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413的第一个夜晚, 在万年闷不出一句话的薛平同学,差点被气死的氛围里陷入沉睡。
深夜睡梦里,陈默还真在做题。
好似那年高考场, 周围都是笔尖落在试卷上的沙沙声。
他看着最后一道怎么也解不出来的数学题, 紧张得心脏像是被攥住难以呼吸, 讲台墙上的挂钟声音越来越清晰。
滴答、滴答,他猜世界上不会有比这更恐怖的动静了。
监考老师开始催着停笔交试卷。
陈默心想, 完了。
最后一道题还没做出来,得快点写。
翻开试卷一看。
一片空白,他不是最后一道没写, 他是一道都没写。
“嘭!”
“操!”陈默第一时间伸手按住脑袋, 仿佛以头撞在床头铁架上的清脆声响还余音绕梁。他睁眼看着黑空, 才察觉自己出了冷汗。
“做噩梦了?”隔壁床传来疑问。
声音很清醒, 也很近,近得如同就在耳边。
两床相邻,为表示尊重, 他们各自的朝向导致彼此的头几乎只隔着两个铁架子。
陈默长松口气,放松全身瘫软在床上,睁眼看着头顶恍惚说:“我以前一直以为, 世上最可怕的噩梦无非两种,生不对死不了。谁他妈知道还有高考要交卷, 发现卷子一片空白这种选项,离谱吧?差点没把我心脏病吓出来。”
隔壁顿了会儿, 似乎笑了声, “我还以为你梦里就算没写, 也应该能理直气壮把白卷拍监考老师脸上。”
“不知道啊。”陈默有气无力, “就没拍。”
隔了几秒, 缓过来了。
陈默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显示凌晨两点。
今晚的月亮应该挺亮,拉上窗帘的寝室都还是能透出隐隐的月光。
陈默往后仰了仰,问:“我吵醒你了?还是你压根没睡?”
“没睡。”隔壁翻了个身。
陈默:“换了地方不习惯?”
问出口陈默就心想,也是,席家人大概脑子里就不存在需要住校这样的概念。这么一想,不管是上次在医院那个小小的陪护床上,还是住校,多少都和自己有关系。
陈默刚良心发现,就听席司宴说了一句:“事情刚处理完,还没睡着。”
陈默想起来自己睡过去前,席司宴坐在床上,膝头正放着笔记本不知道敲什么。
下意识问:“这么早就开始工作,你们席家传统?”
“脑子里想什么呢。”席司宴说:“老向让帮拟一个校企合作意向书,明天上午就得给他。”
陈默不说话了。
噩梦让他脑子不太清醒,下意识把成年席司宴和如今还在上高中的他当成了一样的人。
其实高中生活哪有那么复杂。
陈默侧身准备睡了,刚闭上眼,脸上就贴来一个温凉的东西。
席司宴的声音在黑夜中放得低,比平日里听起来要缓要沉,说:“喝口水睡吧,新的。”
陈默抓住脸上的水瓶,就见头顶有手收回去的影子。
这一次,夜彻彻底底安静了下去。
早上六点,学校的起床铃声准时响起。
陈默是最后一个起的。
下床的时候,寝室里的不是已经在刷牙,就是洗完了脸。
他把脚塞进拖鞋,迷蒙着抓了两把头发,听见对面的齐临问:“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撞床上了?”
“你听见了?”陈默看过去问。
齐临点头:“好像听见了,我还听见你和老席讲话,不过没听清。”
陈默往阳台走,“没什么大事,高考没答题这种事放现实里,你宴哥说我能理直气壮把白卷拍监考老师脸上。”
齐临一愣:“……老席终于觉得你没救了?”
把其他几个人讨论他到底什么意思的声音关在宿舍里,陈默去水槽那儿刷牙。结果一过去,就发现自己的各种洗漱用品,被单独丢到了旁边的水盆里。
陈默看了两秒,侧头:“你干的?”
“没错,是我。”大清早就在洗衣服的薛平同学,转身看着他,颇有那么点趾高气昂的鄙视,“希望你早点认清现实,这个寝室不适合你。”
陈默抱着手靠洗漱台上。
早起的那点懒散味儿还没散干净,问人时也显得懒洋洋的。
“碍着你了?”
“你没碍着我!”薛平还有点激动,那双沾着水的手还舞到了陈默脸上,陈默偏头挡了挡,听见他继续道:“实验班的学习氛围从你来就开始散了!你想赶走数学老师白素秀,带着实验班的人打架,你现在还住进寝室拉着席司宴给你补习,你简直就是……简直就是个祸害!”
陈默耐心等对方说完。
起身拍了拍薛平的肩膀,“这些话你不会想了一个晚上吧?实在是辛苦了。”
薛平对他的反应像是有些震惊。
甚至直接问他:“你为什么不生气?”
“你说的不是事实?”陈默从盆里拿出牙膏,挤到牙刷上塞嘴里,从小玻璃镜上和明显蔫下去的薛平对视上,立马说:“不过你别放弃啊,别的不提,你的目标屹立不倒,是不可能被影响的。”
恰好右手边的浴室门打开。
洗完澡的席司宴穿着短裤,搭着毛巾从氤氲热气中走出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在浴室听见了对话,出来第一时间,扫了眼陈默放在盆里的洗漱品,又看了一眼薛平。
陈默看见他则只是感慨,这家伙身材竟然这么好。
席司宴身上没有特别夸张的肌肉,只是他肤质好,肩宽腿长,比例绝佳。腰腹的肌肉在没运动的前提下,只是微微有块状线条突出。尤其是当水珠沿着头发滴落滑过肩膀,腰腹,最后消失在隐秘的黑色短裤边缘,挺赏心悦目。
“看什么?”略沉的声音响起时,陈默还叼着牙刷。
抬头对上席司宴那双颇具压迫感的眼镜,陈默:“自然是你。”
“好看吗?”席司宴还问。
问的同时,扯过搭在门口的T恤随意套上。
陈默看着他穿衣,点点头:“我得承认,从昨天到现在,我看完了寝室除薛平外的所有半裸体,对比下来你显得格外优秀。”
“刷你的牙。”
席司宴丢了毛巾,又往他盆里看了一眼,推开阳台门进去了。
陈默这会儿才发现,自己连薛平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只隐约听见宿舍里席司宴说了几句什么。陈默猜到了,应该是为了薛平丢他东西的事。
果然,陈默洗漱完进寝室,薛平就低着头跟他说了声对不起,然后第一个离开了寝室。
江序在一旁评价,“这事儿干得也是挺二。”
“别搭理他。”白呈也对陈默说一句,“做事神经而已,倒也不是背地里搞小动作的人。”
陈默没啥感想。
要是为这种事就生气,他上辈子高中的时候怕早就被气死了。
“走吧,上早自习了。”陈默又打了个没睡好的哈欠说。
结果他话刚出口。
“今天周一。”
“没有早自习。”
“对啊,直接去操场集合,有升旗仪式。”
说到这里,不知是谁最先意识到问题所在的,总之最后是齐临问他:“看你这一心要进教室的打算,容我小声问一句,默哥,你检讨书写了没?”
这下连原本在桌子上抽书的席司宴都回头看来。
陈默缓慢:“检,讨书?”
“好了,知道了,你没写。”
“赖主任要被气死了。”
“自己打的架忘了?今天准备好当着全校罚站吧。人生不长的,忍忍也就过去了。”
……
这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和往常无数个周一没什么不一样,七点刚过,全校学生基本都已经在操场集合完毕。
但今天又有点不一样。
校领导在台上讲话,抬手压了几次,学生群里的躁动很快又再次复起。
下了台的校领导都疑惑了,问旁边老师:“今天怎么回事?”
“也不奇怪。”旁边的老师看见了台子旁边的台阶,指着正往上走的人,笑着道:“今天由高二年级代表讲话。”
那个走上台的人一出现,下边的躁动就越发明显。
毕竟从外表看,台上那个穿着白衬衫的人总有那么几分如沐春风的君子感。袖子挽得规矩,露出线条好看的小臂,干净、帅气,声音好听。
就连用手扶讲话台上的喇叭的那只手,都格外修长,如玉般矜贵。
他微微弯腰,倾身凑近喇叭开口:“尊敬的各位领导,同学,老师,大家早上好……”
打招呼就露了个浅笑,迷得最前排的高一学妹纷纷张望,耳语四起。
席司宴作为代表出席讲话,是这个沉闷的早上最热闹的环节。
也是学生情绪最为高涨的时候。
他发言结束后,升旗仪式基本也到了尾声。
结果接替他位置的校领导,不知是不是看他实在人气高,干脆把人喊住,让他留在了台上。继续说:“为了不耽误你们八点上课,我也就不多废话,耽误大家几分钟的时间,我们让上次违纪违规的几个同学上台把检讨给念了。”
说到这里,像是怕学生不耐烦,又笑一句:“人我给你们留下了,尽管看,别出声哈。”
惹来人群沸腾。
沸腾声渐缓,只见四五个男生依次走上讲台。
能违纪违规的,身上多少有点叛逆影子,好比上台的人,校服穿得松松垮垮,要么就不拉拉链,要么就系在腰上,估计多少有点自尊心作祟,低着头,一个个精神萎靡的样子。
这股低潮,一直延续到最后一个人上台。
气氛就有点变了。
男生里面穿了件宽松黑T短袖,校服一样没拉拉链,可你就不会觉得他穿得拉跨。
步子走得慢慢拖拖的,更像是没睡醒。
头发有点乱,卷起袖子的小臂上,皮肤在日光下白得有点晃眼。
“这是谁?”
“长挺好看啊。”
“都是高二的吧,你们不逛贴吧吗?那陈默,听说他上次一个人打十来个,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念检讨。”
各种声音纷纷响起。
“就前段时间闹得挺大,豪门被抱错的那个少爷?”
“没错,人家是真少爷。”
“假少爷呢?哪儿呢?”
“今天应该没脸来,我听人说上周末……”
不管下面的人都在说些什么,此刻台上的陈默听着旁边的人一个个规规矩矩念完了检讨,话筒递到了自己手上。
然后众人就眼睁睁看着他掏出了一张A4纸。
清越又带着点沙沙质感的声音传了出来。
尊敬的“领导”:
经过一晚上的,面壁思过,我保证未来的每一天我将做到……啧……
那声下意识的啧,通过话筒,传达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像是无语,又像是荒谬。
然后所有人又再次看着他把纸放回了裤兜里,直面台下,开始说:“我检讨,我不该动手打人,我深深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经过……检讨人,高二一班陈默。”
本来没人觉得有什么,从头到尾听起来挺正常的。但大部分人转念之间就会发现,陈默脱稿的检讨书,基本上是从前边几个人里现场东拼西凑起来的混合物。
就一种怎么能如此离谱,好像又找不出错处的感觉。
检讨环节终于结束。
领导总结性发言。
刚刚台上念检讨的几个人自觉后退,和高二代表站成了一排。
领导还在慷慨激昂,“各位同学,时光飞逝,未来可期,我们……”
操场上的所有人,就看见后面两个同样赏心悦目的人站在一起,好像在说什么,从表情看明显不对付。
陈默冷着一张脸:“齐临那个不靠谱的,那哪是检讨,那他妈就是一情书。”
席司宴睨他,“让你自己打印,你听了吗?”
“那我不是得吃早饭。”
“有你早上赖床的那十分钟,你早饭早吃完了。”
“我说别太刻薄,大清早的。”
“从明天开始,提前二十分钟起床,复习前一天补习要点。”
“你是人?”
伴随着校领导一声:“原地解散!”
不知道吸引了多少注意力的台上一角,无数人看见台上正准备离开的校霸,差点被人故意撞倒,幸亏被走在他后面的人揪着衣领提了一把。
席代表端方君子的形象瞬间崩塌,看向撞人的人,眼神沉如寒冰。
有不少学生经过那儿。
校霸似乎想反击,吊着眼:“这么愤世嫉俗?就因为你们那同一个百度词条里出来的破检讨?”
“闭嘴。”及时提溜着他衣领的席司宴,警告地看了几人一眼,拽着手里的人下了台阶,骂一句:“你连百度都没百度,欠的你。”
周围人:?这俩人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第22章
在之后不算短的一段时间里, 陈默终于发现一个事实。自己决心放松度过的高中生涯,在席司宴被迫给他补习之后,终于开始有了土崩瓦解的趋势。
齐临没说错, 这人一旦下定决心的事情, 执行起来堪称不是人。
哪怕他压根不是自愿的。
早上起不来, 你永远不知道闹钟会在你头顶的哪个方向突兀响起,堪比午夜凶铃。
桌子上随时就会放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临时抽检。
有时候是自习课上的卷子, 有时候只是他随手想起来的一道题。
陈默所有的业余时间几乎都被侵占了。
夜里最可怕的噩梦不再是高考交白卷,而是某个人站在旁边,用那双如深潭般的眼睛盯着你, 皱眉问:“还记不住?”
陈默其实完全可以拒绝的, 不配合, 不搭理。
可没有人知道这是他的第二次人生。
有人在自己身上花费了时间、精力, 他就算成了一条死去的咸鱼,未曾泯灭的那点良心都得迫使他活过来继续解题。
没办法,谁让他勉强还算是一个有道德的人。
所以实验班的人, 最近常常看见的画面,就是教室最后排的那个角落,校霸日常端着个老年保温杯哈欠连天, 日常沧桑脸。旁边给他检查作业的年级大佬,从一开始的眉头紧锁, 到渐渐的,开始松缓, 平静, 到后来, 越来越放松。
直到十月底的时候, 绥城的高温天气终于告了一个段落。
教学楼底的梧桐渐渐染黄, 风一吹,有叶子在空中打着旋,缓缓落下。
“给我看看,瘦了没?”
大中午的,苟益阳半边屁股坐在陈默的桌子上,双手捧起他的脸,摇头啧啧感叹,“看看,这小脸给摧残的,瘦了。”
陈默挥开他手,拧上杯子,没什么情绪,“滚。”
“明天就是月考了,怎么样?有把握没?”苟益阳下去坐在凳子上回头看着他。
陈默看他一眼,“我要说没呢?”
“不能没啊。”老苟激动了,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大,在教室里环视一圈发现没什么人后,才撑着他桌子继续说:“快一个月了,多少还是得有点希望吧?这可是一场尊严之战,只能赢,不能输。”
陈默手撑着下巴,脑子里还转着上午最后一节课,席司宴写给自己那道复杂的题的解题思路,闻言随意道:“你们就那么想把数学老师给换了?”
“白蛇是其次。”苟益阳像是压根不在意这个,压着声音和他说:“你难道就没发现咱们班这段时间有什么不一样?”
“嗯哼?”陈默表示自己在听。
苟益阳对他这副不怎么上心的样子有些很铁不成刚,继续道:“杨舒乐,你就没发现他最近低调过头了?也不怎么和以前玩儿得好的那些人扎堆。人就是卯足了劲要用一张漂亮成绩单杀回来呢。他以前引以为傲的好人缘形象这段时间有些崩了,和班长的关系也因为那次南山行宣告破裂,绝对得在成绩排名上找补回来,给你一下马威。”
苟益阳还说:“班上大部分的人都打赌了,看你俩谁排名高。”
陈默脑子里的解题思路终于清晰了。
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他倒不是说真的有多费尽心思要拿到前十,这个遇到问题,不尽快搞清楚做什么都感觉不对的毛病,两辈子,还是改不了。
这也算是他不断被动往前走的一大因素。
陈默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天才,就算他上辈子高考过,甚至上过大学,有人让他重新写一遍高考题的答案,他敢保证自己能记得超过五道题就算他记忆力超群。
捷径是没有的。
不过陈默得承认,席司宴拟定的方式和思路,成效确实显著。
高中所有的知识点目前都以树状图的形式,在他的脑子里形成新的脉络,一点点开始复苏。
这种感觉挺新奇。
他不觉得有多欣喜,却也称不上排斥。
听见苟益阳说的打赌,就问:“你赌谁赢了?”
“废话,当然是你。”苟益阳用那种“我是那种人嘛”的眼神谴责着陈默,开口说:“就算他杨舒乐每次考试高低都没掉出过年级前十,就算有一多半的人都觉得你会输得很难看,但我老苟,永远只会支持自己兄弟,明白吗?”
陈默嫌弃到闭眼:“二死了。”
苟益阳瞪眼:“你给我再说一遍?!”
“这个赌注二。”陈默及时收敛,能屈能伸,“我是说我不关心他考第几。”
陈默记得上辈子杨舒乐的高考成绩其实也还行,但他一个理科生大学却学了艺术,主修钢琴。这一点,一直让母亲周窈茕引以为傲,觉得杨家的小儿子,也不需要累死累活,走艺术类挺好的。
陈默却知道,是因为他报考的A大只能上艺术学院,而原本提前保送进A大的席司宴最后却出了国。
上辈子陈默的目标是B大的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但因为数学滑坡,最后去了C大学的金融。
他后来和老K自己单独弄了个科技公司。
多少是有点补偿心理在的。
目前来说,他对任何事都处于一种尽力过后的随遇而安,考试能做的不会故意不答,但要说和谁比,他还真没那个兴趣。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同学陆陆续续回了教室。
杨舒乐从后门口进来的时候,教室里的人已经满了大半。
所以当他突然朝着陈默走过去,站在他桌前,说出那句,“这次月考完,不论高低,我都会转去普通班”的时候,全班哗然。
“他这成绩干嘛去普通班?疯了?”
“估计是待不下去了,你没看见他现在都不和其他人互动。”
“我倒是觉得挺有骨气的。”
“无非就是我考得好坏都不屑和你争高低,我就算要走,也是我自愿。”
“我觉得还有点嘲讽,你想啊,这意思无非就是我杨舒乐转去普通班成绩照样很好。而你陈默就算有年级第一补习又怎样,考好了不是你自己的本事,考差了,也只是证明你本来就差而已。”
“靠,这么一说,感觉赌注更有看头了。”
“这俩人不会打起来吧。”
大半个班都往角落行注目礼。
几十位同学看着坐着的陈默,从一开始听见杨舒乐说话的怔愣,还是怔愣。
“你去就去啊,告诉我干什么?”陈默停顿了几秒才开口说。
是真的觉得莫名其妙,表情半点不掺假。
不知道是谁最先没忍住笑出声的,总之笑声不大,但接二连三也很明显。
杨舒乐深吸了口气,表情扭曲一瞬,像是不甘又像是气愤,丢下一句:“你真以为前十那么好进,我等着看。”
人走了,陈默看向苟益阳,“他过来就是为了挑衅我?”
“你刚反应过来哦。”苟益阳一脸无语,左右张望,“宴哥呢?还没从老向办公室里出来?我得让他给你松松脑子,反应这么钝。”
说他反应钝的苟益阳,下午第一节 课就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相当离谱。
体育课。
自由活动的时候,两个体育老师给实验班和理科七班组了一场球赛。
席司宴因为老向找他有事缺席上半场,而实验班还有位技术不错的男生因为拉肚子请假,所以陈默被临时拉去补位。
另外几个人没给压力。
只说:“默哥,看你平日不怎么动,放松打就行,输了没事。”
“对对,下半场老席估计要回来,分差不离谱就拉得回来。”
结果到了场上。
“操!速度这么快!”
“默哥!球!”
“三分!牛逼!”
“给我给我,默哥这儿!”
场上男生的热烈情绪喷涌不断,场地周边也开始聚拢各种观望和加油的同学。
只见场上那个并未穿球衣,只着宽松黑T加短裤的男生,最为显眼瞩目。
他的三分球极准,速度快,又格外会看场上形势,节奏带得飞起,实验班的人渐渐的开始下意识以他为中心在场上打转。无论是跳跃时绷起的那截柔韧隐现的腰,还是那张被汗水打湿鬓角依旧吸睛的脸,都让这场球赛有些出人预料。
场上气氛越来越热烈。
周围的加油声也开始大得有些夸张。
而原本以为上半场得输的人,眼睁睁看着实验班在没有席司宴的情况下,分差被拉到了16分之多。
堪称恐怖。
席司宴回到操场的时候,上半场已经快接近尾声。
他的球衣数字一直都是9,刚出现在操场就有人发现了他,给他让了位置。
“来了。”体育老师看见他招呼一声,朝场上抬抬下巴,笑着说:“你们班还有这么个好苗子,以前怎么倒是很少见他打?”
席司宴看过去时,场上的人正好一个胯下绕球的假动作,跳起来进了个两分球,场外又是一片欢呼声。
席司宴笑了笑,“平日里太懒了。”
“嗯?”体育老师不懂。
席司宴:“懒得动。”
懒得动的人这会儿也觉得累了。
他很久没有这么高强度的运动过,半场球赛下来感觉鼻腔里都是血腥气。
不过人在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的时候,感知力是会降低的,身处在这种氛围里,他也难免热血上头。
好在上半场很快结束。
哨声一响,齐临一伙人朝他拥了过来,一起朝场地外走,边兴奋讨论。
“陈默,你这么厉害不早说!”
“看见刚刚七班那胖子没有,拦陈默好几次没拦住,脸都绿了哈哈哈。”
“下半场咱换个位置……”
说着几个人回到了属于实验班的地方。
“诶,老席你啥时候回来的?”
“看见刚刚的比赛了没,那叫一个精彩。”
陈默听见那声嗯的时候,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体育老师旁边的席司宴。
席司宴也朝他看过来。
陈默愣了下,沿着下巴滴落的汗珠让他回神,说:“下半场你上。”
“累了?”席司宴弯腰从篓子里抽了一瓶水递过来。
陈默接过平缓呼吸,一点没客气,点头:“累。”
“行。”席司宴也应得简洁。
下半场恢复了实验班以往熟悉的节奏,席司宴的打球风格比陈默稳,而且一看他体力就很好,整个球场来回跑,半天看不出喘粗气的模样。
而且有了他,场地周边加油的热烈程度只增不减。
拉分从上半场的十六,到二十,二十五……
最后实验班以绝大的分差轻松拿下了这场比赛。
比赛结束后,这节课差不多也要下课了。
“回教室回教室。”
苟益阳也在喊:“陈默,走了。”
坐在操场旁第三级台阶上休息的陈默,闻言应了声,“走。”
起来得有点猛,也没注意,只是当膝盖上传来一声脆响,绵延针扎得刺痛传来时,他脑子一黑,就知道完了。
果然,台阶下刚打完球正在喝水擦汗的一群人纷纷惊呼:“日!”
“默哥?!”
“他妈,小心……”
最后一声惊呼落地的时候,陈默感觉有人接了自己一把。
打完球都穿得少,陈默休息时半截袖都撸到了肩膀上。半场时间,足够原本的皮肤温度降下来了,还透着丝凉。所以当被那股蓬勃热气骤然包裹,陈默的胳膊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低骂了声操。
太热了。
裸露相贴的皮肤只觉得温度高得离谱。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问:“怎么回事?”
低沉的,皱着眉。
陈默仰头,还有些自己从台阶上砸下来的懵,“谢谢你啊……席,宴哥。”
不然他得头先着地。
那他妈就好看了。
第23章
下午四点, 距离一中校门口两公里的一家名叫圣草堂的中医馆内。
陈默半坐在仅一人宽的单人推拿床上。
他的膝盖此时已经有明显的红肿,穿着白大褂戴眼镜的老年中医正弯腰朝他膝盖处的穴位上扎针。
巴掌长的细针扎进肉里,尾端还晃晃悠悠冒着寒光。
看得在场的另外几个年轻人牙齿打颤。
“痛吗?”苟益阳没忍住问坐着的人。
陈默额头上已经开始冒细密的冷汗, 不过他似乎很擅长忍痛, 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闻言还抬头扯了扯嘴角,“要不换你来试试?”
“别别别。”苟益阳连忙摆手, 依旧有些难以置信,“之前在杨家的楼梯上你让我扶你,你说风湿我还以为你搞笑呢, 感情你来真的。”
一起来的有四五个男生。
当时在操场, 大家看他脚完全走不了, 还以为他伤了骨头, 着急忙慌就要把人往医院里送。
虽说结果没断腿,可现实似乎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齐临那几个人更不解。
“你这腿的情况看着可不轻,到底怎么回事?”
“是啊, 在场上跑那么快,结果歇半小时直接走不了道了。”
陈默简单回复:“冻的。”
“冻的?”其他人更不解了,“得多冷才能把脚冻成这样?”
此时刚下完针的中医抬起头来。
看了眼面前从头到尾一声没坑的年轻人, 满意地点点头,多少中年大男人来他这里治疗, 都被扎得哭爹喊娘的。
老人一边收拾着手边的东西,一边说:“你这腿可不光是冻的, 你这明显是先有的外伤, 再加上寒冻, 才会落下这么严重的情况。”
陈默点点头, “嗯, 伤过。”
老人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你今天是有些急性炎症,连续到我这里扎上五天,再吃药用以辅佐,很快就会好了。”
苟益阳高兴起来,“那这算是彻底好了?”
“想什么呢?”老人回头白了他一眼,接着道:“他这种情况就没有彻底好全这一说,好比摔碎的碗,沾回去了裂痕始终都在。减少剧烈运动,天气冷的时候要注意保暖,尤其是冬天。情况只要不加重,小心防护别复发,就算是好了。”
其他几个人听得都不说话了。
陈默倒是平静得不像话,开口说:“知道,会注意的。”
“你们年轻人。”老人压根不信,“嘴上倒是应得好,转头就能把医生的话当成耳旁风,年纪轻轻的,千万得注意,不然过些年有你遭罪的时候。”
陈默笑笑,“真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上辈子完全没什么保养的概念,忙起来的时候基本就靠吃止痛药度过。
最严重的时候是膝盖积液高烧不退,不得不进行手术,结果手术预后比想象中要差,那两年,只要碰上天气变化,隐痛时有发生,就为了这条腿,他药就没断过。
遭过一遍罪,他又不是天生受虐狂,还能补救的时候当然要重视。
正说着,撩开布帘子的席司宴进来了。
他手上拿着几张药单子。
“他情况怎么样?”他问老中医,语气熟络。
老人接过他手里的单子看了看,然后才没好气说:“该说的情况我已经说了,今天要不是看你几个人慌慌张张进来,以为出了大事,你席家再有面子,我也不可能让你们插队的明白吗?”
席司宴应声:“就是知道您的能力,才特地来麻烦。”
老人又哼了声,看了陈默一眼回头对席司宴说:“你看着点他,这针得扎一小时,别动啊。”
老中医走了。
有人问席司宴:“宴哥,你怎么还会认识中医啊?”
“那是庞老,有名的中医圣手,我爷爷这些年大病小痛的基本都是靠他。”席司宴说着走到陈默手边的柜子旁,拿起上面正在充电的手机,对其他几个人说:“你们几个回学校继续上课,针扎完了我带他回去。”
“没事儿,我们一起。”
“是啊,反正都来了。”
席司宴将手机里收到的消息转向几个人,“老向刚发消息问了,不想被罚就赶紧回。明天还考试,这么多人课都不上,真当他不管事儿呢。”
几人缩缩脖子,只好和陈默打过招呼后一一离开。
走在最后的苟益阳见席司宴还在翻手机,提议:“宴哥,要不你回?我在这儿看着。”
“你?”席司宴从手机界面抬头,眼里没什么情绪,“他之后要连续来五天,扎完都未必赶得上晚自习,你不回家了?我跟他一个寝室,进出比你顺便,走吧。”
苟益阳看向陈默。
陈默点头,“就照他说的做吧,我这里没事。”
“行,那有事儿叫我啊。”
苟益阳也走了,席司宴从旁边拖了个凳子过来,坐在陈默左边。
继续按着手机,应该是在和向生泷说明情况。
陈默有些百无聊赖。
针灸的部位有些酸麻胀痛,可以忍受,却不容忽视。在眼下这个不大的理疗室里,他只能从旁边的小窗口望出去,看种在廊下的各种多肉盆栽转移注意力。
他的手机震了一声。
拿起来发现,发消息的是才出门离开的老苟。
苟益阳:“你要实在不能忍受和班长待在一块,后面几天我想办法陪你去。”
陈默:“?”
苟益阳:“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我感觉他有点情绪,说不上来。我一替你想到,未来五天你都得和他这样一起待一个小时,我就替你窒息。”
陈默:“……”
陈默下意识看了席司宴一眼。
应该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席司宴抬头看来,又看向他身上的针:“痛?”
“还好。”陈默摇头,反问:“老向怎么说的?”
席司宴应该是回完了消息,收起手机,“没说什么,让你好好休息,明天的考试找就近考场的人帮帮你。”
陈默挺有经验,直接说:“没什么必要,又不是不能走了,而且后面几天,我自己来就可以。”
席司宴没说到底让不让他自己来。
他在椅子上坐了会儿,看着陈默,突然问:“你的脚,在陈家伤的?”
陈默微滞,点头:“嗯。”
其实没什么说不出口的。
陈默往后靠了靠,放松下来,在这样一个黄昏下午,第一次云淡风轻跟人说起那天的事,“五年前还是四年前,有些记不清了,冬天。我妈……就李芸茹偏头痛犯了,她常年挨陈建立的打,又做很多重活儿,所以一身毛病。她给了我五块钱让我去村医那儿给她拿点药,我回去的路上就开始下大雪。榆槐村和绥城不一样,那儿是位于白马县海拔最高的一个地方,每年冬天都下雪,雪大的时候能埋到人小腿肚……”
陈建立那天又喝酒了,而且输了钱。
等陈默深一脚浅一脚回去的时候,陈建立正拉着李芸茹的头发拖过门槛,地上一溜儿的血。
李芸茹还怀孕了,只是那天谁也不知道。
陈默本能上去拖,膝盖是让盛怒的陈建立用酒坛子砸的,他骂他野种,说他偷钱,他用一根绳子捆了他,将他系在露天的水井边让他好好反省。
半夜的时候,估计是李芸茹看起来快不行了,陈建立终于酒醒,怕担上人命,找了村里几个大男人连夜送人去了镇医院。
陈默记得陈家那个木质的小院子,那四四方方的天。
那天夜里真冷,他想自己的妈妈说不定就要死了,虽然她对自己不见得多好,也没有多坏,而自己也会在今夜冻死。
事实上,李芸茹三天后出院了。
她茫茫然沉浸在又失去了一个孩子的痛苦里,而在第二天一早被人发现勉强救回的儿子被送回到她眼前时,她只是问了一句:“你这几天上哪儿去了?一点不懂事。”
杨家找回他的时候。
陈默已经不是那个深夜在大雪里前行的小孩子了,也早已不是为了五块钱,被陈建立打得无法还手的时候。
陈家是一滩踩进去就惹一身腥的污泥。
杨家干的事却是诛心。
所谓高门,利益当前,他在意的时候是因为看不清,等到能看清的时候,人生已然重来。
理疗室安静异常。
黄昏最后一丝光线从窗户洒进来。
席司宴看不清陈默脸上的平静从何而来。
“我以为你会想要报复。”席司宴开口说。
陈默扫向他,笑了两声,“怎么报复?弄死我养父母?然后整垮杨家?”
“没想过?”
陈默老实点头,“想过啊。”
他还干过。
陈建立是他亲手送牢里去的,李芸茹病死那年,陈默特地去看了她,并且告诉她,她心心念念的亲儿子这会儿正在国外度假,并不想来见她最后一面。
还有,就在杨跖把股份转给杨舒乐后的一个星期,陈默给杨跖留下了不小的麻烦,杨家就算能勉强支撑,也绝对元气大损。
虽然他没机会看见。
能干的不能干的,他都干过了。
不然后来的陈默也不会被那么多人当成疯子。
只是这一次的陈默,姿势放松地靠在小小地理疗室里,看着眼前这个原本最不可能跟自己熟悉起来的人,懒洋洋说:“可想法和实践那是两码事,我这一身毛病别说弄死姓陈的,我都快要把中西医院给当家了。还有,我连年级前十都未必拿得到,将来从一个三流大学毕业,整垮杨家那岂不是天方夜谭。人最不能做的,就是和自己过不去,大家都开心不好吗?”
席司宴放下搭在膝盖上的右脚,点头,“确实。”
简单的几句对方,让刚刚弥漫在这空间里沉郁不散的气氛消失殆尽,席司宴看着眼前恢复昏昏欲睡的那张脸,沉默两秒,眼神意义难辩:“真这么想,最好。”
“嗯嗯。”陈默敷衍点头,“你催催人医生,我开始觉得有点痛了。”
席司宴站起来,居高临下:“终于忍不下去了?”
“对,极限了,快点的。”
陈默打个球把自己打进中医馆这事儿,在高二年级也是让人好一阵津津乐道。
他最近出名,回校沿路都有人问候。
回答一律都是:“好着呢,没瘸。”
众人一看,是挺正常。
哪知第二天月考下了大雨。
十月底的天气,一旦变天,那风吹得人恨不能翻出棉服裹身上。
陈默还没重回的时候经过了一次月考的,那是他进一中后的第一次考试,成绩中等。所以他分配的考场,在三楼。
一大清早,吃了早饭,教学楼底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踩着点赶来的学生,花花绿绿的雨伞一抖就出去好大片水珠。
人最多的时候,三楼突然传来一声喊。
“老苟,我护膝呢?!”
路过的,等人的,收伞的,纷纷仰头看去。
只见校霸趴在栏杆上,他像是刚上去没多久,额前还有染上的雨水。见着底下刚从石梯上来的人了,接着道:“我记得吃早饭放你包里了!”
底下瞬间被当成动物围观的老苟满头黑线,“你放我包里干嘛!”
“早上又没觉得冷。”校霸甩了甩头发,才真像只湿漉漉的动物似的,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要求和动作有损他高中一霸的形象,“现在我冷,上来。”
五分钟后,考场不少人都已经规矩坐好,等待开卷。
监考老师抱着卷子也陆续走进教室。
“报告。”三楼某考场在此时迎来了一股小热潮。
监考老师侧头看见门口的人,态度很是和缓,“找人啊?没事,进来吧,还有时间。”
年级第一降临这个成绩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考场,手上拎着一对棕黑色的毛绒护膝。
径直走向中间的位置。
“你怎么来了?”校霸仰头,在嗡嗡声里环顾四周,“瞧你这招眼的,跟国家领导造访贫民窟似的。”
席司宴斜了他一眼,“你是挺像贫民窟出来的,现在都在说堂堂校霸大清早冷得喊人带秋裤。”
“拿来。”校霸高冷伸手。
这个考场的人见校霸并没要来属于他的东西。
反而是年级第一的男神微微垂眼,蹙着眉,问一句:“又痛了?”
低低的,像耳语。
第24章
陈默坐在座位上往后退了下, 看着面前的人怀疑:“是有一点,不过不严重。但你亲自送上来,又用这种语气, 让我有点发怵啊。”
“你脸上要真有点害怕的表情, 会显得更真。”席司宴说完往下蹲, “怎么?我给你穿?”
陈默差点仰过去,“我是脚痛不是手废了。”
事实上席司宴也就做个样子。
倾身将护膝放在他腿上, 提醒一句:“好好考。”
陈默一愣:“你对自己的教学也有没有信心的时候?”
“我是对你没信心。”席司宴的视线扫过他那只脚,看回来,“门口会一直有风吹进来, 记得穿, 别让我听见天冷导致腿痛考不好这种话, 所以好好考。”
陈默对学神也有教学成果焦虑这种事, 有些好笑,“如果就是砸了你招牌怎么办?”也不用席司宴回答,陈默说:“那我绝对立马从实验班消失, 绝不污了您年级第一的清名。”
恰好打了预备铃。
席司宴点点他,做了个警告的姿势,朝监考老师点点头出去了。
考试一共用时两天。
每一科考完的时候, 回到教室,都能掀起一阵讨论狂潮。
陈默既不参与对答案, 也看不出脸上有任何焦虑或者欣喜。
特别是有人从杨舒乐那里对了答案,得知他数学可能会拿147高分的时候, 特地跑来问他数学考得怎么样, 陈默只回:没算。
一些人表面说着他够自信。
心里多多少少都认为, 他是怕算出来丢面, 毕竟注定要输。
两天的考试结束后, 成绩陆陆续续就要出来了,班上开始弥漫出一股紧张又兴奋的气息。
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吹往全国各个省份的这股寒潮有了回暖迹象。
天气放晴,拨云见日。
上午第一节 课结束,班上正闹哄哄的时候,有人突然冲进来大喊。
——最新消息,白蛇主动请辞了!
“什么?”
“真的吗?年级排名这么快就出来了?”
“不能吧,她和咱默哥的赌约不是还没到揭晓的时候?”
“陈默,你是考得有多惊天地泣鬼神,才能让白素秀主动退出啊?”
陈默被包围的时候,也是有些懵的。
庞老的医术的确过人,陈默就去了三天,膝盖处如果不用力,基本没有什么感觉了。只不过庞老让他最后两天一定要坚持去扎完,还给他换了一种药,让坚持吃一个星期。
这些人围过来的时候,陈默就恰好在吃药。
中药。
那种小袋包装,一包里面起码有上百颗的小黑丸子,一打开浓郁的中药味直冲天灵盖。
他已经吃了有差不多五分钟了,一半都没下去。
一次三五颗,灌一大口温水,就这样他还是想吐。
旁边看他看了有几分钟的席司宴,冷面提示说:“你狠狠心直接分两次吞完,你这个吃法,看得我胃都跟着胀得慌。”
真正已经开始胃胀的陈默,闻声还真直接干哕了下。
眼睛迅速发红。
吓退了面前的一圈人。
“默哥,你吃这药,味儿怎么这么冲?”
有人竖拇指,“能吃就很牛逼了,我以前因为少年白的问题,我妈给我开过差不多类似的药调理。从那天起,我发誓我宁愿一夜白头,也他妈绝对不碰这东西。”
“啧啧,这眼睛红得,别哭啊默哥。”
陈默拿着药,缓过来:“滚,没哭。”
刚说完,旁边就伸来一只手,抽走了他手里的药。
席司宴的目光扫过他的眼睛,皱眉:“实在吃不下就别吃了,今天过去的时候,让医馆换一种能吞的。”
陈默感动了,“我现在终于发现,宴哥,你有一颗善良无比的心。”
这话一落,周围响起一片接二连三的呕吐声。
“我他妈第一次见有人说老席善良。”
“那年南山那几个被按在地上摩擦的飙车狂徒怕是宁愿自杀。”
“万年老二薛平没吐血吧?”
“去年物理竞赛被骂哭的两个人还活着吗?”
陈默差点笑出声。
席司宴没好气:“你们都过来干嘛的?滚回自己座位上去。”
经这么一提醒。
正事儿终于给想起来了。
他们也不问陈默,转头问席司宴,“老席,我记得昨天赖主任让所有高二年级的班长去开会了,不会就为的白蛇这事儿吧?”
席司宴也没隐瞒,“做了个意向分析调查。”
“那你怎么说的?”
席司宴抬眼,“你们怎么想的,我就怎么说的。”
“狠人。”
“难怪主动请辞。”
“她都走了,默哥和她之前的话也就作废了吧?”
“确实,陈默,现在考不好也不走了吧?放心大胆的,实验班欢迎你。”
这时,一道挺突兀的声音响起。
“也不知道你们在得意什么?”是站在讲台上擦黑板的杨舒乐。
他的目光扫过陈默和席司宴的脸,最后虚虚落在角落里这一群人身上,开口说:“就因为成绩好就肆无忌惮逼走任课老师,很骄傲吗?”
陈默完全没兴趣搭理。
但显然其他人忍不住。
“杨舒乐你什么意思?就因为你是数学课代表,白蛇对你另眼相看,你就能无视她确实不适合实验班的事实是吗?”
“还有,我们得意什么了?”
杨舒乐丢了擦子,“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陈默提出条件在先,白老师主动退让了,他倒是能心安理得继续留下。你们和他关系好,无视规则偏向他,可人白老师也只是提出质疑,就被逼得退出实验班,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话一听,好像是没什么毛病。
可是能上实验班的人又不都是些傻子,在逻辑上,谁也别想糊弄谁。
“你倒是会诡辩,难道不是她先污蔑陈默抄袭在先?”
“哦,差点忘了,你杨舒乐还添了一把柴火呢是吧?以前你也不这样啊,怕不是嫉妒人才是杨家亲儿子吧?”
“就是,最近莫名其妙的。”
台上的杨舒乐从气得脸色发红,到发白,到遮不住满眼浓郁的恨,只在短短的两分钟之间。
陈默冷眼旁观。
他其实有些不理解他。
自己这辈子都尽量远离杨家了,更没兴趣和他一争高下。
可是不知道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原本只需要保持他高高在上的姿态,就可以成为人生赢家的杨舒乐,不断上赶着到他面前刷存在感。
可结果却是。
陈默坐在台下,而那个曾经站在讲台众星捧月的人,突然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如同宿命轮回。
除了自己的选择不同,陈默看着自己旁边的这个唯一称得上的变数。
“不劝劝?”陈默问。
席司宴看了他一眼,“劝什么?你同情他?”
“那你真是误会我了。”陈默靠着椅子,指了指站在过道处的一群人,“为了这事儿再闹起来,你打算去班主任办公室一个一个往回领?”
席司宴看向过道上还义愤填膺的一伙人。
敲敲桌子,“别吵了,月考成绩很得意?”
一句话直接让所有人偃旗息鼓,萎靡了下去,显然他是懂得怎么戳一伙内卷严重的人的痛处的。
这时候预备铃响。
穿着长裙的女老师踩着高跟鞋走进教室。
付玲一眼看出实验班气氛不对,但她当作没看见,笑着说:“同学们,安静一下。你们白老师因为职业调动的原因,从今天起换我来教你们数学。我叫付玲,认识我的人应该不少,我也带高二数学,只是没带过你们,大家可以叫我玲姐。”
下一句话更是直接道:“现在开始分发月考试卷。”
这话一出,全场都来不及感慨这换新老师的速度,就立马沉浸在成绩即将揭晓的忐忑里。
纷纷,“这么直接的吗?!”
“玲姐你就不能给人一点心理准备?”
“完了完了,我心要跳出来了。”
……
付玲的目光在班里转了一圈。
接着笑:“算了,不吓你们,成绩我就不念了,数学课代表在哪儿?来把卷子发一下。”
还站在台上的杨舒乐机械般走过去,接过卷子。
当他低头看见那摞卷子最上面一张,赫然是陈默的卷子,鲜红的149刺得人眼睛生疼。
恰好付玲说:“谁是陈默,起来我认识下?”
被叫到名字的陈默还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推开凳子起身。
付玲笑道:“长得还挺帅。你和白老师的事我知道经过,事情过去了就不再提,只不过我得批评批评你,倒数第二道大题你略过了最重要的步骤,所以扣你一分。149,再接再厉。”
班上顿时响起兴奋的拍桌声。
付玲意外:“这么激动?149在你们班不稀奇吧?陈默旁边那尊神还回回满分呢,怎么不见你们激动。”
“玲姐,你不懂!”
“谁那么变态没事和班长比啊。”
“就是。”
真正被拿来比较的人,紧紧捏住了手里那摞卷子的边缘,朝陈默看过去。
陈默看起来对自己的成绩并不意外,这会儿正偏头和旁边的人说什么。而那个曾让他杨舒乐觉得心跳加快,让他仰望,让他费劲力气去追随的人,低眸看着凑过来的人,眼里并无多少情绪,只是那份不经意的耐心他从未曾见过。
杨舒乐从没有那么明确地恨过。
他的人生,从陈默这个名字出现开始就发生着巨变,但是又好像只有他自己,被裹挟在身世真相里,挣扎不得出。
各科成绩在一天之内得出结果。
席司宴没有任何意外,稳坐第一,拉开第二名薛平四十多分,这在实验班这种地方,堪称不是人。
陈默的名字出现在年级排名的名单上时,倒是让无数人觉得意外,明晃晃的年级第九,亮瞎了不知多少人的眼睛。
要知道,他第一次月考人还在中游。
他把一个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可能。
最夸张的,是他和杨舒乐的排名一前一后。
陈默在前,杨舒乐在后。
总分只比杨舒乐高了一分,结合最近关于两人波澜起伏的命运纠葛,那一分,像是挑衅,也像是讥讽。
陈默看着教室中排迅速搬空的那个位置。
第十三次和苟益阳他们解释,“我真的没有控分,我要是有那个能力,还有你们宴哥什么事?年级第一不耀眼吗?我其实也想试试。”
老苟,“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太猖狂了。”
齐临,“嚣张。”
江序:“老席你能忍?教会的徒弟要谋权篡位了!”
……
席司宴拿着班级和年级两张排名表,看着被人围在中间逼问的人。
这一天的陈默,早起时套了件毛衣。
深蓝色那种,圆领,宽松。
足够他吃一份苟益阳从校外带进来的凉面时,轻松盘腿坐在凳子上。
老苟说辣椒放得多,让他尝尝就行。
他端着个塑料盒躲避,非要把筷子上最后那两根吃干净才罢休。
眉眼生动。
和当初席司宴第一次看见他时截然不同。
如果说第一次见他,觉得他像只伤痕累累的年轻的狼,那么后来转到一中实验班的陈默,就是伏蟄蓄势待发的状态。
从哪一刻,席司宴觉得自己在慢慢看清他的。大概就是那天黑夜里的巷子,那个发着烧,靠在黑暗墙角朝他看来的时刻。
陈默开始变懒了。
还是那么凶。
谁碰他他就咬谁。
但他偶尔又很让人……
好比现在,为了躲老苟,转身时一盒凉面直接啪一下,盖在了席司宴那双价值一万多的白色球鞋上。
眼看席司宴额角青筋直跳,陈默果断上手。
在周围数双如鹌鹑般不敢动的眼神里,捧着他认为的“挺善良”的同桌那双好看的手,言辞真诚:“我错了。”
“哦。”席司宴也有不能忍的地方,这时就显得他这个人极尽刻薄,冷漠问:“错哪儿了?你真的没有控分?你都把你“弟”气得一分钟都不想在实验班里待了,你端不稳一碗凉面?”
陈默决定收回自己的有眼无珠,这人哪里善良了?
闭闭眼,接了这狂风暴雨,“回寝室给你刷干净。”
席班长转身走了,一句话没说。
“生气了?”陈默问其他人。
齐临点点头,指着自己,“他是真有洁癖,会上手拎人甩出去那种。”
显然这里还有个受害者。
陈默在日常里是有感觉的,宿舍里永远属席司宴的床最规整,电脑桌上干干净净,东西也摆放整齐。
想到这里,陈默突然站起来。
“你干嘛?”老苟问。
陈默反问:“他不会是回寝室换鞋了吧?”
“有可能。”
过了两秒,陈默坐下,放弃,“算了。”
“什么就算了,说清楚。”
陈默:“我内裤还在他枕头上。”
老苟:“……”
齐临:“…………”
其他人:“………………”
你把话再说一遍?!
陈默见他们那反应,气道:“想什么呢,我早上走得太匆忙,把刚从阳台收下来的内裤扔上床时没瞄准,一半搭在铁栏杆上,一半落在他枕头上,而已。”
“而且是洗干净的。”陈默强调。
齐临:“这和把你内裤扔他脑袋上有什么区别。”
老苟:“你侮辱了他。”
其他人:“默哥,节哀啊。”
陈默:“……”
节什么哀?为自己那条黑色的内裤节哀?
第25章
那天晚上回寝, 陈默倒是没有在垃圾桶里发现自己的内裤尸体,而且那条黑色纯棉,他只穿过一次的内裤好好放在了自己床上。
只不过阳台晾着的全套床上套装, 看得陈默眼角突突跳。
陈默问老神在在坐在凳子上翻书的席司宴, 有些难以置信, “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
“夸张吗?”席司宴头都没抬,就知道他在说什么。
陈默:“你严重伤害到了我的男性自尊。”
“那你想多了。”席司宴关上书, 看向他:“为期半月的物理竞赛培训要开始了,我提前洗了以防走的时候干不了,是你自己太敏感。”
一瞬间, 陈默脸上精彩纷呈,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什么事儿?你这试图遮掩自己重度洁癖到变态地步的理由, 还不如不找呢。”
席司宴掀眉。
“首先, 你一进门就盯着自己床上的东西看了好半天,那眼神生怕人对你的四角裤图谋不轨似的,我替你放过去的, 要注意不到除非我瞎了。”
“其次,平日没让你坐我凳子?你上床时没踩过我的床?上周就在这儿,补课到一半睡着, 口水差点流我桌子上我说你了?我洁癖?变态?”
陈默:“……”
这种被人一顿质问,问得甚至有点哑口无言的感觉忒新鲜。
要不是知道席司宴还是校辩论队队长的身份, 他都想对人低头忏悔,说自己罪孽深重了。
对于寝室其他几个人想要又不敢笑的脸。
陈默回头, 怀疑问:“他说的这些事是真的?我怎么没印象。”
“是……是真的吧。”齐临扑哧一声后勉强说。
他压住自己的表情, 举手作证, “不是我说你默哥, 就你那生活习惯, 看似每天保温杯不离手,每晚睡前还必泡脚,健康又积极的。其实吧,你就没发现自己生活得有点过于随意又不走心吗?就昨天晚上,你就绝对用错了老席洗发水,你出来时我都闻见了,和老席身上一个味儿。”
这么一说,陈默还真没注意。
他洗澡时最爱走神,以前忙碌的时候,下班最放松的就是泡澡。
那种片刻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足够他将一天的行程,哪些做对的,哪些失误的,全在脑子里复盘一遍。
现在这习惯也没改。
只不过现在装的事儿少了,天大的事儿不过也就想想,考试错了几道题?
他下意识抓了抓头发,再将指尖凑到鼻子上闻了闻。
没觉得和平日里用的有差。
还没说什么呢,就听见席司宴来了句,“还真闻?属狗的你,用错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确实。”陈默点点头没放心上,不过刚刚抓头发他倒是想起来点事儿:“我感觉我头发有些长了,明天就是周五,下午下课早,你们谁要一起去剪头发?”
江序:“要不都去算了,反正老向提了好几回了,说最近再看见不好好剪头发的,他就拿个推子帮忙剪。”
除了薛平,其他人都没意见。
此事就这样定下了。
陈默还有最后一天的针灸没有去做。
他想着剪了头发,就再去一趟中医馆。
第二天天气也还行。
学校放学后,其他人都要回寝室拿东西,又知道他的腿的毛病,就跟陈默约了在学校门口见面。
陈默一个人先出了校门。
每逢周五下午,学校门口是人流量最高的时候,有不少来学校接学生的家长,住校学生也是进进出出,有些连假条都不打,就为了趁着人多混出学校。
陈默就在马路边站着,惹来了不少目光。
毕竟如今也是高人气存在。
单就说他公开出柜这一条,就够他在学校被人指指点点了。
更别说他校服脱下来围在腰间,站累了就往马路牙子上这么一蹲,遇见熟人打招呼就懒懒朝人挥挥爪子那腔调,加上那张脸,吸睛效果直接加满。
有几个悄悄打量陈默的女生,一直盯着他。
就在不知道哪一个瞬间,发现蹲着的人突然蹿了起来,他快速横穿过马路上的车流,消失在对面的巷子里。
所以等寝室里一伙人出来却找不到人,打电话也没接的时候,不少人热心给他们提供了消息。
“陈默啊?他往对面去了。”
“不知道去干什么?跑挺快,穿过马路的时候那司机狂按喇叭,他跟没听见一样。”
“像是追什么人去了。”
“没看清,没见着对面有人。”
听见这些话后,席司宴看了马路对面一眼,眉头紧锁。
“什么情况?默哥碰上熟人了?”齐临转头征求席司宴的意见,问:“要不咱先去理发店等等,说不定他是买东西去了。”
江序和白呈点点头应声,“行,路上再打电话看看。”
“等会儿。”席司宴叫住人,把手里的包一把塞齐临怀里,“都跟我去找人。”
另外三个人愣了下。
见席司宴面上有些严肃,对视几眼就没再说什么,点点头。
*
陈默把人堵到街背后的防护栏时,这个地方距离一中校门口应该已经有一公里了。防护栏下边差不多二十米高,底下是一个小型垃圾场,垃圾场再往外延申,是整个绥城最大的一条跨城河。
河风很大,吹得护栏上“小心防护”的宣传布猎猎作响。
空气里都是底下垃圾场的腐烂味儿。
“跑啊。”陈默拎着眼前人的领子,把人怼到防护栏上,咬牙切齿,“你他妈怎么不继续跑了?”
被揪住的中年男人看起来颇为狼狈。
他油腻腻的头发看起来很久没洗,一口黄牙,眼睛因为常年喝酒泛着腥红。
此刻挣脱不得,一张脸扭曲起来,怒骂:“小畜生!老子他妈养你那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爹的是吗?”
“那我应该怎么对待你?”
陈默笑问:“拿钱给你供起来?”
“本来就是!”
陈建立这时候也不想着跑了,一把扯回自己的破牛仔外套,指着陈默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是他们杨家求着我!抱错的新闻当初可是杨家人自己往外头放的,连李芸茹那个婊子都被无罪释放了,给我点钱算得了什么。”
陈建立说着面露兴奋,抓着陈默的胳膊,脖颈粗红,“儿子,你爸我这次来找你,为的就是替你讨回公道啊。杨家要脸,要名声,还要利益,杨家拿你不当人,这是咱们父子的机会!”
陈默失笑,“我可不是你儿子,你这么突然跑来蹲我,是发现自己压根接近不了自己亲儿子吧。又或者说,他不认你,甚至是叫你滚。”
陈建立面色青紫一瞬。
大概是想到了自己试图去接近亲儿子,结果连人的面都见不着,还被那个儿子差点打电话报警的事。
怒骂一句:“那个自己亲爹都不认的蠢货!最近身边还跟了保镖。”
保镖啊。
陈默想了想,关于上辈子这时候的事儿。
陈建立也是这个时候找来的,一模一样的说词。
那时候自己还没有住校。
每天和杨舒乐坐同一辆车上下学,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杨家早就知道陈建立来了绥城的事情。保镖是周窈茕找的,说词很漂亮,“保镖跟着你们,妈妈也放心,那个人嗜赌成性,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结果陈建立真出现时,保镖护着杨舒乐直接上车走了。
陈默由此听见了陈建立这番话。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做的来着?
哦,他一见面就和陈建立打了一架,脸上带了块青紫回的杨家。
杨家面对这件事时,态度说法都不一。
周窈茕一脸心疼:“怎么伤成这样?小默,都是我的问题,我只想着那个陈建立绝对会找舒乐的麻烦,毕竟他是亲生的,没想到保镖挺岔了话,竟然把你给留下了。”
杨启琮:“儿子,你能为着家里着想,爸爸很欣慰。只是目前集团情况依旧不稳,绝对不能让他把事情闹大,所以别犟着来,你先假意答应他,拖延点时间,我会尽快想办法处理。”
杨跖冷眼:“就你这冲动的性子,能成什么事?”
陈默那时候倒不是为了杨家。
他只是单纯想对陈建立动手罢了。
只不过他之后确实如杨家要求那般,没把这事儿闹大,任由陈建立讹诈了相当长一段时间,金额也从一开始的小打小闹,到后来狮子大开口。
这一点,是陈建立后来因为入室抢劫伤人潜逃,被判远超坐牢期限的最后一根稻草,敲诈勒索,金额巨大。
只是这一次。
陈默主动说:“不用找杨家了,我给你钱。”
“你给我钱?”陈建立啐了一口,明显不信,“你都还没有十八岁,杨家能给你多少零花钱?”
陈默说了个数,在陈建立眼睛放光的时候,开口说:“这钱也不是白给你的,要求就两个,你去杨氏公司大楼面前找一个叫杨跖的,他不见你大可以闹,他们绝对不会吝啬再多给你一笔封口费。其二,不要再来找我,如果你非要让我参与,我就拿着转账记录让警察叔叔请你去喝茶了,陈扬两家的事上了法庭,你应该知道结果的,成交吗?”
陈建立还有点怀疑:“你就一点不偏向杨家?还给我钱让我讹杨家?”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陈默耸肩,风吹得他额前的碎发飞扬,露出的那张完整的脸看起来一脸无辜,“我只是一个高中生而已,我能做什么呢?我今天更没有见过你。”
“没见过。”陈建立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哈哈大笑,“对对,没见过。”
陈默在这贪婪的声音中,抬头看向远处的那条大河。
此时的河面看起来风平浪静。
……
陈默从巷子里出来的时候,一下子顿住了。
身边瞬间涌上来几个人。
“操!陈默你干嘛去了?这么半天。”
“就是,搞得我们以为你遭绑架了。”
“老席!人找着了!”
“这儿!”
陈默的视线在围在身边的几个室友脸上绕了一圈,又抬头看向十米外正一步步走来的人。
陈默甩甩手上的水,“没事,我就上了个卫生间。”
“你离不离谱,上个厕所跑这么远。”
“我们找你找疯了,电话也不接。”
陈默一愣:“抱歉啊,手机没电了。”
陈默话落的时候,席司宴已经走到近前。
“手怎么了?”他第一时间问。
陈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无所谓,“噢,碰着点脏东西。”
齐临几个人这才发现,陈默卷起的袖子底下,从手肘到指尖被他用水洗得通红,像是要搓下一层皮来。他白,有的地方甚至有隐约的皮下出血点。
齐临:“……再有脏东西,你这,我都要怀疑你和老席到底谁有洁癖了。”
席司宴没说话。
只是抬眼淡淡往陈默身后通往不知哪里的地方看了一眼。
然后收回视线,说:“走吧。”
“走吧走吧。”陈默招呼其他几个人,“先去理发店。”
结果他刚出巷口往右转,就被人扯着转了一百八十度。
席司宴声音平静,“先去扎针。”
“我想先去理发。”陈默看了看握住自己腕骨的那只手,怀疑:“庞老说最后一次针灸会前所未有的痛,你是不是借此故意报复我呢?”
席司宴顺着他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自然松开。
“报复你什么?报复你自己耽误了时间?”席司宴冷酷无情,“庞老今天有家庭聚会,七点就会离开医馆,你怕也得去,别找借口。”
意图被识破,陈默放弃:“那我自己去,反正最后一次了。”
陈默确实不太想让人跟着了。
医馆技术确实好,可庞老下针一次比一次狠。
陈默上一次虽然能忍,结束的时候也差不多被后背的冷汗湿透了,人老中医自己都说最后一次是上次痛觉的双倍,陈默可不想丢人现眼。
结果席司宴看了他一眼,“你哭就是了,没人看你。”
“谁他妈要哭了!”陈默给气的,这话都出来了。
后边并排的几个人听了个囫囵。
“默哥,你哭了?”
“啊?哭什么。”
“老席你把人气哭了?你说你也是的,不就去了个厕所,你至于。”
陈默顿住。
回头指着对面路边的一家理发店,冷冷一笑,“要不你们就先去那家,让理发师把你们的脑子也一起修修算了。”
几个人:“……”
不好意思啊。
告辞。
第26章
那天的圣草堂, 为了排上庞老的位置,来的人很多。
在一众才刚开始就因为心理原因各种“痛痛痛”“轻点轻点”“行了够了不要再继续了”的各种病患的声音当中,跟着老中医忙前忙后的最小的徒弟倒是发现了一特殊存在。
病人才十七八岁, 学生模样。
膝盖上就有严重的创伤性风湿骨痛。
庞老说, 经过药物在体表烧灼, 针刺经络传导,他应该才是今天这些病人里反应最大的一位。
可惜, 从头到尾,这位最强烈的反应就是捏在扶手上青筋微微绷起的手。
额头至锁骨那层细密的冷汗,在某个转头的瞬间, 不小心贴到了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人的腰腹上, 忍过最长的那段不适, 再回头时, 脸上早已恢复如初。
小徒弟奇怪问师父,“那不是席老爷子的孙子吗?怎么在这儿?”
“人陪同学来的。”
小徒弟心想我当然看见了。
他意外的是,他和这个同学看起来关系不错, 难免让人觉得意外。
毕竟小徒弟几次跟着师父去席家老宅,见着这位席家新一代年轻人时,他总是一身金纹衬衫站在老爷子身后, 身上没有多少普通高中生的影子。
看起来更不像是个会忍受别人把冷汗蹭到他衣服上的人。
可现实却是。
蹭人衣服上的人毫无自觉。
被蹭的人也像是无所谓。
结束后。
“还去找齐临他们吗?”陈默甩了甩被汗湿的头发,起身扯着胸前的衣服闻了下:“针灸后暂时不能洗澡, 不过我得从重新买套衣服换上。”
席司宴收拾着东西走在他后边。
翻着消息,“他们已经弄完去吃饭了, 走吧。”
“去哪?”
“你不是要买衣服?”
“行, 顺便给你买一套, 你洁癖这么重, 我怕你晚饭都吃不下去, ”
寻常不过的对话,从医馆门口逐渐远去。
小徒弟心想,嗐,搞错了,蹭人的人注意到了,被蹭的人还真有洁癖,而且到了不能忍的地步。
所以自然也就没有看见,外头华灯初上的路边,他眼中那个不能忍的人,低头看了自己身上一眼,淡定:“不用。”
陈默只觉得这人瞎客气。
说他这时候倒是装起风度来了。
陈默当时碰上他的衣服时候是顿了下的,结果席司宴没躲,加上胀痛感确实很明显,陈默也就放任了。
反正衣服陈默是给买了的。
就在医馆附近的一个大商场,标价三千五的黑白色长款羽绒服,陈默非让席司宴去试之后,出来一眼相中。甚至觉得导购小姐说得挺对,说他比门口人型立牌的模特穿着都要好看。
衣服长至膝弯,很修身,加上那张脸,看得店里的年轻男女频频侧目。
陈默打量说:“不错,反正你要去竞赛培训,我听说那地方条件很差,寝室里都没空调。天气慢慢冷了,也合适。”
席司宴脱了衣服搭在肘弯,评价:“太贵了。”
“贵吗?”陈默心想你那箱子里随便拿出一件来,恐怕都不比这件便宜吧。
不过陈默很快就用实际行动让席司宴知道,他是真的不嫌贵。
陈默给自己选衣服的方式很粗暴。
有点像电视剧里的某些暴发户。
只不过他身边没有带着丰乳肥臀的年轻“秘书”,自己也没有大肚肥肠,带着小拇指粗的金项链。
实际上店里的员工只看见了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男生,好看,像个豪门少爷,却又不是一掷千金那种纨绔子弟做派。
他是认真在选。
从一排货架到另外一排,手里拿着的就已经有十几件。
价格从几百,到几千上万。
风格从休闲运动到街头嘻哈。
厚薄从春季到冬季款,一应俱全,结账时,他还自己拿了两盒四角裤,黑的和灰的。
招待他的导购小姐,脸都要笑烂了。
而一路跟着他,一句话没说的席司宴,在他终于决定要结账的时候,开口问他:“你这是什么新奇的购物方式?在学校被关够了,报复性消费?”
“反正我自己的钱。”陈默把已经包装好的袋子递给他,颇为慈爱,“就当这段时间你给我辅导的谢礼,你愿意穿就穿。”
席司宴到底是伸手接过去,看着他,点点头说一句:“行,少爷高兴就好。”
陈默跟着乐了。
在前台结账的时候,他靠在边上和席司宴解释:“其实就是懒得逛,我对穿衣要求不高,又不喜欢网购,有这机会就多买点了。”
大部分都让店员送去学校。
陈默随手提了几个袋子,又去剪了头发,跟席司宴一起去找齐临他们会合。
那是一家火锅店,正赶上晚饭时间,店里热火朝天的。
看见两人大包小包进来。
齐临惊呼:“靠,你们俩还一起去逛街了?”
“顺便买的。”陈默在四方桌子的一侧坐下。
白呈他们凑过来扒拉他袋子,结果拎出一件花花绿绿的衬衫,表情一言难尽,“不是我说你默少,这衣服,你穿啊?”
“我穿怎么了?”陈默从清汤里夹了个香菇到碗里。
齐临看向对面靠着椅子看手机的人,“老席,你是怎么放任他这乱七八糟的审美的?”
“不是挺好。”席司宴从手机界面抬头,看了一眼衬衫。
陈默点头:“看吧,他都说好了。”
席司宴又嗯了声,“价格挺好,这件8800。”
桌子上迎来了短暂的沉默。
然后。
“靠!牛逼。”
“金钱面前,美丑又算得了什么,我宣布这衬衫绝美。”
“爸爸,请问你还缺儿子吗?”
陈默抬头一笑,“儿子,爸爸是钱多,不是人傻,你想继承我遗产的目的司马昭之心了要。”
白呈拎着他那衬衫来回看。
“不过默哥,这衣服现在穿也不合适啊。”
陈默继续在火锅里捞东西,结果一个鱼丸子半天没有捞上来,放弃了,说:“过年穿。”
“过年??”
陈默看着自己碗里突然多出来的两颗丸子。
在齐临咋咋呼呼说“老席我也要!”的声音里,陈默看了一眼继续给齐临捞东西的席司宴,回复刚刚的问题:“嗯,去南半球晒日光浴。”又停顿,“只是有可能。”
这话不知是怎么戳到了几个少男的心。
开始各种抱怨。
“默哥你这仇恨拉得太深了,我过年还要上补习班你敢信,我妈说期末要是还提不高化学成绩,就让我过不好这个年。”
“啊,我过年最讨厌的是走亲戚,我也想要去晒日光浴啊!!”
“每年过年家里一堆小孩儿,烦死了,搞得我游戏都玩儿不了。”
陈默在蒸腾的热气中,听着他们谈论关于过年的事情。那些高兴的,不高兴的,那些热烈的,温暖的。
他会附和两句,像世俗中每一个正常人那样。
除了席司宴。
他们坐在对角的位置。
陈默在雾气缭绕中对上席司宴的目光,就清楚彼此心知肚明。
他去过榆槐村。
席家在这场认亲里扮演过找寻的角色。
所以陈默在他面前的秘密,除了自己并非真的十七岁的陈默这一点,几乎无所遁形。
没有难堪,只是有些恍惚。
恍惚于想不起来上辈子关于这个人更多的记忆了。
他们从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里面对面坐过,也没有晚上头抵着头睡在一个宿舍,不可能一起逛街,自己更不可能给他买衣服。
他们是为什么走近的?陈默甚至想不起来具体的原因。
“看我做什么?”对面的席司宴目光直直穿过滚烫热气,落在他脸上,最终说:“看我也没用,想要你的胃红汤里的东西不能碰。”
陈默撑着头,蓦然笑了起来。
他想,想不起来又有什么关系。
这样的场景和日子又能有多久,青春短暂,遇上一群不讨厌的人已是难得。
吃了晚饭从店里出来。
已经是晚上十点。
席司宴在路边打电话,齐临他们商量着晚上到底是就在外面还是回寝室,陈默翻着手机里除了今天的消费短信,还有五个小时之前,划出去的那笔转账提醒。
手机突然震动。
是陌生号码。
“喂。”陈默接起来。
对面没说话。
陈默也没急着挂。
过了差不多五秒钟,“小默。”
是李芸茹的声音。
像是怕他挂电话,对方紧接着就说:“我、我打电话不是要找你做什么,我就是想提醒你两句,你爸,不是,陈建立最近到绥城了,我怕他又去找你麻烦,你自己注意一点。你……你要是没有办法,就告诉杨家,他们肯定会处理的。”
陈默往左边走了几步,站到了一家光线明亮的24小时便利店门口。
他插着兜,看着玻璃门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语气轻慢,像是开心,“关心我啊?”
对面又愣了。
然后才支支吾吾说:“小默,你要是不介意,也提醒提醒那孩子。他怕是没见过陈建立那种人,怕吓着他。”
“不会。”陈默说:“有保镖跟着他呢。”
“是、是吗?”对面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完又像是觉得太明显,问一句:“小默,你最近过得好吗?我知道我没脸给你打这个电话,我更没资格关心你,我……”
“你想儿子了吧?”陈默突然打断她。
对面一时间没说话,陈默也不在意,接着道:“理解,下周三你打开家里的电视,就可以看见他。”
陈默没等对面应声,就挂了电话。
转身的时候,就发现不远处的席司宴正看着自己。
他走过来。
“谁的电话?”他问。
陈默倒也无所谓:“我养母,李芸茹。”
席司宴下意识皱眉,又想到刚刚在自己电话里听到的消息,突然问:“下午你去追的人,是不是就是陈建立?”
陈默一怔,“你不是高中生吗?这也知道?”
席司宴盯着他的脸,虚了虚眼睛,“你也是高中生,就敢联合记者试图摆弄舆论?”
陈默第一次清晰感受到席家得到消息的速度和能力。
“我哪有那本事。”陈默弯着眼睛卖惨:“他陈建立找上来非要讹我,你既然会这么问,应该也清楚我不过就是给一两个不怎么样的八卦媒体塞点钱,让他们多向着我说几句好话自保而已,毕竟杨家更关心你的小青梅,宴哥,我没有办法的呀。”
席司宴的目光在他脸上梭巡,试图找到他走心的证据。
结果只看得见一片漫不经心。
真心像是隔着层雾,谁也别想知道那片他用真心营造的雾之后露出的场面,到底是何种光景。
席司宴说:“我说过不是什么青梅。”
“哦。”陈默启唇,“真无情。”
刚好齐临他们在喊了。
陈默应了声,“来了。”
抬脚要走。
走了两步被拽住,席司宴提醒他,“陈默,你别乱来。”
“想多了。”陈默晃了晃刚刚火锅店赠送的一包决明子茶,“我就一修身养性只管吃饭睡觉的三好学生,年级第九的十七岁未成年。要说乱来?”
陈默扫视眼前的人。
“哦对,我还是个同性恋,骚扰男同学算乱来吗?”
第27章
席司宴被陈默一句话给堵的, 只能暂时放过这个话题。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一如他所说的那般,像是卸下了月考压力, 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吃饭和睡觉。
席司宴的补习也告一段落, 他不再每天提前二十分钟强行叫醒, 不随时抽查,也不再检查陈默的作业情况和进度。
新一周开始不过两天, 月考的大部分试卷都已经讲完。
孙晓雅来收错题作业的时候,见陈默拿着外套捂头,睡得人事不知。没忍住对坐他旁边的席司宴说:“大佬都是这么任性的吗?想学就能上年级前榜, 不想学就直接摆烂, 你还有几天就离校, 他这样下去, 下次考试确定不会退回年级中游?”
“不会。”席司宴把作业抽给孙晓雅。
孙晓雅看着手里的两本作业,震惊:“你还帮他写作业?”
“自己写的,谢谢。”蒙着头的人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
孙晓雅眼睁睁看着某人掀开半边校服, 露出底下睡得微微发红的那张看起来很白的脸。他一头头发被捂得乱七八糟,半睁着睡懵的眼看向席司宴,问:“你怎么不叫我?”
席司宴:“你不是说你昨晚没睡好?”
陈默微微抱怨, “那我没睡好是因为谁啊,还不是因为你。”
学委看看这个, 再看看那个。
不知道想到什么,面露尴尬, 脸色可疑地发红。
然后匆匆留下一句:“席司宴, 明天晚上的事你别忘了。”
然后就快速走了。
陈默有些莫名其妙, “她刚刚看我那是什么眼神?”
席司宴瞥了他一眼:“全校都知道你性取向为男, 你刚刚那话能不让人误会?”
陈默默默靠了一声。
他说没睡好, 是因为昨晚席司宴要打包行李回家住几天,去竞赛培训之前都不会再回寝室。陈默说他打扰了自己雷打不动的入睡时间,虽然只是失眠的借口,可他还真能对席司宴图谋不轨?
他又不是疯了。
不过陈默很快跳过这一茬,他先是问席司宴,“刚刚孙晓雅说我要倒回年级中游,你为什么说不会?”
“那你会吗?”席司宴反问。
陈默想说,应该不会吧。
最后却只是点点头,给了个肯定答案:“自然不会。”
席司宴只是嗯了一声,表示听见了。
陈默不知道席司宴反问时那种笃定的语气从何而来,毕竟到了此刻为止,陈默都还是没有再次成为一个疯狂内卷好学生的打算。
他做的,只是尽力而为,不留遗憾。
没有任何功利性的目的。
席司宴却不同。
因为席司宴也没告诉过陈默,从刚开始给他补习不久,他就看出来陈默有着非常深厚扎实的基本功,很多东西他不是不会,更像是不走心忘记了。经人提点,很快就会举一反三。
所以陈默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进入年级前十,最不感到意外的大概就是席司宴。
至于说他态度散漫,成绩要倒退。
会走到那种局面只会有一种原因,他想放弃。
席司宴可能会为此觉得可惜,但不会劝阻。
可惜在于一个人曾经明显用尽全力,奋力奔跑,却不知何种原因中途放弃。不会劝阻是因为,他认识的陈默,看似万事不留心的外表底下,有种万事看透的洞穿力。
他如果真选择放弃,只能说那种选择让他更开心。
席司宴从课桌底下,拿出了一本很厚的笔记本,递给陈默。
“这是什么?”陈默彻底揭开衣服,接过来奇怪问。
席司宴:“各科要点,还有一些附加题型的参考资料总结,算是从我这里结业的礼物。当然,你也可以当成你送我衣服的回礼。”
陈默拿来翻了翻。
看着里面再让人惊艳的字体,也不妨碍列举的参考资料密密麻麻让人头晕的事实。
陈默啪一声关上笔记本,看过去。
“怎么?”席司宴问。
陈默真诚:“心意领了,我能不要吗?”
席司宴眼神冰冷,“不能。”
席神亲自准备的结业礼,要是放到整个实验班大概是要被疯抢的程度。
可惜他偏偏给了一个“不求上进”的陈默。
被强迫收礼的陈默将那本看起来质感很好的黑皮笔记本放到了右上角,在某人审视的目光中,违心保证:“行吧,我肯定日日拜读。我在它在,我亡它还在。”
席司宴皱眉,“话别乱说。”
“你还信这?”陈默好笑。
他一个真正经历过的重生这回事的人,都不相信什么金口预言,所有能到达既定结果的真相,必然会有前因。
陈默往窗户看。
高二这栋教学楼,位于一中最好的位置。
楼下不远就是操场,此时的操场上不知道是哪两个班又在打篮球,气氛正热烈。有人单独坐在石阶上,遥遥望向实验班的窗口。
陈默和杨舒乐远远对视,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他们比谁都清楚,自己并没有认错人。
陈默看着外面,又问席司宴:“你刚刚说答应学委的,是什么事?”
“明天她表姐订婚的晚宴,她缺个开场舞伴,让我帮忙。”
陈默缓慢哦了声,回过头,“你别告诉我她表姐的未婚夫姓周?”
“是。”席司宴盯着他,“是你亲生母亲周家那边的人,你也想去?”
陈默作势认真想了想,然后说:“原本是不想去的,可是我妈给我打了很多电话,说我回来这么久,让我务必正式见见周家人。”
席司宴靠回凳子上,指尖的笔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你如果不想去……”
“去啊。”陈默微笑,“干嘛不去。”
陈默下午的时候去找向生泷请假。
向生泷最近对这个犹如一匹黑马突出重围,惊艳了一整个年轻的学生非常满意。哪怕他知道年级里关于这个学生身上的话题就没断过。
身世、性格、甚至是性取向。
处处荒唐,每一项单拎出来都不是能让人轻易忽略的程度。
可老向这人年轻。
又得知他最近和席司宴,还有整个宿舍的关系都相处不错,不认为他真的能做出多出格的事情,甚至问他,要不要报名下一季度的物理竞赛。
只是可惜,陈默兴趣不大。
如果说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每年的各大竞赛,全国那么多学生为了争那一两个保送名额,打得头破血流。
陈默说:“这种方式,要么适合薛平那种学习狂人,要么适合席司宴那种天才。我就一普通人,勤勤恳恳的,老向你放过我。”
把老向气得踢他一脚,一边说他这点出息,一边让他,“赶紧滚。”
陈默麻溜就滚了。
当天晚上席司宴就没在寝室了,结果老苟最近因为月考退了几名,在家压力甚大,晚上不愿意回去,非要去宿舍和陈默挤一个床。
“搞得我也想住校了。”老苟刚进413的时候就说。
齐临他们几个和他勾肩搭背,“住可以,咱们寝室你是没望了。陈默当时那个床位是怎么来的你没忘吧,除非你把薛平也踢出实验班。”
老苟望向陈默:“你觉得我对上薛平有希望吗?”
“有啊。”陈默点头说:“等你灰溜溜离开实验班那天,我会替你祈祷的。”
气得老苟说他不是兄弟。
当天晚上,苟益阳占用了陈默的泡脚盆,用一次性杯子泡了陈默的养生茶,不到十点,就心安理得在陈默的床上呼呼大睡了。
陈默的失眠情况由来已久。
如今改善很多,可偶尔也会有睡不着的时候。
这天晚上在一张窄小的床上挤了两个都不算矮的大男生,人只能勉强侧着身睡,旁边的老苟呼噜都打了好半晌,陈默睁着眼直到凌晨十二点。
实在睡不着,干脆拿出请假后从老向那里拿回的手机。
翻了翻微信,才发生走读生老苟在三个小时以前,发了一条朋友圈。
眼熟的浅蓝色泡脚盆,配文:这小日子是真呀真叭错。
下面的评论一大溜。
“还在赶卷子的我提着八米长的大刀在路上了。”
“说吧,混上了哪个小妖精的床?”
“盆多少是有点眼熟了。”
“上面的,全校你还见过第二个带滚珠的高级泡脚桶吗?别问,问就是养生达人我默哥的。”
陈默看得笑了笑。
刚抬手点了个赞,不到两分钟,有消息弹出来。
XSY:“还没睡?”
沉默不是金是你爷爷:“没,你怎么也还不睡?”
XSY:“嗯,还有点事。”
XSY:“睡不着?”
陈默无聊,干脆点开录音近距离录了一段老苟的呼噜声,发了过去。
XSY:“……”
XSY:“你俩睡一起?”
沉默不是金是你爷爷:“不然?我还能睡地板上去?”
XSY:“我那张床不是空着,过去睡。”
轮到陈默无语住了。
沉默不是金是你爷爷:“我不会忘记你因为一条干净内裤洗了整套床上用品这事儿的,你后面回来,怕不是得把整个床架子拆了重新组过。”
XSY:“要说几遍,不是因为内裤。”
XSY:“去睡,都几点了。”
陈默觉得自己大晚上跟人讨论是不是内裤原因也是有毛病,但他又确实有点忍受不了跟人挤一个小床,他很可能会彻夜失眠。
他仰头往隔壁看了一眼。
还是之前那颜色的床上套装,但陈默知道那是席司宴重新换过的。
他正纠结。
XSY:“过去没有?”
沉默不是金是你爷爷:“真去?”
XSY:“嗯,躺好给我张照片确认。”
此时的席家老宅里。
席渐行刚从老爷子书房里出来,就发现自己很久没有回来过的侄儿还坐在沙发上刷手机。
“你最近不是特地让人盯着杨家吗?手机瘾什么时候这么大了?”席渐行过去坐在沙发背上。
结果一低头就看见席司宴的手机里弹出一张照片。
席司宴像是也没想到,愣了两秒,抬手就按熄了手机。
皱眉回头:“你有事?”
“我……自然是有事啊。”席渐行露了个狐狸般的笑,要来拿手机,“刚刚谁给你发照片了,我没怎么看清,再给我看看。”
席司宴一把捏住了二叔的手,面无表情:“同学,没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好看的你藏什么?”
席司宴直接起身,“很晚了,爷爷既然休息了,我也先回房。”
就差直接说不给看了。
毕竟席司宴自己也没想到,他只是让陈默发张确认床上有人的照片,结果可能因为寝室熄灯后没打开,陈默借着手机光胡乱照了自己半身。
身上盖着眼熟的被子,人只露了个下巴,但是因为睡衣宽松露出大片锁骨,形状很漂亮,那一小片皮肤在手机光线下,看起来有种很糊又白到反光的效果。
席司宴站在自己房间门口。
手点开图片,试图说点什么,下一秒照片就撤回了。
对面发了一句:“我说我是发之后才觉得像床照的,你信吗?”
此时的陈默躺在陌生的床上。
有一种周身都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的尴尬感。
尤其是那张照片之后。
他甚至在期待,席司宴没看见最好,甚至莫名其妙问一句,什么床照?
结果。
几秒之后。
XSY:“看得出你在很认真骚扰男同学了。”
沉默不是金是你爷爷:“……给你三秒钟撤回去,重新发。”
对面还真撤了。
XSY:“拍得不错。”
XSY:“早点睡。”
第28章
第二天恰逢周三, 陈默大清早不是自然醒的,是被老苟大力摇醒的。
“干什么?”陈默手肘搭在眼睛上迷糊开口问。
苟益阳甚至都没计较他昨夜是怎么悄无声息,而且有那个胆子上了隔壁席司宴的床的, 只是语气急冲冲道:“你还睡?快上网, 杨家出事了!”
陈默却一点没有表现出来积极。
苟益阳等不及, 干脆把他自己的手机杵到了陈默脸上。
陈默虚眼睁开,发现那是一段新闻视频。
在手机里那段仅仅半分钟的视频里, 可以看见陈建立也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伙和他差不多的人,在杨氏集团门口和保安互相推搡辱骂。
举着的牌子上清晰写着一行字:杨家还我儿子!
视频里可以清晰听见。
“大伙都来看看啊,杨家人道貌岸然, 不让我们见亲儿子!”
“我们好好把人儿子还回去了, 他们却找保镖防着我们, 连见都不让我和他妈见啊。杨家不知安的什么心, 有钱就可以这么欺压我们普通百姓吗?!”
“大家伙都来评评理啊,杨家今天必须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
就这不算长的视频,很快被各路媒体争相转载。
标题也一家比一家夸张。
《杨家寻子消息再添波澜, 对方父亲闹上门到底为哪般?》
《一场杨家口中“阴差阳错”的美丽意外,究竟是两个家庭的幸运还是不幸。》
新闻转载多了,话题度很快就上了城市八卦新闻榜。
这一次的热度, 远比陈默刚被找回来时,杨家自导自演大团圆结局时的热度要高得多得多。
毕竟话题一旦掺杂上未知, 连嗅觉灵敏的路过的狗都得上来凑凑热闹。
这事儿出了不到两小时,在信息高速发展的时代, 陈默和杨舒乐的照片就被人传上了网。
陈默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学生证件照, 还是两年前的照片, 他那时候头发剪得很短, 略微青涩, 眼神看起来有点凶。
杨舒乐的照片就有点多了,他在全世界最大的社交平台有一账号,轻易就被人扒了出来。上面有他各种假期出国滑雪、旅行,参加音乐会的照片,他还经常晒一些和朋友聚会,家人送的奢侈品鞋子包包的照片。
不巧,两天前他还刚晒了一款鞋。
是国际知名品牌的最新款,配文:全世界最好的哥哥送的,我很喜欢。
网友一下子就炸锅了。
【去公司闹的那个,想要钱的目的不要太明显,他这亲儿子生活不要太好啊!】
【就是!我要是他儿子,我也不愿意回去过苦日子好吧。】
【杨家还算可以,找到儿子也对原来的很好。】
【难道就我发现,从时间上来看,这个豪门假少爷从身世揭穿开始,晒照的频率明显增加,有种刻意表现出家人对他很好的感觉。】
【上面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过不奇怪吧,只是站在杨家那个真正的儿子的角度,我大概会觉得很不爽。】
话题就这么一点点,一点点开始朝陈默偏移。
只是很可惜,网友扒了很久,也没有得到关于这位真少爷的更多信息。
他不用公共的社交媒体,杨家除了当初找回他后,再没有在公开场合介绍过他。最新的关于他的一条新闻,还是当初说他是“励志典范”的事儿。
再往下扒,就会发现,这位励志典范刚上了年级第九。
那可是绥城最好的高中,每年往全国高校输送的人才数不胜数。
【好一个自强不息的年轻人,杨家怕不是上辈子祖坟修太好吧?流落在外的儿子回来就这么给人长脸。】
【杨家别脸太大,人没回杨家时也是个好学生吧,杨家自己都承认了的。】
【那陈家人也是没眼光,这假儿子不如送我,我快被我家那个逆子给气死了。】
苟益阳翻着往上关于陈默的各种猜测和说法。
越翻越麻。
看着此刻正盘腿坐在人班长床上,靠着墙又快要闭眼睡过去的人,他说:“默哥,你就没点感想?”
陈默侧头过去,“我该有什么感想?”
苟益阳挠着下巴,“虽说你成绩好是事实吧,不过这些人要是知道你抽烟喝酒,你还打架,你还嘴人,你还上课睡大觉,不知道还会不会这样说。”
“别造我谣啊。”陈默道:“我三好学生的形象从始至终深入人心,并且,表里如一。”
老苟给了他一个“你听听自己这说的是人话吗?”的眼神。
陈默回敬“有什么问题?”。
杨家要的就是一个这样的儿子,陈默是不介意满足的。
但有一点。
就连老苟都在说:“也是奇怪,其实只要稍微打听,就知道你打架被学校警告,你还怼老师,当着全校念过检讨。可这网上愣是没有出现过半句有关的话。反而是杨舒乐,他离开实验班的事被说成是成绩下滑,心理素质差了。”
这一点确实有些出乎陈默预料。
毕竟他从未真的试图去掌控舆论,结果舆论一起,从未在陈默计划里的杨舒乐被爆了个底朝天,这也加剧了这场舆论的发酵。
此时的杨氏集团大楼顶层。
刚从会议室出来的杨氏父子,端着同样严肃的脸。
杨启桉问自己大儿子,“楼下情况怎么样?”
“已经让保镖把人控制住了。”杨跖一边往办公室去,一边说:“所有媒体也都在安抚当中。”
杨启桉指了指他,“你这自负的毛病改不了,那个姓陈的第一次找上门就该应了他,给他一笔钱打发就是了。现在倒好,他抓住了咱们一开始就没在媒体面前说实话这一点,笃定咱们现在只能将错就错,由着他姓陈的摆弄!”
杨跖跟着杨启桉进了办公室,关上门。
“爸。”杨跖承认,“这事儿是我草率了,我没想到他真敢找人闹上门。”
杨启桉摆了摆手,皱眉:“事到如今,只能让你弟出面解释,再和陈家修好,不然媒体一定会咬着不放。”
杨跖皱眉:“让舒乐出面会不会不妥?妈本来就不愿意家里和陈家有接触。”
杨启桉一拍桌子,“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事情闹成这样,刚刚的会议上你没看见你那几个叔叔姑姑的都是些什么嘴脸。舒乐……毕竟是陈家亲生的。”
或许是陈建立突然找上门。
也许是杨氏集团陡然陷入比当初更糟糕的境地。
杨家现今的当家好像才突然反应过来,那个由着妻子明显偏颇袒护,自己也为了他撤销偷走亲生子的强盗的起诉书的孩子,才本该姓陈。
他是陈建立要找的儿子。
而他的亲生儿子,叫陈默。
他曾在老爷子面前义正言辞,说那是他养了十多年,真心疼爱,当成亲生子的那份真心,忽然就淡了。
杨启桉看着落地窗外,突然说:“今晚周家的订婚晚宴,你亲自去一中接陈默。周家当年因为不满我和你母亲的婚姻,这些年走动得少,可亲戚之间,关系不能断了。”
父亲在想什么,杨跖心知肚明。
他这些年一直在试图重新拉拢周家,更是想借着介绍陈默的这次机会,赢回周家好感,稳固在集团的位置。
杨跖身为儿子,和父亲有很多相像之处,比如身在大家族的冷情,比如在利弊权衡时的理性,又或者习惯性以上位者的思维去看待所有人。但杨跖又和杨启桉不同,因为他知道父亲很可能会失算。
不仅仅是因为他多年貌合神离的婚姻。
更是因为母亲这些年一直将舒乐当成自己婚姻的救命稻草,她不会真心将陈默介绍给周家。
当然,更重要的,是因为陈默本身。
他要是真把自己当成杨家人,就不会这么长时间,去了学校就不回来了。
这个弟弟,正在脱离杨家的掌控。
杨跖应该是杨家看得最清楚的一个。
他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助理跟了进来。
“有事?”杨跖问。
助理微微躬身说:“杨总,之前你让我给杨家两位公子准备的月考礼物只送去了一份,但今天那双鞋被人放上网大肆宣扬,所以我想问问,另一份要不要换一个。”
杨跖沉吟良久。
说:“算了。”
“不换吗?”
“不用送了。”
送去他未必会穿。
也未必真看得上眼。
舒乐那些晒晒照片的小把戏,顶多只能哄得母亲开心,陈默做不来,大概率也不会做。
对于这个弟弟,杨跖承认,自己越来越看不清他。
当时吩咐助理准备礼物的时候,他下意识让人准备两份,才显得有些不合常理。
杨舒乐到公司的时候。
杨跖刚吃完午饭。
“哥。”少年偏头进来,露了个大大的笑容。
杨跖收起一上午头昏脑胀的严肃,笑笑:“来了,吃饭没有?”
“吃过了。”杨舒乐熟门熟路走进去,在沙发上坐下,“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很多时候,杨跖挺喜欢这个弟弟的这份“天真”。
可这份“天真”在有些时候,虚假过了头,难免让人生出惊疑的陌生感。
“乐乐。”杨跖在他旁边坐下。
将提前让助理准备的甜点推给他,开口说:“今天的事情想必你也在网上看见了,你自己怎么想?”
杨舒乐垂下的眼睫微微抖了抖,声音却平静。
“我知道都是因为我。”
说完这句抬起头,笑着说:“哥,你们当初因为我已经很对不起杨家的另外一个儿子了,如今事情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难。以前我太过任性,上次转班的事情也是因为我一时冲动,还害得爸帮忙走关系,这次不管你们什么决定,我都愿意配合。”
杨跖摸摸少年人的头,开口:“只是假意和陈家配合应付媒体,别担心。”
“我知道。”杨舒乐说。
说着眼圈就红了,红得让人忍不住心软。
杨舒乐离开后,助理问杨跖:“杨总,我要不去和舒乐少爷对对稿子,免得出错?”
“没事。”杨跖从黑皮沙发上那几个明显的指甲印上收回视线,看向门口,“要做杨家的儿子哪有真的不懂的,他长大了,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天,好像全世界都兵荒马乱。
唯独陈默的世界清静依旧。
就连杨舒乐和陈建立父子相认的感人场面,以最快的速度,最高清照片的登上新闻头版,陈默都只是淡淡瞥了一眼。
陈默只是回想自己醒来的第二天,在杨家门口撞上杨舒乐要搬出杨家,其他人争相阻止的感人场面。在如今这张照片的对比下,显得格外讽刺。
杨家人上辈子看起来还算像样的亲情,实际上也不过如此。
傍晚六点。
杨家的车准时等在校门口。
陈默一身校服,背着单肩包从校内出来,径直上了车。
“大哥。”陈默招呼了一声。
一身正装的杨跖坐在车后座,皱眉看他,“怎么没换衣服?”
“大哥没帮忙准备吗?”陈默说:“我只是个学生,又没有什么参加晚宴的经验,我该穿什么?”
杨跖微怔,吩咐副驾驶的助理,“给他准备一套衣服。”
“好的。”助理点头。
车开离了校门口,汇入车流。
杨跖打量他,“心情很好?”
“好啊。”陈默靠着椅背,侧头盯着杨跖笑:“出门的时候,在宿舍楼底下看见了一出狗咬狗的好戏,觉得挺好笑的。”
杨跖侧脸的肌肉印出深深两道痕迹,咬牙:“陈默!”
“大哥这是做什么?”陈默全身都处于很松弛的状态,挑眉,“真的只是野狗打架,大哥这么激动,怕不是今天也被狗咬了?”
前排的助理原本正掏出手机让人准备礼服。
结果不知为什么,手机没拿稳,手忙脚乱之下哐哐两下掉进了座椅缝隙里。
助理低头去抠手机,眼看着恨不能把自己的脑袋也一并塞进去。
杨跖声音冰冷:“再捡不起来,干脆你滚下去重新买!”
助理一抖。
“啧。”
陈默同情地看着上辈子一路跟着杨跖打江山的郝助理,这会儿应该也还进入职场没两年。上辈子陈默对这守口如瓶,做事有条有理的助理垂涎很久。
可惜,挖人墙角好几次没成功。
陈默微微前倾,颇为认真:“郝助,跟着这样的上司压力太大,你辞职吧。等我将来进了公司,你来跟我,我每个月给你开现在的三倍薪资怎么样?”
助理机械般缓缓抬头,在上司黑如锅底的脸色里,都快哭了:“二少,你别搞我。”
“瞧你出息的。”
陈默笑倒回座位上。
旁边的杨跖突然说:“抢我的人,等你真能在公司立足那天再说。”
“好啊。”陈默的眼睛在车窗折射的光线里,有种玻璃质感,他往上抬了抬脖子,长出一口气随意说:“等着吧。”
杨跖在那瞬间,突然有种预感。
不论是之前在餐桌上说要挂靠在公司领分红,还是眼下说要进公司抢人的人。
没一句真话。
从头到尾,他就没想过要进杨家的公司。
这让杨跖觉得有些荒谬。
他甚至想质问他,“你怎么不来?来和我斗啊,这不就是你回到杨家真正想要的吗?”
可现实里。
旁边的人在差点把他助理吓哭之后,心安理得抱了手,在座位上侧身养神睡去。
闭着眼,还不忘踢踢前排的座椅。
“调一下,腿伸不直了。”
那随意的语气,司机和助理都不怀疑,这二少是真把旁边的人当了空气。
第29章
杨跖带着陈默到达目的地的时候, 门口的宾客络绎不绝。
订婚的主角是孙晓雅的表姐和周家的长孙,俊男美女,穿着礼服站在门口接待宾客的画面看起来很是养眼。
杨跖拿着请柬边往前走, 边看了看走在自己身边的陈默。
助理给他选的衣服还算合身。
脱下那身校服穿上正装, 在他身上看不出任何不适应与违和感, 甚至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游刃有余。
想他睡了一路,对今天这行程的目的也不会上心, 杨跖想了想,开口说:“周家以前就不怎么看得上我们杨家。母亲虽然是周家的二小姐,这些年也很少回娘家了, 关系不咸不淡的, 不管父亲今天让你说什么做什么, 不用太过在意。”
“这样不好吧?”陈默似笑非笑回一句。
说实话他现在有些不懂杨跖到底在想什么。
按理说, 杨家想让他作为周杨两家关系破冰的突破口,杨跖怎么着也该是推波助澜,而不是让他不用太过在意。
就像上辈子一样, 杨启桉也打过这个主意,也是这订婚宴。
杨跖对他的说的话,完全是另一种意思。
他说:“陈默, 妈当年执意嫁给父亲的时候是遭到了周家集体反对的,包括为了生下你, 差点丢了命。为此她与周家生疏多年,如今你回来了, 你就是母亲和周家之间最重要的纽带, 能不能修复两家的关系, 就靠你了。”
话说得模棱两可, 动之以情, 晓之以理。
可陈默又不傻。
那时他对绥城各大家族的形势虽然了解不多,也知道周家在绥城的门第很高,一家子清冷孤傲的个性。所以生了个年轻时任性刁蛮,当了母亲之后还是拎不清的周窈茕,一直是周家人最不愿提及的事情。
杨跖口口声声的重要纽带,在往前很多年里,一直是杨舒乐在扮演这个角色。
他都没成功,只能说明周家没那么在意这个女儿。
杨家一边用他安抚着找上门的陈建立,一边又试图利用他。
陈默怎么可能如了他们的愿。
所以上辈子的这场订婚宴,最后草草收场。
主要是因为周家嫁出去的二女儿,携丈夫以及三个孩子登门道贺,结果好不容易找回的小儿子以及养子在晚宴上大打出手,差点毁了人家的宴会厅,还把周家老太太给气进了医院。
陈默记得那会儿所谓的大打出手,也不过是杨舒乐把他推向了厅中央那个巨大的庆贺蛋糕塔里,在满身狼狈中,快意地看着杨家每一张铁青的脸色。
手段拙劣,冲动,不介意被看穿,也不介意人说他容不下杨舒乐,说他野蛮的乡下养大的混小子,更不后悔。
那就是上辈子的他自己。
陈默左右看看,问杨跖:“爸妈和弟弟呢?”
他问得太顺口了,弄得杨跖看他的目光都带着古怪。
过了两秒钟才回答:“他们已经先进去了。”
“哦。”陈默拖长了一点尾音。
杨跖:“找他们做什么?”
“没什么。”陈默说:“一家人整整齐齐的看着不是更好?”
杨跖第一次感受到了哑口无言的滋味儿。
晚上的宴会厅很大,成年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因为订婚的是年轻人,厅里和陈默差不多的年轻人也有很多,不全像商业晚宴那么严肃,年轻人吃喝玩儿乐,气氛很是轻松活跃。
陈默出现的时候,就引起了不少注意。
他被找回来的时候就闹得沸沸扬扬,更别说今天白天的时候,杨家还在新闻头版上挂了一天。而那个在被人熟知的杨舒乐一直跟着杨氏夫妻身边,而此刻这个跟在杨家长子身边的人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陈默无视周边无数悄悄打量的目光,顺手从服务生手中的托盘里取过一支香槟。
还没送进口,就被旁边的杨跖取走。
他从长桌上换了杯橙汁给他,皱眉:“未成年喝什么酒。”
陈默看着手里的杯子,轻轻挑眉,然后轻笑。
“笑什么?”
“因为觉得好笑。”
就这小小的互动,原本不少在生意场和杨跖认识的同龄人很快就围了上来。
一个个都挺热情奔放。
“杨跖,这就是咱弟是吧?”
“介绍介绍啊。”
“弟,听说你还在上高中啊,高中挺苦的吧……”
陈默看着这群上辈子没少因为杨跖的态度在背后编排自己的人,态度友好得无懈可击,拿着杯橙汁跟人碰杯,谁上来搭话都叫人哥,一看就是个有礼貌的乖小孩儿。
杨跖在旁看着又一个人套住他脖子,他侧头很自然跟人说:“必须啊,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亲哥,放心,有事一定找你……”
杨跖看得没来由一阵气息不畅。
细细探究,原因竟然不是因为这个弟弟拉拢了他身边的人,而是发现,他对自己的态度甚至不及一个随随便便找上来的陌生人。
陈默哪管杨跖阴沉了半天的脸色是因为什么。
杨启桉都忍不住过来找人的时候,陈默今晚才第一次真正见到周家人。
那是宴会厅二楼的休息室。
人也不少,热热闹闹在讨论今晚的宴会。
有人嘀咕:“老太太,二小姐带着家里人来给您道贺了。”
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全回头看向门口。
陈默两辈子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位周家权力最高的女人,七十岁上下,银丝遍布的头发很好盘在脑后。穿老式旗袍,戴翡翠镯子,岁月大概只带走了年轻的容颜,却没有带走良好的修养与优雅。
周窈茕最先上前:“妈。”
因为并没有得到老太太的回应,她有些局促,下意识拉了身边的人的胳膊,带上前,说:“您也好久没见舒乐了吧,上次见他还在上初中呢,舒乐,快跟你姥姥打个招呼。”
杨舒乐捏紧手指,指甲将虎口掐得青白。
他其实有些怕这个老太太。
和对爷爷杨琮显那种感觉完全不同,因为他清楚,妈妈对待这个姥姥都一向小心翼翼,父亲更是有需要求着周家的地方,打小他就最不喜欢去周家。但现在由不得他,如今他的处境已经够尴尬了,父亲将希望已经压在了陈默身上,他要还是不能讨得老太太欢心,以后在杨家更没有立足之地。
他上前两步,弯腰握住老人的手,微微笑:“姥姥,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挺好的。”教养并未让老人抽回自己的手,只是语气淡淡:“别站着了,找位置坐吧。”
杨舒乐松了口气。
他最怕的就是老太太会因为他如今的身份丢开他的手,但显然没有,这表示他已经赢了。
果然周窈茕和杨启桉的脸上都露了点笑。
下一秒老太太又看向女儿,突然说:“不都说你携了全家来看我这个老婆子,怎么?你就这一个儿子。”
周窈茕脸上僵硬了下。
她原本应丈夫的要求一定要让陈默来见见她娘家人,实际上舒乐都做不到,她更不觉得陈默能入老太太的眼。
何况陈默这段时间连家都没回,周窈茕更是难以摸准他的心思。
万一他坏了事,甚至是惹了老太太,那……
周窈茕迟疑回头,才招手:“小默,进来吧。”
在场的基本都是周家的亲戚。
此刻看着站在门口的人。
只见年轻人不卑不亢的沉静模样,听见招呼,跨门而来。
周边嘀咕不少。
“这孩子长得倒是挺好。”
“确实有几分像他们夫妻。”
“要我说还是亲生的强,没看今天的新闻呐,另一个还跟亲生父亲相拥而泣呢,也不知道这杨家怎么想的?”
“别说了,周窈茕当年上赶着嫁进杨家,杨启桉那可是因为有了第二个儿子才彻底收心的,你以为周窈茕为什么那么看重一个不是亲生的。”
……
这些嘀咕声,不止陈默听见了,杨舒乐自然也听见了。
站到老太太跟前的时候,陈默甚至觉得从旁边看来的那道视线带着火,恨不能将自己洞穿。
陈默侧头,微笑:“弟弟,有事啊?”
杨舒乐一愣,从情绪里抽离,看了一眼朝自己看来的老太太,低眉摇头,“没什么。”
然后退去了一边。
老太太将这点插曲看在眼里,再看向陈默时的目光,倒是带上了两分赞同。
开口就说:“你妈糊涂,让我给惯坏了,这些年苦了你。”
“啊。”陈默轻轻出声,也有些意外,但很快笑起来,“外婆言重了,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老太太点点头,招手,“过来。”
陈默上前,很自然蹲下来。
老太太摸了摸他的头发,“你身上同样流着周家人的血。周家人一辈子不习惯向人低头,也从不被人强压着做不愿意的事,要是在杨家待得不开心,不如来周家,跟外婆一起生活。”
陈默一听这话,这就知道老太太对杨家打的主意心里门清。
但他依然感激老太太并未对自己恶语相向,而是用了这种维护的方式,一边暗示他不是非杨家不可,一边敲打着杨启桉。
他上辈子一意孤行,错过了杨家老爷子的善意,也未曾听见过周老太太的说词。
算是遗憾。
不过陈默仰头,笑着道:“住久了我可怕您嫌弃我。今天可是表哥订婚宴,要是知道我缠得您老人家迟迟不下楼主持场面,坏了好事,您抱曾孙的愿望岂不是得往后延。”
不大不小的玩笑轻易揭过这个话题。
倒是换来周边好几句嗔怪。
“你才多大,就敢开你表哥的玩笑。”
“老太太你管管他这张嘴!”
“今年过年可记得来周家见你外婆,再好好教训你这小子。”
休息室的气氛热热闹闹很是融洽。
在场的可没有蠢人,都看得出陈默这是故意哄老太太高兴呢,老太太愿意偏袒,旁边的人自然有样学样。
除了从头到尾没有参与的杨跖,现场的杨氏夫妻,包括最先跟老太太打招呼的杨舒乐,都处在一中被人刻意忽略的,很尴尬的境地。
从休息室出来。
杨启桉看着陈默半晌,想说什么,最后甩袖而去。
毕竟陈默的确是得了周家青眼了。
可这个青眼,跟他想象中的那种青眼有着本质的差别而已。
让他想发火都找不到出口。
这点意外,倒是让陈默心情不错。
和杨舒乐一前一后下楼的时候,听见身后的杨舒乐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陈默都没有刻意承认。
他实话实说道:“我的确没打算帮家里,不过这事儿还真不是我故意。”陈默在楼梯上停住,回头看着后面的人,轻轻一笑,说:“你想知道你为什么必须和你亲生父亲相认吗?”
杨舒乐看着的眼睛慢慢瞪大。
陈默收了笑,轻声说:“因为我故意的。”
成功阻止了身后的尾巴。
陈默下楼时,正巧遇上楼下的舞会正在进行。
今天的主角已经跳到了尾声。
接下来就是宾客入场。
穿着一身白色裙装的学委急匆匆跑来,差点撞陈默身上,抬头看见是他,一把拉了他说:“救我。”
“啊?”陈默一愣。
孙晓雅完全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一边拽着陈默往舞池走,一边咒骂:“席司宴那个狗!居然敢放老娘鸽子,等我明天见着他,我一定把他大卸八块!”
陈默听得好笑,顺便在四周看了看。
“他没来?”
“他说他堵车!堵车你敢信吗?!肯定骗我。”
此时两人已经进了舞池了。
孙晓雅看着眼前的人,想到他的来历,语气已经绝望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这种社交舞你多少还是会那么一点点……的吧?”
“现在才问是不是晚了?”陈默笑,“尽量不摔着你。”
话刚落,音乐声起。
陈默礼貌轻扶女孩子腰间,做了个绅士手。
孙晓雅人傻了傻。
从被陈默带着在舞池旋转的那刻起,孙晓雅就知道自己今天捡到宝了。
不单单是从身边逐渐停下来观看的目光,还有那种她自诩学了多年,依然被轻易带领的感觉。
踢腿,扭胯,旋转。
耳边只有不断变化的音乐,身体自然随着变换着舞种。
从探戈到伦巴到拉丁,酣畅淋漓。
周围掌声热烈。
“跳得真好。”停下来时,孙晓雅听见身前的人不吝啬夸赞。
她第一次生出耳朵发烧的感觉,看着陈默汗湿的下巴,恍惚说:“我追你行不行?”
说完就听见了陈默的笑声。
孙晓雅鬼使神差伸手,想要擦去陈默下巴上的汗珠。
下一秒,就发现陈默的笑声突然一滞,而眼前的人后退两步,离开好远。
那个“堵车”的狗男人终于出现了。
单手抓着陈默的胳膊,目光却看着她,说:“整天胡说八道什么?全世界男人那么多,你现在是连同性恋都不放过是吗?”
孙晓雅陡然才想起来这茬,面露尴尬。
但她很快又想起今天的罪魁祸首,脸都黑了,“关你屁事,你个死直男!”
陈默感觉捏着自己胳膊的力道陡然收紧。
拍拍,“我说宴哥,我今晚可是救了你,你这么怼她是不是嫌命长?”
“别搭理她。”席司宴皱眉,回看手里的人,又低头往下看,“跳这么久腿没事?”
陈默动了动,感觉,“还好。”
席司宴点点头。
他今晚也是一身黑色礼服,只不过外套已经脱了搭在手上,裤子扎上腰,身型挺拔标准。
陈默有点遗憾:“你没跳。”
“没跳就没跳,我本来也不喜欢。”
“那可惜了。”陈默稍稍后仰,用欣赏的语气:“屁股挺翘,跳的话视觉效果应该不错。”
今晚上真正吸引大片目光的人,丝毫没有自觉自己顶跨扭腰时,现场有些人放光过头的目光。
席司宴把人脑袋掰回来。
语气多少有点无语,“先出去,别站这儿。”
第30章
陈默出了一身的汗, 在周围各种或欣赏或惊讶的目光中,准备跟着席司宴离开舞池。
就在这时,一首舒缓的钢琴曲在大厅缓缓响起。
人群纷纷侧目回头。
穿着一身白色礼服的杨舒乐坐在一架钢琴后面, 弹奏的是一首送给今天新人的《致爱丽丝》。灯光以他为中心, 优雅, 梦幻。
人群渐渐朝舞台那边围拢。
旁边的孙晓雅脸黑成锅底,咬牙:“非挑这时候上去弹,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擅长这东西,刻意显摆真让人恶心!”说着音量陡然加大,“……他居然还往这边看!分明就是故意挑衅!”
陈默看过去, 对上杨舒乐看来的目光。
电光火石之间, 陈默比谁都清楚, 杨舒乐这是在回敬他之前在楼梯上说的那句“故意”。
陈默没什么兴趣收回视线, 对着孙晓雅笑了笑,“你管他是不是挑衅,今天这种场合, 你还能毁了你表姐的订婚宴?”
“当然不会。”孙晓雅的表情是一点没松,怒道:“不然我肯定上去撕烂他那张脸。”
陈默见过两人掐架的场面,对女生的愤怒倒是不意外。
可他也没提醒孙晓雅, 杨舒乐今晚摆明了要针对的人是自己。
陈默很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杨舒乐终有装不下去他高贵、不屑于争的时候, 如今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杨家, 他的处境已经大不如前。他们从来就不是能互相容忍的关系, 只不过上辈子, 那个先忍不下去的人是自己。他陈默忍不下去的人太多, 不止他杨舒乐一个, 所以由得他闲坐高楼,一直维持着他优雅善良热情洋溢的小公子哥形象,由着他比对打压,最后还轻易得渔翁之利。
两辈子了,那个真正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争高下的人,其实一直是陈默自己。
他争的东西,除了利,是在乎,是偏袒,是证明自己的出生并非错误。
只不过事实教会他,这些奢侈品,至少在杨家,不过是镜花水月里的倒影。只要触碰,波澜起,就会发现没有什么是真的。
夫与妻之间,父子与母子之间,兄弟之间,那层看似美好的东西不过是层遮羞布。
里面有着各种各样的私心,利用,代价。
大家都是演戏的好手。
所以陈默格格不入。
到后来他和杨跖算是各自占据杨氏的半壁江山,杨启桉和周窈茕的态度也不过是从一开始的敷衍,添了真情实感的小心翼翼。杨跖那时候经常砸办公室,砸得每个下属战战兢兢,发完了火再次面对陈默,又能收敛起所有情绪,在陈默指名道姓叫他名字的时候,怒骂一句,“你有没有拿我当过你哥?!”,简直像是有病。
所以陈默和杨家因为股份问题决裂时,每个人都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于谁都像是解脱。
重来一遭,陈默懒得争的想法真心实意,所以戏也都唱得挺好。
可于杨舒乐就不一样了。
陈默走了他不屑争的路,他显然觉得自己已是无路可走,所以只能站起来。
一首曲终,在掌声中起身。
他倾身对着话筒,微笑:“二哥。”
现场嗡嗡嗡。
“二哥?杨家给兄弟排了序,看来这真假儿子相处得不错啊。”
“那找回的那个在哪儿呢?”
杨舒乐在现场声音慢慢淡下去,目光都投向陈默所在的位置之后,才继续笑着说:“爸妈特地让咱们给表哥表嫂送祝福节目,二哥,该你了,刚刚的舞会可不算。”
他做出等待的姿态,笑意并未达眼底。
就等着看陈默刚风光了一把,上台丢人现眼。
陈默旁边的孙晓雅一阵无语,“他在干嘛?!搞事吗?真把自己当今天的主角了,还得由着他选人呢!”
孙晓雅这么闹,不代表现场其他人的反应也是这样。
毕竟订婚宴本来就有表演节目送祝福环节。
杨舒乐带了头,指明人接上,所以大众自然就把期待的目光投射过来。
怀疑的人也不少。
“陈默是刚刚和孙家女儿跳舞那个,倒是完全看不出来从乡下找回来的。”
“杨家特地给培训过吧,不是说今天是特地带来给周老太太过眼的吗?”
“社交舞认真练还是能看,可要是钢琴,可就非一日之功了。”
“上去说点祝福语还不是一样。”
“这样两个儿子的差距不就会显得特别大?年轻人都好面子,谁乐意出丑。”
陈默将这些话断断续续听进耳朵里。
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在旁边孙晓雅让席司宴快想想办法的声音中,抬脚往前。一步一步,穿过各色华服正装的上流订婚宴会场,然后上了台。
不同于前世杨舒乐一曲结束,陈默被无数追捧杨舒乐的人起哄逼上台,最后以无尽的沉默尴尬收场。
如今底下饱含恶意的人不多。
更多的是好奇。
也就远处正跟人喝酒的杨跖,停了皱眉看来,而手挽着手的杨氏夫妇嘀咕两句:“咱们什么时候让孩子上去表演了,舒乐也是胡闹。”,然后在周窈茕一句:“年轻人,也就是闹着玩儿。”的声音里偃旗息鼓。
唯独从二楼下来的周老太太。
远远看着台上的两个人,偏头和旁边的人说一句:“走吧,回去。”
“不下去了?”旁边的人问。
老太太:“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处理,我一个老太太去插手不像话。”
“那孩子要是吃亏怎么办?”
“不会的。”老人笑笑,语气笃定。
事实上从杨舒乐那里拿过话筒的陈默单手插着兜,开口就说了一句:“没我弟如此博学多才,钢琴是真不会,也就唱歌还行。”
底下起哄,“那得听了才知道啊!”
“听可以。”陈默笑,下一秒掏出手机,“不过我不太记得歌词,表哥表嫂应该不介意我看着手机唱吧?虽然我准备得草率,但我祝福的心绝对真诚。”
真实得让人发笑。
两位主角纷纷大喊:“不介意!”
现场气氛随意又轻松,和杨舒乐预想中的画面完全不同。
都在大家以为要听见一首什么《今天你要嫁给我了》或者《死了都要爱》的各种搞笑现场版。
很快。
一道带着点沙沙质感的纯净嗓子,从话筒里清晰传来。
低沉的,悦耳的,而且是清唱。
What would I do without your smart mouth
一首并不让人陌生的《All Of Me》,当台上那个人垂着眼唱出第一句时,现场陡然安静下来,十七岁的少年人,不需故作深沉,却莫名情深。
第二句起,众人就突然发现有伴奏插入。
那个今夜被不少人问询,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的席家年轻人,出现在了钢琴后面。
他的弹奏随性轻松,从头到尾也没看过拿着手机唱歌的人。
一坐一站,一明一暗,配合得像是提前排练过。
一首歌结束。
掌声雷动,有人喷了香槟,有人高声祝贺。
原来是切蛋糕的环节来了。
比人都高的蛋糕塔,搭配各种巧克力和水果,奶油花,看起来很漂亮。
参与这环节的,也基本都是些能起哄的年轻人了,做了游戏,让主角互亲,然后才让他们一起切了蛋糕的第一刀。
人群正沸腾热闹。
陈默下了台也没往前凑,人靠着台子,手里端着一份不知是谁热情塞来的蛋糕。
不少人人招呼:“陈默,过来啊,一起。”
陈默笑笑,摇头,“你们吃。”
这时又有另外的声音传入耳里。
“舒乐,你去叫叫呗,你不是喊他二哥吗?他唱歌的视频被人发出去,我好几个同学都说想要他的联系方式。”
“就是啊舒乐,你去吧。”
杨舒乐的声音像是不好意思,“你们别闹了,我二哥他,喜欢男的。”
“啊?男的?同性恋啊。”
“完全看不出来啊。”
“舒乐,这事儿你家里人不会还不知道吧?”
“刚刚给他伴奏的是席司宴吧,是你二哥喜欢他?还是他们俩……”
围着蛋糕的几个人嘀嘀咕咕,语气讳莫如深。
说着说着突然安静了。
因为发现当事人不知何时就站在他们后面。
“继续啊。”
陈默偏头,带笑,“我们俩什么?”
“二哥。”杨舒乐站出来,“你……”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陈默上手,一秒没犹豫,按着人的脑袋直接砸进了蛋糕里。
下一秒又扯着杨舒乐后颈的头发,将人扯起来,在周围鸦雀无声,惊呆了的环境里,遗憾地看了看蛋糕,缓缓说:“好好的蛋糕,即便是吃剩了的,也是可惜了。”
陈默看着那张眼睛鼻子都站满了奶油,此刻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的脸,接着说:“忍你一晚上了,没完了,是吧?”
杨家这个养子和真儿子关系很好的说法,就此不攻自破。
“干什么干什么??”此时被人告知情况,终于赶来了不少长辈。
其中也包括杨氏夫妇。
众人七嘴八舌。
“杨舒乐先骂的陈默。”
“不对,明明是陈默先动的手。”
“分明是你们先说陈默是同性恋,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已经开始震怒的杨启桉大声问。
陈默同性恋的事,终于从原本的学校范围,闹到了整个绥城上流圈。
先不说各家什么态度,杨启桉估计气得不轻。
刚刚开口的人一不做二不休,大声道:“还说陈默是不是喜欢席司宴!席司宴帮他伴奏,不知道是不是,是不是他们俩在谈恋爱!”
陈默扶额。
看着杨启桉从震怒,到震惊,到麻木,甚至是有点惊讶混杂着惊喜的目光里,恶心得他有些想吐。
陈默朝刚刚说话的人看过去,“同学,伴个奏就是我喜欢,同个框就谈恋爱,我俩还住一宿舍呢,是不是该说我俩上床了?你这么造席司宴的谣,是仗着他人没在吗?”
这说得,刚刚的人张了张嘴,人都被问傻了。
陈默无视杨启桉的视线,嫌恶地看了眼杨舒乐,开口说:“管管你们的好儿子吧,我是不是同性恋不用他宣扬,席司宴要是为了此事被席家找麻烦,爸妈,到时怕不止让你们觉得丢脸这么简单了。”
宴会厅后门出去就是一小花园。
十分钟后,刚刚事件的主角,此刻在暗处靠着墙,指尖星点的烟火明明灭灭。
有人从正对面的拱门处出来,是今晚给他伴了个奏,就消失不见的席司宴。
他上前来,站在那儿。
陈默抬头,“听说了?牵扯到你不好意思啊。”
席司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反驳了,张嘴就上床什么的,让我很怀疑你以前的学校环境。”
“还行。”陈默回答得不怎么走心。
他倒是想起老苟说过,席司宴上辈子出国,好像就跟性取向有关,被人造这种谣,居然还挺能忍。
不过既然人说了自己不喜欢男的,陈默也澄清了,不会真揪着去问。
他只是说:“你今天什么情况?迟到了骗孙晓雅堵车,一晚上那么多人到处找你,你上哪儿去了?”
“想知道?”他问。
陈默顿了顿,点点头。
结果下一秒眼前的人微微弯腰,陈默感觉自己垂在身侧的手腕上搭上了指尖,指尖慢慢沿着手腕往下,拂过手心,手指,最后拿走了他夹在指间的烟。
席司宴达到目的,起身。
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挑眉:“又抽?”
“烦。”陈默皱眉。
他今天又不是为了来配合杨舒乐唱大戏的,平白给人唱了一出。
而且还免费。
席司宴的眼底深黑,陈默有一瞬间有些错觉,好像他今晚的心情倒是不错。
陈默很快听见他说:“烟盒拿出来吧,没收了。”
缓慢的,却不容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