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征服

    好端端的周末从早忙到晚, 不知道哪来的客户这么大面子。

    江知羽瞧见“谈笑风生”这个词,觉得戚述对此不止用心和努力,还有一种由内而外的得意。

    他问:[你什么时候下班, 要给你留门吗?]

    根据江锦昆之前给出的意向行程, 还差一个城东南角楼,白天实在挤满了景点, 好在这里晚上也可以去看。

    戚述想问问江锦昆的意思,又怕这人真要去, 纠结时接到了秘书电话, 晚上有一场跨国的线上会议, 需要自己旁听。

    闻言, 戚述暗自松了口气,再遗憾地向江锦昆说明情况。

    江锦昆也内心如释重负,最开始听江知羽分享旅游路线, 自己还没当回事, 如今彻底懂了这为什么是最高礼遇。

    他迫不及待地说起场面话:“我这趟还挺意犹未尽,不过你现在突然有公事, 那么我也不方便再打扰,总之辛苦你了。”

    以他这态度,巴不得现在就分道扬镳,但戚述送佛送到西:“正好我们顺路, 待会儿送一下江先生。”

    江锦昆推脱:“都是朋友, 咱们就用不着客气了, 你有正事就直接去忙吧。”

    然而戚述没那么着急,坚持送江锦昆回酒店。

    临别时戚述说有需要的尽管开口, 江锦昆连忙回答自己完全没有,实则转头就体验了一把当地的按摩。

    躺在治疗床上, 他感觉这地方终于对了。

    然而地地道道的中医推拿没这么简单,察觉他的肌肉有多僵硬之后,把人全身摁了一遍,噼里啪啦都是骨头脆响。

    别人听到这声音,都会反思自己慢性劳损有些严重,可这日子好巧不巧,江锦昆理直气壮地认为戚述全责。

    他在坐上回国的航班前,就对这趟行程有一种万分凶险的直觉,毕竟儿子性格鲜明,可能没那么容易破冰。

    合着他想错方向了,江知羽孝顺懂事能体谅长辈,冒出来的戚述心狠手辣步步杀招。

    天晓得今天走了多少步?江锦昆没有在对方面前落入下风,身体和心理素质着实高超。

    江知羽收到回复,听戚述说待会儿要借用下电脑远程办公,便稍微收拾了下书房。

    一整天除了吃泡面零食就是软软躺着,他这时略有挪动,微信步数从23跳到了50,光荣地在朋友圈垫底。

    随即,江知羽好奇地翻了翻列表。

    周柯有一百多步,和自己半斤八两。

    陶奕白四千多步,酒吧老板忙前忙后,估计今晚排名还有上升空间。

    几个部门下属足足两万多步,江知羽想起这两天有汽车展览会,他们全被聘请去做了翻译。

    还有萧徽走了三万步,感觉下周不会坐班了。

    紧接着江知羽看到戚述出现在其中。

    ……五千两百步?

    等等,自己失敬了,这数字太小众,不小心漏掉一个零。

    所以是五万多步??江知羽微微张嘴,不禁瞪圆了眼睛。

    哇,戚述步行去天津了?!!

    他不可思议地刷新页面,发觉显示没有错误,刚打开淘宝挑选轮椅,又听见家门被敲了敲。

    开门看到戚述,江知羽忍不住瞥向他的腿。

    还能走路,还能坐下和站起,江知羽悄悄观察了下,惊讶地确认了戚述暂且没有丧失行动能力。

    不过自己着实不敢坐他身上,也不敢伸出手指戳一戳,生怕把人弄碎了压断了要终生负责。

    过了会儿,戚述在他的书房连线开会,江知羽搬了把板凳,坐在镜头之外的地方。

    他拐弯抹角地发消息:[你不带笔记本,是今天没在松晟办公吗?]

    戚述心想,今天将功补过,算是赎罪专场。

    要不要和江知羽挑明来龙去脉?

    他随之组织着措辞,自己偶然得知两人是亲生父子,出于种种考虑,力挽狂澜救回形象……

    想到这里,戚述忽地顿住。

    如果江知羽听完更加困惑,问他为什么需要挣得江锦昆认同,那他要怎么回答?

    戚述有些说不上来,他们的关系连朋友同事都没有透露,怎么就要在家长面前谋求好感?

    哪怕是睡了人家儿子怀有愧疚,似乎也不需要如此卖力,单单是这种理由好像不够充分。

    戚述不由地安静垂眼,看着自己打出来的一行字。

    江知羽会不会嫌他是自作多情,又是否会因此感觉到压力?

    问题一个接一个,戚述向来擅长谈判,之前的都不成难关,思索到这里却畏怯于自己或许笨拙。

    镜头前,他侧过了脸,满场同僚猜不到他在看什么。

    而在他的视野里,江知羽玩着手机,已经切换了聊天页面,在和蒲音老板互骂对方有多懒。

    就是这么一个肆无忌惮的人。

    此刻戚述却怕把人吓跑。

    他委婉回复:[对,我出门了,陪人走了好几个地方。]

    江知羽很吃惊:[什么活啊?怎么有客户这么折腾人,你怎么没推掉?]

    戚述含糊其辞:[重量级人物。]

    这年头能让戚述这么毕恭毕敬的人物不多,江知羽脑补了几个证监会高层和投资圈权贵。

    会议结束,他拖鞋啪嗒啪嗒跟在戚述后面,尾随男人去浴室洗漱。

    “你的脖子晒红了,我帮你看看有没有哪里破皮。”江知羽说得冠冕堂皇,目光则集中在戚述脸上,手指点了点他的腹肌。

    随后戚述倾身过去,江知羽没有缩回手,小幅度地垫起脚尖,用鼻尖蹭了蹭戚述的颈窝。

    水有些偏凉,沾湿了江知羽的家居服,他致力于给人添乱,这里碰一碰那里刮一刮,偶尔吹两声口哨,冲个澡都变得黏糊。

    戚述忍无可忍,示意他适可而止,江知羽最爱与他对着干,两人拉拉扯扯了一会儿。

    之后戚述显然是做了点过分的事,江知羽怔了怔,磕绊又难堪地说:“你怎么可以打我屁股?”

    用“打”这个词纯粹污蔑,力道轻得像是拍。

    规劝完以后,江知羽发觉戚述根本没反思,这人还摸着自己一块软肉,逐渐用力地揉捏了两下。

    江知羽咬紧牙关,想骂戚述是色胚,但自己声线不稳,开口怕是发出哽咽。

    整个人如被戚述捉在手里,江知羽现在已经能够直视情i欲,却难以招架下流的玩法,身体坦诚又敏感地不禁战栗。

    就在他稀里糊涂就要顺从的时候,水池台面的手机忽地接入电话。

    江知羽看清来电显示,因而猛然冷却,伸手推了推戚述的胸膛。

    戚述松开他,看着他腰肢到腿间满是红痕,却清清嗓子故作正经。

    “爸。”江知羽道,“我在洗澡呢,很忙。”

    江锦昆说:“我换了下机票,下周要提前两天走,和你讲一声。”

    江知羽很困惑:“为什么?你在这儿水土不服么?”

    江锦昆很想说这也可以是理由之一,不过他认真解释:“我回老家要绕去沪市,在那儿正好有几个朋友,很多年没有见过了,商量了时间约我聚一聚。”

    江知羽准备送他去机场:“那我加你好友,你把改好的航班信息发过来。”

    江锦昆在异国生活太久,没有注册过微信,用的是WhatsApp,功能比较类似。

    很快,他们重新添加成联系人,江锦昆截图了自己的机票页面。

    江知羽在日历里设置备忘录,这时戚述也洗完澡,示意江知羽换好干净衣服,免得湿漉漉的容易感冒。

    “你们和钧易还有交涉吗?”江知羽道。

    听到他这样问,明显是知道他爸和松晟有往来了。

    戚述斟酌着:“有争议的地方基本协商好了,江律师已经圆满完成他的工作,你放心。”

    江知羽眨眨眼:“咦?”

    自己已经清楚他们是亲人,戚述不想揣着明白装糊涂。

    隐藏这种关键点,后果可大可小,有人认为无关痛痒,也有人会动摇信任。

    他之前瞒了江知羽一次,无论什么理由,都让江知羽惊慌失措过。

    那时他的缄默,是觉得没什么所谓,既然要今朝有酒今朝醉,自己何必清明地破坏氛围。

    而此时此刻,想到往后可能牵扯误会,戚述竟感觉不愿意忍受。

    他道:“我们前几天开会,你爸爸在吸烟室和你打电话,我路过不小心听到了。”

    说完,他担心对方不乐意让自己清楚这么多,毕竟江知羽从来没有提过父亲身份……

    而江知羽诧异:“这样啊,我还纠结呢,得知他回国那会儿,我就发现你俩有公司往来了,本来想着不告诉你比较好。”

    戚述淡淡应声,暗地里用手指掐了掐掌心,再听到江知羽继续往下说。

    “我爸应该和你们咬得很死,值得严阵以待,好好地头疼一场吧?我一说就像是讨人情,影响你这边正常工作怎么办。”

    这不止是对戚述职位的尊重,也是对江锦昆能力的信任。

    话音落下,江知羽摊手:“商场如战场,亲父子都要明算账啊,我不帮他要这个情面。”

    戚述原地活过来了:“没那种影响,那时候就剩个收尾,聊的是一些琐事。”

    江知羽弯起眼睫:“噢,我也明白你一直公私分明,不吃这种打点。”

    都战略性利益回避了,调派杨牧川冲锋陷阵,面对江知羽的赞赏,戚述选择移开目光。

    他坐在床边,刚偏过头去,还没来得及翻身躺下,就被江知羽轻盈地骑跨上来。

    江知羽没有坐在戚述腿上,膝盖分在两边,支着上半身,这个动作也具有一定的主导意味,像是驾驭和征服。

    他轻而易举地用桃花眼俯视戚述,再捧住了情人的脸颊。

    戚述不得不抬起脸,直接与之对视。

    江知羽说:“戚先生,累了?”

    戚述想澄清没有,即便真的体力透支,身体也需要时间来反应。

    再者说自己练习重剑,竞技类运动的消耗量巨大,常年累月地坚持下来,他的体能与普通人并不一样。

    不过,江知羽又压低身体,温驯地靠在了戚述的肩头。

    感受到对方的下巴搁在自己肩膀上,戚述喉结滚动,咽回了那些话。

    “睡得那么早,那你来一趟,单纯是问我借书房?怡枫上邸比这里宽敞多了。”江知羽玩着戚述修长的手指,轻飘飘地审问。

    戚述被他随随便便地问住,他们之间总是意图明确又投合,索求从最初就在宿醉里赤i裸无遗。

    然而戚述现在先一步遮掩起来。

    自己甚至不是需要借书房,只是想看看江知羽而已。

    江知羽并不懂他的心理活动,见戚述没回答,就当他是装模作样。

    两人是亲密情侣吗?那要互相袒露秘密,要秩序分明地表白、接吻和约会,还要向亲友公开介绍,他们不是这种庄重的关系。

    两人是灵魂挚友吗?那就更不对了,他和戚述没有这么深刻,了解对方的过往都是来自于简历。

    江知羽不会细究如此复杂的话题,眼前良夜难得,他搂过戚述的脖颈。

    在镜头前开会的戚首席很端正,落在自己眼里多出几分性感,江知羽回想了一下。

    他无心追问其他:“我不怎么添麻烦,你扶着我一点就好了。”

    江知羽的身形太单薄,戚述圈住了他:“你跪着不疼吗?”

    江知羽附在戚述耳边道:“还行,床垫很软,我今晚可以自己在上面。”

    ……

    说得这么大胆,实际上没一会儿就跪不住,眼泪要掉不掉,单手捂着柔软的小腹,抿紧嘴角不肯讲话。

    这个姿势太吃力,江知羽很懊悔,但一时半刻引火烧身,没办法成功抽离,他连睫毛都在细微发抖。

    颤着闭上时,他还被戚述亲了亲眼尾,由此啄去那点泪水。

    还想说这人难得温柔,轻啄就变成了舔舐,江知羽张嘴就骂“流氓”和“变态”。

    这两个词的出现频率太高,戚述对此免疫,已然不会感到羞耻,反而去捏了捏江知羽的耳朵。

    江知羽觉得这样很奇怪,不情不愿地避开了,戚述察觉到他的别扭,也没有再次尝试。

    第二天,他们都起得很晚,难得双双睡了懒觉。

    江知羽读书的时候偶尔踢足球满场跑,过了一夜往往腿脚酸胀,在家里打滚不肯去上学,要休养半天才能好。

    如今他打量戚述,道:“你真的不用躺上三天么?”

    环游四九城的后劲够呛,戚述准备下周居家办公几天,和秘书交代好了事情,又下床去厨房做早饭。

    他从冰箱里找出四枚鸡蛋,再从橱柜里翻出一口平底锅。

    “嗯,我感觉快残废了。”戚述卖惨,“有人会做好事喂我吃饭吗?”

    江知羽:“……”

    看着戚述熟练颠勺,卖弄近期飞升的厨艺,他扯了扯嘴角,没回复就扭头走了。

    吃饭时他冷心冷意地离戚述很远,下午又闷在屋子里打电脑游戏。

    如此反复两天,他闲着无聊想出去晃悠,问江锦昆要不要去博物馆散步。

    江锦昆搪塞:[我已经出去旅游过了。]

    江知羽:[啊?这城市那么大,你去了哪些地方?]

    很快,江锦昆报来一串景点,看得江知羽叹为观止。

    江知羽疑问:[我报给你的那些地方,是让你挑几个游览,你怎么一声不响地去了那么多?这要花多久啊,你这三天全在外面?]

    江锦昆后知后觉:[这本来该花几天?]

    江知羽实话实说:[我的经验是至少五六天,之前陪外国人去长城,他们爬一半就回酒店躺着了。]

    然后他匪夷所思,问:[谁带你去的啊,这行程缩到三天也太夸张了,你是不是给人家导游三倍工资?]

    第62章 偏心

    一天之内, 这些景点必然不可能深度游览,江锦昆和戚述尽管各自闷着口气,但也没打算把自己熬出毛病来。

    午后的园子和博物院不过是走马观花, 当然, 京市地域辽阔,景点的面积也大, 单单是潦草地逛逛也足够费劲,即便两个男人的身体素质都很好。

    江锦昆年轻的时候爬过泰山, 全程差不多三四万步, 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感觉被戚述诓走那天, 比爬五岳之首还辛苦。

    敢情这个路线照常该花一个星期……

    面对江知羽的嘀嘀咕咕,江锦昆恍然大悟,随即陷入了沉默。

    这边何止浓缩到了三天, 从凌晨四点钟开始, 一整个白天除了吃饭和坐车,两条腿就没停下过。

    没和江知羽解释太多, 怕被当成老年痴呆,江锦昆跳过了时间问题。

    关于导游,他回答:[友商安排了人手,我没有去花钱找。]

    金融常常有异地出差, 本地机构稍微热情点, 就会带人领略风土人情, 这在行业里很常见,倒也不值得细究。

    就是江知羽琢磨了下父亲的用词, 这趟的委托方是老同学,若是旧友热情招待, 肯定不会说得如此生疏。

    那是松晟?

    江知羽顿了顿,结合最近在松晟大楼看到的场景,个个衣冠靓丽面无表情,原来在背后也能端茶倒水?

    不知道谁这么倒霉被安排去侍候,江知羽看热闹不嫌事大,正好屋里养着一个高级管理层,可以用来打听消息。

    这几天戚述没去公司,此时在沙发处理邮件,见江知羽挤来身边,便将腿上的笔记本放到另外一边。

    他做出倾听的姿态:“怎么?”

    江知羽用膝盖去撞他的腿:“你们这几天派了谁在给我爸当牛做马?”

    听到他的描述,戚述蹙了下眉:“没怎么安排人,我们约了下周送别宴,不会很铺张,秘书室在跟进。”

    江知羽懵懵懂懂:“不是吃饭的事,他说他出去玩了一大圈啊,最近都在外面吧。”

    “之前我爸问路线,我还分享了好多地方。”这么说着,他利落地报了一串景点,生怕漏掉哪个就害得京市之行不够完整。

    清亮的话音落下,戚述明显一愣,沉默地朝他瞥了瞥。

    那天戚述就在稀奇,为什么江锦昆能狮子开口满城转悠,合着背后是儿子在指点。

    “怎么了,我规划的这些不太够?”江知羽满脸单纯无辜。

    既然被找上门,戚述不再捂着:“没有,门票都能叠成一大沓,脚程可以爬几座山了。”

    江知羽吹捧:“你还蛮清楚嘛,首席这也能了如指掌啊。”

    戚述没吃这套甜言蜜语:“因为你说的那个牛马是我。”

    江知羽:“。”

    听到对方出来认领,他无法相信,一时以为两人沟通有误。

    “什么,我说的是你发配手底下哪个苦命的给我爸当地陪了。”江知羽强调,再提醒,“你这几天都在家里啊。”

    得知苦命的五万多步起源何处,戚述扯了扯嘴角:“因为我俩花了一天。”

    江知羽大吃一惊,这俩怎么背着自己进化成了超人?没点信念感的话顶着太阳抗不下来吧?

    他道:“我想着怎么也得三四天,拖成七天都够累,你们居然这么赶?”

    他问得太尖锐了,江锦昆隔着屏幕选择回避,戚述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

    “看到他发过来这么多,我以为他想一口气解决,他也没有提出意见。”戚述难得讲话干巴。

    原来两个既没常识又没长嘴的男人被凑在了一起,江知羽神情迷茫,极限来说,这样貌似不是不行。

    他再豁然开朗,怪不得自己爹这两天一声不吭,年过半百不容易,估计在酒店默默调养创伤。

    紧接着,江知羽又记起来,上周六确实有蛛丝马迹,戚述声称加班去陪重量级人物,并疑似徒步翻了两座大山。

    江知羽想到这里,难以理解地追问:“那为什么是你去呢?”

    今日不同往日,戚述不再犹犹豫豫,想好了充分的理由可以体面地讲出来。

    “我和令尊一见如故,两个人相处得很融洽,我也很敬佩他,应该向他尽地主之谊。”

    江知羽感觉大脑有点转不过弯,问:“我爸和你聊得来?”

    “对啊,欢声笑语。”戚述胸有成竹。

    他内心笃定,经过自己艰苦的奋斗,和江锦昆的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对方应该不是记仇的人,自己也已然改头换面。

    江知羽不吱声,对戚述的说辞将信将疑。

    在自己的印象里,江锦昆不是性情爽朗外向的人,在小辈们面前颇有威严。

    不过戚述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江知羽总不可能去采访江锦昆,问人家觉得戚述怎么样。

    江知羽心里有鬼,亲爹偏偏又很机敏,万一被发觉自己与戚述厮混……

    他不敢设想,牢牢地闭上了嘴。

    [你觉得戚述这个人怎么样?]

    江知羽没去问江锦昆,自有别人来好奇。

    那人道:[这阵子频繁接触,认识他了吧?后生可畏,他在松晟的实权不比高伙低。]

    看到这两条信息,江锦昆回复:[很狡诈,和他走近太有风险,能少接触就少接触。]

    对方和他认识了三十多年,是患难与共过的朋友,不需要太避讳真实想法。

    [说明人很聪明?我有个表姐,之前想撮合女儿和他,戚述是背景不错,人也很争气,但直接和她们说了自己不考虑感情的事,相亲见一见都不行,把我表姐气得够呛。]

    看朋友讲到这里,江锦昆若有所觉,戚述谈恋爱的事情似乎没和别人讲。

    他因此也没过多透露,回复:[他不是什么良人,拒绝得不拖泥带水,其实难得做了好事,省得耽误你外甥女。]

    到了江锦昆的年纪,周围大多都儿女成婚,还抱上了孙子,不过他没有施加压力给江知羽。

    怕儿子被惹急了带个男生回来是原因之一,还有就是结婚生子这种事,在江锦昆看来随缘即可,真的看不对眼就算了。

    他也不担心江知羽往后会无依无靠,早已留好了巨额的信托基金,这份财富是一种托举,受益人只有独子,足够让人优渥地过这辈子。

    就是可能要有点孤独,江锦昆想着,自己曾经奔波事业从不这么觉得,上了年纪还是逃不过会唏嘘。

    他尚有一老一少可以惦记,等自己走了以后,江知羽又可以念想什么呢?

    江锦昆想到很早的时候,江知羽想妈妈,不敢在自己面前掉眼泪,闷在被窝里每天枕头湿透。

    他怕江知羽眼睛哭坏,让人坚强一点,那时江知羽发脾气,说着自己就是忍不住,就是要妈妈,问妈妈去哪里了,妈妈在的时候不会让爸爸这么折磨自己。

    当初江知羽才读小学四年级,现在这么大了,江锦昆很少回首往事,因为恍如隔世的感觉并不好受。

    没让他待酒店休息太久,二十六岁的江知羽很快来找事,连续拉他吃饭喝茶听相声。

    为了方便出行,江知羽还借了周柯的越野车。

    “这是你朋友的还是租的?好像还很新。”江锦昆问。

    江知羽说:“老板也算是朋友吧,我大二就和他认识了,他来我们院做讲座同传,当时我在学生会帮忙。”

    江锦昆道:“你现在存款怎么样?住的公寓不便宜,附近的生活成本应该也很高。”

    这几年他没有不闻不问,对儿子的行踪和状态心知肚明。

    江知羽感觉在面试:“还行,养活自己足够,每年稳定晋升和涨薪,每季超标完成任务,每个月会打给奶奶五千块,目前没有裁员危机。”

    翻译业鱼龙混杂,看似入行门槛低,要想薪酬可观却很难,越高的报价代表了越高的标准,需要不断地积累和进取。

    一直都在学习似乎是件辛苦事,但江知羽不这么认为,他天资聪颖又愿意沉下心去钻研,那么能够长久地从中获得成就感。

    他向来是坚定又努力的性格,喜欢全力以赴和尽善尽美,这点江锦昆很早就知道。

    被告知儿子独自回国了,他对其有过担心,但没有过否定,他清楚江知羽会一度摸打滚爬,也会很快站稳脚跟。

    江锦昆说:“你奶奶有专人照顾,我会承担所有开支,之前她和我抱怨过,你总是给她打钱,其实她怕你在外地不够花。”

    江知羽开玩笑:“她孙子刚做了一笔百万的单子,回头可以在苏州给她造别墅呢。”

    “你做的又不是投机倒把,一分一厘都是辛苦钱,自己用着玩玩就算了。”江锦昆说,“她儿子有千万美元的进款,还能当好多年顶梁柱。”

    江知羽:“。”

    ……资本主义真张狂!

    在车内聊着,江知羽找到在树下空位,迅速地插了过去。

    今天江锦昆提出要去公寓看看,他没有拒绝,早上让保洁来打扫过卫生,自己还匆匆收拾了一下戚述的东西。

    首席前脚出门去上班,江知羽后脚就藏起了他的牙刷和毛巾。

    不过百密终有一疏,在江锦昆踏进门的瞬间,江知羽发觉自己没有收起戚述的拖鞋。

    在江锦昆低头看过去的时候,他连忙弯腰摆正了那双鞋:“特意给你准备的,亲爹就不要穿一次性的了,那场面多难看啊。”

    幸亏戚述刚买来多久,东西看起来很新,江锦昆没有产生怀疑。

    看过儿子住的房子,他暂且放下心来,就是这拖鞋买的未免有点卡通。

    江知羽鞋子上印着一只卡通猫,自己这儿有个画风不同的白毛狗,像是不同款式非要凑个对。

    江锦昆当是江知羽童心未泯,之后去浴室也看了眼,瓶瓶罐罐不少,有瓶古龙水忘记合上盖子。

    他顺手帮忙弄好,期间闻到了隐约的木质味。

    晚上他去松晟办的晚宴,整场做得很低调,但给足双方面子,算是给这场对接画上圆满句号。

    戚述过来敬了次酒,江锦昆一饮而尽,两人碰杯的时候,离得近了似乎也能闻到点古龙水味道。

    但这类香味并不小众,江锦昆愣了下没有多想,年轻人买同款很常见。

    而且这点气息挥发了一天,现在几不可闻,很容易出现误判,他又不可能把戚述抓过来做确认。

    好几位高管很健谈,饭桌上没停过谈笑。

    戚述坐在杨牧川旁边,低头摆弄手机,看起来像在处理公事,实际上江锦昆看得内心冷笑。

    这绝对是偷偷摸摸和对象聊天,否则怎么可能嘴角翘起来又压下去又翘起来……

    情侣真酸啊,独身十九年的律师嗤之以鼻。

    戚述对他的冷眼毫无所觉,状似淡然地看着屏幕,江知羽正在和他叽叽喳喳。

    江知羽:[我明天早上要送我爸去机场,你们不要灌醉他。]

    戚述在他这儿欠揍:[江总监亲自命令,抛下外卖远程操盘了,小戚怎么敢不听的啊。]

    江知羽还使唤:[给总监带份夜宵回来可以吗,我点的晚饭有一些失误。]

    戚述无视包厢内聊得热络:[你想吃什么先发过来,快散伙了,我早点回来。]

    五星饭店没什么花样,江知羽报了个炒河粉,继而有来有往地商量。

    [等我送完我爸,回来路上也给你带中饭,你想想自己爱吃什么?]

    戚述门儿清,这个人陪亲爹健康饮食好一阵,当下肯定嘴馋垃圾食品了。

    只是江知羽喜欢的那家店配菜很多,孤零零的往往吃不完那份量……

    戚述偏了心,在自己和江知羽之间,故意点出对方想吃的东西:[那我中午想吃炸鸡。]

    第63章 怦然

    满座推杯换盏互相攀谈, 双方在正事上互不相让,私底里礼貌和气,毕竟金融圈的动向谁也揣摩不透, 说不定下次交手他们就成了同盟。

    有的带了新婚妻子来赴宴, 被调侃几句后,场内催起另一位同事, 让人也早点修成正果。

    “出差这些天,我也准备回去了。”有位高年级律师说, “异地恋总被查岗遭不住。”

    “你和江先生一起吗?”杨牧川随口关心。

    江锦昆说:“我明天要先去别的地方, 有一些私事。”

    杨牧川“噢”了声, 说要送一送江锦昆, 而江锦昆表示儿子会安排出行。

    “原来江老师有小孩?我以为您是不婚主义的丁克。”另一位律师惊讶。

    他道:“我跳槽过来三四年,头一回听说,您太低调了。”

    江锦昆没聊太多:“他和你差不多大, 也已经从家里独立。”

    律师笑着说:“您和您夫人可以缓口气了。”

    说完, 他还想跃跃欲试地搭话,但被身边前辈眼神制止。

    戚述敏锐地察觉到, 这些人对江锦昆这方面讳莫如深,似乎是知道些内情,为此刻意地绕开。

    聊小孩的时候尚且轻松,说到夫人之后就立即变得僵硬。

    他们大概心里有顾忌, 戚述沉默地想, 自己也没听江知羽说过母亲, 是因为早些年离婚了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如此琢磨着,又开始窥探别人隐私, 戚述知道这样没有礼貌,却矛盾地难以保持风度。

    做情人最该知晓三围和骨相, 最懂欣赏艳丽和风光,但他有一种冒犯又错位的渴望,情不自禁地想要触碰一段秘密。

    打住,他无声地喊停。

    戚述自认不是正人君子,不乐意拿条条框框约束自己,和江知羽纠缠不清是因为趣味,被吸引了就野心勃勃去侵略。

    可兴趣向来有限定范围,进攻也一直有默认底线,若是心照不宣的规则被打破,那么这段关系就摇摇欲坠。

    戚述很清醒地知道尺度在哪里,也明白自己单方面破戒了,并且今晚并不是第一次。

    这说成是犯浑也可以,他处世从不畏怯,大可以肆意地试探,但想象到江知羽或许抗拒的眼神,莫名地克制住了全部。

    眼前的送别宴低调简单,不会拖到太晚,戚述等到大家快要散场,再让后厨去做一份海鲜牛河。

    现做的夜宵没那么快,之后他等在大厅,这时晚上八点多,其他包厢也陆续离席。

    客人们一边说笑,一边结伴往外走,饭店门口热热闹闹,传到耳边的皆是人情往来。

    戚述百无聊赖,余光瞥见楼梯处某个男人,下意识地侧过身玩手机,懒得多余打招呼。

    “戚述?”那人却找上来,“这么巧啊,你也来这儿吃饭。”

    戚述不得不转过头,朝他“嗯”了一声。

    那人与他相差四岁多,带着一个漂亮姑娘,女生看起来年纪还很轻,应该在读大学。

    她上下打量着戚述,再犹豫道:“诺哥,这位是?”

    “我弟弟。”戚诺说,“爸妈离婚他跟我妈,我和他好几年没见过了。”

    没想到是这么尴尬的关系,姑娘顿了顿,和戚诺开玩笑:“原来你弟弟长得这么帅,怪不得你从来不肯和我们说。”

    “分家都多少年了,后来我妈再婚又生过,他和那边比较亲。”戚诺轻描淡写。

    这么说完,他对戚述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早知道你就该赖在家里,我俩好歹都是一个爹一个妈,爷爷也蛮看重你,以后能让你持股当副总。”

    听到他的规划,戚述笑了笑,随即淡淡地开口嘲讽。

    他说得尖锐:“总裁谁来做?能是你吗?读个大学都要爷爷费劲送到国外去,接手生意不怕把集团弄倒闭。”

    当着对方女友的面,他没留半点情面,戚诺登时脸色不太好看。

    其实戚诺没这么烂泥扶不上墙,只是幼年就被宠溺惯了,没那么狠得下心去做事,自身又不是天造之才,学业和事业的成绩难免逊色一些。

    除却能力有高低,这对兄弟从长相到手腕一点都不像,戚述也不想与之作比较,连多看一眼都懒得。

    大堂经理送来打包好的河粉,戚述朝他们微微颔首,抬腿就要离开。

    “没关系,原谅你没大没小。”戚诺突然与他说。

    “没分家那会儿不受欢迎,分家的时候也没被选择,可能就喜欢用叛逆来证明重要性。”

    闻言,戚述停住了步子。

    他有些散漫地侧过头,眼神里没有任何感情,潦草扫了戚诺一眼。

    “你是不是读书的时候成绩不好,毕业之后又没有事业,所以臆想出了一些桥段安慰自己?”

    戚述本来音色就冷,这时听着很凉薄:“我不需要被别人选,想要什么自己都会直接去拿,是我主动要求和妈妈走。”

    戚诺想挑衅问“后悔么”,却被戚述强硬地打断。

    “聂女士明明没做过错事,却被你待着的家欺负到净身出户,前些年你没一句关心,多个弟弟就要叫了,她受苦十个月生出白眼狼,我实话实说她可没诉苦过。”

    戚述甚至不说“我们的妈妈”,在他看来,自己这边和兄长已然泾渭分明。

    两人对峙着,不掩饰自己的敌意,很快有戚诺的朋友路过,看了奇怪便上来插话。

    戚诺变得温文尔雅,说:“和家里人叙旧呢,主要我俩太久没见了,可能是有些激动。”

    解释完,他发现戚述居然已经走出饭店,立即追了上去。

    “走什么?”戚诺终于控制住情绪,假模假样地说,“着什么急,赶着回家有事做吗?”

    他了解戚述清冷傲慢,经常独来独往,不止集体中容易格格不入,在亲近些的关系里也显得难以融合。

    但戚述真的天生孤僻吗?戚诺恶意地认为不一定,对方可能就是没那个命,也知道靠努力没用,所以干脆装不在乎,强撑出一些体面来。

    问的话多少带着讥讽,戚述猜得到他是在想什么,这类场面照理应该有些难堪,自己好像被看破了无力的一面。

    然而,戚述勾了下嘴角。

    “是的,有人在等我投喂。”他道,“夜宵要是凉了不好吃,小心他找你发脾气,我就不和你浪费时间了。”

    今晚戚述喝了酒不能开车,司机等候在这边,一瞧见他出来,就利索稳当地驶过来,又妥帖地出来打开后座门。

    走的时候,戚述匆匆看了下后视镜,戚诺愣在原地,估计被自己的三言两语气得不轻。

    他继而毫无留恋地收回视线,对司机说:“麻烦开快一点。”

    这家饭店的河粉很有名气,海鲜新鲜入味,都不用掀开盖子,溢出来的味道喷香可口。

    收戚述发消息说“开门”,江知羽兴冲冲地过去,扑面闻见一股食物香气。

    “欢迎光临,外面那么热快点进来啊。”他发觉戚述盯着自己,懵懂后退了半步。

    之后戚述帮忙拆掉打包袋,往盒子里淋了点醋来解腻,江知羽眼巴巴地张望着,手上握住筷子在细微绞弄,这副姿态让戚述联想到柔软的小动物。

    紧接着,戚述把饭盒往前推,江知羽就埋下脑袋吃起来。

    “你干嘛观察我?”江知羽眼珠子一转,发现戚述单手撑着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戚述没话找话,研究他的遗传基因:“你眉毛和你爸爸很像,眼睛鼻子都要清秀很多。”

    江知羽说:“我长相随妈妈多一点,你要不要看她照片?”

    戚述很矜持:“可以吗?”

    “我去翻翻看。”江知羽讲得好像找起来很困难,实则单独设立了文件夹,打开就全部是孟佩彤的人像记录。

    色彩和像素算不上清晰,以女人的相貌和穿搭来说,估计是二十年前拍的图。

    戚述看到了石榴树,孟佩彤和江锦昆站在家门口,面对镜头不太自然,挽着手臂留下了合影。

    “是和她更像,你们都是桃花眼。”戚述说,“她也很漂亮。”

    江知羽接茬:“当然咯,当年的传媒校花呢,人人都说我爸真是赚大了。”

    戚述想问现在呢,又怕背后的原因不好,会揭人旧伤疤。

    很奇怪,他分明擅长谈判,如今一点点的周旋都变得很艰涩,总觉得自己会唐突江知羽,或者让江知羽受伤。

    “她和我爸从小是同学,后来一起考来外地读大学,又结伴回去工作,没几年生了我。”江知羽忽地说。

    迎着戚述的目光,他咬了口虾:“我八岁的时候我妈出了事故,现在过去那么多年,她留下来的这些都变成老照片了。”

    内心百转千回酝酿半天,自己都没出声试探,不料江知羽直接说了出来,戚述意外地顿了顿。

    他道:“不好意思。”

    “你和我爸吃完饭,为什么好像忍着什么东西在郁闷?”江知羽撩起眼帘,没有半点含蓄,“感觉到我家缺了个人?”

    他莫名觉得戚述不太对劲,在他的视角里,思来想去找不出其他理由。

    关于这点家事,以戚述的修养估计问不出口,不过以戚述的资源来说,派人去调查估计分分钟就能有结果。

    可是戚述没有这么做,把疑惑揣在了心里,才会流露出摇摆,又被自己碰巧捕捉到。

    江知羽不喜欢被搜索隐私,但乐意坦诚去说,自己早已走出往事阴影,不介意告知这份答案。

    “没有不开心,我会帮你保守这件事。”戚述说。

    刚才江知羽认为戚述情绪不对,这时再仔细瞧了瞧,感觉对方很轻易地恢复了正常。

    他点了点头,轻快地打趣:“好的,那我就不灭口了。”

    明天一早他要去机场,路程少说半个多小时,避免突发堵车火急火燎,预留的时间肯定越宽裕越好。

    怎么说七点都要起床了,江知羽因而睡得很特别早,并且再三告诫江锦昆要定闹钟。

    怎料江锦昆已是老年作息,轻飘飘地打发他:[我每天六点不到自然醒。]

    江知羽对此无话可说,准时出发去载人,江锦昆收拾好行李站在路边,还买了两份三明治做早餐。

    趁着红灯的间隙,江知羽随便咬上几口早饭,满心都是中午吃炸鸡套餐,谁乐意啃两片面包夹菜叶子?

    之后和亲爹挥手告别,返程路上捎了热腾腾的炸鸡。

    早起对他而言是一种折磨,江知羽进门就没了力气,放下餐盒再懒洋洋地扬着嗓音,让戚述赶紧吃饭。

    很快,戚述就从卧室走出来了。

    然而他往客厅定睛一看,没两三分钟的功夫,江知羽催着他动作快点,自己居然悄悄趴在桌上,呼吸轻浅地睡了过去。

    戚述忍不住笑了一下,看着江知羽的睡相,轻手轻脚地拉开旁边椅子坐下,又专注地打量眼前这张脸。

    以往看过很多遍,瞧过这张脸怎样笑,也见过这张脸冷下来。

    想要捏他鼻子,或者是揉他耳朵,戚述的心里有些痒。

    他一边冒着坏水,一边学着江知羽的松散姿态,不知不觉也安静趴到了桌上,屈起一只手臂枕着头。

    随后他悄悄地伸出另一只手……

    两人被笼罩在同一片阳光里,戚述不知道心跳为什么这么剧烈,也不知道视线为什么无法移开。

    可是这些答案真的如此模糊吗?

    在明朗的日光下,他忽地全部都很清楚。

    餐桌边上开着半扇纱窗,风吹起了白色帘布,戚述没有分掉半点注意。

    最终他没有去刮鼻尖,也没有拨弄耳垂。

    戚述的指尖一点点轻柔地拂过桌面。

    那里有江知羽的影子轮廓。

    第64章 七夕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两下, 江知羽颤了颤,慢吞吞地从桌前挣扎着坐起来。

    继而他扭过头,戚述正慢条斯理地拿过食盒, 塑料袋被打了两个结, 被灵活的手指轻巧解开。

    江知羽本来想浅浅地眯一会儿,想不到自己昏沉得睁不开眼。

    “我差点睡着了, 你怎么不喊我?”他反思地说,不忘找人分锅。

    戚述的嘴很硬:“准备吃独食。”

    江知羽被噎了下, 于是哼哼两声以示不爽, 再感觉到戚述的目光往自己脸上飘。

    “偷看我是吗?管不住眼睛应该受到惩罚, 你下午帮我改个量化模型吧。”他企图抓人小辫子。

    戚述悠悠笑了声:“有的人脸上开花, 让我不注意也难。”

    江知羽摸了摸面颊,茫然地说自己没有,再转头一照镜子, 右边颧骨被胳膊压出了红痕, 暂时没有消退,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搓了搓脸, 挽尊:“我的睡眠质量好,跑项目锻炼出来的,上到飞机下到邮轮,闭眼没到半分钟就做梦。”

    按照他的描述, 戚述怀疑他是累得晕过去了, 拿腔拿调:“是吗?”

    江知羽学他的腔调去挤兑:“对啊, 最厉害的是和甲方首席一张床也躺得下去呢。”

    戚述好不要脸:“那你有几次是虚脱,想分房间也没力气走。”

    一边拌嘴, 一边吃起中饭,江知羽以为戚述会继续说荤话, 准备开始装聋作哑。

    然而戚述话锋一转,聊起模型的事情,江知羽很认真地讨论起来。

    他要参加一个线下的进修活动,课程面向高级译员,大师教学穿插同行探讨,各自分享和切磋,江知羽想提前整理材料。

    读商科绕不开做PPT,江知羽对此驾轻就熟,公司对外展示的文件都交给他来负责,不过这些年他没怎么接触数据分析,在代码上有一些手生。

    不巧,准备的内容需要相关佐证,自己精益求精不愿意敷衍,当场抓起壮丁。

    戚述在有名的量化机构工作过,跳槽后没有丢掉能力,和江知羽交流自己的经验。

    有的人说到熟悉领域总是长篇大论,唠叨半天只能听出他在渲染自己多厉害,戚述则简明扼要,每句话都很精准。

    他擅长引导思路理清要点,加上江知羽的基础很好,稍微点拨就能融会贯通。

    过了会,江知羽去电脑上完善自己的半成品,戚述就在旁边看着。

    他没有指手画脚地催促,但哪里容易误操作,如何调整最省力,其中的关窍都利落指明,对此没有任何藏私。

    “矩阵不对,多调几次参数。”戚述说,“这里是pruning,你可以顾名思义当做一种修剪。”

    这个过程很考验耐心,没怎么专业学过的话,看着满屏天书还痛苦,江知羽琢磨小半天,不由地蹙了下眉。

    戚述提醒:“你的手挪一挪。”

    看着对方倾身过来,江知羽迟疑了下。

    他心想,怎么,难道报酬是大白天要摸手吗?

    没让江知羽发散太多,戚述见他腾出键盘,径自敲了参数上去。

    这下效果对了,戚述打算让对方做压缩,却见江知羽把两只手背到了身后。

    “江知羽,你以为我要打你么?还是我直接帮你做完?”戚述扯起嘴角。

    江知羽连忙摇头,愧疚了两三秒,把人家预设得太下流了,自己好像有些小人之心。

    下午过得飞快,戚述瞧着他踉跄上手,全程没有打退堂鼓,最后有模有样地结束。

    “你什么时候上课?”戚述问。

    今天已是周日,江知羽说:“下周就开始了,要在穗城待好几天,不然我肯定陪我爸去上海。”

    最近没有外勤工作,他可以舒坦好一阵,嘴上一直嚷嚷要休息,实际上却没有让自己松散太久,早已规划过日程要怎样安排。

    除却最开始昏天暗地补觉了几天,之前又维护了一下父子关系,如今他的日程又被规划充实。

    业务培训由企业报销,机票酒店早已订好,这期的学员还有不少熟人,江知羽可以和朋友在周围吃吃逛逛。

    江知羽盘算得井井有条:“正好我还接了一本笔译,书的篇幅不长,趁着那几天可以写掉。”

    戚述没被列进计划之内,不过说来也正常,男人又不能塞进行李箱带走。

    “你好像以交传为主,很少做书面翻译。”戚述道。

    “嗯,不过笔杆子不能落下,偶尔会接几本练手。”江知羽道,“这家出版社是回头客,找我合作过一本埃及游记。”

    戚述说:“我看到过你买了几本沾边的书。”

    “去年的事情了,有些用词拿捏不准,我特意飞了一趟开罗。”江知羽回答,忍不住抬起下巴,“他们说几个版本里我的最好。”

    戚述发现他有一种稚子心气,有些东西不在职责范围内,大多数人估计会选择含糊和推脱,六十分就及格的工作,能做到八十分就很优秀。

    江知羽却会追求满分,比起自己的义务该做到哪一步,他考虑的是自己的水平可以完成到什么程度。

    他能为了方案尽快落实,当晚拦住自己的车,也能为了感同身受一片风景,千里迢迢跑去采风。

    论必要就是没有必要,乍看毫无性价比可言,甚至衬得江知羽有些横冲直撞,但是一点一滴总有回报。

    在熟悉江知羽之前,戚述就听说他的客户黏性很高,当初呈现的不过是点评,现在瞧见了评价背后的栩栩画像。

    他的心意和热情太难得,别人能记住他的名字理所应当。

    江知羽的专业素养不用过多证明,拿捏甲方也很有一套,赶在出发去穗城前,特意看望了一位开刀住院的老客户。

    本来他前几天该陪同对方参加晚宴,上个月早就约好的一桩小活,可惜客户突发陈年旧疾,无奈只能临时取消。

    得知她恢复得不错,江知羽买了鲜花去医院。

    “天哪,放了你的鸽子,居然还让你破费。”客户觉得他的礼数太周到,被搞得有些难为情。

    江知羽再三表示没关系,让人好好养身体,无论怎么说都是健康最要紧。

    他规规矩矩嘘寒问暖,客户的闺蜜快要把他盯穿,江知羽本不方便多留,找到合适间隙就客气地撤了。

    “诶,你觉得他有对象了没?”闺蜜问。

    客户在胡说八道:“溜得那么快,肯定对象来巡逻,他急着去解释清白了呗。”

    关门的时候,江知羽慢了半拍,听到两人这零散的谈话。

    他认为自己受到扭曲,自己哪有这回事?

    都怪戚述从中作梗,非说医院通行不畅,闲着要送自己,但是送到没多久,掐着点发消息提醒停车快超时了。

    堂堂投行首席经济学家,竟会计较一小时十五块的停车费,江知羽心服口服,怀疑这人找机会与自己添堵。

    坐上车,他与戚述挑刺,戚述还理直气壮。

    “病人这么虚弱,需要的是清净,你少聊一些比较好。”戚述回答。

    他又说:“你送洋牡丹不送康乃馨,万一她曲解了怎么办?”

    江知羽想到自己关门时听到的谈话,面对戚述有些牙痒痒。

    他冷声道:“这不是你在店里怂恿我买万年青的理由,病人今年三十岁,懂时髦又有生活情趣,送花肯定要挑漂亮的买。”

    戚述想暗落落使坏没成功,这时候摆出受教姿态:“所以她收到了满意么?”

    “满意呀。”江知羽道,“夸我审美很浪漫,问我在法国是不是人见人爱。”

    戚述不懂就问:“为什么还有地域框定?”

    江知羽道:“国内相对含蓄啊,你当谁都和你一样是流氓?”

    戚述被他批评,淡淡地“噢”了声,看样子没有改邪归正的想法,下次还要限制级。

    “再说了,喜欢不喜欢的,越认真好像越说不出口吧。”江知羽琢磨。

    他再打岔:“我有个同学逢人表白都不拒绝,后来终于真情实感了,犯怂到连棵草都不敢往外递。”

    没让江知羽冷场,戚述瞥向他:“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他看上的人嫌他之前太花,不愿意去验证浪子真心。”江知羽道,“人总是要为过去的糊涂买单。”

    他不过是随口一提,就事论事没有发散,随后低声嘀咕别的事。

    “我忘记研究花语了,洋牡丹的是什么来着?别真是什么感情吧……”

    戚述笑了下,跟着注意起来:“这么讲究的话,请问石榴是什么花语?别是送了一朵祝你克掉甲方。”

    “不愧是都市打工族,冥冥之中向着钱,我们送的花都象征富贵。”江知羽搜索完松了口气。

    时长半个月的进修,他去怡枫上邸拿回了随行箱,用来放一些伴手的物件。

    戚述看着江知羽收拾行李,询问是否需要搭把手,而江知羽信誓旦旦说自己是出差专业户,不可能有遗漏。

    随行箱的尺寸可以带上飞机,江知羽隔日出发穗城,坐在头等舱打开一看,里面被戚述悄悄放了东西。

    一支防叮咬的膏药,还有一把轻便的折叠伞。

    江知羽带足了生活必需品,的确没丢三落四,只是戚述考虑得太细致,搞得江知羽一愣。

    穗城位处南方的大湾区,最近夏季多雨,环境潮湿闷热,蚊虫肯定不少。

    但江知羽想得简单,真被咬了大不了忍忍,真碰见雷阵雨了大不了淋到几下。

    此时,他怔怔拿起伞,看到底下有戚述留的纸条。

    这行字迹端正有力:[很小,只够一个人用。]

    江知羽:“……”

    难得戚述如此善良,好心的范围还挺局促。

    小气鬼,江知羽心想,自己和朋友挤一挤,又不会把他的伞弄坏了。

    落地之后有主办方接机,看到江知羽走出来,便热情地接过了行李箱。

    “江老师,好久不见。”主办说,“接下来多多指教了。”

    江知羽应声:“我会不会来得太晚?”

    主办回答:“没有没有,好些老师明天才来,话说快到饭点了,您有没有想吃的?我带你去茶餐厅怎么样?”

    江知羽弯起眼睫,了解主办这两天肯定忙,没有给人添麻烦。

    “我自己安排就好,去酒店办完入住就到处逛逛。”他伶俐道。

    当晚他去吃肠粉,沿着商业区缓缓散步,感觉散步的情侣颇多,莫非这里是谈风弄月的好地方?

    过了两天,他发现自己想多了,在街头看到那么多牵手的男男女女,是因为他们提前出来过七夕节。

    江知羽作为单身,从来不关注这个节日,空下来翻看美食平台,无意刷到了商家的甜蜜套餐,这才终于反应过来。

    进修班开设在大学里,高校对外开放,有外卖骑手来校门口和宿舍送鲜花,他吃中饭时经过,拍了一张照。

    他发照片给戚述看:[99%是红玫瑰配满天星,我怀疑好看的鲜花临时绝种了。]

    戚述肯定也从来不过七夕,这会儿看到满架子的花,估计查日历去翻了下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眼睛很尖:[照片靠左边那一束,怎么能是牵牛?他自己在学校花坛里新鲜拔的吗?]

    听到戚述的分析,江知羽笑了半天,再表示自己不知道,或许牵牛对他们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他说:[我读高中那会儿,只要有男生收到花,全班给人拍桌子,情人节那天可以拍到手麻,搞得人脸颊爆红哈哈哈。]

    现在大家可能没这么来劲了,江知羽心想。

    之后回去继续做研讨,休息间隙,他却亲身测验了周围人的八卦欲。

    找上门的不是平台配送员,或许是因为花材太昂贵和娇嫩,店主过来敲了敲门。

    大家见到有意外情况,纷纷好奇:“请问找谁啊?”

    “江知羽先生在吗?”店主笑着解释,“本该上午送的花,因为空运的物流今天爆单了,耽搁了点时间,不小心挪到下午。”

    朋友们闻言,立即打起精神:“江——知——羽先生?他在在在!”

    在一众口哨声里,江知羽被推搡着过去拿,期间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谁送自己礼物?

    他向店主打听,对方悄悄说:“付款人姓戚,我也不知道你们什么关系呢。”

    江知羽屏住呼吸,登时默默地笃定,姓戚的肯定在捉弄自己。

    送的种类大概是百合,颜色纯白干净,花蕾层层叠叠,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品种,估计价值不菲,光是看着优雅花枝,也能感到非常贵重。

    在众人的注视下,江知羽表情端得镇定,继而同手同脚回到座位。

    被朋友用手肘撞了下胳膊,他无奈地想,各位什么岁数了,还搞学校里起哄这套?

    继而他看着洁白的花瓣,小心地拨了拨叶子。

    用手背轻轻搭着面颊,这次没往上面压出痕迹来,但江知羽还是有一点苦恼……

    教室里的空调究竟几度?是不是学校省着电费?有没有误开成加热?

    为什么他的脸这么烫啊?

    第65章 相思

    这间多媒体教室的课桌没有抽屉, 江知羽只能把花放在旁边。

    同业们积极凑热闹,有人打趣:“知羽,你的行情真好啊, 从京市跑这儿上课, 花也能随在身后飞过来。”

    江知羽怀疑戚述在搞自己,被调侃之后有些腼腆, 硬着头皮表示他很无辜。

    花朵高贵枝叶浓绿,散发着馥郁芳香, 午后暑气未消本来容易犯困, 这下屋内来了惊喜, 其他人也沾光欣赏。

    边上的女士插话:“这百合生得真好看, 是法兰西珍珠还是莫妮卡?我认可他首先品味不错,挑花和挑人都有眼光。”

    几位相熟的朋友也来揶揄江知羽,问这是哪里来的暧昧苗头, 眼看追得如此热情, 感觉要烧得干柴烈火。

    江知羽对珍珠莫妮全无所知,另一个话题也很难回答。

    于是, 他说:“真的是一出意外,变成课间笑话了。”

    “没有笑你。”朋友拍拍他的背,“我都没收到过爱情信号,羡慕得眼红。”

    不久, 教授进门站上讲台, 屋内恢复正经。江知羽的余光扫过鲜花, 继而专注地看起课件。

    下午四点,他从课堂出去, 离开时纠结片刻,终究捧起了那束礼物。

    一路上回头率颇高, 还有学生打听哪里买、多少钱、能不能拍张照。

    在一个被自己忽视的节日,江知羽着实出了风头。

    为什么送百合呢?单纯因为好看,亦或者别有深意?

    江知羽茫然着,搜索出来的含义和传说各式各样,有的说圣洁美好,有的说心心相印,怎么琢磨也不能对号入座。

    其实有困惑直接问戚述就可以,他却偏不愿意莽撞开口,兜兜转转的给自己添一点事情做。

    这花还有期待重逢的意思,他的眼睛瞧见了,自动将其翻译成“他想见我”。

    难道戚述犯相思病?

    浮现这个念头之后,没有发酵和嫌酸,江知羽绷紧神色,随即清空了荒谬的思绪,感慨着自己的想象好肉麻。

    要是被戚述知道了,会告他诽谤吧?江知羽哭笑不得。

    话说回来,这不是戚述第一回给自己送花。

    初识的时候,戚述晚上送他回家,在路边捎了茉莉,无声放进他的风衣口袋,那次八成是为了在他身上留下自身痕迹。

    后来戚述参加婚礼,被新娘的捧花砸中,被自己随口问了花材,就上门带来那束铃兰,那次估计是找了契机来过夜和纠缠。

    还有红色的石榴,戚述注意到自己留恋,找到最后一朵夹在书页里,那次像撩拨也像安抚。

    这次呢?

    江知羽不是榆木脑袋,明白七夕的礼物有多么暧昧。

    可他们之间该送这些吗?有的人风流,有的人绅士,大抵会对床伴也无差别地表现出深情款款。

    然而戚述是个底色清冷的流氓,根本就不会花里胡哨地故作多情。

    刚忖量到这里,江知羽接到了戚述的电话。

    “江总监,回去休息了吗?”戚述道。

    江知羽含蓄试探:“我在大学城的精品店里,准备挑一只玻璃容器,戚先生有什么指点吗?”

    戚述简直操心:“店家做了修剪和保鲜,你拿出来就可以,瓶子挑得高一点,最好放在通风的地方,别让阿诺斯卡被暴晒。”

    这听上去就做过功课,江知羽忍不住了:“你怎么突发奇想订了东西?”

    他补充:“下课那会儿送到了我的教室里,还有人语重心长劝我,说大家不是外人,领红本了还是要讲一声!”

    说到这件事,他难得腼腆和无措,中途表现得略微磕绊。

    戚述散漫地说:“哦,原来他们以为你隐婚。”

    “你得意什么?”江知羽挑好了东西,一边戴上蓝牙耳机讲话,一边去自助收银台结账。

    付款完,他碎碎念:“你等着下班别走,我买一花坛的玫瑰过去,给你们松晟找点乐子。”

    “有点遗憾,我今天在陪友商看网球锦标赛,没福气让你破费了。”戚述假惺惺地说。

    江知羽批评他的日程:“骄奢淫逸,友商这么有情调?”

    “他们做的是鲜花品牌,最近打算套牌上市,我也是听他们的老总聊天,注意到了这束百合。”戚述回答。

    江知羽好奇:“它有哪里很特别?”

    “它现在花瓣纯白,过一段时间会逐渐变色,直到完全粉透。”戚述这么说着,忽地笑了下。

    隔着屏幕,江知羽听到他说:“我觉得它有点像你。”

    江知羽没懂,低头与花面面相觑:“唔?”

    “都挺会脸红。”戚述说得清楚。

    江知羽一愣,登时反驳:“我没有啊,你乱讲什么?仗着现在离得远,张嘴就污蔑我?”

    戚述说:“老总说这个品类很讨人喜欢,在高端线里很畅销,我私下订了一束,挑送货日期正好发现是七夕节。”

    这么偶然却没避嫌,又或是故意为之,江知羽无法去清楚分辨。

    在京市忙于工作,近期的节奏如同放假,加上戚述的描述,他忽地有了养花的兴趣。

    他问:“多久能变色啊?我要怎么浇水?”

    连时间都如此碰巧,戚述说:“不用太频繁,大概需要等三天,到了它变成全粉的时候……”

    感觉电话那边停顿了下,江知羽被吊起了好奇心:“怎么说,可以高价倒卖?”

    不愧是读过宏观经济学的高材生,戚述有些咬牙切齿。

    紧接着,戚述公布正确答案:“那会儿你就可以回来了。”

    简直和日历差不多,闻言,江知羽眨了眨眼,为此感到很新奇。

    “谢谢你的礼物,我会好好照顾。”他说。

    他要在这座城市待到九月份,下课了趁着太阳落山,气温变得凉快,自己就在周边吃吃喝喝。

    酒店附近就是大海,江知羽饭后去那里散步,临近进修结业,周柯开始和他远程对接之后的工作步调。

    做译员到了江知羽的级别,只要他愿意接,永远不会没有单子,每天都能排得满满当当。

    尤其他上季度负责了松晟的投资大会,整场活动做得很完美,主办方有意提过一嘴,感谢蒲音提供的语音服务和策划支持。

    这个项目带来的收益不止是钱款,江知羽刷新了履历,资源和底气随之更上一层台阶,客户的信赖度也变得更高。

    有一些甲方受到推荐,也有聘请他的意愿,周柯与江知羽分析起哪些活动更有含金量。

    “娱乐沙龙就不要去了,正儿八经的会议都一大堆,哪个专业性高就跑哪个,不可以完全冲着钱看。”周柯说,“你的身价变得更贵,就更要挑需求。”

    江知羽望着大海,忽地说:“有松晟的吗?”

    周柯说:“我也想啊,他们普遍外语都好,平时够内部消化了,没什么大事儿就用不上外人。”

    这么念叨完,他激动地拍了下手:“对了,我正特么想要和你说,啰嗦半天差点忘了。”

    江知羽这阵子看腻了海景,开始优哉游哉地往回走。

    “永煊集团。”周柯报出这个名字,江知羽一下子止住了步子。

    这家公司名气极大,总部位于京市,他们做医药科技起家,如今他们投资的领域很多,实力非常雄厚。

    周柯简单地介绍了他们的规模和业务,再说:“他们年底有个股东会,想要找我们协助,这个等你回来详细讲,我争取这两天把合同签下来。”

    做这行没有吃团圆饭的概念,江知羽爽快地应声:“行,我在哪里过年全看你了。”

    周柯道:“我也是和他们刚接触,具体的说不上来,你既然和戚总认识,有空可以找他聊聊。”

    江知羽踢着小石子:“你在说戚述?”

    “这姓氏又不常见,感觉你怎么有点忸怩?”周柯无语地抱怨了句。

    老板再大大咧咧道,“永煊的董事长是戚述亲爷爷,这是他自家生意嘛。”

    江知羽没想到他们有亲缘关系,再思及戚述这方面不经意的回避,自己犹豫又委婉地敲起退堂鼓。

    “算了,戚述和他爷爷好像不是很亲近,我去说了万一人家不乐意听……”

    周柯打断:“他父母离婚了,这个我听过一些传闻,但有钱人哪个不是秘密和恩怨一堆,关系搞得剪不断理还乱?”

    江知羽随之沉默,周柯又说:“这儿都是隔代亲,爷爷和孙子能有什么矛盾?他们的财产那么复杂,戚述难道撇干净了么?”

    被接连地抛出问题,江知羽一言不发,有关这方面自己什么都不了解。

    半晌,他道:“可是戚述没继承家业啊。”

    周柯答复:“他那么有出息,犯不着给家里打工吧,你看看,你爹的生意风生水起,你不也出来白手起家。”

    江知羽没有话想说了,挂断电话,却见周柯没聊够。

    [戚述还有个亲哥,就比他大三四岁,在集团里当领导,他可能不稀罕扎堆竞争吧。]

    自己之前不知道有这号人物,有些诧异地消化了一会儿信息。

    江知羽没见过所谓的领导兄长,但清楚戚述往常如何与聂铭森相处。

    聂铭森活泼单纯,不吝啬散发善意,俨然在融洽的家庭氛围里长大。

    而面对他的亲近,戚述反应得有些笨拙,显然不明白怎样招架,更熟悉待在冷清的环境。

    江知羽垂下眼,问周柯:[你是不是改行当豪门媒体了?]

    周柯摊手:[这点表面上的事情,你老板在这儿打拼十多年,想去挖一手爆料还不算困难。]

    回到酒店洗漱换衣,江知羽感觉脑海有些乱,可能是夜间的海风太大,吹得他三魂七魄小幅度移位。

    继而他懒洋洋趴在床上,打开电脑做笔译,三心二意之余,效率不禁磨蹭。

    好在这本书总共十多万字,他已经基本写到结尾,之后只需要润色几遍,就可以交给其他人做校对。

    修修改改到零点,江知羽感到眼睛酸涩,干脆熄了灯,安静地望着天花板放空。

    这阵子独自上课和入睡,他本来有滋有味,但原有的节奏早被插手破坏,此时竟萌生出一丝空落落的滋味。

    自带的枕头怎么抱着也不对,习惯的睡姿怎么调整都难受。

    江知羽失眠了,不禁有些抓狂,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摸到手机玩了会儿,刷完朋友圈的动态,新闻也潦草过目一遍,最后他的手指鬼使神差,点开戚述的微信页面。

    江知羽发呆半晌,感到自己昏了头,三更半夜的找人能说什么?

    他胡乱地敲了些字又删干净,从“要不要随便聊聊”再到“睡了吗”,没有一句成功发出去。

    作罢,江知羽找出落灰的账号密码,翻到不常去的成人网址,无聊地准备在这里逛逛。

    视频内容五花八门,他戳进几个西装封面,看了情节却都感到无聊。

    要么身材差劲,脱了衣服没有张力,要么太粗暴了,一点都不会调情。

    江知羽到处在心里挑刺,总之自己就是看得不顺眼。

    在他打算退出网站的瞬间,微信飘出弹窗,戚述发来了一个问号。

    戚述再描述:[十五分钟了,你在输入框写作文?]

    江知羽:???

    这人怎么逮个正着,而且停在聊天页面守着啊?

    看来大晚上都没事做,江知羽发了个白眼的表情过去,强硬地表示自己没有那回事。

    没多久,戚述打了语音过来,江知羽看着红色的挂断键,指尖挪动选择摁下接通。

    “干嘛,你怎么还不睡觉?”江知羽说,“在微信巡逻谁给你打字吗?”

    戚述回答:“我刚加班完,你又是为什么熬夜?”

    想到自己刚才的计划,江知羽有些心虚,从而含糊地说:“看视频。”

    清楚他没有熬剧和追动漫的爱好,戚述不由地顿了下。

    随即,他的语气饶有兴致:“哪个视频,我也想瞧瞧。”

    江知羽推脱:“忙着接你的语音呢,没有空去截图,反正不怎么好看。”

    戚述没有适时打住:“哦,你的手放在哪儿?”

    这虽然是个问句,但对方的腔调变得低沉,听着不再漫不经心,隐隐地夹带着冷硬。

    好像某一种支配的指示。

    江知羽忽地屏住了呼吸,又小心翼翼地呼出气。

    他没有为此不悦,而是配合地描述:“一只手拿电话,一只手在揉眼睛……刚才的演员不是很好看,可能让我受伤了,我在自己诊断伤情。”

    戚述听到他的嘀咕,忽地笑了一下,不过这声音非常短促,很快连同情绪一起收敛了起来。

    江知羽的身体还有些紧绷,分明两个人隔着手机,自己却好似被戚述深深注视。

    戚述说:“我也检查一下。”

    他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做引诱:“江知羽,你的手现在往下摸,我先看看你的胸口。”

    第66章 黏人

    忽然被连名带姓地称呼, 江知羽怔愣地捏紧床单,力道好似攥住戚述的肩膀。

    眼前的黑夜本该孤独寂静,在此刻却显得暧昧无边, 伴着远处的潮水声, 他有一些紧绷。

    丝质的面料熨帖顺滑,指尖一点点搭到身上, 又是全然不同的触感,隔着睡衣, 熟悉的体温和线条却让他心惊。

    江知羽蓦地缩了缩, 似乎觉得这具躯体难以掌控, 他从来没有像当下一样去细致感受过。

    通话开了扬声器, 哪怕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他也羞耻地调低了音量,戚述的嗓音反倒因此变得更加真切。

    江知羽的耳朵没有贴着手机, 不过足够听得一清二楚:“摸到了吗?”

    江知羽起初没吱声, 戚述就彬彬有礼地等着答案。

    过了半晌,江知羽小声道:“碰着肋骨了, 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戚述清楚江知羽的性情,放肆但不浪荡,保持着修养和矜持,让他把手放胸口, 肯定就古板地搁置在中间。

    “好的, 你的手往左边挪一挪。”戚述说。

    事情太过逾矩, 哪怕两人做过更亲密的事情,江知羽一时间无所适从, 潜意识地有些僵。

    戚述的话不是命令,也没有魔力, 他却还是抚过睡衣。

    江知羽道:“为什么是左边,检查心跳吗?我现在是不是该报数?”

    “不是,因为你这里更敏感,总是没怎么碰就变肿了。”戚述慢条斯理地说,好像真的是认真地分享经验,供江知羽深入了解自己是什么状况。

    江知羽气息微微错乱,羞赧于沟通这种话题,别扭地与之装傻。

    “没有吧,我只是心跳得很快,可能是被流氓打扰到了,有点想睡个觉缓缓。”

    戚述知道这人毫无困意,没被他带偏:“屋里的空调冷不冷?”

    不懂对方为什么关心温度,江知羽说:“当然修过,这家酒店还好,我盖着被子。”

    戚述说:“所以你要是解开扣子,应该不会着凉。”

    江知羽颤了下眼睫,出发前对方看着自己整理行李,他带了两套换洗睡衣,均是衬衫款式。

    指甲滑过一颗又一颗扣子,他生涩道:“我弄好了,然后呢?”

    “真听话。”戚述缓声鼓励,再说,“我听到你的呼吸有点急,我们稍微调整两分钟。”

    他语调平稳,也非常专注和耐心,没有居高临下的戏谑,不会让江知羽有任何难堪的微妙感。

    江知羽反感暴力和专制,也讨厌被随意对待,而在戚述这里,他感觉自己被描绘轮廓,再被贴合地完全裹住。

    他不禁咬住了嘴唇,再听到戚述适时发出下步指引:“你掌心拢着点,不要弄疼自己。”

    话音落下,他没有应声,戚述继续道:“再慢慢揉上去,这时候稍微用力也没关系,你喜欢这一种。”

    江知羽依旧没有回答,再次乱套的吐息出卖了他的状态有多迷离。

    他清晰地感知到身体在变化,用着自己的手,但其中滋味密切地与戚述有关,整个人如同被戚述牢牢覆盖着。

    进修的这段时间心无杂念,当下被戚述几句话就搅得天翻地覆,食髓知味地记起了过往的隐秘欢愉。

    江知羽无法否认,他被电话另一端的男人抚慰了。

    之前他在网站搜寻,风格温柔或粗放,情节坦率或抒情,影像绘声绘色始终令他索然无味,还以为自己有多么不动如山,现在却被挑逗得很兴奋。

    或许人与人真实又默契的联系最为触动,即便看不到摸不着,光是听着彼此的声响。

    江知羽不是容易被撩拨的人,偏偏戚述有这个能力,于是自己向他让渡了权力,允许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当下被实现。

    在最后,江知羽实在忍不住难为情,局促地掐断电话,没有让戚述听到自己的失控。

    直到恢复理智,他洗了手再擦干净,低头系好衣衫掩住痕迹,这才慢吞吞坐到床头,昏沉地重新拿起手机。

    戚述发消息:[上次从耳麦听你对我讲话,还是在圆桌会议上,你指挥我坐得离你近一点,说那样比较好掌控。]

    江知羽看了两人的语音时长,这回居然聊了整整一个多小时。

    被褥都弄得有些皱,他登时坐立难安,欲盖弥彰地将其铺得平整。

    他再回答戚述的留言:[我当时是提醒你,没在驱使首席。]

    很快,戚述说:[那我也是,今天没有摆弄你。]

    江知羽伶俐地询问:[你玩得挺开心啊,加完班不去休息,可以算是精力旺盛睡前消遣吗?]

    戚述说:[如果让我做定义,你又愿意接受的话,更可以看做我在取悦你。]

    这句话不太好接,他径自再道:[你挂得那么利索,难道酒店断网了?]

    明知故问,江知羽好笑地想。

    他从中嗅到不甘的味道,脑补了一下戚述会流露什么表情,觉得非常有意思。

    他高傲地过招:[这里网络满格,我故意的,不想让你听见。]

    没想到他如此直白,戚述尚未组织好措辞,又收到江知羽的补充。

    [只有声音信号会失真,我很嫌弃,你是想听我喘?]

    不用等戚述回答,他肆意说:[那过几天可以当面。]

    ·

    江知羽回京市那天,时间凑得很巧,再晚一点台风就该登陆,届时航班肯定会有大规模延误。

    他准时出发,又平安落地,眼前的城市已然是秋季景象。

    他最喜欢这个季节,红墙前开满金色银杏,烂漫绚丽得像是画卷,抬头望见的天空明净如洗。

    不冷不热的阶段只需要披上风衣,江知羽特意备了一件外套,穿完以后还往鼻梁上架着墨镜,周柯差点以为自己接到了哪位大明星。

    “行李先放在后备箱,客户约了半小时后公司见。”周柯道,“你有没有问题?”

    江知羽说:“可以啊,你开快点,我要顺路在员工意见箱里说你坏话。”

    在他结束进修的当口,周柯与永煊谈好条件,今天下午两边法务核对合同,他们再简单碰个头。

    来签字的人是集团执行副总,周柯在路上给江知羽补课,洋洋洒洒地做介绍。

    对方叫戚诺,今年三十出头,为人开朗健谈,能让氛围很放松,脾气和戚述半点都不一样,尽管他俩同父同母,但不用有任何联想。

    周柯说完戚诺的职责范围,以及在这场合作的位置和权限,又发散到了其他地方去。

    “他很讨老爷子的喜欢,亲戚们也与他走动频繁,反正打小就默认是继承人了,但三岁生过一场病,后来他爸妈就有了戚述。”

    江知羽蹙眉,旁敲侧击:“戚诺当时病得很严重?”

    周柯会意:“据说怀二胎的时候,戚诺都能跑能跳了,他们应该不可能是担心断子绝孙。”

    江知羽抱着胳膊:“在这种情况下冒出一个弟弟,戚诺怎么可能对戚述没敌意?”

    “小孩会希望父母的爱集中在自己身上,但家大业大的有几个是独生子女?他们肯定会做思想工作。”周柯态度中立地解释。

    这么说着,他耸了耸肩:“戚诺人不错,比戚述好骗,哎,我没有贬低他的意思……但你遇见了就知道了。”

    江知羽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期待和戚诺见面。

    矛盾的是,他又想知道戚述的哥哥是什么样,如果真的性格很好,为什么戚述总在亲情上表现消极?

    江知羽走神了下,又摇摇头,试图清醒过来。

    他心想,和戚述睡同个被窝也就算了,怎么自己默认和戚述统一战线啊?!

    上楼的时候,他还收到戚述的微信:[到京市了?]

    江知羽走出电梯间,拍了张办公室照片:[上工,待会儿接待客户。]

    他没有说是永煊,两人的关系不需要报备得如此清楚,自己没有事事坦白的必要。

    再者说,他直觉戚述不是很想听。

    过了半小时左右,永煊的团队准时到场,江知羽站在周柯旁边,一眼望去就能辨别出谁是戚诺。

    样貌和戚述不太像,从气场上也找不出相似之出,待人接物更是不一样了,戚述压根不可能热情地招呼别人。

    面对戚诺伸出来的手,江知羽礼节性握了握,即刻便与他松开。

    “江总监,其实我之前就有耳闻,他们都说你蒲音的门面。”戚诺很会夸人,“真看到了果然很帅。”

    江知羽被夸多了,对此见惯不怪,周柯顺势请众人移步会议室,等落座了再详细聊。

    在正事上,戚诺的手段的确很温和,不会主动发起冲突,即便有时候施加压力可以更好地实现意图。

    大概和工作环境有关系,老一代创立的集团i派系复杂,内部往往沾亲带故,会更加世故和守旧。

    戚述做事会大刀阔斧地建立威严,戚诺则圆滑许多,倾向于和周围打成一片。

    当他这边与蒲音出现不同意见,他会立即求助其他同事,而戚述会选择一个人控制场面。

    和松晟打过交道,着实被锻炼了谈判的水平,现在面对永煊,江知羽处理得毫不费力。

    谈完事项,周柯送甲方离开,戚诺却多看了江知羽一眼。

    “您有话要对我说?”江知羽歪过脑袋。

    戚诺说:“你之前当过我弟的随身翻译,能受得了他的脾气,我就相信你很厉害了,希望咱们合作愉快。”

    江知羽挑起眉梢:“客户各有不同,但没有好坏区别,我们希望所有人都能满意,您也一样,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说,这边会尽全力支持。”

    说得专业到唬人,实际上他也在心里想,可以张口使唤戚述今天下班来铂曼,自己真有两下子。

    既然来公司了,江知羽回部门看了一圈,关心下属最近情况。

    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反而让他有些无聊,他又跑去商务那边想找点事情做。

    “这边有个纠纷,是德国人想在这儿报警,他可以用英语简单沟通。”部长道,“你的性别比较合适,有空就来协助下?”

    江知羽表示没有问题,跟着部长来到待客间,看到有个蓝色眼睛的青年愤恨地坐在沙发上。

    “他欺骗了我的感情,你看聊天记录。”青年朝江知羽比划。

    他激动地倒苦水:“上床不知道多少次了,和情侣没有差别,可他现在才说我们之间没有交往!他这样不是在骗炮?”

    江知羽倒了一杯温水递给青年,安慰了几句过后,才看起手机的两人对话。

    然后,他发觉有哪里不对劲,里面没聊过几句正经事,连日常的嘘寒问暖都不多,全是一些露i骨的调情和揶揄。

    划到他们互相发的照片,由于双方没有穿任何衣服,江知羽倍感慌张,终于知道部长为什么说自己性别合适了。

    出于尊重,他面上没有流露惊讶,稳住青年的同时,又梳理了一下他们的来龙去脉。

    “请问你和Ben怎么认识的呢?”江知羽陷入沉思。

    青年说:“朋友的派对,他过来和我搭讪,正好我当时也是单身。”

    江知羽不得不确认:“你们有没有告白过?比如说,他喊你为男朋友?”

    “没有啊,但他每天和我说那么多话,遇到伤心事也和我倾诉,难道这不算心知肚明?难道这不是恋爱?”青年摊手。

    江知羽表现得很温柔,除却人文关怀,还向青年解释了报警流程,以及可能会涉及诉讼,届时大致要准备什么材料。

    这么叮嘱完,他喊来了许一晗,让人负责后续收尾。

    出了门,江知羽揉着脑袋惊讶,这年头原来傻白甜还没灭绝?竟奇迹地留着一个珍贵的活口,还在自己的面前出现了。

    另外一边,戚述结束了保密会谈,打开手机看到江知羽让自己下班去铂曼。

    对方顾不上周途劳顿,当天火急火燎地要和自己见面,就这么忍不住?

    黏人到了这个程度……

    戚述冷静地分析和笃定,这不是恋爱是什么?

    第67章 发酵

    江知羽在海外长大成人, 周围氛围浪漫奔放,他也在其中耳濡目染。

    一夜情太危险和轻浮,他自认昏头昏脑, 也为此反省和后怕。

    除却这种底线上的雷区, “性”对于江知羽来说,全然不是可耻的、不规矩的、值得避讳的事情。

    他有欲望, 便正视欲望,不畏怯于向戚述表达自己的野心。

    在这种方面, 江知羽属于前卫群体, 但他的爱情观又是另一种老派风格。

    父母的婚姻给他带来了很大影响, 江锦昆和孟佩彤是少年夫妻, 相濡以沫、伉俪情深这种形容词如果要具象化,江知羽就会联想到他们的样子。

    一家人早年住在平屋里,虽然面积狭小, 但打理得井井有条, 孟佩彤整理新闻稿,江锦昆就在旁边写起诉状, 辛苦的加班都要尽力靠在一起。

    他们难得有了空闲,就在屋外吹风透气,有次江知羽晚上醒来,趴在窗口发现父母在看月亮。

    后来孟佩彤意外离世, 江锦昆至今没有再娶, 近二十年来沧海桑田, 他钱包里还夹着当年的结婚照。

    江知羽从小就看在眼里,尽管自身没有关于爱情的见解和体验, 但他认可的爱情厚重长远。

    这与荷尔蒙吸引存在本质差别,一段正式的关系包含了诸多责任, 让渡自己的权力,接纳对方的晦暗,其中不止有快乐也可能带来风雨。

    确立恋情可以分手,盖了红章还能离婚,或许江知羽想得太复杂,可在他的信条里,真正的爱连被讨论都具有门槛。

    在待客室里,江知羽看了满屏幕的密集聊天,青年在读硕士,Ben三十多岁,前者没后者成熟,自己只能瞧见年长者的消遣和玩弄。

    算了,客户涉世未深,怪不得是恋爱脑。江知羽心想。

    他心累地喊来许一晗,不由地多问了一嘴,关心客户的结果。

    许一晗汇报完,转而道:“江老师,您猜Ben的职业是什么!”

    江知羽随便乱猜:“程序员?”

    “咦,您最近变了,怎么不嘴金融狗了?Ben是做行研的分析师。”许一晗说。

    江知羽语塞,自己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许一晗没注意到上司的别扭,自顾自地往下叙述。

    “我看了全部的记录,Ben最开始说过自己是单身主义,可惜客户没当回事,觉得他俩该做的都做了,默认是老夫老妻了。”

    部长掺和进来阴阳怪气:“太典型了吧,在金融街扔一个砖头过去,至少能砸到七个这么讲的人渣哦。”

    许一晗摆摆手:“你别误伤啊,我们江老师也是黄金贵族。”

    江知羽:“……”

    面向部长,他举手澄清:“我没这种讲究。”

    “我知道,小江是挑剔,碰不到满意的就宁可不谈。”部长笑着说。

    江知羽的确如此,他清楚自己这方面的要求堪称苛刻,不奢求能拥有父母那样的感情,往常被表白和撮合,均是以他拒绝为收场。

    听了部长的调侃,许一晗好奇:“您没有邂逅过吗?”

    江知羽想了想,神秘兮兮勾起嘴角。

    “没你想的那么无聊,我有艳遇。”他不着调地说。

    许一晗闻言笑起来,认为江知羽在打趣,实则这场艳遇有名有姓,从春末转眼到了秋初。

    和待客间刚上演的闹剧不同,Ben哪怕有过事先声明,他与学生之间天然不平等,有着地位和力量的差距,这种情况很容易造成伤害,既然不能包容就不该去招惹。

    而江知羽和戚述无论是心智还是阅历,都处在势均力敌的同一等级。

    他们没有谁唬谁的情况,各自都不好忽悠,也明白情人和爱人之间泾渭分明,哪方动了歪心思就是哪方出格了,两者情况根本不能一概而论。

    不过,江知羽发散了一下,想象戚述带着证据去告状和维权。

    光是想到戚述让别人去翻手机,江知羽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悠闲地晃了晃腿,心想,他俩就不用找翻译了,戚述可以直接气势汹汹去律所。

    之前戚述特意招待了钧易一通,这下岂不是可以找江锦昆主持公道?不过江锦昆是个黑心的,估计看了他俩的聊天页面,能把戚述当场手撕了。

    脑补到这里,江知羽已经乐够了,随即没有在办公室多待,带上自己的行李箱回公寓。

    他走得早,看到隔壁超市有促销,顺道买了一点泡面、鸡蛋和蔬菜。

    挑选蛋糕的时候,江知羽收到戚述的消息。

    [有个跨部门的线上评估,估计七点半结束,不用等我,先吃晚饭吧。]

    江知羽扫了一眼,横竖自己也没食欲,就是嫌弃这场评估来得很讨厌。

    又感觉超市冷柜的刺身还算新鲜,熟食区卖的酱鸭也看着不错,于是他转头过去挑了几盒,准备待会儿和戚述一起吃。

    否则对方来这里再点外卖,骑手送到都不知道几点了,江知羽善良地琢磨着。

    晚上八点钟,戚述来到铂曼,走进门几乎自己以为来到了异世界……

    半个月没有见面,江知羽穿上了厨房围裙?

    “看我干嘛,这围裙你也穿过啊。”江知羽很困惑。

    他再示意戚述去擦桌子,“我的面还没煮好,再等个三分钟,软一点比较好吃。”

    戚述感到很诧异,在自己的印象里,江知羽十指不沾阳春水,最多拌一下沙面……

    这么体贴,不会是断头饭吧?戚述直觉般地有些警惕,总以为前面有什么东西等着自己。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没耽误干活,挤了块布擦完桌子,江知羽端着两碗面条出来,溢出来的香味非常熟悉。

    红烧牛肉面,戚述垂下眼,眼前的发展在意料之中,他想要从而松一口气,又莫名有哪里失落。

    紧接着,他拿起筷子拌了下碗底,发觉里面捂着荷包蛋。

    这明显是认真去煎了,用筷子一戳,还淌出蛋黄。

    戚述不由地愣了下,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也被戳破,有一样比蛋黄更柔软的东西,跟着慢慢流淌出来。

    没让他默默地惊讶多久,江知羽在近处嘀嘀咕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三文鱼,北极贝,酱鸭。你是不是爱吃牡丹虾?我也买了一点。”江知羽打开冰箱,拿出自己在超市的战利品。

    出于往常的习惯,戚述差点脱口而出自己没什么偏好,好在他及时抿住了嘴角,继而说自己确实比较喜欢。

    江知羽有些骄傲,解释:“上次你带我吃日料我就发现了,满桌菜你就这个吃得多。”

    他这个岗位和甲方形影不离,练就了察言观色的好本事,那天自己不过是随便地留意了下。

    然而,这句话落在戚述的耳朵里,却有别样的意味。

    连自己吃什么都这么在意?

    他不禁摸了摸鼻梁,整个人有些五迷三道。

    戚述继而清咳了一声:“你赶航班那么累,不用这么忙活了吧。”

    “还好啊。”江知羽轻描淡写,“又不是我在海里捞出来的虾,回来顺路在外面买了这些。”

    戚述淡淡地应声,低下头独自诧异,对方还想亲手去打猎吗?

    船上风吹日晒,天晓得有多辛苦,那自己收到了可吃不下去,他思索。

    在他的旁边,江知羽浑然未觉戚述的心理活动有多精彩,这个人坐在国贸东三环,却想上了太平洋沿海。

    过了会儿,戚述整理完错杂心绪,装模作样地试探。

    “发了微信让你不用等我,没有饿着吧?”

    江知羽说:“我中午的飞机有商务餐,周柯接机的时候捎了贝果,下午我回办事处,部长又点下午茶,半天安排三顿,我现在都有点撑。”

    戚述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应声,心说,没有饿肚子就好,自己也不想让人为此受苦。

    他们不再隔着电话屏幕,彼此中间是食物热腾腾的香气。

    戚述吃着面条,又旁敲侧击:“难得你会开火。”

    江知羽也稀奇:“都是因为桶装的不打折,袋装的才打折。”

    他哼声:“这年头卖泡面的怎么歧视懒鬼?”

    还以为是有心洗手作羹汤,合着是冲着促销贪便宜,戚述磨了磨后槽牙。

    有骨气的就当场走人,戚述则忍辱负重,买账地吃到光盘。

    急匆匆喊自己来公寓,总归是想念了吧?他主动去洗碗,在厨房退而求其次地想。

    不然以江知羽的利落风格,头一天肯定用来调整状态,收拾完行李倒头就睡……

    “诶,你过来。”江知羽看到戚述洗完碗筷,朝人招了招手。

    地板上摊着一只行李箱,他这会儿收拾得差不多了。

    江知羽说:“你的雨伞和膏药,记得拿走,今天特意把你叫过来,我怕自己不小心忘掉了。”

    话音落下,他感觉到戚述瞥过来一眼。

    江知羽:?

    为什么凉飕飕的呢?

    江知羽撇了下嘴,再从衣服里拿出一枚香囊。

    他将其放在戚述的手心里,补充:“我前两天去庙里祈福,看到这个想送给你。”

    戚述微微怔住,望向小巧的檀香香囊,上面绣着“天心月圆,华枝春满”。

    江知羽嘟囔:“回来发现忘记给爸爸买了,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就直接转赠给他也可以。”

    这么说着,他见戚述合拢了掌心。

    “谢谢,我很喜欢。”戚述小气道,“你淘宝给他买一份吧。”

    江知羽笑起来,说:“我已经下单了。”

    他们盘腿坐在地毯上,戚述侧过头,专注地看着江知羽的脸。

    江知羽意识到他的视线,懵懂地敛起了笑意,再心怀默契地望过来,灵动地眨了眨眼。

    十多天没见,他现在朝着戚述有些紧张,心里从中生出几缕躁动,让他在秋天觉得有些热。

    他因而呼吸变得局促,眼神也略微闪烁,等待戚述下一步动作。

    然而戚述倾身过来,却没有解开衣扣或是抚弄身体……

    等等,为什么他好像要亲自己?!

    “你这么弄我干嘛?你好奇怪?”江知羽顿时慌张,缩着脖子试图躲过去。

    但他反应得太慢了,又或许自身没有狠下来,总之他没有成功躲开,面颊上被如愿啄了一口。

    江知羽登时有些发蒙,然后又很烦恼,刚接待过一个被金融男玩弄的客户,自己也要被摆布在股掌之间吗?

    他不是天真的学生,当然了解其中的套路,玩一些似是而非的小把戏,享受着其中的温柔和投入,最后抽身离去,两人甚至找不到可以证明关系的仪式。

    江知羽还想到他和戚述刚认识的时候,两人从宿醉里醒来,互相交换体检报告。

    当时戚述提醒过,他是单身主义。

    江知羽思及此,不禁瞪向了戚述,而戚述风度地摸过他的脸。

    “不可以亲吗?”戚述指腹摩挲,像个道行很深的狐狸精。

    江知羽差点被迷惑过去,但努力地清醒过来,说了“不能”还嫌不够。

    他挺胸抬头,着重强调叠上严肃声明:“不好就是不好,我们可没有谈恋爱!”

    第68章 红印

    江知羽仰着脖子, 一句话讲得百转千回。

    开口斩钉截铁抑扬顿挫,期间莫名其妙中气不足,收尾时还张牙舞爪地摇了摇头, 差点把自己撞戚述身上去。

    戚述听完之后没有吭声。

    他俩这时肩蹭着肩, 江知羽亲昵地靠得很近,几乎要坐在自己大腿上, 再撒个娇都能滚到怀里去了。

    很多情侣都没这么黏糊,更不用说江知羽抽空去庙里烧香, 没记得给长辈带纪念品, 却会下意识为自己捎上香囊, 从穗城到京市贴身携带了一路。

    而江知羽现在讲, 他们没在谈。

    有那么半秒钟,戚述有点想找律师,或者去报警, 总之抓个正义使者主持公道。

    但是转念一想, 自己的证据在哪里?种种悸动如午夜的露水缥缈。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喜欢贴着嘴唇咬来咬去,亲脸也不对, 又、又不怎么舒服……”江知羽觉得浑身不对劲。

    两人往常直奔主题,期间的撩拨手段暧昧,风格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纯情,戚述哪怕咬他也都是落在大腿上。

    江知羽转动眼珠, 有些闷闷不乐:“你以前不这样的, 十多天没见口味变得那么多?”

    戚述避开了他的问题, 道:“你排斥是因为不适应吗?”

    江知羽道:“搅着舌头感觉很肉麻,也没什么意思啊, 我看那些谈恋爱的才会这样,就不用这么哄我了吧。”

    两人的氛围有些冷落, 他没打算变成这样,脑海一团乱麻,又去偷看戚述的表情。

    江知羽不想让戚述生气,这种心态的来由与畏惧无关,只是因为自己了解落空的滋味,不希望对方会那样。

    出乎他的意料,戚述没有表现出任何烦闷与不耐,正在很认真地听着自己的回答。

    从而江知羽怔了怔,小心翼翼地放松下来,然后戚述说:“你的想法也没错,我清楚了。”

    江知羽无声地讲,自己刚才讲什么了?总共没几句话,戚述能清楚到哪里去?

    这么反驳完了一遍,他耷拉着眉眼,又心说,戚述大概真能猜到自己的所思所想。

    “嗯,分得明白点比较好。”江知羽说起自己刚处理一出纠纷。

    他道:“没有影射的意思,我是突然觉得……这种事情好像容易惹麻烦。”

    戚述微挑眉梢,忽地笑了下:“你在担心我会和他一样傻?”

    江知羽觉得这样有些多此一举,不过他还是解释:“我没有误会你,但愿你也顾虑,我这方面很讲规矩。”

    他注重体面,绝对不可能成为闹剧主角,见多了人来人往云聚云散,这方面也看得透彻。

    都市精英们的节奏太快,无论生活和工作,常常乱花迷眼,谁能全心地去沉浸某件事或某个人?江知羽一时都举不出多少例子。

    大家总是对誓言感到棘手,多余的感情一点都不肯负担,戚述是否也这样?

    其实江知羽有些好奇,但他不想打破界限,这个举动太危险了,失控的后果自己无法把控。

    戚述说:“那我们先说下吧,万一有人没分寸了,你认为应该怎么处理?”

    江知羽没细想,打趣:“这该区分一下,究竟是你还是我,首席如果为所欲为,我能怎么办?投诉到你们公司也制不住你啊。”

    实际情况和他说的截然相反,江知羽刚才略微抵触,就让戚述停下了所有动作。

    可是戚述没有反驳他,听他继续往下说:“不想了,假设这种事情没有意义。”

    放水成这样,戚述嗤笑:“偷什么懒,聊到自己就跳过了,说我就是邪恶势力斗不过?”

    “那你看看你的身材和我的胳膊,我能对你强取豪夺吗?”江知羽哼声,还不忘打量戚述,确认对方目前情况。

    肩宽腿长,臂弯结实,肌肉很流畅,江知羽对此不禁抿了下嘴角。

    他感到好滑稽:“你说一句不,我除非把你绑起来下药,就拿你没办法了啊。”

    这么说着,他还戳了戳戚述的胳膊,手指没怎么用力,却搞得人家的骨头酥倒一片。

    戚述勾起嘴角:“江总监那么大的本事,你自己比药管用多了。”

    江知羽顿了顿,意识到这是一句荤话,立即哼了声表示鄙夷。

    他道:“原来我有那么厉害?我连失眠都治不好,昨天熬到了凌晨四点多,现在都没有睡意。”

    戚述很唏嘘:“这个体力没做投行,金融业失去了宝贵人才。”

    “说起来还要怪你,本来我快要打哈欠,看到你又不困了。”江知羽说,“今天喷的什么香水,好像有雪松味道。”

    他发现戚述的心情不太好,尽管戚述收敛得很隐蔽,但江知羽若有所觉,从自己刻意地说完两人没有谈恋爱,对方就有一些不自然。

    是不是他多此一举,让戚述觉得被冒犯了?

    江知羽看着戚述的神色,难以从这张脸上找出端倪,这些顾虑全然出自于自己的主观感受。

    戚述语气平静:“不知道,叔叔收到一瓶说他不合适,昨天送来让我随便用用。”

    江知羽追问:“上午九点到晚上九点,留香可以这么久?还是你拿去了办公室?”

    戚述道:“如果你喜欢,下次我买给你。”

    “我不乐意用,抱歉,只喜欢闻。”江知羽狡黠地说,“戚先生,你是不是来之前补喷过?”

    步步紧逼到这个程度,戚述与他对视:“我放到了工位,开完会又用过一次。”

    “想不出有什么场合值得你精心出场。”江知羽说,“你猜到我会发消息让你来,所以上班的商务包还塞这种东西。”

    戚述说:“因为有人说要当面喘给我听,我觉得之前几天就够久了,就算他落地不发消息,我也不会等到第二天。”

    行李箱敞开着没收纳,以至于茶几前面的空间有些拥挤,但两个人都没有挪开的意愿。

    好在羊绒质感轻盈细腻,他们挤在地毯上面,体感也算是舒适。

    江知羽顿了顿,说:“今天有下属问我,有没有遇到邂逅。”

    “然后呢?”戚述倾听。

    “我认为这种措辞太寡淡了,你属于艳遇那一类。”江知羽回答。

    戚述漫不经心道:“光天化日的不好碰上,艳遇好像都要黑灯瞎火,你半夜才睡也正常。”

    “一个人除了数羊没别的办法。”江知羽说,“至于我今天几点睡,是不是该取决于你。”

    戚述人五人六地推拒:“我在铂曼该算寄人篱下,这不是要看江总监的脸色?”

    被他提到的江总监愣了下,继而有些好笑地望向他。

    目光从迟疑变成凝视,江知羽描述要求:“那我想早点休息。”

    “我从现在开始试试帮你数羊?”戚述装腔作势。

    江知羽起初在这儿盘坐,之后换了个姿态,松散地靠在沙发垫上,整个人看着很慵懒。

    这时他屈起腿,去碰了碰戚述,随即戚述就望了过来。

    江知羽顺势枕在他的膝盖上,颀长的身体单薄柔韧,就这么蜷缩着,看起来毫不费力。

    “你也可以从现在开始摸一下我的脑袋,再带我去浴室。”江知羽规划着。

    “你试试我什么时候会晕过去。”

    ……

    被放在卧室大床上的时候,江知羽其实理智有些朦胧了,戚述一凑过来,他就慢吞吞扭过脑袋。

    他很轻易地被捉住下巴,然后不得不正面朝着对方。

    “怕我吻上去?”戚述捏了捏他的耳垂。

    江知羽踹了他一下:“嗯,我还没和别人亲过呢,怕没有经验咬着你。”

    被不轻不重地踢了踢,戚述在原处纹丝不动。

    过了会,江知羽迷迷糊糊地捕捉到声音:“你们那里不是很热情,有french kiss?”

    “那我又不是法国人,怎么可能和他们贴一起啊?”江知羽头皮发麻。

    他非要和戚述对着干:“你好烦,管我这个干什么?说不定我就想初吻留给男朋友呢。”

    紧接着,他闷哼了声,于是不再张狂了,试图把脸埋在枕头里稍加掩饰。

    然而他刚要躲过去,却被戚述抽出了枕头扔到地上,这使得江知羽没有地方可以藏。

    所有的神态和动静都暴露无遗,江知羽的气息有些破碎,最后忍无可忍地想挪开,好不容易离得远点了,又被握着脚腕捞了回去。

    江知羽体力不支,彻底陷入黑暗之际,略有一丝意识。

    戚述用热毛巾擦过他湿漉漉的脸颊,江知羽半梦半醒,表现得乖顺又温驯,整个人和睡着了没有区别。

    但他能感觉自己身处余韵之中,眼角还在生理性地滚落几颗泪水。

    水珠打湿了他的睫毛,被戚述很细致地抹去,江知羽已然分不清幻觉和现实,连仅剩的知觉都不太真切。

    混沌的虚实之中,他的脸应该已经干净,毛巾似乎换成了戚述的指腹。

    自己的嘴角破皮了吗?江知羽难以分辨,他连戚述究竟有没有伸手都不确定。

    总之,江知羽在沉睡前,有些犹豫地想……

    对方好像在反反复复摸自己的嘴唇。

    ·

    九月中下旬的京市秋高气爽,偶尔在路途上瞄向窗外,城内红墙黄叶色彩斑斓,弯弯绕绕的胡同也别有一番味道。

    这里即将迎来十一黄金周,街边的治安更加谨慎,假期除了游客们涌向景点,国展中心每天也都被订满。

    各个大型的论坛、展览和专题活动轮番上演,热火朝天地推进着,江知羽几乎没了时间概念,只有一个项目接一个项目。

    今天他赶着参加某款新车的发布会,负责中译英的全球同传,晚上还要转场去商务部的招待宴。

    下午四点多,随着全场的掌声,江知羽和其他同事互相示意结束,继而在幕后摘下头戴式耳麦。

    做同传一般不会把两只耳朵全部罩住,江知羽的习惯是适度调整左边,半边遮住半边松开,这样可以兼顾确认自己输出的内容和口吻。

    不过他的左耳现在被压得发红,被揉了两把之后,江知羽又用冰袋去搭了一会儿。

    许一晗道:“江老师,我多买了一袋面包,这会儿回家了也不吃,要不你拿走?”

    “谢了,那我多吃点。”江知羽去坐车。

    晚宴翻译类似于交传,不过场景更加随性和随机,客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下,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口,聊天的内容也可能天马行空。

    在这种情况下,江知羽不太可能夹菜吃饭,偶尔甲方体贴地让他填一下肚子,他也听过就算数,注意力依旧在全场的客人身上。

    江知羽已然驾轻就熟,提前吃了面包和饼干,又背了一遍来宾的姓名和职务。

    之后他聚精会神地陪在部门领导身边,待到散场了,又陪他们往外走。

    正好隔壁包厢也陆续离席,江知羽下意识地多瞧了一眼,发现有抹熟悉的人影。

    他悄悄抛去眼神的时候,有人同样认了出来,大大方方地说:“戚总?”

    几乎在这边开口的瞬间,戚述也看过来了,再彬彬有礼地与他们打招呼。

    “江老师,最近忙么?”戚述客气道,仿佛和江知羽不熟。

    江知羽也端得清风霁月:“我还可以,戚先生怎么样?”

    两人前两天刚见过,还缠绵地睡在一起,现在搞得像是昔日合作伙伴久别重逢。

    戚述很虚伪:“别的都很好,手背不小心被猫抓了下,今天被好多人关心,弄得我难为情。”

    怡枫上邸哪里来的猫咪,都是他非要去逗江知羽,江知羽顾不上掌控力度,给他抓出了两道红印子。

    这会儿听他胡说八道,江知羽扯了扯嘴角:“真可怜,您消毒了么?”

    “猫比我金贵,指甲磨到了就要修剪,我自己用水冲一冲就行。”天知道戚述要演多久。

    有人揶揄:“不生气啊?”

    戚述道:“摸的时候享受了,疼了也甘之如饴嘛。”

    江知羽没去看他,戚述又凑上来,说他们家里住得近,自己可以捎江知羽一程。

    顺风车不坐白不坐,他出来应酬没喝酒,打发了司机早点下班。

    江知羽坐在副驾,听着电台的实事新闻,戚述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窗沿。

    就着播报内容,他们随意闲聊,江知羽发现戚述在私下擅长倾听,与工作中的强势很不一样,即便两方观点不同,也不会打断和说服。

    等红绿灯的间隙,车载蓝牙接进电话。

    看清楚联系人写着“妈妈”,江知羽适时安静下来,过度自觉地扭开头,主动做出回避隐私的姿态。

    然而戚述没有绕开他,不戴耳机地点了接通,江知羽听到温柔的中年女声。

    “阿树,睡了吗?”聂茹熙问。

    戚述没让长辈挂心,模糊地说:“快了。”

    聂茹熙嘘寒问暖了几句,再说起自己今天午后逛街,遇到了一位朋友,对方的女儿刚从国外留学回来。

    戚述说:“需要内推可以直接发简历,但松晟不是我开的公司,一切都按照规章制度来审核。”

    聂茹熙道:“她不准备吃这种苦头,我们是想说,年轻人能认识一下也蛮好,我看了照片很漂亮也很端庄。”

    这话术比相亲委婉一些,有点类似于撮合,江知羽没被如此安排过,所以反应得不太及时。

    听聂茹熙介绍起背景,江知羽这下转过弯来,暗落落地瞥了戚述一眼。

    他还没多想,戚述率先说:“我没工夫交朋友,这就不用了。”

    聂茹熙道:“有空的话不妨见一见,目的性也不强,你没必要反感,对不对?现在你觉得自由最好,保不准以后就是别的想法。”

    她难得这样劝解,两家知根知底,对方真诚爽朗,自己觉得儿子如今工作稳定,能有缘分未尝不可以牵线,所以第一次啰嗦这些。

    戚述被江知羽瞄了好几眼:“妈,你就别操劳这个了,我心里有数。”

    他向来坚定又有主见,聂茹熙尊重他有自己的个性,她那些期待说了便是争取过了,不会强求戚述去同意,纠缠太多就成了指手画脚。

    两人没聊多久,不过聂茹熙语重心长地提醒,戚述马上二十九岁,真陶醉于目前生活也就算了,万一有心思还是要抓紧。

    戚述不懂就问,找茬:“怎么搞感情也有三十岁门槛?”

    “一年又一年过得那么快,我是怕你也耽误人家青春!”聂茹熙说。

    戚述无言以对,江知羽确认通话已经断开,终于忍不住幽幽出声。

    “你讲自己是单身主义,这件事情通知过家里么?”

    戚述想说全家都默认自己只想发展事业,可是话到嘴边,迅速地咽了回去。

    他反问:“我什么时候是单身主义了?”

    “我们醉酒醒来以后,你就和我坦白过。”江知羽蹙起眉,不明白这人怎么和失忆了一样。

    他绘声绘色地表演了一遍,语调颇为高傲,重复戚述当时的表现,连表情都是同样的轻蔑不屑,看起来非常欠揍。

    戚述:“。”

    模仿完,江知羽很轻地哼哼着,脑袋依旧朝向窗外。

    无意凑了戚述的热闹,他本该幸灾乐祸,此时心情却很杂乱。

    其中有惊讶有低落也有不安,江知羽梳理出来,纳闷自己的情绪怎么不讲道理?

    或许是因为相亲的话题很微妙,于他和戚述的关系而言堪称危险,他沉默地思索着。

    但是长辈温柔体贴,戚述也拒绝得不假思索,没有任何纠结的地方。

    再者说,情人之间谈不上有承诺,多的是知情识趣和各取所需,哪一方想改变状态,大可以好聚好散。

    想到这里,江知羽顿了顿,发现自己别扭的理由很简单。

    他在母子对话的时候,情不自禁假设了另一种情况,如果戚述哪天换了态度呢?

    未来的事情确实谁也说不准,几个月前这个人风轻云淡讲自己一辈子打光棍,现在就连当初说的是什么都忘了。

    江知羽没再张望风景,拨弄起安全带。

    他忽地道:“大家的念头都会变化,你要是哪天打算谈了,可以敞开和我说。”

    慕尚停在铂曼的楼下,戚述道:“什么意思?”

    江知羽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多说这句,似乎担心到时候有东西难以划干净,所以要故意提前讲出一些来。

    “我不会死缠烂打,你可以放心,不用担心甩不掉。”他向来伶牙俐齿,此时却嫌词不达意。

    因为对戚述的感情观不够明了,眼前如遮了层雾,所以他还有顾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真的喜欢谁了,请别瞒着我,我们肯定要分开。”

    戚述会意,感觉快被气笑:“这是不是把我想得太滥情了,能心里放着一个,身边又有一个?”

    江知羽有点蒙,望向对方没有说话。

    戚述盯着他,每个字都清晰到拨开迷雾:“感情需要忠贞,我要是喜欢谁,那就会认定他,请你也放心。”

    第69章 雨声

    车子停靠在树下, 晚风挟着凉意拂过,一树的银杏叶洋洋洒洒,飘落在前窗玻璃上。

    没人欣赏这幅煽情的好风景, 江知羽的手指原先在绞弄安全带, 这下松开了垂在身侧,又掐起外套的衣摆。

    他的心绪尚且千丝万缕无法理清, 又被戚述的三言两语添了把火。

    要是喜欢谁,就会认定他, 江知羽回想耳边的话语, 清楚戚述说到就会做到。

    原来戚述对待心上人是这样的, 他想着, 会恪守不渝,也会一往而深。

    之前纷杂的想法成了满城秋叶,霎时被燃烧成雪亮一片。

    内心尚在兵荒马乱, 江知羽开口:“我没怀疑你是玩咖, 反正你也遵守规则就好,”

    戚述在他眼里有不少暗昧之处, 说到底,彼此身体可以亲密无间,两颗心的距离却无法用眼睛估量。

    所以自己一旦感到不安,就企图规避风险, 为此准备许多涂料, 想拟出各种可能。

    江知羽挑了最黑的颜色, 去做最坏的打算,就在胡乱比划的时候, 戚述直接往里面填满了正确答案,让他不用懵懂下笔。

    而这个答案……

    自己很中意, 默念了一遍又滋生惶恐。

    因为戚述解释得太认真了,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让他很难招架。

    江知羽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僵持:“戚述,你在烦恼,我刚才说的是不是让你介意了?”

    听完那通电话,他有片刻心不在蔫,发散着两人以后会怎样,走到哪一步,走向哪一方。

    如果把他们过往的状态比作水,把试探的言语比作石头,那么这片湖面被维护得太平静,江知羽在岸边看不出深浅。

    如今他偏偏为此郁闷,于是扔了块石头进去。

    讲的那些东西非常直白,是好心提醒,也是无措铺垫,这行为略微草率,但本意不是作恶。

    现在石头轻轻扔完了,被水花迎面地溅满身。

    江知羽想到这里,使用了夸张手法径自回答:“你一定在介意,刚才你就差瞪我了,说的话也像恐吓。”

    戚述怎么可能眼神藏刀,没递出花来都算他能忍:“你先预设我想结束,又假想我会遮掩,我不着急点澄清,两盆脏水就要沾上来了。”

    江知羽深深吸气:“我是想摊牌自己的态度,让你不要有多余负担,没打草稿让你弄偏了重点,不过现在你明白吗?”

    两人不禁扭头对视,戚述望着那双桃花眼,清澈,澄亮,像纯净的浮冰,折射出来的细碎光芒都耀眼。

    而自己被衬得如同沼泽,表面平静无波,颜色混浊晦涩,在没有日光的地方滋生和翻涌。

    他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就在江知羽以为他被噎住的时候,戚述淡声地接话。

    “我不想被你误会,你觉得我很风流,这才会是我的负担。”戚述道,“你听完可以理解么?”

    本来江知羽做好了斗嘴的打算,平时他们出现摩擦总会叽叽喳喳,自己早已有充分准备。

    此刻话音落下,却实在出其不意,他不由地陷入了茫然。

    啊?

    江知羽习惯和戚述作对,差点脱口而出说“不理解”,然而他的嘴唇动了动,又无措地闭上了。

    像戚述这类在业内有名有姓的人物,位置受到太多瞩目,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谣言和传说都不止一桩两桩。

    以这人的鲜明个性,又冷淡又自我,根本不稀罕去辩解,哪怕他当面听到了都不会在乎。

    可是戚述现在说,不想被他误会。

    江知羽登时支支吾吾,浑身都感到不适应,甚至怀疑对方在做什么脱敏测试,把自己泡在温水里往下慢慢加柴火。

    “唔,我也讨厌有曲解。”被注视着,江知羽硬着头皮讲。

    他睁眼说瞎话,尽管自己感觉哪里都不对劲:“你的诉求很正常。”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游刃有余,他想朝戚述笑一笑,但他实在太紧张了,为了能够不露怯,必须咬紧牙齿。

    表面看着挺理性,脑袋里全然是一团浆糊,从那通电话开始,江知羽怀疑自己智商下线。

    趁着他逐渐松动,戚述开始盘问:“你突然说我可能谈恋爱,到时候要和我断开,是因为那通电话么?它让你没有安全感了?”

    江知羽如果是机器的话,这时候已经短路,没有办法回答,而作为聪明的人类,他在说绕口令。

    “我们这种关系追求安全感么?不涉及安全词就够安全了吧。”他干巴巴地讲。

    闻言,戚述算是真的明白了,江知羽看着肆意妄为,实际上他有条警戒线,一只脚都不肯踏过,自己要是伸手去捞,还能被这人虚晃两招。

    但这种做法无可厚非,他们互相都是第一次,江知羽面对各种未知数,当然有意识去保护自身,泾渭分明就是他的防范措施之一,头脑清醒并没有错。

    即便戚述是在告白,江知羽也有权力警惕和质疑,他的说辞究竟有几分可信,他到底是享受快感还是真心实意。

    面对自己的时候,江知羽会担心受到伤害,戚述心说。

    而他没有道理去责怪,世间的恋爱都讲究循序渐进,从认识到告白再到牵手,可他给了江知羽什么呢?

    哪怕他们是在工作场合见了第一面,江知羽都不可能对他这样设防,合作方转为朋友,朋友过渡成伴侣,总比情人打破界限变成恋人来得温和。

    想完这些,野兽般躁动的心思被用力压下,戚述克制地朝江知羽附和。

    “你想要安全词也可以。”戚述说,“省得你每次要喊停,我也不配合。”

    江知羽心眼很小,超乎戚述的想象:“我下次喊相亲你就打住可以吗?”

    戚述岂止是打住:“我听完可以回公司好好加班了。”

    他愿意当绅士,没打算做懦夫:“所以你就是很在意,顾虑我这次心如止水,以后也可能波动,你嘴上说得轻飘飘,实际在抵触这种情况。”

    对此,江知羽嗤笑了声:“你波动啊,弯成这样了你如果敢去约会,我绝对第一时间砸场子。”

    戚述服了,自己看上的什么人啊,霸王花吗?

    “我为什么感觉你有脾气?”他撩起眼帘。

    “少污蔑人,我还发现你捉摸不透呢。”江知羽嘴硬。

    之前他的确情绪很复杂,皱起的那部分被戚述用力抚平,转而蔓延出一种陌生的酸胀和混乱,闷在自己的胸腔里。

    思及此,江知羽索性甩门下去,呼出一口新鲜空气。

    街边有草木气息,他随手捡了一片落叶,在手上转着玩,随即戚述拎着东西绕到了他身边。

    戚述呼应他上句话的措辞:“连自己的包都不记得拿,我是你的神秘保姆?”

    今天江知羽的日程很满,跑了好几处地方,背的是一只双肩包。

    以皮具和配货出名的奢侈品牌,外表没有任何张扬的标志,款型和配色都很适合通勤,显然也没被江知羽供着,估计工作时随手丢在地上,边角有一点落灰。

    包内放了许多东西,被撑得鼓起来,拉链都略微松开。

    几大叠的纸质材料,灌了半瓶水的保温杯,随时待机的办公笔记本,为了在现场看清大屏幕,江知羽还买了便携望远镜。

    沉甸甸的一大袋,现在被戚述提着,他都觉得有些重,而江知羽的肌肉很薄,肯定更加吃力。

    思及此,戚述悄悄地握紧了包袋。

    “扔在后座忘了,你给我。”江知羽摊开手掌。

    戚述轻轻拍了下他的掌心,力道都克制到了极点,继而单肩背起这只包:“早知道不和你讲,你明天旷工吧,话说我也可以给你内推。”

    “做你的助理?想得美。”江知羽跟着胡说八道,“我要和你平起平坐。”

    戚述提醒:“好的,这样你不跳槽也得把周柯干掉。”

    江知羽朝他呲牙,想要用手肘去撞他,动作做到一半,却拘束地中断了。

    满脑子都是戚述车里那些话,让他无所适从,还没来得及仔细消化。

    好在戚述没继续煽风点火,江知羽其实不可思议,对方的手腕和作风往往锐利,目的性和侵略性都很强烈,必须拿到满意结果才善罢甘休。

    自己今晚却能够发现,戚述收起了锋芒,那些言语不是进攻也不是玩弄。

    就好像被戳了下,然后他摇了摇。

    饶是如此,双方之间有根弦已然敏感地绷起,似乎经不起任何拨动。

    江知羽还在晕头转向,不知道这弦有多紧,只察觉戚述变得有些奇怪,但具体的也无法笃定。

    他闲下来就走神,为此不小心磕了一下,撞上了茶水间的桌腿,白皙的膝盖弄得红肿。

    周柯问他春天不犯花痴,秋天了撒什么癔症,江知羽说不出来,捂着自己的腿默默望天花板。

    然后,周柯在茶水间贴上告示,写着“禁止神游,小心碰撞”。

    老板拍照发了朋友圈,面对评论区的询问,解释是江总监暂时瘸了。

    江知羽收到别人的嘘寒问暖,一个头两个大,觉得这种状况很丢人,而且小擦小碰的犯不着当回事。

    傍晚要来台风,周柯让办事处的同事们早点下班,江知羽也收拾着东西回去了。

    他腿脚不太方便,懒散地缩在飘窗边,看着天色顷刻漆黑,路人们行色匆匆地跑走,没想到戚述来到了这里。

    “气象局发了红色预警,你们明天也不用坐班了吗?”江知羽有些惊讶,默认戚述来这里厮混两天。

    外面已经下雨了,戚述的衣服上有一股潮气,冰冰凉凉的发散出来。

    他脱掉风衣,随即坐到江知羽边上:“好像有这么一回事,我看看你的腿严不严重,那个桌角在图片上拍得很尖?”

    江知羽有些迟疑,慢吞吞地伸出一条腿,继而戚述很细致地卷起了裤脚管。

    肿起来的地方已经有淤痕了,青青紫紫的瞧着可怜。

    戚述说:“我刚在旁边买了药水。”

    难怪衣服会被弄湿,江知羽自认没有那么娇气,用不着被如此重视。

    “我感觉就这么放着,过几天也养好了,不太碍事。”他嘀咕。

    被含蓄地拒绝关心,戚述安静低下头,在旁边看了半晌,还是打开了棉签和药水瓶。

    因为这方面不太熟练,他做得缓慢又笨拙,生怕自己手脚毛躁,会无意地弄疼对方。

    江知羽很不习惯被这么对待,再忽地想起他们曾经在医院遇见。

    “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弄得我特别痛。”他思索,“我过了好几天才恢复,都是你折腾太重。”

    戚述说:“我记得你很容易有淤青,那次你就是跪趴了一会儿,医生看完你的膝盖,骂我是狗东西。”

    江知羽笑起来,在渐渐浓重的雨声里,靠近了男人:“那你今晚表现得好一点。”

    戚述侧过脸看他,神色有些不明,而他疑问地歪过脑袋。

    “明天不用去公司,外面又要下大雨,你来这里不过夜么?”江知羽自认没有问题。

    发觉江知羽视线无辜,戚述忽觉滑稽:“你受伤了,难道我能睡你?”

    江知羽被问得顿了一下,以他的表情来看,困惑得清清楚楚。

    ——不然呢?

    说实话,这伤一点也不重,而江知羽和戚述私下纠缠,无非就是床上的事。

    嗅到氛围不太寻常,江知羽眨了眨眼,敏锐地想再说些什么,戚述率先道:“算了。”

    江知羽稀里糊涂,还以为他放弃了坚持,可戚述径自站起来,拿起了被打湿的外套。

    做炮友最基础的就是玩得起放得下,或许他用着这层身份就错得离谱,纯粹的挂念也会被当成另一层意思。

    戚述没有办法继续接受:“对不起,今天算了。”

    第70章 在意

    戚述的声调沉稳而理智, 话语砸在昏暗房间,融化在瓢泼的雨声里,顷刻间消散得了无痕迹。

    但江知羽捕捉到了危险气息。

    有浓烈的情绪压抑到了极点, 戚述沉默地望向他, 画面看似冷静却让自己下意识地紧张。

    为什么会这样?

    在戚述挽起风衣的时候,江知羽也跟着站了起来, 下意识地想牵对方手腕。

    然而右手抬到半空又顿住,他青涩地收回来插进口袋。

    自己应声了吗?好像浑噩地“噢”了声, 还提醒戚述天气很差, 暗落落劝人不要去外面。

    除此之外, 江知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个走向太意外了,让他一时半会无法缓和。

    直到戚述关门离开,他还杵在原地, 之后从口袋里抽出手, 掌心紧张得出了点汗。

    江知羽垂下脑袋,学着戚述的小动作, 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呢?江知羽还是想不明白。

    回顾了两人的对话,戚述是觉得自己把他当禽兽,自尊心受挫了?不至于这么过激吧?

    膝盖上是略微的淤青而已, 用不着发散到这种高度。

    再者说, 他们的相处一直如此, 为什么戚述现在会流露抗拒?

    所谓的“今天算了”,意思是当下没有热情, 还是暗示他们到此为止?

    思及此,江知羽不由地愣了愣。

    上次在车里设想彼此分开, 他讲述得一派无所谓,但表情和语调可以被头脑操纵,此刻身体的反应却说不了谎。

    夜深人静,唯有他和他的呼吸,江知羽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兵荒马乱。

    习惯了另一个人的体温,难道也能上瘾?

    江知羽否认了这个猜测,他的性格极其独立,不可能为此产生过度的眷恋。

    所以,他会出现这种感觉,不是因为惯性被打破,也不是因为依赖被剥离。

    那么自己是纯粹被勾住了吗?

    江知羽没有去探究答案,光是这个问题能够冒出来,自己就感到不可思议。

    他知道他和戚述之间的禁忌,彼此的身份和界限划分得越清楚越好,自我认知稍有糊涂就会落入下风。

    江知羽没有忘记过,包括现在也明白,还主动与戚述强调过。

    然而他还是把规则想得太简单,维持表面的秩序很容易,说话和做事都可以凭借理智,心飘走了又如何用手抓得住。

    幸亏第二天不用工作,听着台风卷过高楼的呼啸声,他蔫巴巴地失眠到了天亮。

    他睡在衣柜里,细开一条缝,打开微信动态,瑞雅在五分钟前拍了工位照。

    她定位在松晟大楼,配文:[下班。]

    江知羽随手点赞,过了一会儿,瑞雅和他发消息。

    他们共同经历了年度项目,颇有一些战友情,偶尔会闲聊几句,江知羽会听她吐槽上司。

    眼前,瑞雅惊讶:[江老师,你居然还没睡?膝盖是伤得很严重么?]

    江知羽不懂周柯的朋友圈究竟有多少人看过,怎么连戚述的秘书都知道自己有腿伤。

    瑞雅补充:[杨总下午来闲聊,说到你瘸了,我和戚总都有听到。]

    江知羽垂下眼,解释:[周老板替我卖惨,我这点伤没几天就能好。]

    尤其是戚述买来了活血化瘀的药物,很及时地给自己用上了,涂完了还不忘小心地吹了下。

    江知羽想想就心烦,戚述来做好人?怎么不干脆阳光灿烂到底,还给自己留了一整晚的心事!

    瑞雅:[没事就好,这听上去好吓人呀,戚总也很关心呢,问杨总哪里看来的消息。]

    江知羽客气地回复:[害你们多费心了。]

    发送完这行字,他忽地在衣柜里一怔,脑袋旁边仿佛有小灯泡亮了起来。

    ——戚述也很关心。

    没让他的心思继续发酵,瑞雅:[话说你们部门有个男生,上次在现场表现得不错,有女朋友了不?/嘘]

    江知羽介绍:[许一晗?蒲音今年的新人,成长速度还不错,可以多给机会栽培下。]

    正经地说完,他转过弯来:[我帮你问问他的状况?]

    都市的男男女女长期扑在工作上,大家困在写字大楼太久,接触的都是同行或是合作方,很容易发生圈内恋爱,若是情投意合,江知羽乐于撮合。

    瑞雅:[不是我哦,替隔壁组的姑娘打探,我要是敢和服务商搞这些,怕不是被戚总开除,他这人最是楚河汉界清清楚楚。]

    江知羽忍不住说:[他哪有这么凶的?]

    自己怎么还给人讲话了,随即转移话题:[那戚总岂不是断了全部门的大半桃花?]

    瑞雅无所谓:[反正我对金融男无感,沾边的也不行。]

    好熟悉的一句话,自己曾经也信誓旦旦地解释过,江知羽扯了下嘴角。

    天知道和金融男睡过多少次了,江知羽还去附和:[优绩主义者太多,样样都讲性价比和回报率,工作能是好搭档,生活上会很辛苦。]

    瑞雅颇有心得:[像样的男人本就不多,又要天天加班到天亮,四五年拼下来,脾气正常的健康也不行了,哪怕大家有形象管理,也是金玉其外谁碰谁知道。]

    保持得体的外在条件,也是精英标准之一,证明他们在繁忙之中依旧有自制力和审美品味,能够游刃有余地打点全部。

    不过常年超额工作对大部分人来说,肯定默默吃不消,曾有新闻报道指出,某区域的男科患者大多是高收入群体。

    瑞雅没有展开话题,但江知羽若有所觉,忽地有了一些新思路。

    回忆着戚述与自己的相处,他诧异地心说,对方不至于机能退化?前几天还好好的呢!

    江知羽难得感觉衣柜有点闷,从而躺到了床上去,抱住蓬松柔软的枕头。

    上面沾染了戚述的味道,他捏捏枕头,琢磨了一会儿,发觉自己进修回来之后,戚述其实就逐渐不太对劲。

    当时江知羽没有意识到太多,现在恍惚地盘了一会儿,搜寻出桩桩件件的蛛丝马迹。

    戚述以前很有进攻性,现在却好像吃素了,想要亲自己的脸,还喜欢捏自己的耳朵。

    有时候两人洗完澡回到卧室,曾经会热烈地交颈缠绵,戚述现在却变得格外耐心,听他分享各种烦恼,好像搂着自己就够了。

    还有戚述走之前的那句话,以及欲言又止的神色,态度坚决地非要离开……

    江知羽倍感晴天霹雳,联系对话框里的“谁碰谁知道”,一切又是如此的合理。

    但他愣是没敢深究,尽管戚述不在面前,他独自这么掂量着,但莫名有一点怕被揍。

    背地里厮混了三个季节,首席被自己弄得没用了,这他妈谁敢细想啊??!

    江知羽好想上门慰问戚述,毕竟人家也疑似有病情,这段时间言行举止总是反常,不是上面进了水就该是下面有问题。

    可他有种莫名的直觉,有关于戚述的种种,还是有哪里很模糊,愣是没胆子去诊断对方。

    满城乌云过去,放晴时温度更低,江知羽的西装之下,逐渐增添了保暖衣物。

    今天他出门就觉得格外冷,碍着风度不肯缩着脖子,在街边等车时受不住寒风,跑去商场随便买了一条围巾。

    胡乱地给自己裹上,江知羽终于活过来了。

    之后踏进办事处,他被部长喊住:“帅哥也不能随便乱穿啊,你怎么这么混搭?”

    “半路捞了一条围巾,顾不上去挑款式了。”江知羽摘下它,妥帖地放进包里。

    办事处不讲究着装礼仪,不过他今晚要参加一场时装秀,品牌方来这儿谈合同的时候,就设置了外在条件,工作人员有穿衣标准,必须符合这次大秀的调性。

    江知羽身为外聘被纳入其中,尽管对面没要求穿同品牌的服饰,风格优雅、色调棕深即可,可他考究起见,还是翻出了这个牌子的衣服。

    衣料不是很厚,娱乐场合不是南极探险,在场都是个顶个的时髦,自己不可能打扮得格格不入。

    秀场有暖气,体感不热也不冷,江知羽跟在主理人身旁,用流利的法语帮衬交流。

    主理人途径了VIC区,没有驻留太久,客户们已经有专人接待,这时光线黯淡,也不适合招待。

    江知羽潦草扫去一眼,注意到熟悉轮廓,却挤不出空闲开口。

    中途他去了洗手间,按捺不住好奇:[你来看秀了?]

    场地非常昏暗,江知羽没法确认对方究竟有没有到场,戚述却回答:[嗯,我见到你在忙。]

    一场台风横在中间,他们有好几天没碰面,想不到居然能巧合偶遇。

    可惜江知羽有正事要做,没有办法抽身,戚述过来搭话也不合适。

    江知羽看了看对话框,将手机调回静音模式,转而继续到外边连轴转。

    作为工作人员,他肯定留得比来宾们晚,这位主理人还热衷于社交,与五湖四海的设计师们聊了许久,江知羽细致地倾听他们谈话。

    这个圈子基佬扎堆,不乏有人在这期间抛来媚眼,江知羽全程装眼瞎,仅仅是礼貌地露出微笑。

    收工已是深夜,外面夜幕漆黑,江知羽孤零零地去后台拎上包,慢慢踱步到出口处,则变得很有眼力劲。

    戚述散漫地靠在墙边,显然等候已久,他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默默地停住了步子。

    “不冷?”戚述问。

    江知羽搪塞:“这会儿还可以,上车反正有空调。”

    回答得如此不解风情,戚述臂弯间挽着一件大衣,还是伸出手递给了他。

    江知羽下意识地找理由:“你多备了一件?这么好,在冬天可以做菩萨。”

    这次,他的措辞被戚述否认:“菩萨普度众生,我的眼里哪有那么多人。”

    江知羽道:“那你也是救助了一名下班的译员。”

    “你是翻译,比我更懂语言,你看看这里,好像有哪里不对?”戚述请教。

    “弱小者才会需要救助,对于总监这种的,是不是称为在意更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