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陈默试图说清:“你只说413禁烟, 这可是在校外,没这规矩吧?”
“嗯。”席司宴应道:“现在有了。”
陈默:“不给。”
“真不给?”席司宴扬眉。
陈默学他:“嗯。”
后花园的门时不时被人推开,有人进去也有人出来, 偶尔会有人注意到旁边暗处的角落里, 有两个站得很近的人。
只是光线不明, 看不清脸。
如果有人能认出来,就会发现, 那个常被各大家族拿来教育自己家小辈的“别人家的孩子”,席家那位天之骄子,此刻拦了杨家找回的那个亲生子, 不礼貌, 也不绅士。
他轻易按了人的手, 挟制住, 将手伸进对方的裤兜里,抽出了半包香烟。
像个打劫的混不吝,都懒得跟人掰扯讲道理。
陈默都被他这一出给整懵了。
直到香烟落了对方的手里, 才张张嘴,迟疑问:“你要是想□□你都行,上手抢算怎么回事?”
这时有人过来, 席司宴随手把拿到的烟丢过去,瞥陈默一眼:“我不抽烟。”
旁边手忙脚乱接住烟的人是齐临。
陈默今晚还是第一次见着他, 放弃了烟被抢的事,问:“你刚来?”
“我一晚上都在啊。”齐临大剌剌凑过来, 一只手肘搭在席司宴的肩膀, 翻了翻手里的烟对席司宴说:“什么情况?你都把你二叔逼得见人就骂你混账了, 转头还在这里欺负同宿舍的同学, 亏得你被造黄谣的时候, 人陈默还帮你澄清呢。”
陈默一脸黑线,“那算哪门子黄谣?”
不过重点也不是这个,上次陈默胃痛在KTV见过席司宴的二叔,对方还跟着一起去了医院。陈默问席司宴:“你和你二叔怎么了?”
席司宴说:“没我二叔什么事,别听他胡说八道。”
“什么意思?”
齐临在旁边不服气说:“我哪儿胡说八道了,你敢说市教育局那个高中生活全记录活动是突然来的?你又不参与,你插什么手?你二叔被找上门的时候估计都是懵的吧,不然他骂你干嘛?”
陈默听见全记录这几个字的时候,愣了愣。
是有这么个事儿。
上辈子陈默和杨舒乐都是候选人之一。
所谓的记录活动,就是拍摄学生在校的日常,以及在家时与家长之间的互动生活,用以宣传和教育意义。所以选择的人身上要有值得记录的点,比如成绩好,比如有故事,比如大众的好奇心,这些陈默都具备。
如果同意,就意味着镜头前的无所遁形。
陈默自己不愿意,杨家也不会同意。
所以这个纪录片最后拍的是杨舒乐和学校另外三位学生。
上辈子这事儿是由学校通知的,陈默一开始就拒绝了,之后也没有关注过。只是后来突然觉得那段时间杨舒乐的人气很高,走到哪里都有人围观,仅此而已。
这次提前从其他的方向得知,这种感觉就有些微妙。
陈默看向席司宴:“这活动跟你有关?”
“只是提前知道点动向。”席司宴看过来时,脸上的表情也不算是完全否认,很平常道:“不过我建议你参与。”
陈默:“理由?”
“上次你送我衣服那天,我为说你试图掌控舆论的自我表示抱歉,事实证明,你处理得很好。”
齐临在旁懵逼,“你们在说啥?”
席司宴看着陈默,接上自己的话,“这次的活动也就是个机会,你用不用教育局反正都要办,只是在我的处事观念里,做事,最好是做绝。机会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有选择的权力。”
在这个瞬间,陈默仿佛看见了后来生意场上接触到的席司宴。
做事不留情面。
这样一个人,他现在是在帮自己吗?
那上辈子他的名字出现在候选名单,总不会也是他的手笔。
他图什么?
陈默:“干什么提醒我?”
“你今天晚上不也为我说了话。”席司宴说。
齐临都让这俩人给绕蒙了,表示听不懂,只是有些兴奋地怂恿陈默:“参加啊,干嘛不参加,这种记录活动全国不少省份的高校都有,搞不好还能成为什么城市之星呢。”
陈默没说话。
和齐临不同。
陈默更清楚席司宴的用意。
他明显是知晓自己刚把杨舒乐和陈家推到了一起,记录活动包括日常生活,他要么以此将这场换子风波彻底大白于天下,要么就等着杨家主导一切。
那对陈默来说,无异于重蹈覆辙。
哪怕这辈子志不在报复,有些事情总得解决。
就像他当时不这样处理,陈建立会没完没了的找麻烦的对象就是自己一样。
到了今天。
他的确没有退路。
而席司宴的建议,让陈默有种错觉。好像自己上辈子如果参加了,事情或许会变得不一样,好像他确实曾经有过机会去改变什么,但都与之失之交臂。
就像有关席司宴,就因为那年榆槐村,他和杨舒乐一同出现的观念先入为主,陈默从未想过真正去认识这个人。
更无法想象,他有一天会提醒自己说,做事要做绝。
陈默走神的时候。
齐临和席司宴的对话还清晰传来。
齐临:“这烟怎么办?我也不抽啊。”
“扔了。”席司宴说。
齐临:“老席这就是你不对了啊,人陈默既不是你学生也不是你儿子,在学校你管天管地,出了校门口还管人小默默抽烟,管忒宽。”
席司宴:“扔不扔?”
“扔扔扔。”齐临告饶,对着陈默说:“默哥,我替你扔了啊,你胃不好,确实得少抽。”
陈默点点头,无所谓:“扔就扔吧。”
席司宴斜过来,“你现在不跟人犟了?”
陈默看回去,“不是你先用抢的?”
齐临哪管他们在说什么,兴奋地对着陈默道:“不过默哥,你今晚倒是干了票大的,你居然当着你爸妈的面出柜啊,多少是有点勇气在身上的。”
陈默没接这话茬。
如果不是因为杨舒乐,他没那个兴趣让杨氏夫妇在此事上大做文章。
晚宴结束已是深夜。
热闹散场。
陈默在路边打车准备回学校。
面前很快滑来一辆黑色轿车,杨跖坐在车后座,“上车。”
陈默没有犹豫上了车,杨跖带他来的,负责将他送回去也算正常。
毕竟他也不想站在路边挨冻。
杨跖的车一走,原本停在路边准备上前的另外一辆车也动了。
林叔问后座的人,“他上了他哥的车,跟吗?”
“没必要。”席司宴收回目光,“回去吧。”
林叔在路口拐了弯。
一路朝着席家的老宅开去,一边问身后闭着眼的人说:“怎么不告诉他,今天他那个养父如果不是你找人拦截,怕是已经闹上门了。这场婚宴一旦被毁,周家和杨家怕是都得把责任算他头上。”
席司宴微微睁眼。
“杨家嘴上应承,到头来又不肯给人钱,这事儿算不到陈默头上,后果自然也不该由他承担。”席司宴的语气淡淡的,“咱们当时既然在舆论上插了一手,替他拦下点麻烦也是应该。”
林叔笑了笑,“那怎么还拿你二叔做借口?”
“借口吗?”席司宴微微侧身,看着窗外的夜幕,“活动是真的,想提醒他也是真的,算不得借口。”
林叔看着前方的路感慨,“也是这条路吧,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带那孩子去医院,你那脾气,还把人直接放医院门口了。”
席司宴估计也是想到了。
低头笑了笑。
“今时不同往日吧。”
林叔:“这也没过去多久啊?”
“可我竟然有点后悔了,林叔。”
那点情绪于席司宴而言也是陌生的。
他竟然也有后悔的时候。
而且原因仅仅是把当时并不熟悉的“某个同学”放到了医院门口,他在发烧,而且身边没人。席司宴毫不怀疑,那天晚上他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人在医院。
至于为什么后悔。
林叔看起来很了解,他说:“阿宴,你爷爷说你的有一句话,我觉得很对。你从小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太优秀,总有一天,你会为自己的傲慢而感到懊悔。那孩子性格不错,也看得开,想来不会把那件小事放心上。”
席司宴手肘撑着车窗,“确实。”
陈默不会在乎,那点事对他所经历的,不过是点皮毛。
对如今已经足够熟悉陈默的他而言,一次也就够了。
席司宴拿出手机,给陈默发了个消息,“到学校说一声。”
叮一声,对面有消息回来。
“到不了,今天晚上住家里。”
席司宴眉头一皱。
对面又发一句,“杨跖不知道发什么疯,我一觉醒来人已经到门口了……”
席司宴基本能从那几个句号里,看出对方的无语。
他笑了笑。
“来接你?”
“那倒是没必要,住就住呗,至少床比宿舍的软。”
陈默回了消息,终于从车上下来。
夜晚的杨家别墅依旧灯火通明。
这是陈默从住校之后第一次回来,杨氏夫妻和杨舒乐已经先一步到达了。
佣人忙忙碌碌,毕竟小少爷顶着一脑袋奶油回来的,夫妻俩脸色也是各异,不知道是不是在路上吵了架,一回来就各自回房了,谁也没搭理谁。
陈默跟在杨跖旁边,打着哈欠进入。
一拿着小瓶子的佣人匆匆从旁边过来,差点将陈默撞了一趔趄。
“啪!”紫红色的小瓶子也跟着碎了。
浓烈的香气熏得人鼻子发痒。
杨跖冷眼过去:“干什么?毛毛躁躁的。”
“大少。”佣人吓了个一激灵,尤其是看见他旁边的人是陈默之后,毕竟他当初一手砸了炖汤的砂锅也是让人记忆犹新。战战兢兢道:“这是舒乐少爷用惯的香薰牌子,房间里没了,我正要拿上去。”
佣人话刚落。
楼上就传来一道大声嚷嚷的声音:“阿香!怎么还没拿上来!”
话落的同时,楼梯最上面就出现了穿着浴袍的杨舒乐。
他的头发还能看出白腻腻的痕迹,泛着红的脸显然是被大力搓过,一脸烦躁要发火的样子。
结果杨舒乐一眼看清了站在下面的人。
快速从楼梯上冲了下来。
咬牙切齿,“陈默!在做出这种事后你怎么敢回来的?!”
陈默看向杨跖,“我也想问,我怎么回来的?”
杨跖见着杨舒乐的态度,深深蹙眉,“舒乐,这也是他的家,他回来有什么问题吗?”
“哥。”杨舒乐先是气,对上杨跖的眼睛然后是怒,是委屈,指着陈默,“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我按进了奶油里!他太过分了!”
杨跖持续拧眉,“不是你先逼着他上台的?”
“我那就是互动时顺口说的而已,他都当着那么多人跳舞了,我怎么知道他不愿意。”
“哦。”陈默拖长了音,“我也就是手痒,顺手就不小心把你摁进去了,你当时没反应,我还以为你挺愿意呢。”
“陈默,你!”
陈默跨过地下的玻璃碎片。
对着还呆愣在原地的佣人说:“给我送点精油到房间,能泡澡助眠的,味道别这么浓。”
“好,好的。”佣人应了。
杨舒乐:“先给我送,既然碎了就重新去拿!”
佣人都呆住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陈默往上走,“先给他送吧。弟弟,晚安。”
后面是杨舒乐抱怨的声音,还有杨跖听不出来是安抚还是不耐的回复。
陈默上楼,进门。
房间和离开时没什么两样,打扫得也还行。
陈默随便挑了套没穿过的睡袍进了浴室。
这个房间唯一的好处就是有一个超大浴缸,带按摩的,陈默放了热水,在里面泡得昏昏欲睡。
直到敲门声起。
佣人小心翼翼递来精油和手机,说:“默少爷,我看你手机一直在亮,就给你拿进来了。”
“行,谢谢。”
陈默用湿漉漉的手接过,发现消息还不少。
最新的一条就是席司宴的。
他问,确定不需要接?
陈默手上有水,不方便打字,干脆戳了个视频过去。
这还是陈默第一次给席司宴打视频,毕竟平日里在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
响了两声,对面接了。
席司宴那张脸在视频里看起来更绝,照了半身,看不出他在哪儿。只能感觉出他应该在房间或者家里,周围很安静。
“班长。”陈默这样叫他。
热水熏得他声音微哑,腰后的按摩正到了力度最大的时候,按得他微微嗯了声,才懒散说:“别担心,真不用接。”又说:“谢谢啊,深更半夜还不忘关爱同学。”
镜头里的席司宴目光微凝,皱眉低问:“你在干什么?”
“洗澡。”
陈默回答了,才注意到小窗口里自己那张脸泛着潮红,头发也湿淋淋的,整个人因为震动的按摩功能微微颤动。
他反应过来,对方很可能误会了。
笑得整个人侧趴在浴缸边缘,看着镜头,“放心,我再不要脸,也不会对着你那张脸干什么的。”
席司宴看着手机里笑压都压不下去的人。
问:“你能干什么?”
陈默因为趴着的动作,离镜头凑得很近,像是故意,又没说出声音,只从口型里依稀辨认出俩字。
——自渎。
然后在席司宴难辨情绪的眼神里,大笑出声。
第32章
陈默第二天醒来, 看着手机里昨晚和席司宴将近五分钟的视频通话,有些出神。最后是怎么挂的来着?哦,是席司宴说他今天就要去培训基地了, 要早睡。
而自己说自渎那事儿是怎么被岔开的, 陈默已经想不起来了。
只觉得席司宴果然是个转移话题的高手。
陈默从床上起来, 洗漱,出门。
整个别墅都很安静。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借过。”
陈默看着阴沉着一张脸的杨舒乐, 很有心情和人打了声招呼,“早啊。”
一声早,让杨舒乐的眼神里除了厌恶, 更多的是不理解。
他说:“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在做出那种事后, 还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
“我没有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吧。”陈默挑挑眉, “又没和你演兄弟情深, 我觉得我做的还挺到位的。”
“你!”
“哎。”陈默阻止:“大清早别逼我骂人。”
杨舒乐顿时一脸便秘的样子。
抬头看着走廊另一边,喊人的语气都带着忍不下去的憋屈,“哥。”
杨跖走过来, 边问:“在说什么?”
杨舒乐:“你问他。”
结果陈默已经先一步下楼了,连招呼都没有和杨跖打。
杨跖从下楼的人的背影上收回目光,看向杨舒乐, 语气平常,“乐乐, 我昨晚怎么跟你说的?”
这话让杨舒乐眼神一滞。
睫毛微微下垂,“我知道他不好惹, 我也没总故意招惹他。可是哥, 在他去住校以前, 明明不是这样的。”
杨跖:“那该是什么样?”
杨舒乐抬头看过去, “至少爸妈不总是因为他吵架, 你也从不会在有关陈默的事情上,不弄清缘由,就先让我退让。”
杨跖深深皱眉,“昨天的事情我全程在场。”
“哥,你真觉得是我无理取闹吗?”杨舒乐看着杨跖,试图从他的眼里找到以前熟悉的纵容或者愧疚,但是没有,他开口说完:“当初就在家里,强行不允许我的朋友进泳池的人是他,他被老师污蔑抄袭,最后反倒像全是我的错一样。我为什么和朋友离心,为什么连实验班都待不下去,这个家里,不是我容不下他,是他容不下我。”
杨跖在这件事情上的耐心属实不多。
但还是安慰一句,“你想多了,他压根就没打算回来。”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杨舒乐像是这些话已经憋了一晚上了,直直看着杨跖,“他会毁了杨家。那个过去明明很好的家。 ”
杨跖像是哄小孩儿,笑笑。
“你得接受一个现实舒乐,他已经回来了,这一点没法改变。”
杨舒乐低了头。
下颌骨的线条微微绷起。
是吗?没办法改变吗?
从他五岁起,他就已经开始有那么点意识了。
妈妈不过是在用他拴住父亲罢了,她不肯接受自己婚姻的失败,所以每次爸爸在外面有什么桃色新闻,或者应酬不肯回来,她就让自己给父亲打电话。而父亲则是因为这个二胎让母亲勉强恢复了和周家的关系,才每次都愿意回来。
他们看似很爱自己,又不那么爱自己。
十多年了,他小心翼翼维护着这个家的完整。
撒娇卖痴,各种讨好。
他曾一度觉得自己是个非常优秀的儿子,杨家完全靠着他维持走到了今天。
而杨跖这个大哥,杨舒乐何曾不知道他冷漠。
冷漠又有什么关系,他喜欢自己,乐意于在一个看似美好的家庭当中,扮演一个好兄长的角色,这就够了。
但这一切,如今都毁了。
陈默得了周家青眼,就连出柜那么大的事情,都因为和席家有牵连,没有得到父亲一句责备。这是杨舒乐最不能忍受的地方,甚至超过了大哥杨跖在本性冷漠的前提下,依然会开始在意到陈默的存在,甚至特意把他带回家。
席司宴啊。
陈默到底凭什么?
陈默压根不知道自己下楼后,在身后发生的一幕。
吃早饭的时候,杨启桉和周窈茕才下来。
一个晚上过去了,夫妻俩似乎也没有和好的打算,互相冷着脸。这就导致餐桌上的气氛很僵硬,也很尴尬。
陈默并不在意。
有了上次的教训在,家里的佣人似乎都有些怕他。
这天早上的早餐,位置都摆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一碗奶白的鱼汤温度适中,还没喝完,就有人主动上前给他换。
陈默自己单独一个方向,慢慢吃着,整个餐桌上就只有他勺子磕碰在碗沿的轻微声响。
大概是他吃得实在是太旁若无人,杨跖是第二个拿起勺子的人。
导致剩下的人反而有些显眼起来。
原本想摆一下一家之主的谱的杨启桉,想要教训陈默两句昨天的事,愣是没有说出口。最后反而问:“小默,你和席家那孩子……”
“爸。”打断他的是杨舒乐。
杨舒乐开口说:“谣传而已。您也知道爷爷和席爷爷有些旧交,两家这么多年往来不断,也是借了这点情分。我以前在学校阿宴也很照顾我,外面乱传就算了,自己家的人要是把这种事放在明面上说,传到席家耳朵里,怕是说不清楚。”
杨启桉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他手里的确有个项目想要搭上席家的线,老爷子又从不肯在这种事情上去当说客。他再不折手段,也不想让人清楚自己想利用儿子这一点。
所以勉强往回收了收情绪,转向杨舒乐说:“既然人都很照顾你了,没事就该多请人来家里吃吃饭。”
“爸。”杨舒乐戳了戳碗,“我已经不在实验班了。”
说完又往陈默那边看了一眼。
杨启桉果然想起来这两个儿子在学校闹得水火不容的事情,眼下又被项目逼得上火,对着陈默说:“这事儿你做得过了,两兄弟有什么过不去的,非闹得这么难看,让外人看咱们家笑话。”
陈默听这父子俩一唱一和,都快听笑了。
一口一口将碗里的汤喝完。
等到见了底,才放洗碗对杨舒乐说:“我记得你是主动去的普通班吧?”
杨舒乐:“如果不是被逼得没办法待了,你当我愿意?”
杨启桉一愣,接一句说:“是啊,要不是在实验班待不下去,他没事去普通班干什么?”
“确实。”陈默点点头,擦擦嘴站起来,“是我逼得你待不下去吗?”
杨舒乐一滞,“我没这样说。”
“那就好。”
陈默拖开椅子,朝佣人招招手,让人拿来书包。
跨在肩上,然后说:“我吃完了,就先走。”
说要先走,脚却没动。
然后在所有人都看过来的时候才说:“哦对了,席司宴这人应该挺讨厌被人利用的,爸爸,饭还是别请人吃了。还有弟弟,阿宴这个称呼你以后也别专挑在饭桌上提,这毛病改改,我很认真在建议,走了。”
阿宴。
陈默坐在车里的时候,口中都还含糊着这个称呼。
陈默只听席司宴的二叔这样叫过他。
而如今从杨舒乐的口中听来,和上辈子的感受完全是两个样。以前听见,觉得两人关系匪浅,很亲密。毕竟他也没当面喊过,如今只觉得太刻意,而且别扭。
估计也是近来和席司宴太熟的缘故。
陈默到了学校,早自习的铃声刚响。
旁边的桌子上还是之前摆放的样子,桌面上多了两张新发下来没有动的试卷。
陈默放下书包,随手将那两张试卷塞进了席司宴的课桌里。
他一早走的,和班上的薛平一起。
实验班走竞赛路子的人很多,虽然还只是高二,陈默已经听过不少人在谈论准备竞赛的事情。有化学、数学、英语各种,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实验班和普通班的区别。
在这种环境的影响下,陈默压力没有,却也突然觉得有些空。
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尤其是一整天对着旁边的空位,突然就有些不习惯。
课间再也没有睡着过。
哪怕是趴着,铃声一响也很快起来。
绥城的天气变化很快,短短一个星期,学生都从两件衣服变成毛衣,再到校服里面套上了羽绒服。
陈默保暖工作在这个冬季做得很好,常被人吐槽像是要冬眠。
又一天中午放学。
老苟约着他去食堂。
外面下了小雨,风吹到脸上突然就有了凛冽之势。
“好踏马冷啊。”老苟一下楼就跺了跺脚。
陈默催促:“快走吧,再晚点去又得吃冷饭。”
老苟带头往前冲,一边怒骂:“高一那群孙子!每天中午抢饭跑得比野狗都快,苦了咱们这些老年人了,尤其是你这种见不得冷风的老年人。”
陈默戴着护膝的腿立马朝人屁股踹去。
“别逼了,没让你替我打包带回教室就是我最后的仁慈。”
老苟嘴贫:“谢九千岁隆恩。”
“那不是太监吗?”
“放屁,不是。”
走到中途,齐临那伙人追上来。
“默哥,下雨还亲自去吃饭?”
陈默无语:“不吃我要成仙吗?”
“不是,我意思是怎么还自己去食堂,随便让我们谁带都可以啊。”齐临走在他旁边,顺便蹭了他半边伞,因为要风度只穿了两件,一边抖一边说:“绥城每年的冬天是说来就来,冷死了,宴哥走之前还特地让我多看着你呢。”
陈默一愣,“他让你看着我?”
“是啊,他说你没在绥城过过冬天,怕你腿受不了。”
竞赛训练营使用手机还不如学校方便。
陈默倒不会觉得很久没有见到人,毕竟齐临这伙人每天没事就把我宴哥挂在嘴边,只是乍然听见这话,还是愣了愣。
齐临又说:“你这腿毕竟是他找中医给你治的,要是回来看见你瘸了什么的,怕是能气得不轻。”
“我在更冷的地方长大的,没事。”陈默忽略那点异样,问:“竞赛训练营的地方真那么糟糕?”
齐临边上的一男生说:“那不废话,我高一参加过,不过中途就被淘汰了。去的时候也是冬天,我靠,晚上速度不快都只能用冷水洗脸,那不是搞竞赛,那纯纯锻炼咱钢铁般的意志去的。”
一伙大男生嘎嘎笑起来,开始各种吐槽。
陈默等笑声降下去,“那是辛苦了。”
“其实也就这一次吧,省内的,条件差点正常。”又有人说:“就席哥那能力,后面妥妥进全国比赛啊,环境一次比一次好,遇上的也都是些全国的竞赛牛人。”
有人感慨:“确实是非我族类。”
其实这群说着非我族类的人,已经是高考预备役里的佼佼者了。
陈默不免感慨世界的参差。
一群人走到食堂的时候,队伍已经排得很长了。
因为走动,护膝往下缩了一点,陈默弯腰往上扯了扯。
起身时,陡然发现有什么东西快要杵到他脸上来。
摄像大哥端着个摄影机,并未退后。
这学生,这张脸是真抗镜头。
只见镜头里的人,短款白色羽绒外套,格子围巾,被雨水微微打湿的头发贴在脸上,显得一张脸特别白。
看向镜头时的眼神又非常冷。
直直盯着,语气不善,“干什么?”
摄像大哥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先感慨,今年这全记录活动有这张脸,宣传度怕是都已经够了。
第33章
老苟和齐临一伙人也注意到了这动静, 二话没说直接怼到了陈默前面,伸手将他挡到身后,“你谁啊?知不知道这是学校, 谁放你进来的?”
“就是, 你拍什么呢?”
尤其是老苟, 他对陈默最初的印象就是在新闻头版头条,他身世带了些离奇色彩, 当初被找回来的事情足足在新闻上挂了好几天,所以老苟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估计又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摄像大哥都让这群敌对意味非常浓厚的大小伙子惊了一跳。
连忙解释:“别误会别误会, 我就是先来打个招呼。”
“没事。”陈默拨开面前的几人, 已经猜了个大概, 看着摄像, “学校同意你来的吧?”
“是是。”
高大的男人连连点头,说:“就之前你签过的那个同意书,用于宣传和教育意义那活动。我是这次负责你的摄像, 我叫张彪。”
“哦,你好。”陈默简单打了个招呼,在摄像表情刚松下来时, 又突然说:“我记得学校说过,这个活动不会影响学生的日常生活。”
“确实是这样。”
张彪并未否认, “我们其实也就简单捕捉一下你们的日常,比如说上课状态、业余安排什么的, 平常你们都不会发现我的, 打个招呼是让你知道开始了而已。可能后面会有些问题采访, 但这都在基于你们学生本人同意并且有空闲时间的时候。时间持续半月, 我们也需要积累一点素材不是。”
果然, 说明情况后摄像很快消失。
但学生也都知道,教育局有一个短期高中记录片要在学校拍,选中的几个学生都是学校的佼佼者,例如目标清北的高三学生,例如刚进高一满怀期待的新同学,高二有两个主要出镜者,陈默和杨舒乐。
被学校选中的原因,是因为从两人身份特殊,而且所谓的命运并没有让他们向生活低头,这样的励志角度出发。
加上陈默还有一个“黑马”这样的身份加持。
除了主要的几个人,宣传记录片一般也会放上例如教室、操场这样的全景画面。
所以从这天开始,陈默发现身边的人都开始各种扭捏造作起来。
比如老苟每天洗头。
前排的人上课,从头到尾背就没有塌过。
女生会偷偷在下课的时候补唇膏。
陈默有时觉得好笑。
其实一连几天,他都没什么感觉,偶尔会有那种镜头对准自己的不适感,但这个张彪很少会出现,算是个隐形人,陈默也就当他不存在了。
直到差不多一周后。
陈默走哪儿都感觉有人看自己,连周末出校门,都未能幸免。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
“什么错觉。”老苟拿着手机迟疑看他道:“你……应该是火了?”
陈默接过手机就发现,教育局这个纪录片压根不是什么随便拍拍,他们有联合教育频道下面的公众号平台,定期放那种拍摄的励志小视频。最近几期全是一中的,特地开辟的一个新单元,叫——《绥城一中,无数造梦者的学府》。
挺正经一名字。
头一期就放了高三那位学长学到疯狂抓头发的鬼畜视频。
下边的评论也很鬼畜。
【绥城一中啊,确实挺牛的,每年升学率高到恐怖。】
【这哥们估计在想,这世界快点爆炸吧!!!】
【论头秃是怎么形成的。】
【调侃归调侃,不过说真的,高三至今是我的噩梦。总之加油吧,现在的一切痛苦都是值得的。】
……
比如高一学妹抱着书穿过林荫道的美好下午。
评论也是千奇百怪。
【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我要长这样,不至于毕业多年依然单身。】
【趁着还没开始吃高三的苦,赶紧先享受享受年轻的人生。】
至于一个教育频道旗下的账号,为什么画风这么不严肃,老苟给他科普说:“其实他们频道以前出过一个很火的纪录片,专门记录一个高三的特训班。你知道最后那个班上了清北的一共多少人吗?十五个,变态吧,但是那个纪录片看下来非常痛苦和压抑。人现在与时俱进开辟了新道路,你看这阅览量,不知道赶超多少知名账号了。”
老苟说他火了,是有原因的。
因为最新一期就有他。
最新一期也是这个单元算小合集的一期,每个人都有出镜。
视频一共一分半,陈默总共占据了不到十秒钟。
毕竟其他主角人物不是在埋头苦读,就是青春活力四射。
陈默的生活显然不符合单元的主题思想,所以前期没有单独剪辑成一期出现,而且这个最后的视频里,到了他的画面格外短。
最先出现就是张彪第一次拍他时怼近的那张脸,看起来又冷又凶。
后面的画风又直接来了个两极反转。
有他出现的时候不是趴在课桌上看不见脸,就是端着个保温杯喝水走神的画面。
结果评论却炸了。
【有人发现这视频里有一哥们儿格外与众不同吗?】
【他确定是在上高中?不是在养老?】
【我掐指一算,三十七秒出现的那张脸不就是我高中时代理想的早恋对象?冷冷盯人的样子直喊带感。】
【你们这单元应该多拍拍他,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帅哥身上有一种反励志的气质,笑死,你们是怎么选上他的,脸吗?】
这一期的阅览量一直蹭蹭往上涨。
到了后面,甚至还出现了一些所谓知情者的爆料。
【不养老,一中校霸,一拳能将你打进医院谢谢。】
【一点都不励志,也就是从年级中游一下蹿进年级第九,嗯,平平无奇。】
【确实,也就以一己之力,换掉了一中最牛实验班的数学老师,仅此而已。】
……
有种躁动者的狂欢感。
这股热度,连平台上面的高层都有些惊动了。
“是个热度点。”高层肯定说。
结果这单元的负责人一脸抱歉道:“这学生不合适。”
“有什么问题吗?”高层不免疑惑,“我们又不是什么三俗八卦平台,一旦将人推火,成为高中代表性人物,加上自身能力加成,对他将来不管是高考还是择校百利而无一害。”
负责人还是摇头,一脸无奈。
“真不行,有人打过招呼了,拍他就原原本本拍就行,不要过多的往他身上包装东西。”
高层得知打招呼的是席家之后,直接放弃了。
只是说:“可惜。既然想低调,又何必同意参加这活动?”
“您不知道。”负责人说:“这学生身上的经历有些波折,给咱们和一中牵线的也就是席家还在一中读书那位,应该是和这个叫陈默的学生关系还行。借此机会提醒过我们,说陈默当初被找回来就是舆论裹身,这种时候,让大众在舆论里重新认识他更适合他的定位。”
高层显然和席家熟悉,很快了解来龙去脉,失笑,“倒是会选地方,借着咱们的手,给同学铺路。这关系怕不是还行,应该挺不错的。”
负责人跟着笑笑:“换个人重点推吧,这个叫杨舒乐的,他那一期反响也还不错。而且人很配合。”
高层接过来看了看。
当下就拟了未来之星四个字作为主题,让他们围着这个叫杨舒乐的学生全面去挖掘。
而陈默并不知晓这一出。
也不知道关于杨舒乐看似和上辈子没什么出入的轨迹,从这一刻开始已经彻底偏离。
他只是从周围各种各样善意的目光和调侃里,隐约猜出席司宴当时建议他参加这活动的用意。
而陈默的初衷,一开始只是清楚,自己既然借了媒体的力量引开了陈建立这个麻烦。这种时候,不参加比参加更为被动。
他不喜欢那种感觉。
拍摄还在继续。
而陈默也终于因为话题度太高,被剪了单独的一期放上平台。
标题名称——或许还有另一种高中生活。
这一期的主题只有一个人。
最开始这人戴着一顶蓝色的毛线帽蹲在路边,像是烟瘾犯了似的,叼着根棒棒糖的塑料棍咬在唇边,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但他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扬起笑脸,眼睑都跟着微微下弯。
那个笑容里,是他和朋友勾肩搭背,偶尔吐槽。
是他裹得像个球,写作业时甚至会冷到将手缩进袖子里,然后在旁人的吐嘈声中跳起来打人。
是他桌面上永远摆放的菊花茶,是一张张在校霸名声里看起来压根不会做,实则也规规矩矩写完的试卷。是每一科任教老师,尤其是新来的数学老师苦口婆心让他走竞赛路,但也每次都找借口岔开话题之后离去的背影。
洒脱和世俗,张扬和低调,绅士和痞气。
这些原本矛盾的杂糅特质,你都能从这样一个人身上找到影子。
陈默真正意义上再次出现在大众眼里。
就是这副模样。
不是什么乡村走出的“励志典范。”
更不是豪门遗落在外的真少爷,人们不关心他姓什么,只知道这个少年,他叫陈默。
陈默这里热度正高时,另一边的物理竞赛营已经有不少人受不了退出了。
大多人都是觉得压力太大。
“宴哥。”同宿舍但是不同校的男生,忍不住问坐在椅子上还在看一本英文课外书的人说:“今天又走两个,你都没什么感觉吗?”
席司宴关了书,“每走一个要都有感觉,那情感得多丰富。”
这话说得也不会让人觉得冷血。
毕竟在这里的人,都属于竞争者,更何况是席司宴这种只拿这里当跳板,会不断往上的万里挑一的所谓天才。
“我要疯了,我觉得我压根就不适合竞赛这条路。”趴在上面一张床的男生先颓丧一波,又说:“你们看最近那个热度很高的高中生活集锦没有,里面有个叫……叫什么来着?哦,陈默,对,就是他,你们看没有?我也好想像他那样摆烂。”
这话一出,这个平日里气氛很严肃的宿舍热闹起来。
“看见了,好像人也挺牛逼的吧,我看有人说他年级前排。”
“这人那心态才是真厉害,这种人其实比你我都适合竞赛,大心脏。”
说到这里,有人想起什么,转头。
“宴哥。你不就是一中的吗?认不认识他?”
被好几道目光注视的人,单手撑着头,笑笑:“认识。”
“靠,说说啊,很熟吗?”
席司宴的视线扫向放在桌子一角的手机,上面不断闪烁着其他人的信息提醒。
席司宴:“也就一般熟,没事从不联系。”
他伸手将手机翻过来盖上。
也彻底阻断了其他人探听的心思。
第34章
在之后的一段不算长的时间里, 一中看似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每天也有着无数新鲜的事情发生。
比如谁和谁早恋被叫家长了。
谁昨天晚上夜不归宿,让赖主任大清早拎到走廊上冻得直哆嗦。
陈默的生活没什么改变, 却也有些不同。
那种不同只是一种自我感知, 他能清晰感知到外界对他的认知差异所带来的细微变化。如果说上辈子他的高中生涯被切割成两个部分, 前半部分充斥着拳头的蛮横与凶狠,那么后来被杨家认回后, 则是无尽的压抑与沉闷。
陈默从未有向外界解释自己的生活方式以及处世态度这种概念。
从前是,到了现在依然是。
但就因为一个短期纪录片,他被动被人认识, 解析, 调侃, 羡慕。
即便从未经历, 如今的陈默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面对阶级差异大,教学环境氛围完全不同而无法自洽的人。他可以很好处理遇到的每一件事,也能消化任何面向自己的目光与评价。好的坏的, 一律照收不误。
“喏,你的奶茶。”
一杯杯底颗颗分明的珍珠奶茶,被放到了陈默的桌子上。
陈默挑挑眉, 拿起来。
适中的温度很好缓解了被冻到有些僵硬的手,陈默看着孙晓雅, 道:“这么大方?”
“我每个人都请了。”孙晓雅指着教室里每张桌子上都有的奶茶,转头对着陈默说:“不过男生的奶茶里就你这杯是热的, 你不是胃不好吗?暖暖手就行了, 别喝。”
陈默学着班上其他人那般, 靠着椅背笑笑:“谢谢雅姐。”
“别这样对着我笑啊。”孙晓雅立马阻止, 翻了个白眼说:“虽然我表姐订婚那天我就被你迷惑, 但你这次考试只低了我一分这件事,还是让我很不爽。”
齐临一伙人打完球卷进来。
气氛热烈。
又恰好听见这话。
“不是我说你雅姐。”齐临不怕死勾了孙晓雅的脖子,说:“老席没在,还走了个万年老二薛平才有了你登顶第一的机会,你自己偷着乐就行了呗,咱默哥要是再多对一道题,你都没这运气,惜福吧啊。”
说完肚子上就挨了孙晓雅一拳。
女生怒瞪着眼,“去死。”
陈默在旁笑得轻抖。
“我帮你你还笑!”齐临捂着肚子干脆在席司宴的位置上坐下来,侧头说:“不过我也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陈默拿温热的奶茶贴了贴脸,随意问:“什么怎么做到的?”
“第二啊。”齐临一把抓了这次考试他桌上的试卷,看着那一科比一科还要夸张的分数说:“你这是开挂了吧?老席在补习上是有一套,可他这个月基本没在,你别说没往后退,你还往前爬?!”
老苟的语气里尽是难以相信。
尤其是看着之前被称之为陈默短板的数学,在换了新老师后,一次性搞了个150,不然付玲也不会动不动就让他试试数学竞赛。
齐临指着数学试卷问,“这真是正常人能做到的?”
“我没说自己是正常人。”陈默一本正经,“你可以理解成我是鬼,我上辈子学金融,高等数学就是强项,你觉得我会做不来高中数学?”
“靠。”齐临搓了搓胳膊:“你的笑话总是这么冷。”
陈默把奶茶递给他:“送你了,喝吧。”
“谢谢啊。”齐临接过来插上吸管,喝了一口直接吐槽:“孙晓雅她们怎么总是买这种东西,甜不拉几的,又难喝。”
说到这里,不知道想起什么,神秘兮兮问:“默哥,你说,女生一般都喜欢什么?”
“你问我?”
陈默也是一愣。
又很快想起之前齐临手机上网聊的暧昧对象,问:“恋爱成了?”
“嘘。”齐临笑得猥琐又甜蜜,“保密啊,班里还没人知道呢。”说到这里又有些纠结和为难,“不过我女朋友她嗯……和别的女生都不太一样。”
陈默问:“怎么不一样?”
齐临抓了抓后脑勺,一脸纠结,“她好像不喜欢花啊,化妆品啊,哦还有,就我手里拿的这奶茶。你说一般女生都喜欢这些吧,可我每次跟她聊,她都兴趣不大的样子,搞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
这话题问陈默那才是真的问错了人。
别说他性取向人尽皆知,就上辈子他进入社会,接触过那么多女性角色依旧很难摸清女生在想什么。
陈默只能勉强建议,“你问问你宴哥?”
“他才懒得搭理我。”齐临趴桌子上,“他们训练营考试结束,紧接着就有复赛,最近消息都不回我了,估计忙得很。”
“忙……吗?”
陈默低头从课桌里摸出没有上交的手机。
看着聊天记录,最近可以追溯到昨晚。
起因也很简单。
是这个月的月考,陈默在复习时偶尔也会遇到难解的题。
下意识就发给了他。
那边也回得很快,拍下写在纸上的解题思路发回来。
往上翻,最近一周,几乎都有聊天记录。
往往是陈默问问题,对面答。
解决完后,陈默礼貌问两句,最近忙吗?竞赛难不难?还不睡?
对面简洁回复,不忙,还行,嗯。
很简短。
但都回了。
陈默猜他确实应该很忙,往往很快就会结束话题。现在也不好打击齐临,很可能是席司宴嫌他一天废话太多,所以才没回。
只能出出主意,说:“约着见见面?爱好这东西很难说,网聊也很难了解一个人。再说现在高中,别太投入,见面要是不合适,也能早点结束。”
“你别咒我啊。”齐临苦着一张脸发誓:“绝对合适,我女朋友也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还说暂时别见面,特地叮嘱让我好好学习来着。”
陈默总觉得怪怪的。
他记得齐临说过,他这个女朋友也是本地的,高中还是已经毕业了不太清楚。
但看齐临一脸投入爱河的沉醉样子,也就没再说什么。
这一个多月,除了陈默小火,成绩喜人。
一中还火了另外一个人。
杨舒乐。
对比陈默这种被人从犄角旮旯扒拉出来的热度,杨舒乐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接了多个采访和拍摄。
官方平台,形象正面。
标题都是什么“高中十大热点人物之一,让我们走近未来钢琴家的天才人生”“城市未来之星,听听他的学习方法。”
十七岁的年轻人。
不菲的家世,拿得出手的成绩和长相,优秀的钢琴才华。
一夕之间,杨舒乐这个名字在关注高中生的这个群体当中掀起了一股热潮,关于他的一切,都那么完美和耀眼。
他每次在学校出现,终于又有了众星捧月的样子。
而杨家在这场包装当中,配合得天衣无缝。
毕竟他的正面形象对集团有利,甚至网上都看不见丁点有关杨舒乐身世的消息,好像当初的“抱错”事件,早已销声匿迹。
一直到这一年的元旦。
绥城淅淅沥沥下了几场冷雨,终于在放假这天下午,落了一层白盐一样的雪粒。
学校门口的人匆匆忙忙,回家的回家,等人的等人。
不到五点半,天沉得像是要黑下来,连载人的出租车都打上了车灯。
“默哥,还不走?”有同班的人在门口撞见他。
陈默插着兜,随口说:“先走,我还有一会儿。”
“干嘛去?”
陈默笑:“校霸蹲人,怎么?想跟呐?”
“别别别,打不赢再叫我哈。”
认识的人毫不留情钻进车里走了,归结原因,是知道陈默开玩笑。
他说他不喜欢跟人动手的事,其实学校的人基本都是相信的,毕竟校霸忙着考试,都多久没打人了。
陈默见人走了,才扯了扯单肩包的系带,往旁边那条街过去。
这边原本是条小吃街。
因为天气原因,如今一个摊位都没有,连店铺都只零散开着两家,店主懒洋洋打着瞌睡,人都要杵到烤火炉上去了。
陈默走到街尾尽头的那条死路上,看了看时间,靠墙等着。
不过十分钟,拐角处的对话就响了起来。
“钱呢?”
“没带。”
“没带?!”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然后就是咬牙切齿的咒骂:“你这个婊子养的,杨家骗老子你也跟着骗是吧?不是你自己来找的我吗?说只要我不去杨家闹,你就定期给我钱!”
少年的声音含着恼恨,甚至尖锐:“你以为杨家真有那么在乎我!要不是看我现在风光,你养大的那个好儿子早就爬我头上来了!”
“那还不是你自己没本事。”
陈建立一把抓住眼前的人的头发。
这个儿子不像陈默那个兔崽子,细胳膊细腿就不是个动手的料。
他当时也是信了陈默那小子的邪,去杨家公司闹,结果倒好,杨家承诺给他两百万,转头就不认账。那天晚上他好不容易打听到陈默的行踪,结果也是他妈倒霉,半路遇上车祸。
没办法,他只能一直骚扰杨家了。
杨舒乐心里恨得要死。
前段时间陈建立三五不时让杨家还儿子。父亲那边的生意没有进展,母亲整天疑神疑鬼,怀疑丈夫在外边有人,家里气氛本来就糟糕,尤其是他在上次没忍住和大哥杨跖摊开说后,总觉得对方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淡。
不能让陈建立这么继续闹下去。
谁知道杨家有一天,会不会真把他送回那个穷山沟。
以前他完全不会担心,但近来越来越没有底。
好在学校的活动来得很及时。
父亲的态度缓和不少,母亲也开始恢复以往的温言软语,至于大哥杨跖,只能慢慢来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偏偏这个陈建立实在是不好摆脱。
陈建立松了手,拍拍他的脸,“再给你两天,还不拿钱来,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从前根本就不认识你!”杨舒乐咬牙,“陈默才是你儿子!”
陈建立笑得阴沉沉的,“那就得怪你亲妈了,怪她偷偷换了你,偏偏又没藏好。或者你怪养了你十几年的那对爹妈,好好的,找什么儿子啊,是吧?”
男人哼着歌,甩着从杨舒乐兜里摸出的为数不多的钱夹里的钱,晃晃悠悠离去。
陈默终于起身。
一步一步走近。
杨舒乐顶着破皮的嘴角,和红肿的额头,蹲在墙角像见鬼一样看着突然出现的他。
陈默在他面前停下。
“你怎么在这儿?!”杨舒乐的眼里全是震惊。
陈默站着,居高临下,淡淡:“我只是来看看,人在高处是什么样的心情。”
杨舒乐显然不明白他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
陈默也不需要他明白。
当初那个满眼不屑,说着“陈默,我不会和你争的,我的骄傲也不允许。”的人,成了杨家利益倾轧之下的一条千方百计讨好的狗,人前看似风光,背地里,却因为欲望和恐惧驱使,主动找上陈建立这么个麻烦。
杨舒乐就算不懂他在说什么,却也能从陈默的神情里察觉不对。
他震怒:“是不是你?这一切是不是就是你安排的?”
“我没有那个本事。”雪粒还在继续下,掉落在陈默肩头又落下,只有少数停留化成了水。
他不介意告诉对方自己做了什么。
无非让陈建立找上杨家。
收集了点杨启桉可能出轨的证据,发给周窈茕。
陈默说:“不懂吗?让你和陈建立父子相认的是杨家,而陈建立如今缠上你,根本原因是你自己没办法再信任杨家这个靠山。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喜欢看那些撕开假面后的真相有多丑陋而已,果然,不负所望。”
如今处境颠倒。
自己置身事外亲眼看到这样的局面,只觉意料之中。
而上辈子追求的那些肯定,如今看着另一个人陷进差不多的泥沼还不自知,才惊觉这世间事,只有真正跳出来才能看得清。
而且天太冷了。
戏再精彩,也懒得再看。
陈默提脚要走,杨舒乐在身后大喊:“你站住!”
“还有事?”陈默回头。
杨舒乐:“我不会输的,陈默。”
“那你加油。”
陈默从街巷中出来,回到主干道。
这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
“喂。”陈默出声。
对面:“在哪儿?”
陈默像是有预感,抬头四望,最终定格在了马路的另一端。
穿着那件他买的羽绒服的人,打着一把黑色雨伞,在车流如潮中,靠着车,抬头看过来说:“已经看见你了。”
第35章
席司宴横穿过马路, 一步一步走到陈默面前的时候,陈默能在车流嘈杂的喇叭声中,听清雪粒打在雨伞上细细簌簌的那点声响。
很快, 那把黑伞有一半落到了自己头上。
席司宴的视线扫过他微湿的头发和肩头, 问:“怎么没带伞?”
“今天回来的?”陈默同时问。
问完了, 陈默先回答。
“没想起来。”说完又补一句:“放学的时候雨停了,也没觉得会下雪……籽。”
席司宴似乎被他特地强调的字眼逗笑, 毕竟陈默说过,他长大的地方,每年冬天的雪能深到小腿肚。
席司宴手里的伞又多往这边倾斜了一点。
同时回头往陈默刚刚出来的那条路看了一眼, 嘴上和他科普:“绥城有一些年份也是有大雪的, 只不过这刚元旦, 即便有也不会这时候下。”
说完的时候已经收回目光, 开口:“走吧。”
陈默莫名:“去哪儿?”
席司宴看他一眼说:“元旦三天,你打算一直待在学校?”
“是这样计划的。”陈默和他并排重新走到红绿灯那儿,说:“老苟他们原本约了去下边一个叫冰原镇的地方过节, 说是有很多跨年项目,还有滑雪场,我懒得去凑热闹, 就拒绝了。”
恰巧到了绿灯。
席司宴先他一步跨下马路,举着伞回头等待, “我恰好要去,他们让带你一起。”
陈默有点意外, “你不是刚回来?”
“冰原镇不远。”席司宴失笑:“主要还是复赛成绩还行, 他们让我过去给请客的。”
陈默评价, “心挺黑。”
他没问席司宴, 是因为他知道他口中的不错, 其实是拿了市级赛第一。
不光市级赛,后面还有全国赛,他甚至还得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物理竞赛。上辈子陈默甚至以为他会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事实证明,他放弃了保送名额顺利出国,几年后回来接手偌大的席家,做得有声有色。
席家出身的人,人生路怎么可能只有一条。
无论如何选,都是普通人一辈子拍马都难以追上的。
席司宴问:“去吗?你为数不多能跟着宰我的机会。”
陈默还是顺势问了一句:“进了全国赛,训练什么时候开始?”
“估计开年过后。”
陈默点点头表示听见了。
知道从下半学期开始,应该很少能有机会再在学校里看见他。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车边,席司宴打开后车门,极度绅士地替他挡住车顶,侧头示意:“先上车,不然会到得太晚。”
“我还没说要去吧?”陈默站在门边,低头看了看自己,“再说我什么也没带。”
席司宴轻扯了他一把,提醒他先上去。
直接说:“到了买。”
等车都已经驶出去好几百米了。
陈默才回过味来。
看着坐在旁边闭目养神的人说:“你别告诉我,你压根就没打算载我回学校吧?”
席司宴睁眼,侧头看来。
挑眉,“特地来接的你,确定不去?”
车内灯光有些暗。
陈默看着席司宴的眼睛,倒是察觉出两分不做假的困倦。
问:“没休息好啊?”
“嗯。”席司宴抬头捏了捏眉心,无奈笑:“为了一个实验已经快连续两天没有睡觉了,所以默哥勉强感动一下?我睡会儿。”
陈默一下子哑口。
去不去对他来说其实没多大差别,只是这会儿再让人掉头回去这话他肯定是说不出口的。
手机里老苟来了消息。
老苟:“到哪儿了?”
陈默:“……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老苟:“班长在群里问你在哪儿?我说你没来,他就说带你一起。”
陈默:“不是你们让他带的我?”
老苟:“有差?”
陈默:“……”
老苟:“反正宴哥出马,你就算是土遁冬眠,他估计也能掘地三尺给你挖出来。”
陈默:“我谢谢你啊。”
陈默其实不算是特别怕冷,他是不喜欢冬天带来的一切麻烦以及身体的不适应。比如膝盖的酸痛,比如手脚冰冷,泡再多的药也没什么效果。
此刻车上的暖气很足。
陈默靠着椅背都有些昏昏欲睡,更别说旁边还有一个四十八小时不睡觉的神人。
林叔开车很稳。
陈默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压根不知道。
只知道自己在颠簸里醒过来时,肩颈痛得都跟着发麻,起身才发现,自己和席司宴头抵着头睡了一路。而自己的头大部分都磕在对方的肩膀上,席司宴抱着手,岔开的长腿还有些伸展不开,想来他这姿势应该比自己还要难受得多。
不过他还没醒,陈默瞄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下意识给他拍了拍肩膀褶皱的地方。
下一秒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席司宴睁眼看来,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干什么?”
“这么警觉?”陈默示意他松手,“我爱护一下我出钱买的衣服,顺便问问你,上身的感觉怎么样?”
席司宴仰头起身,动了动自己的肩膀,估计和自己感受差不多,皱了皱眉。
听见他的话然后看他:“脱下来给你试试?”
陈默:“倒也不用这么实在。”
这会儿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冰原镇距离绥城少说也有一百多公里,天气比绥城要冷一些,现在快晚上八点,已经能看见路边的草丛有了积雪,而不是绥城那种落地就化的情况。
可能也已经要到了,前边的车流慢慢密集起来。
陈默问司机林叔,“您来过这边吗?”
“经常来。”林叔笑着回头看了看席司宴,又望向陈默:“司宴没跟你说吗?席家在这边有一个度假村,这里冬天的客流量年年创新高,很热闹的。什么冰火节,冰雕火锅,游乐场,跨年篝火晚会,能玩儿的地方不少。”
陈默看向席司宴那张没什么反应的脸,“感情这是上了你自己家的地盘了,班上那些人还不知道吧?要是知道,就不会嚷着让你请客了。”
“嗯,不知。”席司宴边回他边摸了摸口袋。
陈默:“找什么?”
席司宴很快拿出一奖牌,扔他怀里,那动作随意得就像掏了一包卫生纸似的。
“走的急,也没回过家,身上就这东西。”
陈默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给了他一个疑惑的音节。
“给我?”
“给你拿着玩儿。”
“贿赂我啊?”
“能贿赂吗?”
陈默翻来翻去看了几眼,收进口袋。
笑笑:“那我就得看看宴哥在自己家地盘上的服务态度了。”
果不其然,学校约着过节那伙人才真就预定了席家的度假村。
这度假村应该是近两年重新扩建的,在半山腰,不比那些一线城市的豪华酒店差,到了夜晚灯火辉煌,前边的大坝上甚至还有喷泉池,可以俯瞰整个镇上的风景。
陈默拿了席司宴随手丢来的那块奖牌,也就是闹着玩儿。
而席司宴家里的荣誉墙怕是早已铺满,自然也不会把这点东西看在眼里。
结果这人还真就当自己跟个游客似的。
入了山庄,登记,开房。
靠在前台朝陈默索要身份证的时候,老苟和齐临一伙人穿着一次性拖鞋从电梯里出来了。
“班长?靠,总算回来了。”
“默少!”
“你们到了先打电话啊,悄没声的。”
老苟一把圈住了陈默的脖子,“我就知道你得来。就该多出来动动啊,是吧宴哥。”
老苟转头朝席司宴寻求认同。
席司宴递上陈默身份证,笑回:“是。”
“哎,别给别给。”老苟注意到席司宴的动作后,两步蹿过去,一把抽回席司宴手上的证件说:“知道你们要来,房间已经开好了。不过都是两人一间,你们是不知道,我看网上评价这里服务特别好,环境也不错,谁知道价格这个离谱。而且节假日翻倍,果然这些有钱的资本家心都黑。”
陈默看着从小就在“资本家本家”长大的人,见他挑挑眉,还附和一句:“是,挺黑的。”
陈默憋着没笑得太明显。
齐临他们下楼全都是要去吃饭的。
他们俩刚来就没一起去。
陈默跟在席司宴的身后上了楼,看见电梯停在五楼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找老苟拿房卡。
他给他打电话。
出了电梯走廊都铺了地毯,走起来并没有动静。
陈默踩着前边席司宴的脚步,边往前走,边和电话接通后的老苟说:“你住哪间?502是吧……不是,你没给我房卡,我等下找前台拿就……502有两个人?你不早说你……”
陈默话还没说完,没料到前边的人忽然停了。
他一下子撞上去。
席司宴进了山庄后就将外套脱掉了拿在手上,此刻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棉质里衬,陈默撞上去时,感觉到了对上身份温热的体温。
他一愣,抬头:“怎么?”
席司宴对着他还有些发懵的表情,停了两秒。
陈默的手机里,老苟的声音还在继续,“是啊,我跟江序住一屋了,他非说今晚要拉着我通宵开黑。默哥,只能委屈你跟班长挤一挤啊,套内都是两张单人床,人班长又不喜欢男的,你把他当成我,晚上就算抱一起我都相信你俩特纯洁。”
陈默一脑门黑线。
还没想到该从哪儿骂起,就发现前边伸手一只手拿走了他的手机。
席司宴顺手替他挂断。
另一只手刷开了右手边的房门,推开,靠着门。
席司宴问刚刚的电话:“你俩抱在一起过?”
陈默白眼:“听他胡咧咧。”
第36章
陈默很自然走进去。
他将身上的单肩包丢到了靠近窗边的那张床上, 打量周围。也难怪老苟吐槽这里贵了,房间的设施齐备整洁,整个空间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观景位置绝佳。
“饿吗?”席司宴在他身后进来问。
陈默站窗边回头, “你呢?”
席司宴将房卡丢在床头, 打开空调调整温度,开口说:“我还好, 看你。你要是不饿,就等收拾完去找其他人一起吃,要是饿的话就叫客房服务, 简单吃一点。”
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
陈默也懒得跑, 说:“叫客房服务吧, 我来叫, 你吃什么?”
“将就你的口味。”
陈默也就没客气,走到座机那儿随便点了几样东西。
期间席司宴去洗澡了。
陈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包,包里除了几本书和几张卷子, 再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对面的床上传来几声震动的时候,陈默看了看紧闭的浴室门,没管。直到震动停下, 不到两秒钟又再次响起,他犹豫了一下才出声。
“席司宴。”
没见回答, 只能听见浴室里的水声。
陈默只好起身走过去,拿起手机, 看到备注“姜总”的来电。
去浴室敲敲门, 再叫:“席司宴。”
“叫我?”里面水声停了。
陈默:“嗯, 你手机一直响, 要给你拿来吗?”
“谁的电话?”
陈默以为这是他认识的什么社会人士, “姜总。”
“我妈,你接吧,说我不方便。”
是长辈,陈默就不太好替他接,“你把门打开,我拿着手机你自己说?”
席司宴无奈的笑声隔着玻璃门隐约传出来,“陈默,我还光着呢。”
“我也没想看。”陈默道。
磨砂玻璃材质的门能隐约照出人影轮廓,陈默听见里面细微的动静过后,门就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只开了三分之一。
氤氲热气蒸腾而出,陈默看见席司宴从旁边的挂钩上扯下一块浴巾,小臂青筋微显线条流畅,很快他说:“行了,接吧。”
陈默点了接通,按了免提,反手将手机伸进门里。
女人的声音在空阔的卫生间里很清晰传出。
姜静:“在干什么?打你电话这么半天也没接。”
席司宴:“洗澡。”
“洗完了?”
“没有。”席司宴打断寒暄,“有事?”
姜静这人在关键时候显然也是个废话不多的人,直接道:“最近杨家找了你爸好多回,还是为了那个北川的项目。你爸生意上的事我很少过问,但昨天就你杨伯母都找到我,辗转打听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和舒乐那孩子闹了不愉快。”
席司宴的语气随意得就像在讨论天气。
开口一阵见血,“生意上不肯给杨家行方便,人换了个路子探口风,你听不出来?”
“你这人,话非说得那么直接?”
姜静又道:“大人之间的事,有大人之间的处理办法。你们打小认识这么多年,真就不来往了?”
此时的席司宴已经穿戴好。
他彻底拉开浴室门,接过陈默手上的手机从里面出来。
门铃响了,应该是客房服务,席司宴示意他去开门接一下,自己开口接着说:“从小来往那是因为祖辈的关系,如今没必要来往是因为他做事越来越没有底线。杨家太祖母当年为救你落水差点丧命是事实,可这恩怎么算也落不到他头上吧。”
姜静很少听自己儿子说这么多话,有些意外,“你这话里有话啊?”
恰好陈默在和送餐的人对菜单。
因为有一道免费赠送的甜品,服务员让陈默帮忙试吃给一下评价。
姜静敏锐问:“什么声音?”
“同学。”席司宴往门口扫了一眼。
看陈默弯着腰在那儿给人打评价表,对刚刚在浴室里听见的事情充耳不闻,觉得有些好笑,看着门口对着姜静道:“下次再有人打听这种事,你就说我和杨家的儿子相处挺好的。”
姜静:“这不是胡说八道嘛,你不仅把人开除了你们那个什么骑行俱乐部,听说人离开实验班的原因也有你一份功劳。小时候我是看出来你不喜欢他跟着你,但你做事可没这么过分啊。”
席司宴:“不算胡说八道,杨家没把找回来的人当儿子,可也好歹顶了个儿子的名头。”
对面还要说什么,席司宴道了声晚安直接挂断了。
陈默提着餐食回头。
“打完了?”
席司宴扔了手机,“嗯。”
“那吃饭?”陈默提了提手里的东西示意。
房间里没有餐桌,只有茶几。
席司宴在沙发上坐下,没管还没干的头发,一边打开餐食盒子,一边问陈默:“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问什么?”
陈默觉得沙发比茶几高,弯着难受,干脆扯了个靠枕丢到地毯上,盘腿坐下。
席司宴扫了他一眼,提醒:“地上凉。”
“就一会儿,问题不大。”
刚刚的话题也就此过去了。
陈默其实是知道点席杨两家多年往来,得益于长辈之间的那点旧事。只不过从刚刚席司宴的对话里,他更清晰看清这种往来之间是带着试探和利益得失的。
上辈子他未曾看得这么清,是因为他即便后来在集团位于高层,也从未碰过和席家有关的生意。
当然,这得排除自己死前最后完成的那个项目。
那时候席司宴回国的消息铺天盖地。
虽然陈默带领的团队同样不眠不休熬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去争取,说实话,那时候他其实没有多少把握能赢。
不过此时陈默倒是有一个问题很好奇,问:“如果你将来成了老板,我毕业后混得不咋地,想去你公司实习,你愿意给我开个后门吗?”
“你来。”席司宴说。
陈默将夹起来的一片青菜叶子放进嘴里,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不去。”
“为什么?”席司宴淡定问。
陈默:“你太随便了,证明你的公司也不怎么样。”
席司宴:“……”
两人简单解决了晚饭。
老苟一行人也从外面的餐厅吃完回来。
因为时间很晚,一个个进门来打声招呼后,约了明天去溜达的地方,就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陈默冲了澡,就躺在床上玩儿手机。
席司宴这人可能是洁癖发作,明明看起来很干净的房间,他愣是来来回回,收拾完这儿,又收拾那儿。
陈默放了手机,对还在系垃圾袋的人说:“如果这度假山庄的负责人,知道自己幕后小老板莅临此处,而且像个质检委一样嫌弃这里卫生不到位,估计能忐忑得夜不能寐。”
席司宴将垃圾放到门口。
关上门,终于上床回复他:“不习惯在房间里吃饭,总觉得味儿散不出去。”
陈默疑惑:“那你平日里在宿舍是怎么忍下来的?”
毕竟齐临他们几个经常在宿舍吃泡面和螺蛳粉。
席司宴看过来,“那是条件有限。”
陈默放弃了,丢下手机躺床上睡觉。
不然再聊下去,他总觉得对方会不会觉得他也像是病菌一样,巴不得把他从这房间里扫地出门。
山上的夜晚很安静。
这个季节到这里玩儿的人很多,从陈默他们这个房间的窗户看出去,还能看见远处山顶滑雪场的灯光。
只是深夜,万籁俱寂。
陈默不记得自己是几点睡着的了。
做了个梦。
梦里他也是在上高中,忘了是高二还是高三了。
冬天。
他总是适应不了绥城的冬天,湿冷湿冷的。教室里没有空调,往往一整天坐下来,他的腿有时候能痛到起身都有些困难。
又一天放学,外面在下雨。
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还在拖拖拉拉收拾着书包。
陈默想自己得再坐会儿,不过手机已经有消息进来,是家里的司机催促的信息,说杨舒乐急着回家,有同学约了他出门。
走廊里也有人在说话。
“老席,还不走?”
有人回:“你们先走吧,我还要去趟老向的办公室。”
“好啊,那我们先走了。”
“拜拜。”
“明天见。”
陈默很烦躁。
他关掉手机,不想理会。
坐着也没动。
直到桌子旁边有一道人影出现,陈默听见人问:“不走?”
陈默偏头,面无表情看过去。
对方像是直接无视了他的态度,视线不经意往下扫,“腿痛?”
“没有。”陈默提着书包站起来,膝盖痛得抽了一下,但他也只是停顿了一瞬间,又很快若无其事走出去。
他走出去了才在想。
刚刚那个人是谁来着?
哦,是席司宴,杨舒乐那青梅竹马。
梦里陈默觉得自己很奇怪。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我跟他不是挺熟的吗?这是在干嘛?
他打算折返,结果一回头,发现教室空荡荡的,哪有什么挺熟的人。
也就是这个时候,陈默醒了。
他睁开眼,恍惚了几秒,才想起来自己在哪。
回过神来就觉得不对劲。
房间里开着朦朦胧胧的床头灯,而自己这边床上坐了一个人。
“醒了?”席司宴问。
陈默手肘撑起上半身,才惊觉自己的膝盖正搭在席司宴的腿上。他手里拿着一毛巾,正摁在自己的膝盖上,源源不断的热度传过来,很好缓解了酸痛不适。
“怎么回事?”陈默懵问。
席司宴在暗夜里看了他一眼,说:“睡到半夜就发现你翻来覆去的,还把腿蜷缩着抱起来,就猜到你应该是刚到这边没适应。庞老说过热敷有利于血液循环,可以缓解你的情况。”
陈默保持着那个姿势。
人都傻了。
往回退了退,干巴巴道:“谢谢啊,其实你可以不用管,针灸后已经好了大半了。”
席司宴的手掌贴到了陈默的膝窝,固定住。
他说:“别乱动。”
第37章
陈默两辈子没和人这么亲近过。
尤其是当他能清晰感知到膝弯被人控制在掌中的那种触感, 让他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朦胧灯光下的席司宴倒是很自然的模样,而且动作并不生疏。
“你似乎很擅长照顾人。”陈默说。
席司宴中途又换了一次毛巾,开口:“我从小跟爷爷奶奶长大的, 你知道人年纪大了, 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陈默:“那你和爷爷奶奶感情一定很好。”
“还行。”席司宴带了点笑。
他坚持热敷完了将近十分钟, 才收了手,“好了。”
“谢谢。”陈默缩回腿, 盘腿坐在床上。
房间里开了空调,席司宴的目光扫过他被热得红红的膝盖,又沿着往下, 不经意问:“脚上那是烫伤?”
“这个?”陈默的手指摩挲过脚踝往中间一点的那个疤问。
“嗯。”
“烟头烫的。”陈默随意说:“当时没处理, 又是夏天, 后来发炎了, 所以疤留得有些明显。”
席司宴是见过陈默身上的疤的。
何止这一处。
那天在杨家的别墅,他从泳池里出来,在场那么多人都看见过。
但不会有人追问, 在新闻中那个收养他的虽然贫困却和睦的家庭,为何会让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人身上陈旧疤痕遍布。
他的经历,在上次的中医馆, 席司宴已经从他口中窥见过真相。
可刚刚手指无意间触碰到那个圆形疤痕时,他依然没有忍住开口问了他。陈默皮肤白, 自幼艰难的成长环境也没磨掉他身上那身白皮,所以伤疤就格外明显。而眼下那个盘腿坐在床上, 毫不在意说起形成原因的人, 甚至让席司宴产生一种错觉。
眼前的人有着绝对成熟坚毅的灵魂, 强大到足以支撑他现如今所有的处境和伤痛。
而替他觉得有些难以承受的人, 反而是旁观者。
席司宴不再追问细节。
“早点睡。”他说。
陈默也早已忽略刚刚那点不适应, 身体在热敷后暖洋洋的舒适当中,睡意很快袭来。
陈默后半夜睡得很安稳。
什么梦也没做。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
远处的室外滑雪场白茫茫一片,冰原镇昨夜的小雪未停,反而下了一夜。
房间里因为空调打了一整夜,空气有些干燥。
陈默转头就发现自己的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水,而席司宴早已不见踪影。
陈默打开手机。
看见席司宴留言,才知道其他人一大早就去滑雪场了。
陈默给老苟去了个电话。
“喂!陈默!”那边伴随着老苟声音传来的,还有呼啸的寒风。
陈默撑起来靠着床头,拿水灌了两口问:“你们下场了?”
“对啊,我跟江序他们几个还在练入门呢,摔得妈都快不认识了!”
陈默听笑了,放下杯子,“等下来找你们。”
“你别来啊。”老苟立马阻止他,“宴哥说你昨晚腿痛,所以才没叫你。你好好休息,我们中午之前就回来了。”
陈默:“其他人呢?”
“在高级赛道那边。”老苟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那群公子哥,全在那边花式炫技呢,好多人跑去看。”
陈默倒是不意外。
上辈子杨舒乐会学滑雪,就是因为齐临那伙人会,每年冬天都有组织运动。
陈默后来学的技能很多,比如高尔夫,台球,赛艇等等。
大多都用于商业应酬。
这滑雪他是真不会,也没打算去凑这热闹。
不过他起床洗漱完,还是坐缆车上了山顶。
山顶有各种店铺和吃食,这个季节又碰上元旦,是真的人满为患。陈默去滑雪大厅晃了一圈,又到处逛了逛。
“小哥哥。”有人突然拦住他。
陈默看着跳到自己面前的两个年轻女孩儿,可能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白色的滑雪服。其中一个圆脸齐刘海的女生问:“你一个人吗?”
“我和同学一起。”陈默说。
陈默不知对方为什么叫住自己,问:“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圆脸女孩儿上前一步,小声说:“我们刚入门,要去初级赛道那边,看你一个人,想问你要不要组队?”
“哦。”陈默摆手笑道:“你俩好歹还入了门,我连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我不滑,不好意思啊。”
女生满眼遗憾,小声和陈默吐槽说:“这里的教练好贵,我们本来想找个大神带带我们的。”
陈默失笑:“我看起来像个大神?”
“主要是你长得帅啊。”女生也很直接。
俩女生其实已经注意他好半天了。
在一众奔着滑雪上来的人当中,就他一个人晃晃悠悠在山顶瞎逛。
很年轻,穿的那身黑色羽绒服格外显腿长。
圆脸女生是真的不想放弃,尤其是在见陈默脾气这么好后,提议说:“反正这么冷,我们也不是特别想滑,一起找个地方喝点东西怎么样?”
陈默要是到此刻还看不出来苗头,也真是枉活这么多年了。
只不过他对这种小女生心血来潮般的搭讪只觉得哭笑不得,笑着拒绝:“我不渴,就不喝了。你们要喝什么?我请客吧。”
此时的高级赛道那边。
齐临和白呈几个人在那边享受够了路人惊艳的目光,纷纷停下来休息。
“老席呢?”齐临问。
旁边的人朝后边指了指,暧昧道:“跟妹子探讨技术呢。”
齐临回头看了一眼,一巴掌拍人脑袋上,说:“别瞎说啊,那是UI俱乐部的茜茜,人当国家队苗子培养的。虽然才十九岁,在滑雪界算前辈了,带的徒弟一大把。”
白呈:“老席看起来和他很熟啊。”
齐临:“能不熟吗?师兄妹,一个师父带出来的。”
“那不是比宴哥大?怎么还师妹?”
“老席六岁就上了滑雪场,你找人和他比资历?”
这话刚落,一红一黑两道人影就从山顶交错着往下飞驰而来,只要懂点滑雪的,都能看出两人技术很纯熟了,每个动作都是教科书级别的。
到了近前,两道急刹,泚起的雪墙都有好几米高。
“靠!”被淋了一身的几个人纷纷抱怨:“故意的吧!”
“太恶劣了。”
“你们这种行为应该被逐出雪场!”
穿着一身红的女生掀开雪镜,哈哈大笑,转头对着停在自己后面的人说:“今年带了不少新朋友来嘛。”说完又转回头打招呼,“你们好呀。”
一群人纷纷,“小姐姐好呀。”
“老席,介绍一下啊。”
后边穿着黑色滑雪服,全副武装完全看不见脸的人,并没有什么介绍彼此的意思,只是对着女生说:“你刚刚的专业问题我没法回答你,你应该找教练问。”
“我这不得考考你啊。”女生笑容明媚,“你一个玩票的,每年来把我手底下自诩专业的一群人虐得嗷嗷叫,我得验验你今年退步没有。”
“走了。”席司宴招呼其他人。
女生急了,“哎,这么早就走啊?!”
结果她喊的人已经快速消失在滑雪道上。
师妹都懵了,转头问熟人齐临:“什么情况?他每年上来起码得在这里滑半天吧,这才多久就要走?”
齐临也很无辜:“我哪知道。”
等到一伙人全部回到滑雪大厅集合,老苟他们也从初级赛道出来了。
今年来这边旅游的人特别多,厅里人挤着人。
老苟和齐临吐槽:“你是没见着初级赛道那状况,跟下饺子似的,没啥意思,完全就菜鸡互啄。”
“等下咱们去哪?”齐临问。
老苟:“先回去吧,陈默还在山庄里呢。”
一说其他人就想起来了。
“默哥他没事吧?”
“老席只说他腿痛,应该问题不大。”
“那咱回去吧,这也快要吃午饭了。”
一群人商量着往外走。
结果出去没多大会儿,有人指着一家饮品店得玻璃窗问:“那人怎么那么像默少?”
“屁嘞。”老苟下意识反驳,“他九点多刚给我打过电话,他……操。”
此时众人眼里看见的画面。
就是陈默靠着一把椅子,在笑着听人讲话,他对面坐了俩女生,叽叽喳喳的,讨论热烈。
陈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熟人围观了。
他原本打算付了钱就走,谁知女生问东问西根本停不下来。陈默其实压根就没有认真听对面的女生在说什么,脑子有些放空。
可他这人,思绪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面上也能给人一种在认真倾听的感觉。
直到饮品店的玻璃门再被人推开。
恰好对面的女生在问他有没有什么认识的,特别会滑雪的人,陈默朝门口抬了抬下巴,“你们找的大神来了。”
两女生同时回头。
然后当场石化。
陈默正奇怪她们为什么这个反应,就见紧跟着席司宴后边走出来一女生。
女生看着桌子这边,侧头小声和席司宴说着什么。
看起来颇为熟稔。
他们说话的时候,陈默才注意到自己左手边的玻璃窗外,站着一群显眼包。见他看过去,正疯狂朝他挥手,看起来还挺高兴。
陈默想问他们干嘛不进来。
就发现席司宴和女生已经走过来了。
陈默面前俩女生,比陈默先开口:“师姐。”
又转向另一个人,状如鹌鹑,声如蚊子,“师兄。”
陈默:“……”
他挑眉看向席司宴:“认识?”
席司宴身上还穿着那身黑色的滑雪服,可能刚从场上下来,还带着一身风雪气,衬得他这个人多了几分冷硬。
他嗯了声,显然是在回应两个女生的招呼。
陈默又看见跟席司宴旁边的那个女生,表情幸灾乐祸,对着另外两个女生开口:“平日里让你们少撩小哥哥不听,这下好了吧,撩到你们师兄的人头上。”
圆脸女生满脸通红。
“我们就是一起喝了杯饮料。”
陈默觉得这气氛挺诡异。
惊异问走到自己旁边的人,“你上哪儿多出这么一堆小师妹的?”
“还不走?”席司宴已经拿了他挂在凳子上的包。
陈默也没说什么,顺势起身。
都到门口了。
陈默回头,还听见后面在谈论。
“师姐,师兄怎么来了?他不是不带零基础的人嘛。”
“同学?同学怎么就成不能认识的人了?师兄这人未免太霸道。”
第38章
陈默和席司宴一起走出饮品店时, 还对身后的抱怨觉得意外。毕竟他很难想象,席司宴在师兄这个身份上是一个怎样的人。
很快就有人给了陈默答案。
窗户外那群显眼包一窝蜂涌上来,陈默问:“你们刚干嘛不进来?”
“谁敢啊。”齐临最先开口, 朝着席司宴抬抬下巴说:“别看老席在学校众星捧月似的, 在这个地方那就是一煞神, 那些小姑娘见着他恨不能离他八百仗远,我们就不跟着进去讨人厌了。”
“有这么夸张?”陈默说。
齐临摊手, “没办法,谁让他天生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想当初那么多打着新人旗号上赶着让他指导的妹子, 没有一个人没在雪道上留下过悔恨的眼泪。”
陈默被齐临声情并茂的描述逗乐。
席司宴指导过他学习, 说他严厉, 这一点陈默倒是多少有点体会。
此时席司宴应付完几个人, 走过来。
问陈默:“你怎么会和她们凑一起?”
“她们说自己新人,想找人带带。”陈默又往店里看了看,恰好对上两姑娘看过来的目光, 陈默朝人点点头,没什么多余的感受,嘴上对着席司宴说:“估计也就是觉得好玩儿。”
席司宴皱眉:“少搭理她们。”
“你对自己师妹会不会太严格了?”陈默侧头看他, 又调侃道:“我又不会真对小姑娘干什么。”
席司宴和他并排走着,觑他, “你有搞清楚自己才是被调戏的那个?”
“关键是调戏我没用啊。”陈默大方笑道:“我又不喜欢姑娘。”
席司宴看了他两眼。
分不清眼底是什么情绪,似乎有些无语, 又有那么点放纵。
一行人在中午就从山顶上下来了。
因为顾及到陈默的腿, 接下来的两天, 不少冰上运动就被放弃了。
对于自己拖了后腿这一点, 陈默觉得有些抱歉, 不过一群人大大咧咧也没人在意,加上席司宴安排的什么冰雕火锅,各种温泉行程,已经足够让人目不暇接。
元旦节前一天晚上,镇上有晚会。
镇上的晚会不比其他地方,场地相当接地气,就在镇上最大的广场举行。大爷大妈自行带着矮桌板凳,在晚会还没开始的傍晚,就在广场上闲嗑瓜子聊天,小孩儿穿得圆滚滚的,成群结队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因为来旅行的年轻人也多,所以张灯结彩格外有氛围。
一行人晃悠着走到这片地方的时候,江序提议,“咱们今晚就在广场上和大家一起跨年怎么样?”
“行啊。”
“明天一早就返程了,怎么也得来个彻夜狂欢。”
“放声高歌!”
“喊出你们心中的不痛快!”
陈默在一群起哄当中说一句实话:“镇上的人一般十二点后就睡了,试想咱们半夜三更在广场鬼叫,确定不会被当成神经病?”
“默少,你一个老年人作息不懂我们年轻人的快乐。”
“主打的就是一个氛围。”
“默哥,来吧,造作吧,让我们迎接灿烂的明天!”
陈默在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后,捂着额角,问靠在广场边缘台阶上的另外一个人,“能不能把这群傻子赶出去?”
“估计是不能。”席司宴泰然自若,“这是公共场所。”
“他们扰乱社会治安。”
“嗯,那也没办法赶出去。”
老苟三两步从人堆里蹿出来,单手套住陈默的脖子,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说:“说什么呢?我发现了啊,这两天你俩总是偷偷在一旁说小话。”
陈默任由老苟搭着,问他:“想知道?”
“嗯。”
“说你们二。”
“……陈默,你找死!”
老苟上手就朝他腰上偷袭,自己动手还不算,还把其他人给招来。
陈默就这样被迫加入了这场狂欢。
和一群大男生在广场上捏着雪团互相攻击,被人箍着腰浑身挠痒,和几个人挤作一团摔倒在地。
那一刻陈默是忘我的。
忘了自己活了两辈子了,不是真的十七岁少年。
忘了有关杨家和陈家的一切。
也忘了曾经费尽心思去争夺,向上爬,从不知肆意为何物的自己。
他只是深切感受到了,自己重新回到这一年的这个元旦,身边有挚友,有笑声,有发自内心的放松与欢愉。
等这场笑闹结束,陈默已经热出了一身汗。
呼出的白气挥散在空气中,他和几个人并排回到了席司宴靠着的地方,看着前边的台子上,主持人拿着话筒准时上台。
陈默手肘撑着身后的石台,看着前方,听见有人问:“你们将来想干什么?”
“我要当医生。”这是老苟,他不知何时已经明确了将来的目标。
接下来是江序,“我爸建议我学法律。”
当即就被吐槽,“劝人学法,千刀万剐。”
“我要学艺术。”
“滚蛋,你一个理科生学什么艺术啊。”
“我学物理,毕业后继续深造,以后打算专注研究。”
“我学……”
在每一个或清晰或模糊的目标当中,从头到尾只有陈默和席司宴没有说话。
终于有人问:“老席,你呢?”
“我?”陈默感觉到身边的人换了个姿势,看起来挺放松,“财经或者管理吧,没想好。”
“靠,你不是一直搞竞赛,我以为你得上物理学。”
“不奇怪吧,老席一看就不是能天天待在实验室的人啊。”
陈默在各种讨论声里,侧头看着旁边的人。
清楚他竞赛保送清北,但最终选择了出国,就是不知道出国这个决定,是后来才下定决心还是席家一早就已经替他抉择好的路。
“看我干什么?”席司宴回视问他。
陈默:“你不像是没想好的人。”
席司宴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也是正常人,当然也会纠结择校和择专业的问题。”
他说到这里,反问:“你呢?”
“我?”
“有目标大学或者专业吗?”
他一问,自然也就有人跟着问:“对啊,默哥,你还没说你打算去哪儿读呢?”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典型的学渣思维。”陈默看着前方懒懒散散笑说:“虽然咱们都在一个班,可这才高二,谁没事儿这么早给自己压力,我比较倾向于享受当下。”
这话一出,遭到了一致唾骂。
毕竟对所有人来说,一个年级黑马,月考一次比一次靠前的变态说自己学渣,是真的欠。
陈默笑听完了各种吐槽和调侃。
专注在了前方的晚会。
冰原镇的元旦晚会,几乎是乡村与流行的结合,没有多高大上,但足够热闹和喜庆。还有不少当地的特色节目,倒是让人觉得耳目一新。
晚会一直到凌晨十二点。
全场一起倒数。
然后烟花准点在半空中炸开。
陈默在色彩缤纷的夜空底下,第一次带着点虔诚,期许这些少年心意永不老去。
十二点一过,满世界的喧嚣逐渐回归寂静。
一群说着要彻夜狂欢的人,也在一个接连一个的哈欠声中,含蓄表示还是回去睡觉算了。
然后得到了一致认同。
结果一群人回到山庄就发现,迎接他们的并不是柔软的床铺,而是另外一场狂欢跨年夜。
滑雪那天遇见的那茜茜,得知他们明天就要回绥城,带着俱乐部一群男男女女组织了聚会,说是要践行。
然后就是凌晨三点。
陈默和席司宴的房间,还堆满了年轻的男男女女。
房间里满地的饮料啤酒瓶,几个人坐在沙发那儿打游戏,有的围坐在两人床上玩儿扑克,还有的在划拳猜谜,整个房间群魔乱舞。专业一点的职业滑雪是不喝酒的,可在场的也没多少是真的要上赛场,加上脱离了学校那个环境,连老苟他们都完全放飞自我。
房间里打着空调,陈默穿一件在镇上新买的薄毛衣坐在沙发角落里,被几个女生以差人为由逮住围在中间玩儿骰子,输的人完成另外的人指定的一件事。
“我可以不玩儿吗?”陈默无奈笑着举着手投降。
那天和陈默见过的其中一个女生立马说:“不可以,必须玩儿。”
此时房间的阳台上。
还是一派少女模样的茜茜看向屋内,手肘拐了拐旁边靠着的人说:“诶,席司宴,我发现你那位同学好像格外招小姑娘喜欢啊。”
席司宴顺着目光往里看了一眼。
恰好陈默赢了,但他明显敷衍,指着旁边的一杯水让输的人喝了,让人直呼没意思。陈默只是好脾气笑笑,让人继续。
席司宴收回视线,淡然:“喜欢他有什么奇怪,长得好,性格也不错。”
茜茜意外地看着席司宴说:“难得见你夸人,不过你确定自己没看走眼?据我观察,他完全是拿那几个人当小孩子了吧,就像大人哄小孩儿。说实话,他这样的我只在我哥身上见过这种特质,而我哥完全就是一控制狂加心理变态。”
席司宴睨过去。
茜茜立马认错,“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这同学的脾气应该远不止他表现出来的这样。”
席司宴倒是没有否认这一点。
毕竟当初那个在宿舍一个人挑一群人,会在球场飞跃,也极度能忍痛的人,他身上也有很多别的特质。
比如凶狠、热烈,隐忍。
即使这么多面,席司宴在某些时刻又觉得他单纯得不像十七岁。
比如他包容着自己周围的所有喧嚣和嘈杂,比如他对待女生骨子里的绅士和教养,比如几个小时之前,他仰头看着烟火,近乎虔诚的目光。
“你真的不滑职业?”茜茜接回最初的话题。
席司宴点头,略显敷衍,“嗯。”
茜茜白眼,“果然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最擅长的就是浪费天赋。”说到这里,眼珠一转问:“你那个同学滑得怎么样?”
席司宴看过去:“别打他主意,他有腿伤。”
“啊?这么年轻腿就伤了,骨折啊?”
席司宴并未回答她这个问题。
很快阳台的滑门被人拉开。
刚刚话题里的主角披着羽绒外套走出来,在看见阳台上的一男一女后,明显一愣。
陈默慢拖拖扯了扯外套边缘,问:“老苟没在?”
“找他?”席司宴反问。
陈默又回头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最后回归到阳台的人身上。终在房间里不远处的几个人紧盯的视线当中,走到席司宴面前,站定。
席司宴扬眉。
旁边的茜茜眼睛瞬间睁大,眼睁睁看着席司宴口中有腿伤的人,上前一步,单手揽着席司宴的脖子,凑到他耳朵根哈了口气。
从她的角度看,两男生交颈相拥,姿势暧昧。
这还不算完,朝人敏感处吹完气的人放了手,摸着自己的肚子,认真来了一句:“我怀了你的孩子。”
“噗!”
“陈默你找我……啪!”
刚从厕所出来找过来的老苟差点被滑门夹了脸,茜茜喷了口里的冰红茶。
整个房间里里外外都安静了。
只有席司宴淡定站着。
他维持着刚刚的姿势,目光扫向陈默的肚子。
“你确定?”他问。
陈默自己都被尬得浑身汗毛直立,低声吐了一句,靠。
此时出主意的几个罪魁祸首也扒上了阳台门,探出脑袋。然后就接收到了她们师兄的死亡凝视,以及一句,“下一把谁要是输,不如跟我去雪道练练?”
一句话吓得几颗脑袋全缩回去了。
陈默终于从游戏里解脱。
按了按额角,长松口气。
正想和老苟说,自己找他没什么事,就是准备让他配合一下游戏惩罚。
还没开口,席司宴扯了他一把。
然后面对面,替他提了提外套说:“有冷风,要穿就好好穿。”
“哦。”陈默接过他的动作,道歉:“刚刚不好意思啊,让你背了锅。”
席司宴盯他,“你是说我让你怀孕的事?”
“啧,关键是我也怀不了啊。”
“你还挺可惜?”
“那倒没有,不过我刚刚吹气你连闪都没闪一下,不是都说耳朵比较敏感?”
在场的另外两位当事人:“……”
老苟甚至想大喊救命。
心想,陈默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很像在调戏班长啊?
席司宴开口:“陈默。”
“嗯。”
“你谈过恋爱吗?”
陈默莫名:“我应该不会早恋的。”
老苟心死了。
他想,我兄弟压根不是什么欲情故纵。
他真的就是单纯的疑惑。
一个笔直的gay可怕吗?
老苟觉得不可怕,反而是半身隐在暗处的班长,现在看起来有点让人害怕。
在陈默明确说过班长不喜欢男人的前提下,老苟还是莫名想替自己兄弟祈祷。
他有预感,陈默迟早得栽在他自己的笃定上。
第39章
从冰原镇回到绥城一个星期以后, 席司宴搬回宿舍,一切照旧。
高二上半学期进入最后的复习月,在实验班这样的地方, 能明显感受出越发浓厚的学习氛围。
陈默如今也是不少科任老师的重点关注对象。
就怕他一个散漫过头, 期末考来个大暴雷, 再次跌回几百名之外。所以他彻底沦为被轮番耳提面命的补习对象,时不时就能在老师办公室看见他的身影。
临近期末。
“默哥, 又来啊。”隔壁班几个常被揪到办公室挨骂的学生都没忍住调侃他。
陈默靠在班主任向生泷的办公桌上,点头道:“是啊,挺有缘, 这星期第三次撞见你们了吧。”
“靠。”隔壁一男生趁着此刻办公室没人, 笑着抱怨:“这次可真不怨咱们, 是隔壁学校那几个孙子先挑的事儿。”
可惜陈默对这种学校与学校之间的恩怨兴趣不大, 略显敷衍,“那确实怪不着你们。”
不过也许是校霸的名头太大,对方几人倒是很有兴趣和他科普。
“其实这次的事最先是李锐挑起的。”
“上次被默哥你揍后被带回去教育都没让他吃够教训, 这次据说是为了咱们学校的杨舒乐,结果害得我们平白受了连累。”
“谁让杨舒乐最近太火呢,隔壁学校有人看不惯他。”
“那李锐也是有毛病吧, 替杨舒乐出头。可惜人压根没把李锐那种家伙放在眼里,就他现在走的路子, 保送大学只是迟早的事。”
陈默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关于杨舒乐的消息了。
离开杨家那个环境,如今又不在一个班, 不刻意关注的话, 陈默都快忘记这样一个人。
至于李锐。
大抵是对之前的事有所忌惮, 那次检讨后陈默几乎没有见过他。
没想到这俩人还真有凑在一起, 从别人口中传出来的时候。
陈默无甚兴趣听见更多细节。
只不过期末考那两天, 越多的关于两人的事情在不少人口中流传。
那天刚考完上午的数学。
陈默一伙人在食堂吃饭。
不远处的斜对面,就有人发现,这段时间因为铺天盖地的宣传报道大火的一中“未来之星”,和不怎么光彩卸任的前校霸,居然在一起吃饭。
这可是炸了蜜蜂窝了。
不少人都悄悄地往那边看。
看就会发现,能成为未来之星的果然不是一般人,时不时和李锐说两句,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实际上杨舒乐一直强忍着不适。
他知道李锐对自己有好感,当初李锐针对陈默,他挺乐见其成。
谁知道对方这么没用,轻易就让陈默翻了身。如今的陈默不仅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在不少老师那里的口碑也越来越好。
这让杨舒乐的紧迫感与日俱增。
所以他极力配合所有宣传,塑造好自己天才少年的形象,下个月,他在绥城最大的文化交流中心的礼堂,还有一场钢琴演出,他依然活得光鲜亮丽。
如果不是陈建立三五不时就找他要钱。
加上上周被隔壁学校几个流氓找麻烦的事,他认为如今的自己,依旧远超陈默。
也正是因为这点小插曲,他忍着和李锐在食堂接受那么多异样的眼光。
“谢谢你啊。”杨舒乐再次表达感谢,“上次要不是你,我可能麻烦就大了。”
李锐激动得脸色发红。
他没想过杨舒乐真的会接受自己的邀约,尤其是在他如今人气这么高的前提下。
连忙摆手,“你不用一再道谢,能帮到你我挺开心的。”
杨舒乐垂下眼睫,适时露出点失落。
果然,李锐迫切问:“怎么了?那些人还找你麻烦?”
“那倒没有。”杨舒乐胃口不佳般戳了戳餐盘,露了点苦笑,“你也知道,我的身世比较复杂。最近我的亲生父亲总来找我,可是我又不敢告诉我的养父母。”
李锐眉头紧皱,“你亲生父亲?”
“嗯。”杨舒乐像是难以启齿,“他……其实就一乡下恶霸,是个赌鬼还爱喝酒,一直想让我找养父母拿钱。”
李锐顿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一想到那样一个人,经常找杨舒乐的麻烦。他手无缚鸡之力,自幼养尊处优,不知道有多为难,心里有多难受。
李锐立马保证:“你放心,这事儿我替你解决。”
“你解决?”杨舒乐为难,“咱们毕竟都是学生,他一个成年男人……”
李锐成竹在胸,“这你不用担心,我认识不少社会上的人,肯定不会再让他找你麻烦的。”
杨舒乐满眼感激,“谢谢你,以前学校总说你各种不好看来都是误传,加上你之前和我二哥,哦,我二哥就是陈默,你们……”
“他完全不配和你相比。”李锐直截了当截断他的话,一想到陈默和席司宴是怎么让自己沦落到人人厌恶的境地,而陈默人缘却越来越好时,眼里都是戾气和厌恶,“他无非就是凭手段巴结上了席司宴,两人狼狈为奸。你也别把人想得太好,还喊他二哥,以后免不了在他手里吃亏。”
李锐提到席司宴,让杨舒乐的眼神沉了沉。
但他掩饰得很好,而且自从陈默回来,他已经太久没有遇上李锐这种让他觉得特别好掌控的人,让他有种得心应手的松弛和高兴。
所以面上带了笑,又隐约失落,“陈默如今和司宴关系走得那么近,肯定有他自己的过人之处。”
“他能有什么过人之处?”李锐完全不想承认,加上带着点讨好的心思,无不嘲讽贬低,“他就是存心离间你们的关系,看不得你好,只要是你的东西都想从你手中抢走。”
“不能,吧?”
“舒乐,你就是性格太好。”
这出旁如无人的自导自演,陈默是无福欣赏到了。
如果他能亲耳听见,那么他对杨舒乐在摆弄人心上的信手拈来会有更深的认识,并且会为他的精湛演技拍手叫好。
这顿午餐,他吃得很慢,也挺专注。
最后纠结在餐盘里剩下的两个排骨,感觉吃下去了太撑,不吃又有点浪费。
颇为迟疑。
直到对面有人伸手,替他取走了餐盘,再把他自己的餐盘摞在上面,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陈默抬头:“……还有剩。”
“知道,我要再迟两秒你已经塞嘴里了。”席司宴瞥了他一眼,提醒:“不想胃痛吃不下去就别硬吃,下午还有考试。”
齐临在旁边看不下去。
唾弃:“老席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像暴力家长,饭都不给孩子吃饱?”
被唾弃的人镇定自若带走了餐盘。
其他人也陆续离桌。
就在几个人前后脚离开的路上,只听“哐当”一声,引得周遭的人起身张望。
走在最前边的席司宴已经停下来。
他手里的餐盘落到地上,在地上旋转好几圈才倒下来,至于陈默剩下的那两个排骨,还真就那么巧,咕噜咕噜滚回了陈默脚下。
“不好意思啊,没看见。”李锐那家伙正一脸挑衅地看着席司宴。
杨舒乐就站在李锐后边,此刻望向席司宴的眼神也带着那么点错愕,似乎没想到李锐会那么不长眼直接找席司宴的茬。
他看起来很想装作不认识李锐。
可李锐显然没有搞清楚状况,他以为席司宴已经和杨舒乐闹翻,此刻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杨舒乐面前找存在感,胆子挺大。
齐临几个人已经开始冒火了。
“李锐你丫是不是疯了!”
“傻逼分明就是故意的!”
“没看见?你瞎啊?”
李锐做出一副我好害怕的恶心样子,将他身上那种渣滓富二代的特质淋漓体现,刻意提高声音说:“年级第一就是了不起哈,都跟你道歉了,还放狗咬人!”
齐临要动手,“你他妈说谁是狗?!”
“齐临。”席司宴将人叫住,语气淡淡。
他的眼神看向李锐,而后轻飘飘带过李锐后边的杨舒乐。只要熟悉席司宴的人都知道,此刻他已经很不悦了。
杨舒乐显然也是知道的。
他犹豫两秒,站出来,“宴哥,我……”
“舒乐,你怕他干什么?”李锐一把将杨舒乐拽到自己身后,无视了杨舒乐那瞬间像看蠢货一样的眼神,以保护姿态嘲讽地对着席司宴道:“有的人自己眼瞎,你又何必上赶着讨好,不值得。”
学校里不少对几人之间恩怨情仇有所了解的,此刻都有些懵逼地看着这一幕。
甚至嘀嘀咕咕。
“说席司宴眼瞎,是指他和陈默交好?”
“虽说杨舒乐人气高,可陈默人挺好是这半学期公认的事实吧,反正我没听见过他有什么过分的劣迹。”
“说实话,杨舒乐和李锐到底是怎么凑一起的,到底谁眼瞎啊?”
“离谱。”
“难怪李锐连校霸名头都保不住,这嘴脸。”
这些话总有那么几句传进当事人耳朵里,导致现场气氛越发难看紧绷。
这场面放在老苟这种常年混迹贴吧的人口中,大概能编织出一场《曾经的青梅竹马反目成仇,青梅携第三者上门找茬,是单纯报复还是根本没有放下》的大戏。
只可惜,现场能入戏的人实在不多。
尤其是当众人正在隐隐期待前校霸对着年级第一继续激情输出,再看如何收场的人,结果只等来一幕:原本走在最后面的新校霸弯腰从脚边捡起什么,拨开众人,走上前,在手下败将正欲张开说话的时候,将手里的东西塞人嘴里,还固定住人脑袋,拿手捂着嘴巴不让人吐出来。
世界就此安静。
很暴力,很直接。
尤其是看着陈默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配上李锐嘴里的呜呜声,以及涨红的脖子显得这一幕格外有冲击力。
差不多半分钟后,陈默退后两步,看着自己的手满眼嫌弃。
李锐吐了嘴里的骨头,眼神黑得瘆人。
他气疯了,指着陈默,“你干什么?!”
“咬人啊。”陈默环顾四周,最后盯上了席司宴的裤兜,走过去用另外一只手从里面夹出一包纸,抽了两张勉强按住自己脏了的手。语气烦躁,对着李锐说:“你不是说他放狗咬人吗?正好,咬的就是你。”
“你他妈……行!陈默,算你狠!”
李锐指指陈默,拽着因为陈默的态度将嘴唇咬得青白的杨舒乐,撞开几个人大步离去。
齐临几个人正冒火,对着周围,“看什么?散了散了。”
陈默则一心擦着自己的手,思考最近的水龙头在哪个地方。
他正往周围寻找,手就被人握过去了。
席司宴的掌心在冬季温度也不低,贴着陈默冰冷的手腕,传来一阵热感。
陈默抬头,“干什么?”
席司宴拿走他手上的纸巾,又给了他两张新的,“你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陈默无所谓:“能气死他最好,傻逼玩意儿。”
感觉到掌心传来的纸巾擦过的力度,陈默往回收了收,皱眉:“我得去洗洗,一想到刚刚接触到的那触感,我要把刚吃进去的饭吐出来了。”
席司宴白了他一眼。
“谁让你这么跟人动手的?”
“我哪知道这么恶心。”陈默皱眉,“我都捂上去了,总不能中途松手吧,多伤面子。”
席司宴气笑了。
“你还在乎过面子?”
“是你的面子。”陈默抬眼,“宴哥的面子,咱能替你丢吗?那不能啊是吧。”
第40章
经此一插曲, 所有人心情被破坏大半,从食堂出来,齐临还是察觉, “老席看起来倒是没怎么生气。”
“他生什么气啊。”走他旁边的江序无心调侃一句, “默少那架势, 就差把李锐那孙子的嘴给撕了,以后谁还敢那么不长眼惹老席。”
“怪怪的。”齐临摸了摸脑袋说。
江序莫名其妙:“哪儿怪了?”
齐临很少在这种事情上转动的脑子, 在此刻敏锐察觉了不对劲,可他又具体说不出来到底哪儿不对,只是道:“你觉得以前的席司宴会是那种躲在背后, 需要别人替他出头的人吗?我刚想冲上去他还叫我呢, 为什么陈默那么做, 他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
江序鄙视了他一眼。
“你有默哥凶吗?”
“老席那是怕你上去挨打, 傻子。”
齐临拧眉:“是吗?”
“绝逼是。”江序笃定。
他们同时看着前边并排走在一起的两个人。
陈默还在甩着手上的水,旁边的席司宴接了个电话,偶尔嗯两声, 略显高冷。一切都很平常,乍一看顶多觉得他们如今是关系不错的同学,或者说是朋友。
齐临看了会儿, 也就不再纠结那点异样。
当天下午陈默在食堂把李锐给教训了的传闻,就传遍了高二年级。
校霸偶尔教训个人,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值得令人惊讶的地方,而与之相提并论的, 则是不少人都在猜测, 校园之星一样存在的杨舒乐, 到底为什么突然和李锐这样的人关系很好。
这猜测, 在期末考试结束的那个下午, 好像突然有了线索。
起因是一个鼻青脸肿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学校门口,并且闹了起来。
声称自己被学校的人给打了。
门卫问打他的是谁?
他说不出名字,但是当时不少离校的人都听见在那儿破口大骂,“我告诉你们,老子是杨舒乐的亲爹!肯定是那小畜生找人打的我,还威胁我说要是再找那小王八蛋的麻烦,就让我滚回乡下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我呸!”
男人粗鲁地在脚边吐了一口唾沫。
接着骂:“一群小鳖犊子,敢整老子。我告诉你们,今天你们学校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明天我就扯个横幅去教育局的大门口躺下,让领导知道知道,你们学校是怎么教育学生的!”
中年男人最近应该手里有点钱。
穿得已经不算太邋遢,就是那身粗俗野蛮的气质一如既往,加上刚被人揍了一顿,所以看起来很狼狈。
校门口不少人驻足观看,指指点点。
彼时的陈默,其实就在校门口马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里。
是杨家来接人的车。
陈默从住校开始,中间就回了一次杨家,还是杨跖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大晚上直接开回去的。如今期末结束,逼近年关,住校已经不现实,陈默很自然主动上了车。
司机原本正给还没出来的杨舒乐发消息,也被门口的动静吸引。
看了会儿,表情古怪。
回头又看了看后座波澜不惊的少年,迟疑:“默少,那人……”
“陈建立。”陈默随意往窗外看了一眼,他也没指望杨舒乐搞的这些小动作能瞒得了多久,开口说:“他很难缠,你要觉得有必要,最好上报给你的老板。”
司机一愣,却迟迟没有动作。
司机也不是傻子。
那个陈建立来了绥城的消息,杨家是一早就知道的,杨夫人甚至怕他上门找麻烦,还特地请了保镖给杨舒乐。
可如今这状况看来,陈建立找上杨舒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杨舒乐从未向杨家开过口,而且能特地避开保镖的情况下,只能说明,是杨舒乐自己不愿意让人知晓。
豪门复杂。
尤其是杨家,关系更不是一语能说得清。
这可不是他一个司机应该掺和的事。
司机看着门口,突然说:“看来用不上我了,学校领导出来了。”
陈默看出去。
果然见几个领导模样的人出现在那儿,不知和陈建立说了什么,很快,陈建立就被请进了学校,离开了校门口这个是非之地。
陈默一点不意外。
不说陈建立真的干得出去教育局门口闹的事,杨舒乐如今人气高涨,是一中的门脸,学校轻易不会放弃他。遇到事,自然会想办法尽力往下压。
陈默收回视线,淡淡开口:“走吧,杨舒乐暂时应该不会出来了。”
司机也没迟疑,“行,那我先送默少回去。”
行到半路。
司机想起这段时间,杨家大少对这位真少爷显得很摇摆的态度,又想到另一位被亲生父亲缠上看起来麻烦不小的少爷,敏锐觉得,此刻坐在后车座的人,早已不是任何服务于杨家的佣人口中那个,任人摆弄的陈默。
他太淡然了,给人一种成竹在胸的感觉。
可他又太无所谓,好像并不被任何外界的目光和流言困扰。
明明几个月都不怎么在杨家出现。
但他此刻仅仅坐在车上,都让人不敢忽视。
司机没话找话,“默少期末考试怎么样?”
“还行。”
“呵呵,那先生和太太肯定很高兴。”
陈默在后视镜里和司机对了一眼,似笑非笑,“是吗?”
司机立马识趣闭嘴了。
谁不知道,陈默在杨家远没有杨舒乐那么受人重视。而且据说杨舒乐近来表现特别好,不仅受学校重点培养,各种兴趣比赛演出给杨家赚足了口碑,最近杨太太和人聚会,逢人就夸自己这个小儿子。
对上司机有些小心翼翼,又像是有点同情的目光,陈默挑挑眉。
他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个态度。
不过目前他更有兴趣知道杨舒乐在发现自己找了个蠢货同盟,反而把陈建立明目张胆招上门的后果后,脸上的表情有多精彩。
回到杨家,已经快七点。
见他一个人回来,别墅里的佣人脸色各异。
但又没人敢问。
陈默乐得清静,先上楼洗澡换了身居家睡衣。
等他再次下楼的时候,就发现杨舒乐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那里笑得很明朗。他手边挽着周窈茕的胳膊,头磕在母亲肩头,撒娇说:“妈妈,只是个优秀代表的称号而已啦。”在看见陈默的那一瞬间,又下意识添了一句,“不过学校让我下学期代表一中出席全国青少年表彰大会,我确实是有点紧张。”
周窈茕果然笑得很欣慰开心,安慰:“这是好事,有什么好紧张的,等会儿你爸和你哥回来,妈妈让他们给你奖励。”
说到杨启桉和杨跖,杨舒乐有一个很明显的僵硬动作。
眼里也透露出忐忑和紧张。
陈默看得分明,看来杨舒乐是在害怕今天学校的事情会传到这对父子的耳朵里。毕竟父子俩浸淫商场,消息可不像豪门太太周窈茕这么闭塞。
就看这父子俩是什么态度了。
周窈茕这时候也注意到了陈默,可能心情太好,笑着招手,“小默,过来坐。”
“妈。”陈默称呼一声,在对角的沙发上坐下。
他明显疏远,并不亲近的态度让周窈茕的表情淡了淡。
但很快,她还是笑着说:“快要过年了,今年是你回来的第一个年,妈妈想着得好好庆祝。所以邀请了我和你们爸爸两边的所有亲戚一起过年,还有你们爸爸一些关系很好的合作伙伴,到时候让人上门给你们裁衣,都好好定制两套新衣。”
杨舒乐立马说:“怎么能光给我们做,大哥呢?”
“你呀你,什么时候都不忘想着你大哥。”周窈茕看似无奈宠溺,“你大哥都多大人了,我管不着他,而且他有稳定交往的女朋友,也轮不着我管他。”
杨舒乐嬉笑:“大嫂啊,那咱们可得把人招待好。”
陈默懒懒看着自己刚刚在浴缸里泡皱的指尖。
心思却有些神游天外。
上辈子的这个年,周窈茕也说是庆祝他回来的第一个大年三十,结果几乎变成他被人暗地嘲讽的批斗大会。
周家人都没来。
杨家这边的几房人,本就乐意看他们这一房笑话。
加上上辈子这个时候,陈默本就处境糟糕。先不说各种不认识的堂兄堂妹到处跟人科普他在学校独狼般的行径,将他和杨舒乐放在一起大肆比较,更别说背地里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那个年陈默没过好,其他人自然也没过好。
因为陈默掀桌了。
把场面搞得格外难看。
除此之外,唯一还给他留下一点不错印象的人,反而是杨跖那个女朋友。
他女朋友姓苏,苏浅然,是杨家一早为杨跖物色好的联姻对象。
这姑娘是个特别的性子,她貌似不觉得把婚姻当作筹码有什么不对,更不期待和杨跖擦出任何爱的火花。约会、吃饭,包括后来订婚各种,都只当任务完成。
在那个大年三十,她是第一个笑着对陈默说:“刚刚掀桌的动作特别帅”的人。
后来那些年,她的确是陈默名义上的大嫂。
只不过和杨跖的感情一直很淡,她有自己的生意,在陈默下场抢夺杨家股权的争夺战中,她甚至好几次帮过自己。
一直到陈默死那年。
偶尔一次,陈默还听见她和杨跖吵架。
杨跖质问她,为什么要一次次多管闲事?!
苏浅然冷笑出声,说:“杨跖,你眼盲心瞎这么多年还不够吗?自欺欺人的滋味是不是挺好的?你虚不虚伪!”
陈默不知道两人吵起来的契机是什么,不过他觉得这大嫂不愧是性情中人,嫁给杨跖真是白瞎了。
而眼下杨舒乐说要好好招待这位大嫂,陈默就知道他要白忙活。
因为苏浅然极度不喜欢杨舒乐。
陈默以前甚至怀疑过,她几次三番帮自己,是不是就是因为她讨厌杨舒乐,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总是纵容着杨舒乐的杨跖。
很快,杨启桉和杨跖下班回来了。
父子俩前后进门,脸上均看不出态度。
只不过在杨舒乐热情喊了声“爸爸”和“大哥”之后,他们的回应显得平淡了点。
而且在简单寒暄之后。
杨启桉破天荒让陈默跟着他去一趟书房。
陈默在杨舒乐咬唇嫉恨的目光中,起身掠过一身疲惫,看着自己目光复杂的杨跖,跟上了杨启桉的步伐。
杨启桉的书房很有书香气息。
别看他其实没有多少经商头脑,在杀伐果决上也不如自己的大儿子,但他年轻时却是一自诩有才的青年才俊,不然也不会让周窈茕总怀疑他外边有人。
“坐。”杨启桉进门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陈默泰然坐下。
杨启桉脱了外套,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下来。
他似乎斟酌良久,才开口说:“你养父,没去学校找你麻烦吧?”
一听这话,陈默就知道他八成是知道了今天学校的事。
陈默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杨启桉点点头。
到了这里,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询,陈默以前的情况。
是愧疚,还是后悔。
说不清楚。
刚找到陈默的时候,杨氏紧跟着就陷入舆论漩涡。他忙着各方周旋,听妻子不停念叨从小养大的小儿子是如何病得起不了身,他听得好像也开始跟着心急如焚。不是不知道陈默过去的生活处境很糟糕,而陈建立更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从未想过认真仔细去核对,去深究。
加上陈默一回来,脾气表现得很硬。
久而久之,就让人忘了问,你这十七年过得怎么样?
认真去调查陈建立,是从那次他闹到公司门口开始的。
原本只是想给钱打发,谁知对方是块狗皮膏药。如今调查结果终于出来了,而他们也刚刚得知,陈建立近来和他自以为单纯的什么也不懂的小儿子早有牵扯。
这还不算什么。
伴随着陈建立这个人生平资料的铺开,展露在杨家父子面前的,是血淋淋的现实和真相。
是陈默从不曾被问询的十七年。
文字很简单。
陈建立育有一子,怀疑不是亲生,几次想要将其丢掉,或者制造意外死亡。
因常年虐待,父子关系不和,多次大打出手。县级以上医院就诊记录八次,县级以下资料不全,遂无法统计……
这些资料,要是放在陈默刚被找回时,杨启桉或许会因为公司一团乱麻的事情彻底忽略。
偏偏是这样的时机。
眼前的儿子根本不是印象中那个宁折不弯,眼神冰冷的少年。
他此刻像没骨头一样靠在沙发上。
手机里也不知道是谁在给他发消息,他一边关注,偶尔应付自己两句。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矜骄尊贵,像金钱堆里长起来般,身上看不出任何阴霾。
所以有些话,一旦错过时机,是真的就再也问不出口。
杨启桉等了半天,发现他是真的不在乎自己找他来干什么,只好主动开口问一句:“给谁发消息呢?同学?”
陈默头也没抬,“嗯。”
此时他在手机界面按了几下。
回复一个叫“不知名地下组织”的群的消息,这群老苟拉的,十来个人,基本都是实验班的。
此刻群里正在说下午那事。
苟益阳:“最新线报,默默你的好大爹疯狂从学校薅了一笔。”
江序:“这是什么的新的致富之路吗?”
白呈:“重点难道不是那男的是杨舒乐他爹啊,关我们默少什么事?”
XX:“就是,跟我们默少有毛关系。”
XX:“杨舒乐不愧是天选紫微星,学校居然愿意花钱消灾,也是闻所未闻。”
苟益阳:“默默,默默,默默,你说句话?”
江序:“不会被气哭了吧?”
苟益阳:“滚!默哥铁直,流血不流泪。”
一直滚动的消息里,弹出一个新的消息。
XSY:“@沉默不是金是你爷爷,睡了?”
沉默不是金是你爷爷:“没有。”
群里安静了三秒。
开始弥漫满屏的省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