心,“做卷子才讲究加分减分,去选择只需要我确定这是爱情。”
外面有走动的声音,房间门被关上了,却依旧教人有些忐忑。
江知羽别开头,急促地说了句“肉麻”,暗落落与戚述拉开距离。
戚述道:“怎么脸皮这么薄,随便讲讲就受不住。”
江知羽讨饶:“毕竟我没收过情话。”
他受人欢迎,示好向来不少,可他往往推拒,谈不上为此有波澜。
这时的感受截然不同,戚述明白了,得逞地笑了下,看着有一些坏。
两人仿佛早恋的学生,躲在储物间交头接耳,独享家长看不到的角落。
吃过中饭,他们与老人告别,难得过了一个悠闲周末,是时候启程回京市了。
与戚述结伴出行,不用担心时间管理,日程节点安排得井井有条,江知羽还能不紧不慢地在路上买伴手礼。
上次他给同事分享苏式糕点,有好几位赞不绝口,特意去网上回购,所以这回又上心带了几盒。
“这些给你。”江知羽说,“这家店做得不太甜,你可以过个嘴瘾。”
戚述说:“有点太多,我拿一盒就行。”
江知羽道:“让你妈妈那边也尝尝。”
戚述顿了下,没想到江知羽把这方面也考虑进去,于是自己没再推拒。
当地没有机场,绕回沪市太麻烦,他们索性坐高铁离开,路上总共四个多小时。
这趟出差发生了太多,江知羽望着窗外回想,被戚述邀请来做翻译,最后浮在心头的却没有一桩属于工作,但又全都印着对方名字。
梧桐草叶的味道尚在鼻尖,从车厢顺着人流下去,北方已然是初冬的凛冽颜色。
黄昏时气温很低,天黑得也早,出去时可以呼出一口白气。
松晟的司机等在外面,江知羽要去办事处,戚述让司机先绕去蒲音。
在这里打车也方便,不过江知羽犹豫两三秒,终究礼貌地搭上了车。
回到双方相遇的城市,彼此的关系悄然不同,无论江知羽是否愿意承认,自己乘顺风车是假,不想与戚述分开才是真。
最好晚点,再晚一点,路上都是红灯,哪怕他们没有聊天,纯粹是各自风度地酝酿心思。
停在蒲音的大楼旁,江知羽起身开门,戚述也往另一侧下来。
江知羽心照不宣地慢了几步,然后戚述抬手,含蓄地帮忙整理他的衣襟。
戚述道:“同事问你周末在哪里玩,你要怎么回答?”
江知羽哼声:“被人穷追猛打,实在是太热情了,我分不清这是劫持还是邂逅。”
戚述扯起嘴角:“邂逅有点清新,不知道的以为是眉眼来去,都同意和我牵过手了,你要诚实地说成约会。”
江知羽戳了下他的肩膀,揶揄:“占有欲这么强烈的话,有劳下次来蒲音带个扩音器吧,把你的声音传到钧易去。”
来到办公室,江知羽泡了杯咖啡,豆子又换了一个品种,没那么酸了,但没有戚述取来的热焦玛好喝。
他开始统筹之后的部门工作,配合笔译和口译跨组协作,又翻阅工作邮箱,推进度做答疑,找到一些原来的状态。
等到节奏稍微缓下来,情绪又变成了那一出《西厢待月》,有情人拂墙私会,自己竟然连夜加班。
江知羽的打工态度不端正,不禁恶向胆边生,逮着周柯就问调薪通知什么时候发。
公司每年都有薪酬普调,不过每个人的上涨比例不同,周柯说今年的还在研究,让江知羽缺钱就问永煊去捞。
江知羽跟人找茬完,凑巧真的要到永煊对接方案,去之前随口与戚述提了一嘴。
当日,他到了集团总部,被前台友好地接去会议室,远远就看到戚述等在走廊上。
江知羽困惑地愣了愣,随即抛去一个眼神,询问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尽管父母已经分家,但戚述依旧有不少实权股份,平时只是不愿意参与内部事务。
他临时起意想来坐坐,绅士地请江知羽先走。
发现戚述来了,在场许多高管都很诧异,有几位是自家亲戚,也惊讶地朝戚述颔首示意。
戚诺到场的时候,显然已经有人通风报信过,发现戚述坐在台下,表现得没怎么意外。
他与所有人招呼了一遍,神色谦卑和善,对接过程有几次矛盾,也由他出面调解了冲突。
另外一边,戚述没怎么讲话,然而所有人都在关注他的态度。
比起猜忌或者提防,更像是一种畏惧,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留了把柄会让人瞧不起。
而戚述其实全程没有反应,说是旁听就没有任何指教。
这是间接敲打,亦或是夺权预告?没人揣测得明白,越想越是觉得山雨欲来。
但戚述的用意很简单,主要是想多看江知羽几眼。
其次,戚诺那份调查报告让他不快,他也返还这一份挑衅。
戚诺散会后喊住了他:“谁让你参会的?”
“我想来就来了,没人拦着。”戚述冷淡说,“董事长秘书还帮我指了路。”
戚诺沉默片刻,忽地笑起来,神色阳光爽朗。
“怎么,你报仇啊?”他道,“我帮你认识江总监的过去,你不识好心咬我一口,就这点胳膊肘往外拐的出息,江知羽给你下蛊了是吧?”
描述的时候,戚诺有在挑拨和激怒,然而压根没有效果。
戚述比他说的更不值钱:“没你想的那么有难度,他勾勾手指我就被迷倒了。”
第77章 脐带
戚述是个自尊心极其强烈的人, 争强好胜、目标明确,天生注定反骨重,哪怕处处受到桎梏, 也不允许自己放下姿态。
这样的性格会让周围态度两极分化, 有的人欣赏他重用他,也有的人抵触他畏惧他。
打这个弟弟出生开始, 戚诺就属于后者,他幼年身患大病痊愈没多久, 随后多出一个疑似替代品的新家人, 对此很难不产生抵触。
幸好爷爷作为说一不二的大家长, 偏爱身为长孙的自己, 亲戚们依附于永煊集团,懂得看爷爷眼色,与他最为热情和亲切。
包括父亲也同样, 常年迎合爷爷的意志, 潜移默化里更袒护戚诺。
最开始,戚诺自知被许多人溺爱, 外加母亲从中劝慰,他面对戚述没有太大的敌意。
最多是有一些膈应,偶尔他甚至觉得弟弟有点可怜。
大家来庆祝戚述的生日,却会对戚诺更殷勤, 表扬哥哥期末考了双百分, 夸赞哥哥的个子长得很快。
他们表面上没有明显的区别对待, 也会询问戚述刚升小学过得怎么样,自以为孩子哪能察觉其中微妙。
不过戚诺明白, 戚述沉默地远远旁观着,全部都能够感知得到。
而且戚述有过困惑, 为什么大家对他往往点到即止,对兄长则是贴心过度。
母亲意识到了戚述的沮丧,找他俩做过谈话,解释了兄长生过病,很坚强也很不容易,让弟弟多多关心和体谅。
“兄弟血脉相连,应该互相照顾,哥哥以后多带弟弟玩,可以么?”聂茹熙问戚诺。
戚诺没答应也没拒绝,说自己被选进了学校篮球队,爷爷骄傲地买了礼物,他急着要过去拿。
大概就是那些话语引导了戚述,让人以为足够优秀就可以获得喜爱。
一个人的头脑聪慧与否,幼儿园时无法拉开差距,但到了小学就可以体现出来。
戚述抓住了所有机会,哪怕是兴趣爱好,也要做到拔尖,当戚诺反应过来的时候,连爷爷都在说弟弟的天资很好。
兄弟间不可能没有比较,戚诺本身并不糟糕,成绩在年级保持上游,但戚述实在太耀眼了,带来的危机感越来越重,时常教人透不过气。
两人的感情不断恶化,有段时间戚诺很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吵着闹着坚持让母亲打掉弟弟?
他后悔也没用了,戚述逐渐分走独属于他的注意,每当家里说到孩子的教育,避不开会提到戚述有多么争气。
看上去戚述得偿所愿,然而他对亲戚们不冷不热,小时候盼望着被关注,后来却变得懒得敷衍。
戚诺并不明白戚述身上发生了什么。
在他俩初高中时,母亲到美国交流学术,作为访问学者去了足足一年,回来撞破父亲在外养了诸多莺莺燕燕。
当时母亲失望透顶,想打官司带走小孩,父亲是富家子弟背靠大山,轻蔑地不予理睬。
毕竟两者的资源不在同一阶层,戚诺也没有纠结过这件事。
这场官司本该毫无争议,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戚述提出要跟着聂茹熙离开。
法庭上,戚述站在母亲的身边,再三确认句句清晰,回家收拾东西的时候,就好像在打父亲的耳光。
父亲为难弟弟,说戚述的书籍电脑和衣服都用了他的钱,连国际学校都是他交的学费。
然后戚述办理了转学,去公办院校学起竞赛,他连行李箱都干脆留在这里,中间没有任何周旋与求和。
戚诺太熟悉对方是什么脾气了,别人都是越来越圆滑伶俐,而戚述愈发孤僻和傲慢,骨头太硬就没有弯过腰。
可是现在,戚诺拐弯抹角地讥讽他昏头昏脑,戚述的回应摆明了要一意孤行,任由指摘也不改,就是乐意朝江知羽低头。
“你不怕我和家里说漏嘴,合着你这些年独来独往,喜欢的是男人?”戚诺倍感荒唐。
戚述淡声回应:“不劳烦你通知,妈妈已经知道了,至于其他人那和我没关系。”
戚诺警告他:“拿着永煊那么多股份,又不想被约束,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买卖。”
戚述状似怜悯:“有企图又不够有本事,那种人才会被拿捏,比如你想接任永煊,所以要费心地讨好一大群人,你觉得我在乎这些东西?”
股票是爷爷送的成年礼,既对自己的补偿和示好,也间接让戚诺有危机感,让人勤于谋求长进。
当年戚述就有所发觉,并且多次推拒过,如今他的薪酬比家族分红更高,更加不会被这些束缚。
戚诺怒极反笑,冲动道:“难道你没有尝试讨好过么?你当我不知道是吧,以前吃年夜饭,你悄悄看我们这边很热闹,就像是摇尾乞怜的狗!”
话音落下,戚述的表情变了。
他的眼神很凉薄,淡淡地扫过戚诺一眼,这时不再压着气场,锋利得让人有了心惊。
戚诺不由地呼吸凝固,随即戚述笑了下,朝他走进一步。
以为要在集团办公室里闹出冲突,戚诺意图后退,又不容许自己露怯,硬生生地僵在原地。
他猜测戚述绝对生气了,对方偏偏克制得非常好。
戚述的情绪控制能力强得可怕,连声线都很沉稳。
“你在讲什么时候的事情?六岁还是七岁?有劳你记那么清楚,那些人长什么样子我都忘了。”
说到这个,他不屑地嗤了声:“那一口团圆饭我也不稀罕吃,二十多年过去了,被局限在家里桌边的只有你,我用不着诸位关心。”
戚诺道:“行行行,你一个人就可以,反正也习惯了对吧?”
“不对。”戚述说,感觉莫名地打量了一下戚诺。
“谁说我想一个人,我很早就分得清什么值得保护,什么一文不值。”他稀松道,“我只是从那开始就不需要你们了。”
戚述直视着兄长:“至于我真正想要什么,我都会自己去争,然后牢牢地握在手里。”
他哪怕两手空空,也不需要被人施舍,因为那种成果来得太轻易,也会被轻易地收回。
他认为自己需要去用力地谋划,每一天都去渴求,心心念念不能止步。
就像树木深深扎根地底,狂风也不能拔起,他愿意不见天日地一直盼望。
最深的冲突永远绕不开利益,戚诺道:“你说得潇洒,爷爷近两年身体不好,急于找接班人选,你的态度不清不楚,谁知道是不是狼子野心?”
“那你们猜啊,随便怎么想。”戚述利落地回答,“反正着急的不是我。”
戚诺警告:“戚述,你今天来蹚永煊的浑水,小心把自己淹进去。”
戚述散漫道:“希望江总监知道怎么做人工呼吸。”
闻言,戚诺难以置信,然后目眦欲裂。
戚述的来意很明显,介于兄弟俩不太美好的相处回忆,他在让对方少惹江知羽,否则后果自负,他已经展示了自己在集团有几分影响力。
如今说完了,他没在戚诺的办公室久留,任由旁人的揣测纷纷扬扬。
传言飘到江知羽这里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版本。
撇开主观的推理和捏造,有些客观消息应该没错,江知羽得知戚诺得过白血病。
以当初的医疗水平,小儿急性白血病很致命,戚诺不过两三岁,进试验组用创新药,天价费用尚且不说,过程差不多是死里逃生。
听同组翻译聊这些豪门内幕,江知羽唏嘘地喝着咖啡。
“蛮不容易。”他随口附和,“家里应该挺宠他,三十多岁了看着还挺和善。”
部长开玩笑:“你的意思是他弟能吃人?”
“没有。”江知羽举手投降。
他再托着脑袋:“你们说戚诺把戚述喊走,会不会他有埋伏啊?”
办公室里,其他翻译非常惊讶。
“我没听错吧?您是担心戚述?我觉得他来永煊进食还差不多,一口生吞一个集团高管。”
江知羽闷闷不乐,心想,你们怎么确定戚述就不能是一个内心细腻的感性帅哥了?
“永煊开完股东会,在长茂饭店做答谢,需要五个晚宴陪同,报名的今天发我邮箱。”他兴致缺缺地吩咐。
股东会的翻译形式是交传,参与者不一定乐意做晚宴,这时候就需要另外招人。
许一晗遗憾地说:“我没法来,时间点太不凑巧,过年就该专心包饺子。”
部长与江知羽叮嘱:“找找口译部的同事吧,小方和小王也是开完股东会就要赶飞机回家。”
江知羽写了公共邮件,标题注明截止日期。
发完,他收到了调薪通知,今年是他的事业转折点,挑战完新的难度,也上升到了新的层次。
大概是鼓励他继续进取,这次的工资涨幅比往年更可观。
具体的发放还需要衡量月奖和绩效,不过眼前的数字很诱人,让江知羽看着有点想消费。
“知羽,被总部通报表扬啊。”隔壁部门发来祝贺,“准备什么时候请客吃饭?”
江知羽关掉邮件起身出去,本来想说今晚就可以做东,但脑海里闪过了戚述的身影。
他见色忘义,改口:“下周看大家哪天有空,我请你们吃打边炉。”
同事们随之起哄欢呼,江知羽道:“被表扬不是撒钱,年终奖是多少还没准呢,这排场怎么和我暴富了一样?”
有位专家揶揄:“你年年都是零投诉,年终奖有多高我不敢想。”
“这含金量太厉害了,周老板当年跑项目的时候都挨过客户告状。”另外有人道,“萧老师你说呢?”
“确实厉害。”萧徽说,“最近胃不舒服,你们吃打边炉我就不去了。”
滋,滋——!
滋————!
楼上忽地传来微型电机的声音,持续不过五六秒钟,大家不约而同望向天花板。
“靠,他们拆家啊?”萧徽不爽地说,“物业吃干饭的么?”
前台连忙进来:“楼上好像在改装设备,我和物业发了消息,提醒他们等会儿再做了,我们这儿还有好多人在。”
周柯也推门出来:“这玩意就在我头顶上弄,操,我以为楼塌了呢,特么26楼逃都逃不出去。”
抱怨完,他注意到江知羽,对方脸色很白,让自己有些吃惊。
周柯道:“你也吓了一大跳对吧?朋友,胆子比我还小啊,你看着都快要掏笔写遗书了。”
几句调侃让氛围恢复轻松,其他人朝老板说说笑笑,顺带打量了江知羽一眼。
他们望过去那会儿,江知羽收拾好了神色,但微笑得有些勉强。
“下班时间到了,我有事想先走。”江知羽忽地没什么精神,潦草地说,“明天会回复邮箱。”
他拎上包,拿了一瓶矿泉水,周柯本来想安慰他几句,这下望着他匆匆的背影。
顾不上等电梯去底楼,江知羽脚步仓促,顺着消防通道往楼下走,继而找到无人使用的洗手间,反胃地咳嗽起来。
隔了五分钟,他喘息着扔掉空瓶,漱完口之后嘴唇湿润,但脸颊没什么血色。
江知羽在镜子前盯着自己看了半分钟,保证没有什么端倪,再打开门锁走了出去。
他的胃隐隐有些抽筋,了解这是情绪作用,自己在心里催眠着不要在意。
然而江知羽的身体就像是被迫打开了某个单向开关,怎么拧动都无法恢复,他没有办法乘电梯,生怕遇到同事被发现问题。
于是他坐到了消防通道的台阶上,这里没有暖气,冷意让头脑清醒了一些。
手机没开静音,嗡嗡响了两声,江知羽从而分出几缕思绪,拿出来查看的时候,感觉指尖有些发麻。
[江老师,你回家了吗?]
江知羽迟钝地看完,打字:[我在蒲音,可过一会儿才能下班。]
戚述回复:[我在大楼门口等你,正好有个停车位,你多忙一会儿也行。]
摊开手掌,再缓缓握紧,江知羽如此尝试了几次,半边胳膊依旧有麻痹感。
他有些躁动地蹙起眉,嫌自己调整得太拖拉,站起来却又晕眩。
活动一下,多深呼吸,深呼吸就没事了,江知羽用额头抵着墙壁。
紊乱的五脏六腑逐渐平复,待一切恢复如常,他晃晃脑袋去坐电梯。
这里是复合写字楼,里面挤满了不同公司的上班族,大家分成几团交头接耳。
他们见到江知羽进来了,礼貌地让出了一点位置。
江知羽笑眼盈盈,风度地朝他们道谢,继而悄悄松了口气。
自己的狼狈没有被戳破,也没有让同事撞见不对劲。
顺着人流走到外面,他一眼就看到戚述的车招摇地停在路旁。
江知羽变得轻快起来,在傍晚呼啸的风里,几乎是小跑过去。
“累死了。”江知羽坐进暖和的车内,嘟囔。
戚述瞧过来,感觉对方看着真的有点虚弱,抬手把车内调高了两度。
他说:“请你吃饭,庆祝下今天是周五。”
在戚述这里,自己没有掏钱的机会,江知羽系好安全带,想问问对方生日是什么时候。
但是以戚述的德行,听闻他有意庆祝,估计会把生日挪到明天。
江知羽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引得戚述频频询问在高兴什么。
那股矿泉水的味道逐渐散了,江知羽摇着头,表示自己不过是想到了一些好玩的事情。
“对了,我听别人说你哥的病很凶险。”他转移话题。
戚述说:“嗯,白血病复发概率很高,两年内一半一半吧,长期说的话可能超过百分之六十。”
江知羽不了解这些,诧异:“这样岂不是提心吊胆,我看他倒是蛮健康,心态保持得很好。”
戚述扯了下嘴角:“确实,他有后路。”
“临床有靶向药?”江知羽询问。
“脐带血可以治他的病,当时家里没考虑到这种事,不过亲兄弟的也可以。”戚述平静地坦白,“所以后来有了我,抽取给他备用了。”
第78章 丛生
你我如何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婴儿声嘶力竭地啼哭, 亲人如释重负地欢喜,彼时视野朦胧窄小,自己的喜怒哀乐就是世界中心。
可戚述到来的最初, 落在无可奈何的阴影处。
当过捐献者, 做过眼中钉,分道扬镳, 剥离得一干二净。
“反正戚诺没有用上,这么多年安然无恙可以算是痊愈了。”戚述的语气很寻常, 像是在描述今日天气。
听到他说起过往, 江知羽不禁蹙着眉, 迟迟没舒展。
这算是什么?把一个人当做另一个人的解药?未免太自私也太不负责任。
联系戚述对那边的态度, 所有的漠然都有了理由。
戚述什么时候撞破的真相,当时是什么感受,江知羽难以设想。
“我读初中才知道的, 那天有个饭局, 偷听到亲戚在走廊说八卦。”戚述说。
他朝江知羽笑了下:“我一点也不意外,回去查了下脐带血的说法, 倒是解脱了,没什么难过的感觉。”
江知羽的情绪并没有被抚平,能够在发觉时毫无波澜,大概曾经受到过许许多多的冷遇, 习以为常没了这方面的痛觉。
戚述被迫妥协良多, 戚诺却没有任何感恩, 江知羽想到那人的种种表现,对方不仅没有愧疚, 偶尔还会流露出怪异的抵触。
作为直接受益人,江知羽不信他不了解内幕。
然而永煊和蒲音的第一次会议, 戚诺却在江知羽面前暗示,话里话外讲弟弟脾气不够好。
显然他被袒护惯了,对外的言行举止可以根据环境来变温,实际上没有正常的同理心。
和这种空心人待在一处,江知羽认为自己不出三天就能打起来,戚述却相处到了父母离婚。
虽然清楚戚述的内核非常稳定,但江知羽这次百味杂陈。
他从小在爱里长大,哪怕遇到重大打击,家人之间也是互相扶持,没有经历过戚述的境地,却感同身受地沮丧。
“你哥是个傻逼,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该给他确诊。”江知羽向来文雅,难得这般用词。
他的情绪在为此波动,但戚述不想让他生气。
戚述说:“想带你过周末,还没吃饭好像害你先没了食欲。”
江知羽很有正义感:“我真想给你们的家长摆一桌,家里教育出了大问题!”
“真的没有什么。”戚述轻描淡写。
让心上人为自己难受是很不绅士的行为,戚述在追求他,舍不得他低落。
十亲九眷的破事早已掀篇,如今他受人尊敬和瞩目,犯不着去纠结这些,更无意让江知羽同情。
担心江知羽不放心,戚述补充:“没你以为的那么糟糕,我生下来身体健全,有最好的物质条件,我没什么抱怨的地方。”
江知羽道:“他们不会偏心吗?”
戚述道:“我感觉得到我妈喜欢小孩,她怀上我是想和我分享生活,出发点与我哥没关系,谈不上区别待遇。至于我爸,我印象里他不怎么在家,可以忽略不计。”
江知羽还是有些怀疑:“上次听你和你妈打电话,我也觉得她很温柔,但她不能纵容你哥给你使绊子吧?”
“我哥是爷爷管得多,隔代亲就容易溺爱,不巧我妈的话语权又很低。”戚述解释,“每次训每次被当耳旁风,我都替她心烦。”
江知羽不吱声,扭头看着戚述,似乎在辨别他有没有逞强。
戚述说:“后来我爸出轨被发现,我妈是为了我才净身出户,爷爷要给她钱,换我留下来,可她坚持带我走,这么说起来我没成年的时候就身价百万了。”
听到这里,江知羽的表情略有松动。
“你现在身价多少啊?”他了解戚述不想探讨原生家庭,发散道。
戚述漫不经心地说:“我也不是特别清楚,要么你睡一晚随便给点。”
江知羽撑着额头感觉好无语,这人怎么能丝滑切换到流氓模式。
既然这样,他索性聊起正经,明确摆出自己的态度。
“虽然我最近和戚诺有来往,但我俩是站在一边的,谁也别当墙头草。”
尽管说起来是双方都有束缚,但听上去就是江知羽对戚述做出保证。
原来自己也有人袒护,戚述怔了下:“他那边的琐事我都能处理好,如果他有影响你工作,希望你能告诉我。”
“你要对他重拳出击啊,一巴掌从卧室打到玄关?”江知羽看多了娱乐新闻,不着调地说。
戚述嗤了声,跳成金融频道陪他玩:“我把永煊的股票做空。”
晚高峰车辆拥堵,他们这么聊着,来到餐厅时已经有些饿。
江知羽一边切牛排,一边说到自己升职加薪,询问戚述的理财意见。
戚述当起顾问,和他介绍市面上最新的产品和战略,继而分析利弊,结合个人情况做取舍。
他们的投资渠道很多,不局限配置国内资产,谈论起来天南海北。
江知羽唏嘘:“我大学实习那会儿,带教有你思路这么明白就好了。”
戚述说:“那我可不是好上司,别人都说混入并购第一步,懂得看二把手的脸色。”
江知羽好奇:“你的领导呢,为什么这几年都不露脸?”
戚述垂下眼:“业务上差不多放权给我了,他是一个虚职,近些年都在休养。”
江知羽嘟囔:“他太久不露脸,我爸说他失踪了呢,你们这行风险还挺大。”
戚述说:“如果能守好底线,就不会沦落到那种下场,具体还是看自己要走哪条路。”
提起职业规划,江知羽饶有兴趣地说:“戚先生,你打算成为哪种人?”
戚述露出狐狸尾巴:“我以前觉得野心没有尽头,但现在有了清晰的范围,边际在正好给你遮风挡雨。”
江知羽吃着沙拉,差点被呛住,对面直球打得恨不得用胶水黏住彼此。
尽管反胃的感觉已然平复,也不再痉挛抽搐,可他的脸颊没什么血色,直到这时终于浮现红润。
戚述怕他太累,没说自己买了电影票,吃完饭后送江知羽回家。
“你明天还是不舒服的话,我陪你去医院看一下?”戚述瞧得仔细。
江知羽道:“可能永煊的会议室有甲醛,害得我有些犯晕,呼吸一会儿新鲜空气就没问题了。”
告别之后,他慢吞吞回到家,看着漆黑空荡的屋子,脑海开始循环播放电机的噪音。
好吵,江知羽手忙脚乱地做了阻断,屋内所有的灯陆续亮起,他缩进衣柜,蜷缩到极限。
手机放起微信语音,重复点了一次又一次,听不够般偏执地摁着,他的身体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继而江知羽不再混乱,看向了自己打开的对话框。
备注是“戚述”,语音不过三秒钟,怪不得反反复复不停地戳。
那是戚述昨天给他发的:“晚安,明天见。”
今天见过了,明天呢?江知羽眨了眨眼睛。
就在他琢磨的时候,戚述发来新消息:[我到家了,你想看电影么?最近有一部口碑不错。]
江知羽没去查近期院线有什么片子:[明天晚上我请你吧。]
他说完,打开购票页面,发现近期已然是寒假档,从悬疑到动画类型多种多样。
哪个口碑好啊?江知羽不懂了,感觉给自己挖了个坑。
看平台分数貌似差不多,爱情电影与温馨喜剧旗鼓相当,他想了想,谨慎地询问对方想看哪个。
戚述回答听从安排,但怕江知羽装傻充愣,含蓄地说自己笑点很高。
合着不想看合家欢呗,江知羽硬着头皮选了爱情片,第二天险些被情侣们淹没。
他悻悻地去取票,戚述买爆米花,两个人分头行动。
由于影院寒假人多,江知羽打算会合的时候,突然有点看花眼。
“你男朋友也在找你呢,背后啊你看看。”影院的工作人员指了个方向。
他早就瞧见两个帅哥并肩进来,一举一动都不太清白。
话音落下,江知羽捏着电影票想回嘴,但戚述已经走到自己身边来了,他鬼使神差地咽下了这口气。
“尝尝?焦糖味。”戚述往里走,估计也听到了工作人员的说辞,眉梢眼角很得意,让江知羽感到欠揍。
随即,他捏起一粒爆米花,“我用湿巾擦过手了。”
江知羽伸手想接,戚述却没有要递的意思,紧接着,两人都有些愣。
左顾右盼确定没人偷看,江知羽眼神游离又心虚,低头咬走了戚述手上的零食,动作快得像在做不正当交易。
“其他人好像都在谈恋爱,卿卿我我。”戚述针对周围场景,发出一番没用的感想。
江知羽背脊挺直,仿佛下一秒就要炸毛,凶巴巴地说:“谁让人家表白成功了呢?”
戚述酸溜溜道:“待会儿旁边的突然亲嘴怎么办?座位那么紧凑,能听到吧?”
“这里没说不允许接吻,你管人家干什么?”江知羽诧异。
戚述看着他,咬字清晰:“羡慕。”
江知羽:“……”
嚼着戚述买的爆米花,再对上戚述的视线,他觉得自己对食物链也有了独到见解。
没等他回答,戚述退让一步:“我可以牵你的手吗?等到影院关灯以后,不让别人看到。”
双方都变得纯情无比,江知羽磕绊地说:“你不要握太紧。”
待到电影开始播放,乍然黑暗的环境使他微微不适,在江知羽往后靠之前,戚述先一步握住了他的右手。
随即,自己的掌心被指尖刮了刮。
电影放了什么内容,江知羽压根没心思看,荧幕上你追我赶,座椅间暧昧丛生。
期间戚述去过道接电话,他才短暂地分析了一会儿情节。
由于自己对校园恋毫无共鸣,演员们撕心裂肺或缠绵悱恻,都不如身边人留下的余温更有滋味。
很快,戚述回来了,这回没经过同意,暗地里再度十指相扣,时而抚过江知羽的虎口,又去轻轻捏着指尖。
江知羽认为这家伙肯定也没认真看电影,到了外面抽查他男女主叫什么名字,戚述很过分地保持了沉默。
合着一个多小时净他妈在摸手,江知羽默默地崩溃了,因为自己也不记得男女主的名字。
“刚才是办公电话么,你要不要回公司?”江知羽贴心地问。
两人的工作性质比较类似,赶项目时同样天昏地暗,承受的压力和期待非同小可,这方面天然地能够互相理解。
戚述摇头:“爷爷来打听点事,我昨天去了集团,他问我感觉怎么样。”
江知羽足够聪明,能意会其中的含义。
他瞪圆了桃花眼:“他想让你打理公司?”
“站在他的角度有这个意愿,戚诺守不守得住家业是客观问题,其他亲戚半斤八两,拍马屁绰绰有余,做顶梁柱的话天都能塌下来。”戚述略有讥讽。
他道:“扩张期总觉得满地都是金子,只要去捡就可以,无所谓门槛和本事,这些年市场竞争激烈,所以爷爷变了想法。”
江知羽说:“你现在的事业很好,当然永煊也不差,去哪里都有前途。”
戚述笑了一下,淡淡说:“想不想吃冰淇淋?我记得附近有家味道不错。”
他俩看电影之前垫过一顿韩料,江知羽现在没那么想吃东西,不过他没有拒绝。
因为他感觉戚述需要自己,想多在自己身边待一会儿。
点单完,两人坐在店里,有逛街的学生在隔壁桌嬉笑。
“你帮我出出主意,他真的有脾气了,怎么才能多云转晴?”女生有些抓狂,对闺蜜倾诉。
闺蜜思索片刻,说:“和他撒撒娇嘛,这个你会不会?哎,别担心,现学现卖也很简单。”
她支招:“他不管说什么,你都说好啦好嘟好滴,然后发个可爱表情包,我猜他是爱情白痴那一类,估计分分钟就灿烂了。”
女生苦恼:“呃,有点难以启齿啊,万一他不是的话,我八成会被当做智障。”
江知羽吃着雪球,无意听到她们的谈话,忍不住有点想笑。
他再悄悄地抬起眼,瞄向了桌对面,发觉戚述也听到了这些。
男人托着头看向虚空,表情有些稀奇,脸上要笑不笑,似乎对此觉得好玩,又分心处理着琐事。
然后,他们面对着面,江知羽捞完最后一勺冰淇淋。
他没有急着起身要走,与戚述打字:[你觉得这主意好不好用,能哄人吗?]
戚述回过神来,不忘摆点架子,安静地点着软键盘。
[不是很清楚,可能愣头青真吃这套。]
江知羽:[好哒。]
江知羽:[小猫肚子饱.jpg]
这样嫌不够,他补充:[小猫蹭蹭你.jpg]
第79章 捂耳
点击表情包摁了收藏, 戚述持续灿烂。
他以前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告别都要说两次,现在大彻大悟了,分开的时候自己也恋恋不舍。
年底快下雪了, 路边结出一层白霜, 戚述却特意下车送人出去。
穿过马路,江知羽看向他:“你想到我那里坐一会儿吗?我买了新的红茶, 可以尝尝。”
戚述说:“等会儿有个海外的连线,不吵你休息了。”
他握着江知羽的手, 觉得触感有些凉, 放到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焐热之后没舍得松开。
暖黄的路灯下, 江知羽眼神飘忽:“你要送我到门口?”
今晚天气不是很好,戚述承认:“嗯,给你挡挡风。”
江知羽勾起嘴角:“你别被吹糊涂了, 来楼上拿把伞吧, 耽搁不了几分钟,回去的时候自己撑一下。”
戚述哪还需要西北风来刮, 几缕枕边风就足够晕头转向。
他没拂去江知羽的好意,站在门前接过雨伞,然后文质彬彬地道谢。
之后关上门,江知羽拉开丝绒帘布, 趴在窗沿往下张望。
没过多久, 戚述就出现了自己的视线里, 低头摆弄着雨伞,却没有打开使用。
江知羽:?
戚述仿佛将其当做了纪念品, 而不是日常使用物,回到停车的地方没消停, 靠在法拉利前欣赏了一会儿,企图引起路人们的眼红。
江知羽:???
他恨不得当面骂人撒癔症,随即发去语音。
“戚述,你要是不急着陪老外们开会,可以回来把伞还给我。”
收到警告,戚述由此老实了,还往江知羽的屋子多看一眼。
江知羽贴着书房飘窗坐下,目睹戚述离开,这才卸力般躺在榻榻米上。
手机打进电话,他看了下备注,接听之后喊了声“爸爸”。
“大晚上这么兴奋,是在开心什么?”江锦昆听出他的得意。
江知羽有种早恋被抓住把柄的感觉,含糊道:“今天去看了电影,还吃了冰淇淋,我刚回到家。”
江锦昆顺嘴问:“和朋友还是同事?”
江知羽打了个滚,怔怔望着楼下的停车空位,心里剧烈晃了两下,对此不再敷衍和回避。
“不止是朋友,他在喜欢我。”他没有移开目光。
似乎听不懂上一句中文,江锦昆诧异道:“你说什么?”
“我也对他有感觉。”江知羽喃喃,“爸,你说感情到了什么程度,就可以做出承诺了呢?”
耳边几近死寂,实则对面一阵天打雷劈。
江锦昆被颠覆了,听筒传来的几句话太有冲击力,自己仿佛瞬间沧桑了十岁。
他怎么可能做军师,答非所问:“那人是谁?家住在哪里?是什么工作又是什么背景?他对你有没有认真?你一个人在京市,要保护好自己。”
江知羽被炮轰得受不了,道:“你儿子没有那么笨,他对我有多用心我感觉得到,而且我26岁了说得好像能被骗走一样。”
江锦昆语重心长:“才26,被子都叠得七扭八歪,一天天的发卡通表情,你不要认为自己是感情大师。”
“花里胡哨的套路我不懂,我也确实没接触过高深的玩法。”江知羽说,“但我清楚什么是陷入爱情。”
他不肯交代那小子姓甚名谁,江锦昆根本就猜不到,自己对京市的印象停留在松晟有多么疯狂,如今回想起来腿脚还隐隐作痛。
江锦昆急得团团转:“你不告诉我来历,是不是怕我反对?”
“还没到那一步,以后肯定和你说,有些还需要你帮忙。”江知羽道,“同性结婚法什么的我都没怎么了解。”
江锦昆感觉心血管有些脆弱,好不容易接受了儿子的性取向,对方就要带男人大摇大摆进家门。
他在这方面有些传统,考量的更为保守:“你爹是法盲,先不要和我聊这些东西,话说我认不认识那个人,他的品德怎么样?”
想到戚述描述他和江锦昆谈笑风生,江知羽骄傲地说:“你见了就会喜欢。”
没让江锦昆追着询问,江知羽挂掉电话。
他选完答谢宴的陪同人选,整理了一会资料,年底有诸多管理事宜,他要协助周柯核准部门下属的绩效。
今年的校招生们来了半年,从理论到实践逐渐起步,江知羽要做一对一的考评和谈话,推动他们更好地在职场发展。
能够进蒲音这样的外企,大家功底都很扎实,不过现场还要检验综合能力,双方态度尖锐时如何化解,怎样协助客户达到会谈目标,一个优秀的翻译师需要把控全部。
还有些细节,听着有些吹毛求疵,江知羽提醒新人:“你的头发如果不能勤快打理,下次干脆剪短一点。”
新人连忙答应:“国内是不是很挑形象?”
“我的意思不是你必须要帅,别人花钱聘请最高一档的翻译,不仅需要专业的语言服务,他们也希望谈话方以此看出自己的重视和诚意,你的仪态代表了客户门面。”
江知羽解释着,这阵子与同事们挨个交流,太考验自己的嘴皮子,上班路上又被灌了冷风,搞得喉咙有些干涩。
他难得不碰咖啡,乖乖喝热水:“这个月你被投诉了,为什么你让对面的翻译一直在讲话?”
他所在部门面向大客户,要求自然更高一点,工作往来产生投诉和建议也很正常。
正撞上年底,索性直接探讨问题,新人坦诚地描述详情。
那场谈话涉及到两方公司,各自找了翻译,他对面那位资历很深,双向传递节奏适当,他听着没什么错处于是插不上话。
“他们都请翻译,除了担心单边有立场偏向,也是想保证沟通有主动权,对面的人那么活跃,你这里就显得弱势。”
分析着,江知羽说:“你要把自己当成甲方的帮手去促进谈判,不是简单的转换工具。”
新人低着头:“徐老师已经批评过我,我下次肯定不会疏漏。”
江知羽颔首:“我和客户道好歉了,他说那次沟通没其他问题,也填了回访说满意,年终奖不会扣你。”
新人很内疚:“给您添麻烦,永煊这个项目我会全力以赴。”
与下属谈话要松弛有度,江知羽随即让氛围舒缓。
“这个职业永远要学习,更别说刚入行了,所有人都会出错,你有心去补足就很好,一个公司的本就互帮互助。”
有些领导做1v1盘点是随机抽取,想到哪个喊哪个,江知羽则是按照众人行程来排顺序。
请假赶着合家欢的就早点聊完结束,省得掰着手指还琢磨绩效,留在公司有工作的可以拖慢一点,人家手头还忙着准备资料。
新人是排序的最后一个,江知羽回办公室伸了个懒腰,开始写部门的年度回顾。
他给戚述发消息:[大过年的,不会有人在手搓报告和图表吧!]
最近戚述在葡萄牙出差,已经过去好多天了,碍着公务进度还没有回来。
随即,江知羽说:[哎差点忘了,还有人在里斯本吃鱼呢,想买一盘饺子都够呛。]
两人有时差,戚述却秒回:[你晚上吃什么?]
江知羽没有准数,京市的温度天天零下,让他不想出门,下班之后点了一碗小米粥,拍照发给了对方。
戚述格外敏锐:[你是不是嗓子难受,这个天喝清粥?]
江知羽吃着榨菜:[没,我还配了好多东西,只是不拍进去。]
逞强完没多久,他就遭到了反噬,隐约发了点低烧。
眼前就是永煊的股东会,时间节点很特殊,蒲音的高管要么回家团圆了,要么在外地有事,唯有他留在京市。
这时候不能掉链子,江知羽冲了药剂,晚上多盖了一条被子,然而第二天醒来没什么好转。
幸亏头脑和表达能力尚且灵活,他听着播客磨耳朵,又核对了一遍出席人员和职务。
整场会议按部就班,永煊的班底很多都有血缘关系,比起严肃又谨慎的商业场合,实际上有点类似家庭聚会。
江知羽从而见到了戚述的爷爷,集团的荣誉墙上有他照片,画面上已经白发苍苍,但举止尚且精神抖擞。
不过他亲眼看到的时候,戚立晋的行动略微迟缓,说话也没视频里有中气,瞧着像是近期病过一场,亲戚们会在台下主动搀扶。
“您好,这边走。”江知羽引导方向,在岗位上滴水不漏,“小戚总先去饭店了。”
戚立晋道:“该打点的昨天就该做好,哪犯得着这时候费劲。”
“戚诺在慢慢学嘛,你要给他时间的呀。”有人打着圆场,“我看他这次招人和布置都做得蛮妥帖。”
大概是身体状态日渐无力,戚立晋有些阴晴不定。
“你们夸他如果是对他有好处,那他的手腕该比他弟弟厉害得多。”
二叔插话:“阿树的心思更野,家里肯定是关不住的嘛,我听说他今天出差回国了呢,但连股东会都不参加,估计咱们的答谢宴也不会来。”
江知羽眼观鼻鼻观心,随着他们坐车转场,雪天的车速开不快,他在角落里嚼了两颗薄荷片,硬生生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们这里有些戾气,另外一边没好到哪里去。
戚诺之前为搏女友一笑,在拍卖会买了艺术雕塑,然而送到的时候新鲜劲也过了,分完手只能把雕塑搬到家里。
不料戚立晋看到了大发雷霆,说这雕塑长得不吉利,又指责戚诺玩物丧志。
为了能让爷爷消气,戚诺特意带来这东西,准备当场砸掉以示改正的态度。
“那样会不会有点吵,小心吓到来宾。”萧徽跟着他来饭店,听到他的计划,觉得不太恰当。
戚诺向来看人下菜蝶,嫌这位翻译多嘴。
“你读的是什么学科?企业里怎么打点,你明白么?你当他们玻璃做的啊?”
大价钱买来的藏品害自己狠狠挨了骂,他本就很不爽,这时说话更为刻薄。
萧徽捏了捏拳,拉出同事打圆场:“江总监就很讨厌噪音,上次我们大楼有电机,他觉得很不舒服。”
戚诺的思维向来很自我,对萧徽的说法嗤之以鼻。
“那他可以不干我这单活,我给他发了钱,就是他的上帝,难道要照顾他是什么心情?表决心闹出动静才有效果。”
抱怨完,他忽然来了灵感,看向萧徽使唤他去跑腿。
江知羽来的时候,发现有个同事不见了,继而戚诺向他解释,自己突然缺了点器件,有劳萧徽临时去买。
这样的做法着实不太尊重人,可是既然萧徽愿意,江知羽也不好多说,更何况他现在身体有些难受,没力气掺和这种事。
晚宴过半,江知羽也吃了小半瓶的润喉糖,戚诺酒过三巡,再让服务生搬上雕塑。
戚诺放下了酒杯,表示自己有诸多不是,害得爷爷百般操心,如今他痛定思痛要改掉恶习,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做个见证。
说完掌声雷动,他再看向四周喊了个最近的人选。
“江总监,你帮我拿下。”戚诺道。
往地上砸掉雕塑,怕是会溅起碎片,仔细想来的确不太好,万一没碎那就太尴尬了,所以他让人去买了电动锯子。
众目睽睽之下,江知羽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神色登时有些僵硬。
但没有让人感觉不对,他迈步过去,稳稳地拎起来,骨节用力到发白,然后递给了戚诺。
台下的视线落在江知羽身上,瞧见他脸颊白净得几近透明,朝大家扯了下嘴角,看起来漂亮得耀眼。
紧接着,所有人无瑕欣赏,注意力都被戚诺吸走。
或者说他们很难不被扰乱,电锯不比锤子或者榔头,声音快要被掀掉屋顶。
有人捂住耳朵,有人捧场欢呼,有人冷眼旁观这场作秀。
服务生扫掉残渣狼藉,戚诺把酒倒满,让江知羽陪自己去招呼了几位外国友人。
他热情洋溢地到处社交,最后有些不胜酒力,适当地没再吵闹。
横竖这场宴会临近散场,他随便挑了一个空位歇下。
就在大家准备陆续离场的时候,门被推开,有人立即顿步,喊了声“戚述”。
什么,为什么戚述来了?戚诺冷不丁惊醒,怀疑自己幻听。
但他扭过头,戚述的确出现在这里。
面对其他人的嘘寒问暖,对方不冷不热,无论哪种话题,都表现得没什么兴致。
戚述只是目光扫了一圈全场,继而走到了戚诺那边去。
“江知羽在哪里?”他懒得跟人装。
戚诺道:“他兢兢业业上着岗呢,刚还做了我的特别搭档。”
回答完,他迟缓地发现……
江知羽不见了?
第80章 雪夜
欢呼雀跃, 推杯换盏,江知羽表面滴水不漏,逢人言笑晏晏。
背地里, 他手掌被指甲掐出一道道印记, 雕塑已经被清理干净,爆裂的巨响却久久回荡在耳边。
什么也听不清楚, 什么也思考不了。
这些年的工作经验养成了肌肉记忆,他面对旁人的话语和目光, 几乎是机械性地做出合适反应。
活动步入尾声, 一罐润喉糖已经空了, 随身杯里的维C冲剂也全部喝完, 下属在休息间隙想要帮他去倒水。
“没关系,我自己去就好。”江知羽说。
听到他的声音,下属惊讶:“江老师, 这怎么可能没事?你的嗓子都哑了!”
江知羽示意他不用担心, 确认场上四平八稳,之后去洗了一把冷水脸。
凑巧, 戚立晋的秘书注意到了江知羽。
他是现场的主要负责人,表示今晚下雪回程不方便,既然答谢宴基本结束,让他们这些协助人员先行撤场。
江知羽在用纸巾擦去水珠, 屋内供暖充足, 他的脸色却格外苍白, 明晃晃的灯光下如结冰湖面。
秘书来不及看清,江知羽揉皱纸巾, 轻声地向他道了谢。
主办方逃不掉劳心劳力,秘书没有空闲多聊, 他看着对方快步离开,不禁呼出一口浊气。
继而江知羽低下头,毫无所知地打出一个错别字,再慢半拍地往回删除。
日常的话语突然变得难以措辞,他闭了闭眼,在蒲音的群里发通知,简单交代了下情况,叮嘱其他人路上注意安全。
眼睛格外酸胀,盯着屏幕甚至发痛,群里有人问他是否要拼车回去,然而江知羽搪塞着说自己已经离开,不愿意将缺陷暴露在众人眼前。
他自知状态糟糕,没办法回到会场,经不起审视推敲,拖着沉重的肢体往大堂走,麻木地开房、登记、上楼……
卡片刷开门锁,江知羽迫不及待地躲了进去。
大门自动闭合,发出“砰”的闷响,他的步伐随即凌乱匆忙,一手撑着水池的台面,屈身止不住颤抖。
人前竭力强撑着体面,实则头晕到想要作呕,持续的耳鸣让他天旋地转,高频的声响似电流也似爆破。
当下忽地卸下力气,那些声音汹涌地挤进来,登时占满他的脑海。
江知羽忙了一天吃得很少,想吐也吐不出来,这样反而让他更加难受,胃里翻江倒海地灼烧着。
前不久他猝不及防听到过电机钻孔,短暂地感到恶心,也会想到痛苦的记忆,但那种反应能够承受。
但这次发烧加上应激,诱发了强烈的反应,江知羽从没有这么狼狈过。
衣服领口和袖子全被打湿,连骨缝都在发疼,他的视线有些模糊,靠着几分理智买了药品配送。
做完这些,江知羽疲倦地栽到了床上,随后如同短暂昏迷,不知道睡过去多久。
过了会儿,他被陌生来电吵醒,音乐铃声在今天格外刺耳。
“您好?”他将手机调成静音,恍惚地说。
“江先生是吗?对不起,外面看着要下暴雪,平台很难喊到骑手,我们加价都不接单了。”
药店这么说着,为难地询问:“请问您是退单还是再等等呢?”
哪怕换一家店重新购买,也不见得能早一点送到,江知羽回答不用取消单子。
被这么吵醒之后,他没那么困了,心有余悸地坐了起来,下意识打开航班信息软件。
最近天气恶劣,机场大面积延误,打乱了好多行程。
戚述的直飞航班也是如此,除非绕到其他城市降落,多费些杂七杂八的功夫,否则一时半会回不来。
他会想我吗?
江知羽冒出这个想法,迟钝地愣了一下,倍感荒谬地笑了起来。
怎么在想这些东西,无法解决实际问题,相比损失无关痛痒,他觉得自己不太着边。
他转而琢磨,应该是因为我想他了吧。
套房配备了衣柜,江知羽意识昏沉,发冷时痛得受不了,就浑浑噩噩地缩在里面。
狭小空间能让他有一种被包裹的感觉,整个人好像就没那么疼了。
·
“你们要找江老师?”萧徽准备离开,听到戚述和戚诺的交谈。
他看到戚述其实有一些尴尬,之前假装彼此熟识,实际上人家就在眼前,自己却没有认出来。
而且,戚述虽然没有翻旧账取笑,但也没有与他结识的意思。
所以萧徽避开了戚述的视线,看向戚诺:“蒋秘书让服务商们撤场了,江老师刚通知下来,没弄错吧?”
“哦,没错啊,蒋哥是现场统筹,听他的就行了。”戚诺说。
萧徽道:“我看江老师好像不太舒服,说是已经回去了,您有事打他电话就行。”
戚述皱了下眉:“他生病了吗?”
萧徽解释:“从早到晚忙得没怎么吃东西,估计是饿着了。”
没再与他们多讲,戚述发消息给江知羽,等了一会儿没有答复,就作势要开车去铂曼。
期间有亲戚出声拦住,邀请他留下来叙旧,他不耐烦地找了借口敷衍。
雨雪势头越来越急,交通路况很差,出了好多起追尾事故,十字路口堵成一片。
戚述索性避开几条主干道,绕了一大圈回到国贸。
江知羽的公寓没有人,敲门得不到回应,从楼下望去也没有灯光。
换成其他人或许会一筹莫展,可戚述另外有了念头。
既然江知羽身体难受,那可能没有离开饭店,路上少说要折腾半个多小时,更别说这个节点很难打到出租。
思及此,戚述又冒着大雪返程,这时候路上已经没什么车了,所有人都在往家里跑。
值班经理认识他,见到他挟着一身寒气进来,意外地打听有什么事。
戚述直接问江知羽住在哪里,身份信息全都报得准确,又能证明他们是朋友关系。
经理听完,还真的有些印象,因为青年证件上的照片着实亮眼。
陪人来到楼上,门口有一袋外卖的药物迟迟没拿,尽管出于保护顾客隐私,订单上没有展示具体信息,不过经理已然察觉出了不对。
再三敲门没有任何应声,经理赶忙拿出备用钥匙。
进去之后,屋内有不少活动痕迹,有一张房卡插在开关处,然而他没有瞧见人影。
“可能江先生出去了?”经理慌张地说。
戚述说:“辛苦你给他留言,就说房间我进来过,不会让你有什么麻烦。”
经理表示没有问题,然后被其他人叫走。
离他们十来米的距离,江知羽隐没在阴影处,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
他听到了经理的关心和呼喊,但昏沉地藏在原地,没力气出去回复,身体状态差到了谷底,几乎以为耳边产生了幻听。
尤其是在戚述的声音出现以后,江知羽撩起眼帘,又往角落处缩了缩。
不会被看到的,他放轻了呼吸。
他往往站在聚光灯下,没人瞧得出他有哪里脆弱,残留的怪癖是那么小心翼翼又匪夷所思,江锦昆也未曾察觉过。
江知羽被不想被视作畸形,不想被纠错改正,不想脆弱的一面被暴露。
他最不想让戚述看到,对方会担心还是疑虑,会觉得他自私还是软弱?
种种可能都不是什么好下场。
江知羽胡思乱想着,阵发性的耳鸣盖过了外面的脚步。
直到光线漏进衣柜,他如梦初醒。
他没来得及抬头,戚述半跪下来:“江知羽,你以为我感觉不出来你在这里?”
故意没有和经理戳破,没有让第三个人发觉秘密,戚述做得如此含蓄,朝向江知羽时却又强势。
江知羽猝不及防,茫然地试图回避,戚述直接将人抱了出来,他不得不坐在他的怀里。
紧接着,一只手抚上江知羽的额头,触感烫得让人心惊胆战。
感知到了他在发抖,戚述把他搂得更紧了些,江知羽一言不发地埋下脑袋。
不知道为什么,戚述觉得江知羽现在很难过。
“你怎么发高烧了。”戚述很轻地抹过他的眼角,“没凶你,你别伤心。”
因为在生病,柜内的空气也不流通,江知羽的眼前蒙着一层水光,脸颊也泛着病态的潮红。
他慌张得语无伦次,混乱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没有要吓到你。”
“我没有在害怕。”戚述心里错综复杂,有诸多困惑积压着,但全都没有表现出来,怕那样会让江知羽的情绪更加激烈。
他温和地说:“我就是急着想见你,早一点回来了,现在带你去医院好吗?”
见江知羽没有反应,戚述耐心地说:“没有关系,我们去医院看看,不会有什么事情。”
这时候江知羽的意识很难正确分析眼前场面,看他不怎么抗拒,戚述送他去了医院。
近期日程繁忙筋疲力尽,受寒了又没有照顾好自己,抽血检查出来还是病毒性流感。
转到病房挂上药水瓶,江知羽脱力地睡了过去,梦呓的时而是“好吵”时而是“戚述”。
戚述捏了下他的耳朵:“我也没有烦你啊,你在哪里受委屈了?”
工作上要是真出现什么难处,从江知羽这里估计撬不出话来,戚述也不想多等,陪着输液的时候打了周柯电话。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药水已经挂完,戚述及时地喊来护士拔针,轻手轻脚地帮江知羽掖好被子。
江知羽睡得很沉,全程没有惊扰,随后戚述去屋外接了周柯的回电。
周柯找其他人员打听完一圈,详细地告知来龙去脉,包括曾有翻译和戚诺提过,江知羽不太听得了吵闹,然而戚诺更加来劲。
作为乙方,他不好严厉地责怪永煊,但也珍惜自家员工。
“我记得知羽是真的很怕噪音,上次我们办公楼上折腾了没半分钟,他就吓得一动不动。”周柯说。
他无奈:“好端端的答谢宴,我从业那么久没见过有人砸东西,你说搞这些干嘛?早知道不让知羽负责这个项目了。”
戚述挂掉电话,又拨号给二叔,询问他们在哪里。
二叔有些烦闷:“刚才留你聊天,你说了没空赏光,这会儿大忙人又来主动上门了?你当我们是什么?”
戚述说:“戚诺人呢?”
二叔说:“我们都在你爷爷这里,你是不关心家里,今年忙前忙后,好不容易能聚齐人,凑一块儿多聊聊天。”
这么说着,二叔转头看向戚立晋,告知戚述待会儿要过来。
亲戚们听完很吃惊,登时表情各异,厅内气氛变得有些冷却。
戚诺打圆场:“还算他有点孝心,之前虽然没有出力,但也能陪爷爷解解闷。”
台面上讲是这么讲,其实所有人都不乐意戚述回来,更不想他讨老爷子欢心。
戚述也没有让他们失望,被管家接进庄园后,走进阔别已久的房子,根本不理睬眼前的关切。
戚诺认为场合越热闹越好,最好能炒出话题供人议论,戚述不介意给他添上一笔。
与其他亲戚擦肩而过,戚述径自走到桌边,看戚诺直起身来问好,也假惺惺地勾了下嘴角。
大家都在观望着兄弟俩会如何相处,他随即朝兄长抡起利落的一记右勾。
戚述出手完全没留任何情面,把戚诺的脸都揍偏过去,这一下光是听动静都足够渗人。
在场的所有人纷纷僵住了,来不及消化这是闹出了什么事,哪怕他俩在孩童时期都没有打过架。
戚诺也同样意想不到,扑在桌边摔了碗筷茶具,噼里啪啦洒掉一地,然后又被戚述扯过衣领拎起来。
瞧着戚诺嘴角流了血,戚述无动于衷,冷冷问:“够长记性么?”
根本没有给戚诺发问和回答的机会,戚述翻过手腕,骨节有些绷紧。
紧接着又是重重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