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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Chapter 31

    第二天中午,云舒坐在一家法餐厅里发呆的时候,还在想昨晚两个人最后的对话。

    我们会结婚吗?

    连她自己都有些费解,为什么会莫名问出那句话。

    “当然。”梁思谌还是给了确切的答案,然后才沉声说了句,“小舒,我如果只想找个人谈恋爱,不需要这么大费周折。我更好奇你为什么这么问?”

    他的声音变得冷峻异常,好像有点生气。

    云舒抿了下唇,摇摇头:“只是突然想到了。”

    对面沉默很久,云舒知道他大概以为她在搪塞他,于是低声解释:“真的没有不相信你,也不是不相信我们的感情,我只是……我想,又觉得很遥远,我想象不出来,就忍不住问了句。”

    大概是因为,两个人的感情发展同任何情侣都不大一样,恋爱进程也无法用任何感情来做参考。

    云舒连如何同梁叔叔和周阿姨坦白都无法想象出来,何况是跨越千山万水,步入婚姻。总觉得那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程。

    并非不相信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只是还是无法想象,两个人光明正大谈恋爱会是什么样的,能不能走到那一步。

    梁思谌告诉她,“小舒,我们同任何相爱的人没有区别,如果说区别,那就是我和你不需要试错,不需要恋爱同居见过彼此家长后还要考量对方的人品家世和背景,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也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那些世俗所要考量的一切都不在你我考虑的范围,我们的关系,比任何人都要更牢固。”

    ……

    “云小姐。”汤煜明落座,解开一颗西装扣子,微微颔首,“抱歉,我来迟了。”

    云舒回过神,看向来人,汤煜恒同父异母的哥哥,就是前天晚上在酒吧同前女友拉扯被汤斯嘉扇了一耳光的那位的哥哥。

    汤煜恒有着少年人的天真和脾气,看起来更鲜活一些,虽然行为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但也算性情中人。

    面前人却透着一股城府极深的感觉,斯文儒雅,但却捉摸不透。

    云舒摇头:“没……是我来早了。”

    汤煜明倏忽笑起来,眉眼里染上些温柔,“我大伯母让我来的时候,我其实觉得不大合适,你还在读书,周伯母未免着急了些。但我实在又很想见你一面,实在是唐突了。”

    云舒只是抬眸看他,不知道他的意思,所以也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她现在心里其实很着急,整个人都变得十分紧张。看在汤煜明眼里却是另一种样子,一个涉世未深的精灵般的女孩,轻灵、缥缈、如梦似幻……

    云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杯子,仿佛要把杯子扣出个洞来。

    长这么大,她虽然不是梁家的亲生女儿,可却被当做亲生的教导,她从小就告诫自己要礼貌端正,不要畏畏缩缩,免得丢叔叔阿姨的脸,可她现在却很难保持冷静。

    没有人会在热恋期出来相亲。

    而她现在如坐针毡无非是觉得她既对不起叔叔阿姨,也对不起梁思谌,甚至也对不住眼前的男生。

    这位汤家的孙辈。

    昨天一天梁思谌都没去公司,今天一早,连早餐都没在家里吃,助理就把他接走了。

    云舒昨晚没睡好,赖床到九点还没醒,蔡姐过来把她叫醒的,笑着说:“云小姐,太太有事找你呢,等了你一个早上了,想着你身体不舒服,就多睡会儿,但实在是太晚了,让我来看看你。”

    听到周阿姨找,云舒倏忽就清醒了,草草洗漱下楼,可实在没想到的是,是安排她和汤家的儿子见面。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周阿姨笑眯眯说:“不要紧张小舒,多认识些朋友嘛。阿姨亲自替你把过关的,不要有心理压力,就吃顿饭聊聊天,合适了可以多接触,不合适就不用理会。我跟汤家的太太是旧识,她一直很喜欢你,跟我说过好多次了我都没答应,总觉得你还小,那天我也问你,我看你不排斥,就想着安排你们见一见,我原本是打算提前跟你讲的,但汤家那位马上要出差,再回来你又要去学校了,你就当帮阿姨一个忙,吃顿饭就行了,好不好?”

    云舒心跳如擂鼓,有男朋友还去相亲,实在是件很不应该的事,可偏偏她的男朋友是梁思谌,她根本没有办法坦白。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也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于是就这么稀里糊涂答应下来。

    来的路上她也想了很多,他们这个圈子讲究门当户对,汤家同梁家原本攀不上亲戚,只是有些私交,谈婚婚嫁就有些勉强,尤其悯悯姐继承了姨奶奶巨额的遗产,汤家根本不敢打她的主意,除非梁家主动,不然连提起都是一种冒犯。梁思谌又显然要完全继承中昇集团。

    汤家唯一能和梁思谌在学历和样貌上匹配的汤斯嘉显然并不能引起梁思谌兴趣。

    汤家太太那么执着想要云舒和汤家的孩子见一见,恐怕并不是多喜欢云舒,只是觉得云舒和汤家能成的概率比较大。

    汤煜明是这一辈里的翘楚,刚毕业,跟着伯父在公司做事,斯文儒雅,据说脾气很好,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不过运气不大好,生母早亡,继母是个笑面虎,从小就苛待他,他从小在汤家其实并不显眼,也就近几年才展露锋芒。

    汤煜明对联姻的事提不起兴趣,但对毁坏继母的心情却十分感兴趣,伯母和梁太太认识,继母一直在推销自己的儿子汤煜恒,可惜汤煜恒不争气,上来就得罪了中晟的薛总,刚闹了个笑话,于是只好中途换人。

    汤家对梁家很有一种势在必得的感觉。

    汤煜明其实见过云舒,在很早的时候,一个小型的宴会,那时他还年少,因为继母的苛待而显得孤僻不合群,他的手被划伤了,血顺着手指淌下来,他只是看着伤口,内心涌现出一些隐秘的兴奋,那种快感究竟来自于哪里,他甚至都不知道,只是本能地觉得自己同别人不大一样。

    没有人发现,但很快来了一个佣人,微微躬身说:“汤少爷,您这边请,我帮您处理一下伤口。”

    他追问下才知道,是云小姐吩咐的。

    他扭过头去寻,那个小小的少女众星捧月般站在人群里,因为她左边站着梁家的少爷,右边站着梁家的小姐。

    梁思谌在给她剥橘子吃,梁思悯拽着她胳膊在说悄悄话,不知道说到什么,两个女生笑起来,那笑容很不一样,梁思悯笑得恣意明媚,云舒的笑容很淡,但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灿若晨星。

    她突然扭过头,和人群中的汤煜明四目相对,他微微出神,她只是轻颔首。

    那短暂的交集,云舒当然不记得了。

    汤煜明却一直记得,或许是因为,在某一瞬间,他觉得两个人是同类。

    隔着漫长的时间,两个人重新对视,却是在这样的场合,汤煜明不由开始相信缘分。

    “我在A大读金融,去年刚毕业。”汤煜明自我介绍,“现在在柯瑞担任CMO,我听家里人说,你在A大读医学,那我算你半个师兄了。”

    他在说什么,云舒其实一概都没有听进去,手机响了几下,是梁思谌在给她发消息,她没敢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在相亲这件事-

    汤斯嘉摇曳生姿地走进梁总的办公室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在猜测,这位是不是梁总的女朋友。

    但旋即梁总就沉着脸从办公室出来了,身后助理追上他,小声请示:“梁总,需要备车吗?”

    “我有点事,出去一趟。”他脚步未停,只是抬腕看表,“下午的会帮我推迟一个小时,如果我没赶回来就叫薛锐去主持。”

    顺便交代一句,“招待一下汤小姐,让她自便。”

    电梯门合上,他那张冷峻的面容也消失在视线。

    助理沈聿缓缓松了口气,转身回了办公室。

    汤斯嘉靠在书架前,在翻开一本杂志,看到沈聿回来,轻声说了句:“不用招待我,我马上就走。”

    她耳朵边挂着耳机,此时不知道在同谁通电话:“其实我觉得二哥人不比那谁差,不能让他努努力吗?撬撬墙角什么的,这墙角还是容易的吧。”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汤斯嘉“啧”一声,“二哥真的挺喜欢她?有好戏看了呢。”-

    云舒不爱吃法餐,吃不惯,也觉得餐程太漫长,仿佛一种酷刑,尤其是现在这种场合,每一秒都是折磨。

    “云小姐看起来很不自在,是我给你压力了吗?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想我并不是一个失礼傲慢的异性。至少我觉得我不应该是,可以给一个明示吗?”汤煜明微微倾身,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谦卑姿态。

    云舒本就觉得心虚,这会儿更是愧疚,忙摇头:“不好意思,是我自己的原因。”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鼓起勇气,“很抱歉,我有男朋友,周阿姨还不知道,所以误帮我安排了相亲,真的很对不起,今天这顿饭我请吧。”

    汤煜明有些意外地看了云舒一眼,“这样,那我明白了。我感到很遗憾。”

    他看向云舒的目光带着一些别样的意味,让云舒有点不自在,她垂眸:“二哥条件这么好,会找到更优秀的另一半。”

    她叫了二哥,希望能让他感受到自己的真诚,也提醒他两家人的关系。

    “有没有人说过,你叫哥哥很好听。”汤煜明看她,“抱歉,可能有些冒犯,但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不能再考虑一下吗?”

    云舒的表情瞬间僵硬在那里,因为觉得对方是个绅士礼貌好讲话的人,所以忍不住说了真心话,但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完全超出她的预料,他看起来又平静又疯癫,跟第一印象完全不同。

    “我们感情很好,抱歉。”云舒微微蹙眉,“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帮我保密。谢谢你的喜欢,但我们不合适。”

    “是梁思谌吧?”汤煜明的脸上是一种看透一切的神情,他笑着,“前天晚上,其实我也在。汤斯嘉给了汤煜恒一巴掌的时候,我就在酒吧吧台前,我本来不想去,也不想替汤煜恒收拾烂摊子,汤斯嘉出现后,我就更没理由过去了,但很意外看到你哥哥和你。云小姐,我当然明白你和哥哥的感情,但并不觉得你们合适。”

    人在黑暗里待久了,突然被光亮刺进来,是会感到惊颤疼痛的。

    云舒像是被烫伤,浑身都是火辣辣的痛感,她喉咙都开始干涩,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大脑停摆,根本无法做出反应,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不要给出什么反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舒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清了下嗓子,说:“如果从来只做正确的事,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错误。汤先生,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有点不明白您的意思。”

    汤煜明笑了笑,“那么我们开诚布公地讲,汤家和梁家联姻百利无一害,但你也知道,梁思悯那条线几乎是断了,你哥哥和汤斯嘉倒是还有戏,但你哥哥的性格你也知道,他很难被安排。梁家不会逼迫你,但恐怕梁家人也清楚地知道,你嫁到汤家来,会有多么大的效益产生,云舒,他们已经很尊重你了,供养你长这么大,给与了厚爱,如果你连这唯一一点小小的回报都不能做出来,或许他们不会说什么,但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你觉得在这个天平之上,你再和梁思谌在一起的概率,有多大呢?”

    云舒抿着唇不作声。

    汤煜明步步紧逼,“成年人只谈利益,不计较感情,才是更成熟的表现。云舒,你哥哥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我希望你考虑一下我,对你对我对汤家和梁家,四赢的事,是很划算的买卖。但你跟你哥在一起,你可能输掉一切,你很聪明,应该懂我的意思。”

    “汤总,挖墙角挖到我这里,是不是不太好?”

    楼上清了场,此时却突兀地响起一道男声。

    云舒心脏蓦地停跳一下,愕然转头,梁思谌正缓步走过来,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也压不住他浑身上下散发的压迫感和疏冷气质,镜片后的目光也冰冷锐利,此时勾唇一笑,“我说不会让她输,她就不会输。但汤总就未必了,毕竟梁氏会永远姓梁,汤家就不一定了。即便她不是我的爱人,只是我的妹妹,你也过不了我这关。”

    汤煜明收起那副温和礼貌的表情,也换上严肃和冷淡,盯着梁思谌,大概有些意外他突然过来,也有些意外餐厅怎么放他上来的,手指微微攥紧手边的杯子,平静片刻才开口:“梁思谌,你比我想象中还要狂傲。”

    对方都开始直呼其名,梁思谌也不再绷着,冷笑一声,“你来撬我墙角,我还要笑脸相迎吗?你真当我妹妹是捡来的小可怜,省省吧,她是我们家的掌上明珠,你算哪根葱,从小到大她是我亲自教的,我现在教训她两句都要时刻看她脸色怕她生气,轮得到你教育她?”

    “你在怕什么?”汤煜明冷冷看他,“你这么着急赶过来,难不成是害怕我三言两语就能让她动摇?如果梁总这么自信,不该这么如临大敌。”

    “苍蝇不咬人它恶心人,我的人,我要保证她绝对的安全以及好心情,汤煜明,你越界了。把你的心思收回去,我原本还在想怎么跟你道歉,是我没跟我妈那边同步消息,让她误会了,但你现在让我很恼火,我不喜欢有人觊觎我的东西。”

    “她有选择权。”汤煜明看了云舒一眼,继而又回过头看梁思谌,“你这么独断专制,我都要怀疑她是自愿的吗?”

    “不劳你操心。”梁思谌脸色彻底冷下来,“管好你自己。”

    “能让她说句话吗?”汤煜明摊手,“你管得也挺宽的,她是个人,不是个物件。”

    云舒一个头两个大,她从来没见过梁思谌这样过,攻击性十足,压迫感犹如实质,而对面的汤煜明也莫名其妙,两个人根本就不认识,无非就是被长辈安排着相亲,一顿饭都还没吃完的交情,怎么就搞得好像两个人已经要谈婚论嫁,现在在互相争夺最终同意的地步了。

    云舒深呼吸,在两个人剑拔弩张的状态里,插进去一句,“哥,你冷静点。”

    梁思谌就坐在她身边,此时攥住她的手,目光仍旧看着对面的汤煜明,“你想她说什么?她脸皮薄,不会骂人,我替她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你跟她熟吗你句句暗示我不够尊重她,你绿茶喝多了?”

    云舒:“……”

    第32章 Chapter 32

    梁思谌骂得这么直白,汤煜明竟一时找不到回击的话,沉默许久,脸色属实很难看。

    汤家书香门第,极看重脸面,这些年风光不再,全靠旧门庭撑着,外面越不好过,内里教条越多,家里小辈苦不堪言,但谁也不敢戳破那层一戳就破的虚假荣光。

    梁思悯那天吐槽汤家这一辈的男人都软趴趴的,无非是觉得他们没什么能耐,又装得很,骨子里全是算计,看似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其实装在套子里,处处受限,什么都顾忌。

    云舒这样的性格,不喜欢给人添麻烦,永远也学不会心安理得把梁家当靠山,如果真的和汤家联姻,只会有受不完的委屈。

    长辈们看不明白,是因为立场不同。

    但梁思谌是明白的,因而汤斯嘉在办公室里说两家长辈安排了汤煜明和云舒见面的时候,他才会无比的愤怒。

    这怒火烧了一路,在听到汤煜明的“高谈阔论”之时彻底烧了起来。

    挖墙角贴着他脸挖,真有意思。

    而且头一次见面,他就敢这么跟云舒说话,无非骨子里就轻视她,觉得她连个养女都算不上,在梁家必然处境艰难。以为梁思谌不会是真心,不敢将她公之于众,也不会付出真情。

    有病。

    汤煜明实在没想到梁思谌是这种画风,印象里都说梁家那位大小姐张扬跋扈,哥哥倒是稳重内敛心思深,没想到真见了面,既看不出稳重也看不出内敛。

    咄咄逼人倒是真的。

    强势、蛮横,丝毫不顾及两家交情,骨子里的狂妄简直要透体而出了。

    但不幸的是,他好像的确有狂妄的资本。

    只是汤煜明没想到,在云舒这件事上,他也能如此张狂。

    “您误会了,梁总。”汤煜明这会儿冷静下来,并不想闹大,他来只是为了给继母添堵,也觉得自己跟云舒缘分匪浅,如果顺便真的搭上梁家的线,那他在汤家必然能站得更稳。

    得罪梁思谌,没有任何好处。

    诚然就如他说,哪怕他不是男朋友,也会是哥哥,他如果坚决反对,云舒势必会另做考量。

    “我误没误会你心里非常清楚,不要再打她主意,你没可能的。”梁思谌站起身,不欲纠缠,拉起云舒,“告辞,这顿饭我请,汤总如果顾及脸面,回家最好不要乱说话。”

    到了这一步,汤煜明深知算是差不多撕破脸了,于是挑眉笑了下,“梁总这是在求我还是威胁我?”

    梁思谌轻“嗤”一声,“你不配。”

    是求还是威胁,你都不配。

    他牵着她手,径直离开餐厅,然后把她塞进副驾驶,云舒一路被他攥着,他腿长步子大,她跟得亦步亦趋,差点跟不上他脚步。

    这会儿手被松开,她轻揉手腕,微微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情绪低沉。

    梁思谌一把扯开领带,紧蹙的眉头始终没舒展,绷着声音说:“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话虽这么说,却也能理解她的反应,母亲安排她相亲,她无法拒绝,不联系他,恐怕也是害怕他冲动或者为难。

    但他依旧很恼火。

    她总是这样,学不会求助,明明他就在这里,明明这本该就是他需要去解决的事。

    明明可以把一切都推给他。

    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为什么就不能任性一点。

    为什么不能让他……为她做点什么。

    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能和挫败。

    他上了驾驶位,看她垂眸不说话,整个人绷得更紧,一把扯过她,偏头强硬吻上去,呼吸触碰,她有片刻的错愕,但没有挣扎,甚至还在试图回应他,湿润的唇瓣微微含住他的下唇。

    吻得那么青涩、拘谨。

    好像他是那个引诱她拉她下地狱又圈禁哄骗才换来她一点屈服的恶魔。

    他不动了,那汹涌的吻戛然而止,双目睁着看她,端详她试图回吻她的青涩,云舒觉得难堪,更多是无措,却固执地不愿意退缩,好像自己退了又退,总是在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那个步步紧逼的人却好整以暇往后撤了半步,按照她的性格大概是别人退半步她会立马退到无路可退,会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底。

    但她受够了这样的自己,也受够了瞻前顾后左右为难的痛楚,那种窒息感让她无数次如临深渊。

    她捧住他的脸,重重吻上去,莽撞又青涩,牙齿把他唇瓣都刮破了,齿尖尝到一点血腥。

    梁思谌神色恢复清明,就着那点血腥气,又吻过去,像是不满她那极差的吻技,轻重交替,辗转研磨,压榨干她胸腔最后一丝氧气前,终于舍得放开她。

    指腹轻擦她的唇,抹去唇角那点晶莹,她大口呼吸,喘息声如何都止不住,半晌气结捶打他两下,眼泪不争气掉下来。

    “你又哭,好像我欺负你。”梁思谌擦掉她眼泪,“究竟谁欺负谁?”

    云舒不让他擦,胡乱用手背抹干净。

    其实她真的不想来,说是相亲,她连妆都没化,素着一张脸,穿着也简单,一身素白的裙子,脖颈挂着的项链还是他买的。

    粉水晶,送的时候觉得衬她,这会儿倏忽觉得不吉利,摘了。

    “招点烂桃花,给你提鞋都不配。”

    云舒觉得他这话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都不像他了。

    事实上她也没想过他会和人直接吵起来,他这种骨子里高傲凉薄的人,向来不屑于口舌之争,他们这样的家庭也忌讳处处树敌,出门在外很少会直接诉诸口舌和暴力。

    可他全都破戒了。

    “哥……你那么骂他,他回去会乱说的吧。”云舒是在担忧这个,浑身紧绷,仿佛一到家就要面临三堂会审,她一想到周阿姨会用失望不解的眼神看她,她就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爱,有些东西本来就不该发生,如何解释都是错。

    “他不敢,我妈和汤家的大太太是旧识,两个人的关系说近也近,说远也远,汤家就指望这一条线搭着日后好互通有无,汤煜明跟他继母关系特别差,现在在大伯父那里做事,他谁都不敢得罪。你放心,他比你都会守口如瓶。就算他说出去,也有我呢,你怕什么?大不了我把你藏起来,我回去跪上七天七夜,我爸妈要是还想认我这个儿子,那就要先认你这个儿媳。”

    云舒下意识皱眉,“别……别这样。叔叔阿姨怕是会心寒。不要为了我跟他们吵。”

    不值得。

    这三个字她没说出口,但梁思谌还是听出来了。

    他捏着她下巴,再次严肃警告她:“云舒,你越想讨好谁你就越会得罪谁,你就是你自己,你不需要为你满足谁的期待而存在。我不需要我的父母为我妥协什么,同样我也不希望他们干涉我的感情。我可以接受自己被扫地出门,小舒,你哥哥不是个废物,不需要仰家里的鼻息才能吃上一口饭,我不是汤煜明那种草包,左右逢源才能艰难生存……”

    云舒想起他骂人家绿茶喝多了,莫名笑了下。

    梁思谌看她神色缓和,整个人紧绷的状态才松弛下来,晃着她下巴,“笑什么?”

    “你也不用贬低他,哥哥,他比不上你,就算他比你好,我也不会选他,我喜欢你,你是梁总我喜欢,你不是我也喜欢,你是哥哥我喜欢,你不是我也喜欢……”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梁思谌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记好你说的话,下次谁给你安排相亲,你就说我不许,谁再越过我我就跟谁翻脸。”

    云舒捂住他的嘴巴,遮住下半张脸,那眼神越发的锋利冰冷。

    “不会有下次,今天我只是没反应过来,而且我已经跟汤煜明说了,我有男朋友。我也会慢慢试着告诉所有人,你不要这么生气。”

    “我没生气。”梁思谌嘴硬,“我有什么可生气的,你一天天把我当狗训,还不准我叫两声,你怕什么,我还能咬他?你一天天追求者那么多,我咬得过来吗。”

    “我没有……”云舒掐他的脸,气得牙痒,“你不要乱说,你跟异性出去吃饭我都没说什么,这次我又不是故意的,还有以前,我上学时候统共就收过三封情书,两封都被你没收了,大学都不认识什么异性,但凡有想认识的我也都拒绝了,你怎么这样。”

    梁思谌拧眉:“三封,那一封是谁的?”

    为什么他都不知道。

    云舒:“……”

    真会抓重点,她没好气,“还回去了,还回去了——”最后一句,她趴在他耳朵说,“我只喜欢你,你听见这句没有。”

    梁思谌偏头吻上她侧颈:“听见了。你开学前,我带你去看房子吧,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婚房你定,我提早找人设计。”

    云舒:“也……也不用这么急吧。”

    “你今年二十岁。”梁思谌凝眸看她,“如果不是考虑你和父母接受都需要一个过程,我希望我们现在就领证结婚,以免夜长梦多,冒出来各种什么莫名的汤煜明周煜明。”

    他那表情太阴沉,压抑的躁动和怒火始终没有消散,本质上他并不是烦任何人,是在恨自己无法给予她一个幸福顺遂的恋爱过程。

    如果一件事水到渠成,成功率大概是百分之九十,而一旦中间徒增各种坎坷和变故,那消磨掉的意志,是爱无法完全弥补的。

    没有人会主动选择一条荆棘遍地的路。

    他绑架她走在这条路上,她从来不是共犯,是他要负全责。

    他刚还在讽刺汤煜明,可他自己都知道,这段感情,他并不站在绝对优势。

    他确实……慌了。

    云舒搂住他脖子,抬头吻了他一下:“哥……我想住得离家近一点。”

    梁思谌愣了片刻,旋即点头:“好。”

    “我想要个小院子。”

    “好。”

    “你呢?”云舒在想象他们共同生活的家,于是好奇,“你喜欢什么样的家?”

    “有你在的家,你做女主人的家,有朋友和家里人去做客,我可以坦然告诉他们:这是我太太……的家。”梁思谌看着她,一字一句说。

    云舒眼皮微微跳动,半晌才“嗯”一声:“我会努力的。”

    “努力什么?”梁思谌的目光隔着镜片依旧压迫感十足。

    云舒不去看他,低垂着睫毛,小声说:“努力学着把自己从阴暗潮湿的角落,挪到阳光下去,学着跟所有人讲,看,这个高大帅气又英武的男人,是我的男朋友。虽然他霸道、蛮横,还有点不讲理的固执,但我很爱他,想要和他一直在一起。”

    梁思谌偏头笑起来,“你真的很不会夸人。”

    云舒抬手,轻点他的脸颊的笑窝,“但你笑了。”

    第33章 Chapter 33

    话虽说得轻巧,云舒却怎么都不肯陪他去看房,那对她来说太挑战心理防线。

    哪怕没人会知道,但梁思谌是要看婚房,如果日后事情败露,叔叔阿姨知道他们明目张胆地暗度陈仓,她实在是难以承受内心的不安和愧疚。

    隐瞒已经是罪过,还要如此高调,她做不到。

    “我叫人整理成册,你挑一些,然后我再去找人实地看。其他的我来安排。”梁思谌没逼她,只是这么说了一句。

    云舒没放在心上,大概对于她来说,这还是太过遥远的一件事。

    之后好一阵,她都老老实实待在家,翻些书籍和论文,找些感兴趣的课目沉浸其中。

    再开学,她就要去临床学习了。

    她甚至有些庆幸医学院的课业很重,这样她可以全身心投入进去,来抵消内心的惶惶不安。

    暑假转瞬即逝,云舒既觉得不舍,又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机票定在周六,离去学校倒计时只有三十多个小时。

    云舒打着哈欠,在小白楼陪周阿姨她们打麻将,顺便耳听八方,时刻竖着耳朵,听梁思谌什么时候回来。

    他这几日很忙,却几乎每天都回来。

    周阿姨都觉得不对劲,问他是转什么性,竟开始恋家起来了。

    梁思谌坦然:“云舒难得放假,我回来陪陪她。”

    周邵红撇撇嘴:“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当着你妈的面,你好歹也迂回一下,顺便说一句想你妈妈了。”

    “哦,可是……”梁思谌抬眸,“妈,你知道吗,你对我的嫌弃都快溢出眼睛了。你那张脸都写着,哎,他怎么天天回家,烦死了。”

    梁家夫妇对孩子都不算太上心,完完全全的放养政策,梁思谌自律性极高不需要管,梁思悯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大方向从不跑偏,也不需要管,甚至他们对云舒都已经算是最上心的了。

    周邵红忍不住笑,好久才说了句:“你在家里天天板着一张脸,不是在处理公务就是面无表情在看报纸看纪录片,你这么无趣的人,还没萌萌好玩。”

    “呵……”梁思谌撇了一眼远处来回踱步总想犯个贱的萌萌,无语了。

    “说什么回来陪云舒,你回来吓人家还差不多。你一回家,云舒都比平常坐得直,你成天端着架子吓唬谁呢?”

    每当这时候,云舒都会默默低下头,一言都不敢发,然后听梁思谌在那边大放厥词。

    他似乎真的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避讳,她记得有次周阿姨问他汤斯嘉那样的他都不喜欢,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异性,他思索片刻,回答:“云舒那样的吧。”

    那一刻云舒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被人闷头打了一棍,恐惧、窒息、害怕,呼吸都快要暂停了,一颗心悬到嗓子眼,直到听到周阿姨一声“嗤”,说:“少拿你妹妹开涮,什么毛病。”

    梁思谌在亲近的人面前,说话一向有些刻薄和不着调,周阿姨大概以为他故意在气她,因为他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喜欢云舒这种类型的。

    每次事后,云舒都很想骂他,可最后什么也没讲,因为好像要求他一言不发讳莫如深,好像也是一件残忍的事。

    她的紧绷已经让自己惴惴不安了,她不想给他也套上枷锁。

    甚至有时候,云舒会想,闭上眼,不去听不去想,任由一切自然而然地往前走,走到绝路,走到不得不坦白的时候,到那时再说……

    云舒哈欠打了第六个,时钟指向十一点钟,梁思谌还没回家,周阿姨先说了句:“小舒困了就先去睡吧,让徐颖替你,看看,眼泪都出来了。”

    汤家的大太太也在,叫钟丽芸,她对云舒还是心生喜欢,一晚上对她照拂有加,几次给她点炮,暗示她汤家不仅有汤煜明,还有汤煜恒,和其他几个年龄差不多的晚辈。

    汤家没别的,就是人丁兴旺,这一辈的男生都不算特别出挑,但单个拎出来,也都算可圈可点,所以钟丽芸始终觉得,两家结亲的可能性很大,只要她努力,只要梁太太松口,铁杵总有磨成针的那天。

    汤煜明回去怎么说的,云舒并不知道,但大概并没提及她和梁思谌的关系,也未说什么坏话,不然钟丽芸不会一个劲儿地数落汤煜明,怪他性格冷淡,不懂照顾女孩子,觉得是他相亲表现不好,才会让云舒回了家直摇头,然后闭口不提此事。

    这会儿钟丽芸又开口,也笑吟吟体贴道:“小舒快去睡吧,瞧瞧这我见犹怜的劲儿,我看着都心疼。”

    旁边另一个太太接腔:“你快收了神通吧,别把小姑娘吓到了。”

    她一晚上的表现,太过于明显了。

    钟丽芸眯着眼直笑,半晌说了句:“我听说云舒喜欢骑马,我先生的表弟刚买了一个马场,养了几头很不错的小马驹,哪天让云舒去玩啊。”

    或许是对方太过于殷勤,让周邵红觉得有一丝不耐烦,勾着唇角轻笑道:“小舒快要开学了,她们这个专业课业重,平常都不怎么回来的,有机会再说吧。”

    钟丽芸似乎听出了那语气里淡淡的拒绝,但也没气馁,又道:“那确实还是要学业为重,寒假吧,等寒假回来。”

    颖姐在旁边看电视,男女主正到分别的时候,吻得难舍难分,云舒无意间一扭头,正好看到那画面,以及从那边走过来的梁思谌。

    男人西装革履,外套脱下来轻搭在小臂,白色的衬衣下,肌肉微微膨出,勾勒出清晰的线条,云舒知道那薄薄的衣料下面是怎样的肌肉走向,那里每一寸她都摸过。

    或许是电视画面和他交相映衬的作用,她觉得有些微微地发烫,故作轻松但其实十分紧绷地喊一句:“哥你回来了。”

    梁思谌看到她耳朵尖都红了,远远就听到几个人在调侃她,于是理所当然地以为是被这些人念得不好意思,顿时心生不悦,走过来,拖了张凳子坐在她身侧,微微倾身,斜靠在她右臂处,给她整了下牌。

    如果从后面看,仿佛云舒半倚在他怀里。

    他一张冷面,端的是一丝不苟冰冷无情。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你跟她们似的,见天闲着,觉也少,你本来就不会熬夜,下次不要生陪了,又没人会说你什么。”他一边轻声交代着,一边扔出去一张幺鸡。

    云舒浑身紧绷,她甚至能感受到他靠过来时身体的温度,呼吸都有些发紧,半晌才“嗯”一声,打圆场道:“是我自己不想睡。”

    如果不是为了等他,何必要这么硬生生顶着,她确实不会熬夜,脑袋都要木了。

    周邵红歪头看他一眼:“云舒又不是小孩子了,你管那么宽,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从云舒十七八岁长成大姑娘,周邵红就耳提面命,要他收敛些,云舒心思细腻敏感,要注意态度。

    可他依旧我行我素。

    好在云舒好像并没有不适,反而始终跟他最亲近,她也就没再强管。总觉得孩子们之间的关系是要自己去处的,大方向不出错,就不该横加干涉。

    可最近总觉得梁思谌这东西越来越过分了。

    亏得云舒脾气好,她偶尔瞅着都想抽他。

    钟丽芸莫名不太喜欢梁家这位大少爷,脾气又冷又硬,情商不低,但似乎很少给谁面子,就像现在,一踏进这个偏厅,甚至连他妈都没给眼神,只锁定在他妹妹身上,当着外人面管教自家妹妹,多少有些违和,听着倒像是指桑骂槐。

    一圈打完,云舒自摸了。

    牌一推,梁思谌收了钱,塞进她口袋,自作主张道:“好了,阿姨们好好玩,她该睡了。”

    说着,拎着云舒脖颈,带着她出了小白楼。

    徐颖不怎么会打牌,见他们兴致还高,这会儿还是顶上了。

    云舒回头看了好几眼,确保没跟人出来,也没人会听见,才轻吐了一口气,埋怨说了句:“哥!”

    意思是,你怎么这样。

    她紧张得都快吐了。

    “遮遮掩掩才更可疑,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你要我在人前跟你保持距离,我做不到。”梁思谌敛着眉,一脸不悦,总觉得这种暗无天日见不得光的日子叫人憋闷,他连怼那人一句少操心我的人都做不到。

    每次都要看着听着别人在各种给她拉郎而不能说什么难听话,也没立场强硬拒绝。

    云舒闭了嘴,只是轻声说了句:“没怪你,我就是觉得你这样不客气,会让阿姨难做。”

    “她早习惯了。”梁思谌到底没忍心惹她难受,揉了下她脑袋,“你以为她不想反驳吗?她想让你和汤家联姻没一丁点利益的考量,只是单纯觉得汤家都是读书人,觉得你脾气好,适合找个斯文的对象,但汤家这么殷勤,考虑的就未必是子女的幸福了。你没见我妈都快要挂脸了,我甩个脸子她心里还舒坦点。”

    云舒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

    梁思谌总是这样,张扬也好,内敛也好,不管多么放浪形骸,跟谁交往那点分寸他总能拿捏得住。

    大概她是他唯一吃不准的人吧。

    喜欢就会有顾虑,有顾虑就容易失了分寸。

    所以他频频在他们的关系上失去分寸,表现得完全不像自己。

    云舒悄悄抓了下他的手,小声说:“我没逞强,也没人要我一直陪着,我就是觉得回去我可能就睡着了,我不想睡……”

    她看着他,微微踮脚,在他耳边说:“我只是在等你,我想见你。”

    企图告诉他,我也爱你。

    那工作一整天都无法脱身的郁气和汤家那位分外的殷勤让他感到的不爽,似乎顷刻间全都消散了。

    他掐了下她的指尖,喉结滚动片刻,倏忽说了句:“今晚跟我走。”

    云舒还未来得及思考,下意识觉得不行,可又不忍心拒绝。

    沉默犹疑的片刻,却已经被拉着上了车,他车子就停在院子里,这会儿把她固定在副驾驶,弯腰替她扣上安全带的同时,趁机亲吻她。

    一秒、两秒……十秒。

    毫无预兆的深吻,后视镜里能看到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的管家,院子里的灯斜斜照过来,摄像头微弱的红光就在车子侧面,云舒脑袋充血,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肩膀,想要推开他,可因恐惧失去了力量,只是睁着眼无助看他,嘴巴张开着,更方便他侵入。

    呼吸间都是他身上的气息。

    管家在走过来的前几秒,他终于放开她,眼底欲色深沉,指腹快速擦过她的唇,露出一抹浅笑:“怕什么,相信我,你哥哥永远值得信赖和依靠。”

    他直起身,关了车门转身,正好和走过来的管家面对面,面色如常说了句:“她快开学了,明天我带她出去买点东西,今晚带她出去住,你待会儿跟我妈说一声。”

    管家应了声好,问清不需要额外准备什么,隔着车窗挥了挥手:“路上小心。”

    车子驶出院子,别墅区到主路有个半坡,两侧郁郁葱葱的林木,路灯黯淡。

    过了那个坡,别墅就像是被藏在了幽深的森林里。云舒这时似乎才敢呼吸,憋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抬手,无意识碰了下自己的唇,觉得嘴唇到现在都是麻的。

    幸好她没有心脏病,不然她觉得自己恐怕早就死去千百回了。

    她深呼吸了两下,闷声说了句:“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梁思谌解开领口,面容冷峻又残忍,坦然道,“你迟早要脱敏。”

    第34章 Chapter 34

    云舒不仅是胆小,她是过于循规蹈矩的人,偷情式的恋爱只会让她越来越有负疚感。

    她无法从那暗无天光的感情里获得太过幸福感。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早日曝光,一切后路都切断,所有的问题彻底暴露,让所有负面的情绪都倾轧过来。

    她并不软弱,到那时她反而会知道怎么做。

    只是他现在是始作俑者,他没办法做那个主动捅破的人,不然她会恨他。

    她必须要自己想清楚想明白,自己去打破那虚幻的外壳,来让一切都落地。

    他只能逼着她去走那一步。

    他只能一遍一遍告诉她,别怕,前方哪怕是悬崖,不管你从哪里跌落,我都会接住你。

    云舒轻叹了口气,但也没说什么,其实很多事她知道,她只是找不到很好的解决办法。

    到最后只是问了句:“我们去哪儿?”

    “去我那里。”

    “去干嘛?你真的要带我去买东西么。”云舒思索了片刻,“我没什么需要添置的,阿姨给准备了很多开学礼,我其实都用不上。”

    梁思谌侧头看她一眼,“我以为你撩拨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我本来只想晚上去你房间陪你说会儿话,但现在我觉得不够,我想把未来至少两个月的相处都预支一下。”

    云舒:“……你正经一点。”

    车速卡着限速的边缘一路疾驰,到了公寓上楼的时候,距离他们出门也不过十五分钟。

    云舒走太快,差点扭到脚,梁思谌干脆把她背起来,夜深了,周围根本没人,云舒没挣扎,趴在他背上,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辩解,“我没撩拨你,是你思想太肮脏。”

    她只是不想让他误会,可他总是得寸进尺。

    给他一个支点,他真的能撬动地球。

    “哦。”梁思谌无所谓地应一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意思是,不管你怎样讲,但我有自己的想法。

    梁思谌关上门,从门口亲她到卧室,他不知道从哪里拎过来一个纸袋,安全套一盒一盒扔在床上的时候,云舒蒙住脑袋:“我要回家。”

    他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脱衣服,解开扣子,脱掉衬衣,露出块垒分明的肌肉线条,他胸前到现在还有两道白印,是云舒手链刮到的,以至于后来每次亲近,他都会先摘她所有首饰。

    “梁思谌……我害怕。”云舒眼见着他整个人都变态起来了,根本不知道他发什么疯,逃无可逃,反而凑近他,搂住他脖子,眉眼微蹙,“你怎么了?”

    梁思谌沉默看她,许久才抱她去浴室,嗓音低沉:“不怎么,就是异地恋够够的,你又不肯给我个身份,我在想我去学校看你,恐怕也要绞尽脑汁想理由,就觉得不甘心让你就这么走了。”

    云舒走神了下,目光看着他的胸肌,忍不住捏了捏,好像刚刚就想这么做来着。

    梁思谌本来想说什么,顿时卡了壳,沉默半晌才啧一声:“学会耍流氓了。”

    云舒便笑:“不让摸吗?”

    “随便你。”梁思谌扯了下唇,“我哪里你摸不得。”

    浴室的磨砂玻璃,隐约能照见人影,夜色摇摇晃晃,水声滴答,云舒的声音断断续续,梁思谌总是沉默的,但偶尔也会溢出几声喘,嗓音粗重低沉,刮在云舒耳膜上,觉得他这个人实在存在感太强。

    后来,卧室里。

    纸盒拆了一盒又一盒,云舒按住他手,哑着嗓子说不要了。

    “不要吗?”他问着,手已经攥住她脚腕。

    云舒摇头,偏过头的时候看窗外月光已经坠落,模糊着,似乎看到天边亮起白光了。

    “哥,求你。”

    “求我什么。所以是要,还是不要?”压迫感携带着引诱,像过往很多时候,有些事她明明不想做,他却还是会一再逼她,他从不直白说你要怎样,每次都问:“真的不要吗?”

    他在暗示她说要,他在等她说同意。

    云舒每次都会顺从,点点头,哪怕不想,也会去做。

    因为他总能替她做出最合适的选择,因为每次搞砸了,都会有他在后面兜底。

    或许是已成习惯,哪怕她此时真的累得快要昏过去,可身体已在他靠过来的时候自动调换成同意的姿态。

    云舒觉得又羞又愤,悲伤压抑混合着欲望在蒸腾,那些暗自交往的日子,不知所措的每个瞬间,她都表现得从容和镇定,但其实她怕得快要死了,那么害怕,却还是不愿意彻底跟他划清界限。

    或许爱情就像是玫瑰,美好热烈,可越攥得紧,那刺就扎得越深。

    云舒抱紧他,悲苦又压抑地叫着,哥哥。

    那声音太脆弱,像是初生的春草,快要被晨露压断了。

    他的动作都温柔起来,这一次结束得温和又平静。

    两个人沉默片刻,他说:“休息一会儿,带你去吃点东西。”

    她确实饥肠辘辘,好像浑身的力气都用光了,可现在她只想睡,可还没抗议,他已经抱她去客厅,云舒没找到睡衣,随便抓了件他的衬衣,袖口宽大,折了好几折才露出手腕。

    掌心是红的,大概撑在窗边太久,硌出了印子,一直没下去。

    梁思谌开了冰箱,这会儿也不合适折腾,只煮了碗素面,简单,快捷。

    云舒埋头苦吃,热汤下了胃,熨帖了空乏疲惫的身心,连同那悲苦,也恍然若梦。

    她在心里自嘲,不会是饿得头昏了才苦情起来了吧。

    人吃饱了,果然是会感觉到幸福的。

    她又忽然觉得,两个人就这么一直下去,她也是愿意的。

    梁思谌收拾了碗筷去厨房,几分钟的时间,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安静的侧颜,睡着了让人不忍打扰,但梁思谌还是坐过去,将人揽进怀里,低着头亲吻她。

    亲醒了,她痛苦地看着他,挤出两滴生理性眼泪,眼睛酸得想打人,抬手掐他的脖子,却没什么力气,被他攥了手掌抵在唇边吻。

    她喊一句“无耻”,他应一声“嗯”。

    天边那抹鱼肚白越来越清晰,晨光还是来了,落地窗边放了张躺椅,他抱她去那边坐,云舒不情不愿,闭着眼,短短几步路,昏睡三五次,嘟囔着说:“梁思谌你变态么。”

    梁思谌“嗯”一声,“我要你记住我。”

    记住快乐,记住痛苦,记住欲望的美,也记住欲望撕裂的痛……

    最重要的,记住我。

    “你爱我吗?”梁思谌抱着她,目光看着远处起伏连绵的建筑和那一线江景,公寓楼对面视野开阔,无遮挡,楼层过高,仿佛住在云层里。

    他从小到大,感受到最多的就是孤独,那种孤独并非是身边无人的孤独,只是一种同周围格格不入的寂寞,他觉得大部分同龄人都很无趣,他有时候会觉得,或许是因为他们太笨了,或许是因为他们太幼稚……

    可直到遇见云舒,他觉得都不是。

    她像是一个特定的频率,简单,看似平平无奇,却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像是上帝为残缺不全的他,特意递上的填补物,契合得严丝合缝。

    云舒睡着了,没听见他的问话,她安静地趴在他怀里睡,他微微调整身体,让她躺得更舒服点,然后轻笑了下:“你要是醒着,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会问我,不爱我,怎么会跟我在一起,忍受我的种种霸道蛮横不讲理。”

    她呼吸绵长,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大概是因为他抱她太紧,触发了她的条件反射,她闷哼了声,说:“不要。”

    他低头,轻吻她额头:“我知道你爱我。可大概我还是贪心,渴望你热烈地爱我,非我不可。但是……太浓烈的爱会烧伤彼此,你这样很好,慢慢地爱我,慢慢地接受我,或许我们可以,一步一步走到白头。”

    安静的早晨,相拥的彼此,他觉得幸福,不忍打破这宁静。

    或许是潜意识里记得他还没说结束,云舒只睡了小半个小时就猝然惊醒,懵懵然抬头,许久才意识到这是阳台,她在他怀里躺着。

    抬头去看,和垂眸的他四目相对。

    空气中似乎烧着火,焦灼得让人发烫。

    云舒莫名紧张,说话都喘,问他:“你不困吗?”

    “我清醒得很。”他双目清明,要看日出,特意戴了眼镜,却因为没穿上衣,显得那样子十分有斯文败类的感觉。

    云舒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偷偷吃药了。”

    梁思谌无语看她。

    云舒认真讲:“吃药伤身,纵欲也伤身。”

    “少造谣,再说我就在这儿做。”

    一整面的落地玻璃,从外头是看不见里面的,但这里是整间房采光最好的地方,外面天地宽阔,仿佛坐在露天处。

    他倏忽一笑,“要不在这儿试试,我觉得你缺乏解放自我天性的能力,做什么都规规矩矩,不累吗?”

    就好像觉得上床就一定要在床上,客厅里折腾一会儿她都觉得过激,嚷着要回卧室。

    换个姿势都要提前做心理准备。

    云舒趴在他肩上,咬他,尖锐的牙齿,咬出清晰几颗牙印,手指抚摸上去,小声说:“你今天不去公司?”

    “忙了一阵,特意空出来一周,我送你去学校。”

    “不用,我自己……”云舒说。

    梁思谌按住她试图劝解的嘴:“你实在觉得嘴巴闲着无聊,可以亲我,我不想听你拒绝我的任何话。”

    云舒气笑,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不亲你。”

    梁思谌“嗯”一声,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云舒戳戳他的脸,“你看起来喜怒无常的。”

    “那你觉得我现在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既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她仰着头,继续戳他的脸,手指不小心塞进他嘴巴,指尖便顺势去磨他的尖牙。

    “你很了解我,所以我不用在你面前装。我没不高兴,因为你不亲我,我也要亲你。”梁思谌含着她手指,说话声音都含混,最后抽了张纸,给她擦了下指尖,顺便攥住她手腕,背到她身后,一边揽住她,一边低头亲她。

    云舒手被绑到身后,身子被迫挺直,向后微微反弓,于是更方便他亲吻。

    晨光大亮,金色的太阳照进窗户,给墙上镶了个金边,两个影子交叠在一起,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云舒抬手摘掉他眼镜,还没来得及找地方放好,人被狠狠撞了下,眼镜掉在地上,她想去捡,几次伸手,都对不准位置,整个人摇摇晃晃颠来倒去,到最后完全忘了它。

    荒唐,简直太荒唐了。

    云舒昏睡过去之前,骂了梁思谌一句:“你是不是疯了,我觉得你需要去看医生,你真的有病。”

    梁思谌“嗯”一声,“或许你给我个名分,我就好了。”

    可惜,云舒没听见,整个人头一歪,沉沉睡过去。

    然后,门铃响了。

    第35章 Chapter 35

    云舒睡得太沉,没醒,但梦里还是听见了,梦到自己在家里睡,梁思谌夜里进她房间,天亮也没走。

    晨光熹微,卧室门被敲响,下一秒是开锁的声音,门被推开,脚步声渐近。

    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脏和耳膜上。

    那一瞬间,仿佛一个喜阴的蘑菇被暴晒在日光下,浑身都是疼痛和羞耻。

    她看到一个人的脸,没看清是谁,但无论是谁,她都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而亡了。

    云舒惊醒,大口喘着气,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她听到外面有交谈声的时候,心脏倏忽提到嗓子眼,喉咙干涩得快要裂开了。

    她慌乱无措地折起身,有那么一瞬间很想钻进柜子里,或者躲进卫生间,或者随便哪个漆黑的角落,以保证自己不会被发现。

    不会被突然暴晒在太阳下。

    可是,自尊心阻止了她。

    一旦行为落实,就好像连自己都判了自己死刑。

    仿佛自己给自己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宣告这段感情的错误。

    连自己都不接受的感情,该多么可悲。

    她不想以那种面目来迎接暴露。

    云舒屏声息气,努力去听外面的动静。

    可是听不清。

    整个人僵住了一般,一动不能动-

    周邵红在门口等了足足十几分钟,梁思谌才出门,她狐疑看他,抬头问:“你在干什么?敲了半天门都不开。”

    梁思谌穿了一件休闲长裤,套了件白色T恤,看起来神色如常,只是有点懒怠。

    “妈,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说想要你外公那套茶具,你外公正好送过来,我就顺便给你带来了。”

    什么时候提的,梁思谌早就忘了。

    只是未免过于凑巧。

    “你到底干嘛了?什么反应,都快九点了,我可不知道你有睡懒觉的习惯。”周邵红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但那模糊的直觉尚且抓不住。

    “我才要问你干嘛,一大早招呼都不打敲我门,我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搞突袭了,懂吗,妈妈。”梁思谌调侃一句,过去茶水台倒了两杯水,递给她一杯,自己仰头灌了一大口,微微出神着,在想,刚刚就想给她喂点水喝的,她有点缺水,但还没来得及。

    “东西我收下了,要不您回去?”梁思谌摩挲着杯身,下逐客令。

    周邵红把手里的礼盒递给他,“啧,好歹一口水让我喝完。云舒呢?你把她带哪儿去了,不是说陪她去买东西吗?”

    梁思谌微微敛眉,“你别管。”

    周邵红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你真是……越来越欠抽。”

    梁思谌低头拆茶具,周邵红微微拧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猝然转身,往卧室去。

    哪怕在这一刻,她都没有去做那个想一想都觉得骇然的猜测。

    但一种莫名的直觉还是牵引她。

    她进来没换鞋,也就没看到玄关处鞋柜里云舒的鞋子,但此时她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沉闷又清晰的声音却仿佛索云舒命的绝音。

    云舒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灵魂如出窍般,脸色苍白到没有一点血色。

    她不知道梁叔叔和周阿姨是否能接受,她只知道自己此刻无地自容。

    门开了一条缝,云舒咬住自己的下唇,已经开始思索该如何开口跟阿姨讲才显得不那么狼狈。

    下一秒,门又合上了。

    梁思谌快步跟过来,一把拽回了门,同母亲对视着:“卧室不能进。”

    “为什么?”周邵红冷冷看他,一直以来周邵红都是很尊重孩子隐私的长辈,她现在这么问,无疑是觉察出了什么,“谁在里面?”

    梁思谌面无表情,手指握着门把手,始终没松开,“妈,你该回去了。”

    “梁思谌!”周邵红连名带姓叫他,带着几分警告意味。

    他没答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两个人对峙了足足几十秒,周邵红才说一句:“带云舒买完东西一起回家。”

    梁思谌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周邵红补充了句,“你可以不回来,我会找人把你绑回去。我说到做到。”

    从某方面来看,母子两个人的脾气在某些瞬间惊人的相似。

    说完,周邵红不再执着,只是怀着惊骇和不解,转身离开了公寓,一路走得很快,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忍不住不给他一耳光-

    公寓门被摔上的那一刻,梁思谌推开了卧室门,很惊讶,她竟然没把自己藏起来,就那么坐在床上,灵魂出窍了一般,那脸上是一种脆弱、惊恐、悲伤……种种情绪叠加的样子,苍白如纸,牙齿紧咬着下唇,都咬出血来了。

    梁思谌蹙眉,走过去,手指伸进她唇边,沉声说了句:“张嘴。”

    云舒似乎这会儿才从浑身僵硬冰冷的状态里一点点回温,她痛苦地攥住他的手臂,眼神里赤红一片,她开口是嗓音已经彻底哑了:“阿姨她……是不是猜到了。”

    “待会儿我回家一趟,你就在这儿休息,醒了给我发消息,我让餐厅送吃的给你。等我回来,送你去学校。没什么大不了的,迟早都会有这一天,他们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都不影响我们的关系。你没错,有错也是我,是我强迫你,是我非要求个结果,现在不管是什么都该我受着。”

    “哥……”云舒摇头,“我跟你、我跟你回去。”

    她害怕极了,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等到风浪都平息,甚至有那么一刻她想要自己彻底失忆,也好过面对这样的折磨。

    梁思谌不会懂得她此刻的惊恐,就像他不曾面临过父母双亡,一个人站在医院走廊茫然无措的感觉。

    在梁家还没打算收留她之前,至亲的亲人们没有一个人愿意沾染她,她一个不足八岁的小孩儿,早早地在生命的最初就感觉到了被全世界抛弃的不安,对未知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让她变得卑微和讨好,她那时候甚至在想,谁能来帮帮她,她会倾尽一生去报答。

    没有人能体会到周阿姨抱住她,说你还有阿姨呢的时候,她那嚎啕大哭的悲痛里,除了对父母的思念,还有宛如看到救世主的涕零。

    人在背叛信仰的时候,是一种全方位的崩塌,她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化成了齑粉。

    但她在那废墟里,还在试图捧出一颗真心,至少……至少要留下点什么。

    梁思谌承认自己有故意的成分,但他突然有些后悔放母亲进来,尽管在他的预设里,母亲不会直接来开卧室门。

    他弯腰,轻拥住她,侧头安抚地亲吻她耳后:“不用,我自己回去。云舒,我妈的反应不是很友善,你迟早是要面对他们的,但不是现在。”

    云舒只是摇头,一边哭泣一边摇头,她固执地说:“不要。”

    不要什么,她却始终无法准确表述。

    大概是不要一个人面对。

    梁思谌只是笑了笑:“亲生的,总不能真打死我。对不起,我不该给她开门的。”

    “我跟你一块儿回去。”云舒固执地说。

    梁思谌敛着眉,突然抱起她,直接把她抱到浴室的洗手台,撕开她的衣领将她按在镜子前让她自己看:“到处都是吻痕,云舒,你确定你要这样回去?”

    云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起先只是沉默地掉眼泪,到最后变成嚎啕大哭,那些压抑到极致的情绪终于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

    她呢喃说:“梁思谌,我真的好恨你。”

    好像被迫走在一条满是荆棘的道路,她赤着脚,趴在他的背上,从他身上下去,她会鲜血淋漓,可攀附着他,就会眼睁睁看着他被荆棘刺穿。

    他说:“抱紧我,要不然我们两个都会死。”

    她恨他,恨他非要带她走上这条路。

    更恨他从始至终都没给她选择的机会,而她却还是不忍看他受伤流血。

    “你可以恨我。”梁思谌面色温柔又冷酷,他虔诚吻她额头,“没有爱,怎么会有恨呢。你爱我,云舒。”

    他笃定道。

    云舒哭累了,梁思谌将她放回床上,径直走向衣帽间去换衣服,交代一句,“安心睡吧,门我会反锁,不会有人再打扰你。我会跟爸妈说我把你锁起来了,是我不让你回去。等我回来,明早我送你去学校。”

    太阳高升,日近午时,一辆黑色迈巴赫缓慢停在院子里。

    梁思谌从车上走下来,他一身西装,显得很正式,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但依旧有吻痕露出来。

    从小到大,周邵红都很担忧自己这个儿子,他性情古怪,冷漠孤僻,早熟,和同龄人没什么话题,骨子里极度骄傲和自负,她一度觉得他会孤独终老,没有朋友,也很难找到伴侣,哪怕别人主动也可能被他拒之门外。

    没有父母希望自己的小孩活成一座孤岛,在更早的时候,她甚至怀疑过他有自闭倾向,偷偷去咨询过医生。

    以至于云舒的出现,以及他对云舒超乎寻常的关注和宽容并没有让她产生应有的警惕,她把这一切视作天意,当做是命运的仁慈。

    从那之后的十几年里,梁思谌对云舒的感情越来越深厚,甚至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周邵红始终没有多想,人的感情都是越付出越深的,云舒从小就是梁思谌在管,说句如兄如父都不过分,他与她感情深厚也是应该的。

    儿女们相处融洽,她内心也欣慰。

    只是……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梁思谌会觊觎自己亲手养大的妹妹。

    云舒才多大,她那种沉默文静又心软的性格,究竟分得清是亲情还是其他吗。

    梁思谌到家的时候,周邵红和梁正平都端坐在客厅,佣人们都被支了出去,气氛沉闷又压抑。

    他站在那里,叫了声:“爸,妈。”

    周邵红站起来,那一瞬间她好像是突然老了十岁,目光不解又困惑地看着他,近乎咬牙切齿叫了句:“梁思谌!”

    梁思谌微微低头看着母亲,镜片后的目光显得深邃淡漠,从前在她怀里那么大一点,转瞬间就长成大人了,比他爸都要高出一个头,站在那里气势迫人,连她这个当妈的都要看不透了。

    “是,就是你们想的那样。但跟她没关系,是我主动的,她不同意,我逼的她,两年前就开始了,那年冬天她不敢回家,拖到除夕才回,我跟她前后脚,是我故意设计她。你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跟她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我会对她负一辈子责,谁劝都没有用……”

    啪——

    周邵红抬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她双目赤红,低声吼他:“梁思谌,你疯了吗?那是你妹妹,你自己一点点照顾长这么大的,你了解她,你清楚她所有性格的弱点,你去逼她,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你找谁不好?啊?”

    长这么大,这是她第一次吼他,也是第一次动手打他,她从没对孩子说过一句重话,更何况是脏话。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很失败,失败到大脑不停回溯,企图找到过往的各种蛛丝马迹,来帮助她想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那一耳光极重,梁思谌被迫偏过头,半张脸都是麻的,他舔了下干裂的唇角,点点头:“我是疯了,我只要她。不是她就不会再有任何人,她嫁人生子了我也等着,哦……我可能没那么大度,我不会给她考虑别人的机会。”

    都是什么屁话,周邵红怒气上涌,再次给了他一耳光。

    他唇角溢出血丝,眼神仍旧冷静而固执:“是我一点点照顾大的,所以我更知道没有人比我更会照顾她,那么多人喜欢她,但都配不上她,没一个了解她,懂她,真的知道怎么爱她,为什么我不行?妈,这个问题,我思考不知道多少年,我的理智早在自我拉扯中崩断了。我早就疯了,你发现得太迟了。”

    第36章 Chapter 36

    长这么大,梁思谌从来没有挨过打,重话都没得过几句,好像全天下小孩会犯的错误他都很少有,周邵红从来没想过,他有一天会给她憋个大的。

    她的手忍不住再次抬起,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打不下去,高高举起的手攥成拳头,最后扭头踹了梁正平一脚。

    养不教父之过。

    走到今天这一步,周邵红觉得他们做父母的要付一半责任,早就应该警觉的,不该疏忽至此的。

    梁正平抬头,看向自己这个引以为傲的儿子,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凭什么你不可以?那又凭什么你可以。这世上不可以的事太多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说好听是孤勇,说不好听那就是偏执愚蠢。从小到大我没有强迫过你做任何事,是因为我尊重你,你有尊重过云舒吗?理直气壮说是你逼她,怎么你很骄傲?以为自己为了爱情一往无前很了不起?”

    他抬手,拿起桌面的烟灰缸朝他砸过去:“梁思谌你知不知道云舒是挂在我们家名下正儿八经的孩子,媒体报道过,亲戚朋友都见过,谁都知道她什么身份,从小到大她受到的争议少吗,你几次因为这个为她出头心里没点数吗,你有为她考虑过吗,她没你脸皮厚,没你不要脸,她从小就乖顺听话懂事,你要她以后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是去学着坚强,还是躲你怀里哭?将来万一你们没走到最后,你要她怎么自处,你以为到那时候你能承担得了后果,所有的非议和流言砸下来的时候,你的爱情就是狗屁。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最后一句话,近乎是吼出来的,梁正平第一次在家里发这么大火。

    他气得大喘气,火气还在不停往上窜:“你要是有病就去治,别在这儿发疯。这件事我不同意,你想都别想。”

    周邵红红着眼,只觉得天都塌了,她附和一句:“少给我玩不要脸那一套,你妈我不吃,你要是不服气就滚出国去,你要是有良心就别干涉人家正常的人生,云舒倒了八辈子血霉碰上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

    骂的每一句都踩在他心底最卑劣的地方,他眼睛胀得发酸,最后凄惶一笑:“我是狼心狗肺。但已经晚了爸、妈,我们回不去了。我长这么大没求过你们什么,我不求你们成全,但求你们别对她说重话,这个世界上,她最在意的就是你们,如果连你们也不接受,不需要以后,她现在就会崩溃。”

    周邵红拍着他的脸:“你也知道?啊?你也知道?”

    她拽住他的衣领,“你给我滚过来。”-

    轰隆——

    夏日暴雨,总是来势汹汹,一瞬间乌云压顶,一瞬间电闪雷鸣。

    云舒惊颤,睁着眼,怎么可能再安心去睡。

    她折起身,想去洗把脸,站在镜子前不停地看自己的脸,她和父母长得像吗?她已经记不起来了,爸妈的面目在她脑海里已经很模糊了。

    她某些角度反而和周阿姨有点像,以至于有一阵跟着阿姨出去,不知情的人都会说一句:“太太,你女儿和你很像呢。”

    每次周阿姨都会笑得开怀,连连称是,但有一次,像是突然想起来,问她:“小舒会觉得不舒服吗?好像阿姨占取了你妈妈的位置。”

    云舒只是不停摇头,说:“阿姨……就像我妈妈一样。”

    她并没有忘记母亲,印象里的母亲温柔、坚韧,单薄的身躯,却像是能扛起来全世界。

    如果母亲知道,只会感激有人代替她照顾女儿吧。

    云舒这辈子遇到的每个人,都很好。

    就连梁思谌那么逼她,她都对他恨不起来,或许曾经给予的爱太多,多到无论多过分的事,都无法抹杀掉。

    何况……她对他也有爱。

    是有的,本来以为很少,但其实很多,多到数不清。

    多到云舒甚至不敢把自己放在被逼迫的位置。

    她是共犯。

    云舒吞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这会儿突然开始生疼,疼痛本该让人清醒,可她却越发混沌和恍惚了。

    镜子里她脖子上全是吻痕,触目惊心,让她下意识想要用衣服遮住,可是遮不住,到最后她都不敢直视镜子。就像他们的关系,无论怎么小心,注定是遮不住的。

    可是同他的那些时刻,她是愉快的,那时的愉悦和如今的痛苦撕扯在一起,她的脑袋像是要碎裂了。

    他怎么样了?

    叔叔阿姨会同意吗?大概是不会的吧,云舒不记得小时候被调侃过童养媳的事,这件事之所以没有传到她的耳朵里,无非是她被保护着,而所有人都觉得,这种言论是不对的。

    云舒和梁家不是收养关系,但梁叔叔和周阿姨确实是她的临时监护人,她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媒体大肆报导过,当时舆论如何,云舒并不知道,小孩子不被允许关注这件事,但闹得太大,她还是听到了一些。

    没有称颂和赞扬,只有质疑和各种恶毒的猜测,媒体的大肆报导,让人误以为是梁氏在借势炒作、自导自演。

    之后很多年,云舒跟着叔叔和阿姨出席各种场合,依旧会面临各种窥探的目光,好像要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探知她过得不好的种种蛛丝马迹。

    她这些年努力学习、上进,做一切世俗意义上被认定为“好”的事,也多半带着一种想要给他们争气的念头:你看,他们把我教得很好。

    这本就是一段很敏感的关系,如今再添一笔兄妹禁忌,那无论动机多么单纯善意,到最后都会演变成更直白的恶意。

    这条路太难了。

    云舒从一开始就有这种直觉,所以她恐惧、害怕、不安,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拒绝。

    但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她好像又回到了最初,忍不住想,只做兄妹该多好,那样或许就不会经历这样的惊痛了。

    云舒恐惧得快要痉挛了,胃里都在翻江倒海。

    她不敢去面对叔叔阿姨失望的目光,可也不敢去想象他们会怎么对梁思谌。

    他从小就骄傲,有时候甚至会被人误解为自负和傲慢,他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但在这件事上,他彻底失了分寸和理智,如果叔叔阿姨骂他,打他,他大概会一概认下来,他那样的人,向来不屑于说假话和搪塞。

    云舒悲痛地呼出一口气。

    怎么办呢,以前总觉得,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有哥哥,哥哥似乎无所不能。

    可是却没想过,他会有这么一天。

    云舒还是出门了,她拿了一把伞,走出公寓楼的时候,身后却跟过来一个保镖,她认出是梁思谌的,眼眶顿时红了。

    “少爷让我在这儿守着。”保镖说。

    云舒胡乱点点头:“我现在要出门,你陪我一起吧。”

    暴雨倾盆而下,车子一路缓慢驶向市中心,进了别墅区。

    她打车回来,司机把车停在院门口,云舒踩着雨水走进家门。

    保镖无声跟在她脚后,只觉得云小姐像是丢了魂魄,走路都有些发飘,以至于他不得不亦步亦趋紧跟在她身后,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倒在地上。

    好在,她还是安然进了客厅。

    佣人都被支出去了,也就没人发现云小姐回来了。

    偌大的别墅清冷孤寂,气氛凝重,空气都像是结了一层冰。

    梁思谌站在书房,周邵红从孩子们的旧物里翻出来很多东西。

    她在等梁思谌回家的几个小时不停在翻看寻找,她试图梳理脑子里乱糟糟的东西。

    她把当年媒体的报纸砸在梁思谌身上:“她父母表兄妹结合,当年被大书特书,那一年主流媒体全被我打点过,但依旧有不少的小报到处乱讲,当年她还小,我还可以保得住,你还想让她再经历一次,羞辱你事小,她父母过世十多年了,还要被你再牵连一遍吗?”

    梁思谌脸色有片刻的阴沉,但旋即又恢复冷静:“我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活,谁看不惯报警抓我好了,没道理他们嘴碎乱讲话,就要我放弃心爱的人,这是什么道理?”

    “你脸皮厚,我能说什么,云舒呢?她没有朋友没有同事没有亲近的人吗?你确定她也可以不在乎?还是你觉得她一辈子只需要围着你转就可以,梁思谌,你知不知道你在亲手毁她,你以为只是谈个恋爱而已?但这场恋爱如果失败对你的影响几乎微乎其微,对她来说却是全方位的打击,你说你负责,你拿什么负责?拿你一文不值的真心吗?梁思谌,在这件事上,我没你这个儿子,但云舒是我女儿,你休想害她一丁半点,你养大了不起?做一百件好事,也不是你做一件坏事的理由,这不是可以拿来抵消的。混账东西,狗玩意儿!”

    还有一段录像,好几年前了,梁思谌和梁思悯从小就吵吵闹闹,两个人脾气一个比一个坏,谁也不让着谁,但大多数时候只是闹腾,没真生气过,有一回却吵得很凶,各自摔了门回房间,没多会儿又出门去,晚饭谁也没吃。

    那会儿梁正平和周邵红都不在家,云舒一个人吃晚饭,家里来客人,她去招待,别人问她是谁,新来的管家对她有偏见,故意着,不帮她解围,云舒局促地站在那里,好久才说一句:“我……借住在这里。”

    客人走了,云舒在客厅发了会儿呆,一个人在院子里侍弄花草,他们家的花园特别大,每次换季的时候,都需要请上七八个人来翻弄花园,那天云舒给花剪枝,从这头到那头,剪了整整四个小时,她沉默着,好像在发呆,又像是在宣泄某种情绪。

    那是一种无声的倔强,她无法从这个家里找到安全感,她拼命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但她只是个小孩子。

    没有小孩会思考“我配不配待在家里”的问题,但云舒会,这里本就不是她的家,她已经没有家了。

    那天回来周邵红和梁思谌都发了好大的火,周邵红把新来的管家辞退了,梁思谌陪着云舒,第一次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消除她的不安。

    “如果你一意孤行,这种事迟早会再发生,而且会更严重,更不可挽回。从前你还可以想办法弥补,但如果是你自己亲手把她从家里推出去,她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但你让她去哪里呢?梁思谌,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梁思谌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眼神从凄惶转为病态的偏执,“妈,你了解我,我没有让你费过心,是因为我做事向来有分寸。你以为我只是头脑一热吗?我比你早很多年思考这些问题,比你想得更多更深、更久远,我有一阵,常常闭上眼就在思考,我做过的假设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一遍一遍地推演每一种可能,想要消除一切隐患,但没有一个假设,是我放弃她,另寻他人。”

    他看着周邵红,镜片后的目光冷峻异常:“妈,你拦不住我。”

    周邵红被他油盐不进的姿态狠狠气到,胸腔里怒火不断烧着,抬手就是一耳光:“你混账!”

    梁思谌被打得偏过头,他擦掉唇角渗出的血,突兀地笑了一下:“都走到这一步了,你以为我会停下吗?不可能,我但凡迟疑一下才是真的愚蠢和残忍,你今天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说分手。你怕的那些都不会发生,因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开她的手,这段恋爱也不会失败,如果哪天我不爱她了我就去死,如果我背叛她让我即刻暴毙,没有这个决心,我就不可能去招惹她。”

    周邵红表情复杂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儿子好陌生。

    梁思谌扯了下唇角:“我说过,没有人比我更爱她,也没有人比我更懂得如何爱她。”

    第37章 Chapter 37

    云舒背抵着墙,痛苦地闭上眼,那种被撕裂的疼痛宛如实质,她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仿佛被刀子割过。

    她很害怕,但还是走了进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书房只开了一盏小灯,房间里大片的阴影,空气沉闷而压抑。

    她的脚步声近乎没有,但两个人还是发现了,同时扭过头看她。

    云舒被雨淋湿的身形显得更加单薄脆弱,周邵红的表情复杂,忍不住张了下嘴巴,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感觉到无比的自责,作为母亲,她没有保护好她。

    一切都发生了,她现在就是把梁思谌打一顿,也不能弥补什么。

    梁思谌原本还算冷静的面目也霎时变了脸色,大概是没想到她会主动回来。

    他抬步想要过去,却因为她骤然后退的样子生生止住了步伐。

    云舒的自尊心一向很强,她从来都力争上游,永远以最好的面目示人,不做任何出格和逾矩的事。过早失去双亲让她在很年幼的时候就了解生存的艰难,无法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爱。

    所有的得到是要以失去为代价的。

    她从不任性,因为没有什么可以等价交换的自我价值,她把自己得到的一切视为恩赐和施舍。

    梁思谌知道,他懂得。

    但他还是撕碎了她自我保护的外壳,把她赤-裸裸地暴露在了恐惧和不安当中。

    他仿佛凌空被人戳了一刀,明明早就做好一切心理准备,甚至隐隐期盼这一天的到来,但还是被她的反应刺穿灵魂。

    难以言喻的惊痛。

    “小舒……”他声音很轻,因为觉得此刻的她像是一片薄如蝉翼的玻璃,轻轻一碰就要碎掉了。

    “阿姨……”云舒却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微微发颤,嗓子哑得厉害,“不是哥哥说的那样,我没有……被逼,我有很多选择,也有很多次拒绝和求助的机会,但我被自己框住了,我太想要一个圆满的解决办法,可到最后才明白,因为我爱他,所以才会感觉到痛苦,我既不敢接受他,也无法说服自己放弃他。阿姨,我……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他,我不够勇敢。是我把事情搞砸的,你不要怪他,你怪我吧。”

    云舒的两只手互相绞着,眼神因为太专注反而开始涣散,她看着周阿姨,真切地觉得自己面目可憎,声音不可抑制地开始哽咽,“谢谢、谢谢你们养我……养我这么大,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开口辩解的权利,她说,“我怎么都可以,你们……不要为难,都不要……都不要为难,如果将来分手,我去哪里都行,你们已经把我照顾这么大了,已经给我很多很多了……”

    周邵红眼眶顿湿,走过去一把把她抱进怀里,“说什么呢,阿姨把你带回家,你就是阿姨的女儿,谁也不能欺负你,梁思谌也不行,他是个混账东西,你一点错都没有。你有选择,你有什么选择,让你陷入两难的是他,你还替他说话,他要是真的爱你为你好,就不该招惹你,或者至少等你有足够能力为自己选择负责的时候再去谈论选择。小舒,爱情不是选择题,不是必须牺牲和献祭才能达到圆满的东西,爱情只是你人生的点缀,当你觉得怎么选择都是错的,那就意味着都不是很好的选择。你不需要在两个不完美的选择中摇摆,人生是旷野,总有第三条路在等着你。”

    梁思谌蹙眉:“妈!”

    “妈什么妈,我不是你妈。”周邵红顿时扭头瞪他,“你有追求爱情的权利,但别人也有拒绝你的权利,怎么,两句话你就听不得,你那么自信,你怕什么,你也知道你既不光明也不磊落?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

    说着说着,周邵红就又想扇他。

    云舒攥着周邵红的手腕:“阿姨……”

    周邵红扭头拍拍她的手背,“别怕,小舒,阿姨给你做主,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哪怕将来你和他闹掰了,老死不相往来了,家里永远有你的位置,只要我和你叔叔活着一天,你就永远有倚靠。”

    云舒几欲嚎啕,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她无措站在那里,她觉得自己才是那是罪无可恕的人,却偏偏他们都在保护她。

    梁思谌倏忽拉过云舒,挡在她身前,蹙眉看着母亲:“妈,你吓着她了。”

    “你有脸说?”周邵红仰头看着他,“别逼我扇你。”

    梁思谌寸步不让,眉眼坚毅又固执,“是,你说的没错,我是个混账东西,我认。我既不光明也磊落,我也认。但如果有人能来审判我,我希望是云舒自己,她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认,我不还手,她如果不喜欢我,要跟我分手,我再三挽留也挽留不住的时候,那是我活该。但你不能替她做决定,你不能把自己以为的“好”强加给她,这世上有很多道理,有很多被定义为好的东西,人生也的确是旷野,有那天通天大道的确更容易,但你也要给别人选择走那条窄路的权利。我依旧认为我是个很好的选择,我爱她,我愿意给她一切,我永远不会背叛她、放弃她,我希望她能考虑我,我也求你给她考虑我的机会,妈,我这辈子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也没求过你,我求你不要判我死刑,你知道她最在意你和爸,愿意听你和爸的意见,你不能这么绝对地说不。如果你觉得我要求她爱我是在绑架她,那么你也是,你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如果你相信她有自己判断抉择的能力,那请让她自己考虑,不要为难她。”

    他语速极快,浑身上下都紧绷着,恨不得把所有的观点一股脑抛出来,生怕少说一句就会动摇云舒的心。

    周邵红气得深呼吸:“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混账东西。你口口声声说让她自己选择,你有给她选择的空间吗?她才多大,啊?你有想过拒绝你她要面临什么吗,你不是街上随便的阿猫阿狗,拒绝你以后就可以避而不见……梁思谌,你现在真的恨不得掐死你,你让我死了都没法去见她爸妈。”

    最后一句话,她近乎咬牙切齿地在说。

    梁思谌敛眉,整张脸冷峻异常:“你掐死我我也不放手,这世上不是所有的错都可以弥补的,有些事情既然错了也该一错到底,我现在说放手才是真的愚不可及。我爱她,说一万遍,也是我爱她,我不可能放手。”

    “啪——”

    周邵红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打的第几个巴掌了,梁思谌在某些方面固执得可怕,那种极端的自负和偏执让她这个当妈的都感到有些可怕,连她都不敢说,她相信梁思谌会一辈子履行诺言。

    承诺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她不偏私地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的爱的确热烈而坚定。

    但太过热烈的爱会烧灼彼此,他太偏执了。

    云舒更适合找一个温柔的伴侣,她性格太温和了,底色又善良,蒙了一层恩情在上面,她无论如何都不是梁思谌的对手,俩人就不可能站在同一个天平去恋爱。

    梁思谌唇角的血擦都擦不干净,他抬眸,眼神甚至都带上一点病态,他扯了下唇角,“你如果解气了,让我带她去休息,她情绪很差,需要一个人待着,明早还要去学校。”

    “行,”周邵红点头,“我管不了你,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你铁了心要一错到底,那行,我现在不是你妈,我是云舒的妈妈,你逼迫我女儿在先,害她痛苦流泪陷入两难,现在凭什么跟我叫嚣你爱她?你有什么资格爱她?”

    梁思谌实在没想到他妈跟他玩这个,整个人都无语住,半晌才叫了一声:“妈……”

    “叫我阿姨,我不是你妈。”

    梁思谌点头:“行,阿姨,我对云舒是真心的。”

    “真心不值钱,所有的渣男勾搭小姑娘的时候都指天发誓自己是真心。真心长什么样谁知道?你挖出来给我看看。”

    “这是我跟云舒的事。”

    “在你逼迫她的时候,你就失去独立平等跟她谈爱情的资格了。”

    梁思谌突然恍惚了一下,他似乎一瞬间有些明白云舒的恐惧,他始终笃定自己可以承接一切恶果的根本原因是,梁正平和周邵红是他亲爸亲妈,无论他作得多过头,他们总不能真的打死他。

    但对于云舒来说,这不是她的亲爸亲妈,甚至于给与的每一分爱都是需要她万分珍重和感激的,如果他们说不同意,那对她来说是一种极致的伤害。

    就像云舒的父母如果真的活着,用这种嘲讽的语气逼问他为什么逼迫他们女儿,他哪怕内心笃定自己不后悔,也无法理直气壮说自己没有错。

    梁思谌抿唇,半晌,只是往后伸手,抓住云舒的手掌,低声说:“那你让我怎么办呢?她是回避型人格,而我被一层哥哥的身份束缚着,我痛苦过、挣扎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我是她哥哥,我不能……但没有用,我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她,嫉妒她身边每一个异性,觉得没有一个人能像我这样爱她,害怕突然有一天得知她恋爱的消息……总要有人往前走一步,那个人只能是我,我是哥哥,所有的后果我都可以一力承担。你问我凭什么说爱她?过去十几年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我在操心,每一个重要的时刻我都有参与,就连她高中压力大情绪出问题,都是我在国外遥控安排人去跑前跑后,我成宿成宿睡不着,担心我迟早要疯,后来在一起,连续两年的异地恋我卡着点来回奔波,答应要去见她,恶劣天气飞机延误,我转了四次机还是回去见了她一面,我是有错,所以我不敢叫苦,我尽心尽力捧出我的一切给她,渴求她施舍一点目光,我一步一步努力到现在,你又凭什么说我不爱她。”

    云舒错愕地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因为他的话而感到心脏揪起来。

    她太关注自己的痛苦了,完全忽略了他的感受。

    周邵红看到了,把她拉过来自己怀里护着,她太了解梁思谌,他这个人情商智商都不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从刚刚的强势到现在打感情牌,走的每一步路都是有目的的有的放矢。

    她捂住她耳朵:“别听他卖惨,他就是想要你心疼他。动物界雄性求偶哪个不是使尽浑身解数,他那点苦算什么。”

    云舒张了张嘴巴:“阿姨……”

    周邵红只是擦掉她的眼泪,“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人的苦难不能作为你考量的筹码,哪怕他真的愿意为你去死,那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你不需要为他的痛苦买单。小舒,那是他的选择,你只需要考虑你爱不爱他,愿不愿意接受他,跟他在一起是否是开心愉快的。”

    云舒感觉到阿姨是真的在乎她,愧疚感几乎要把她吞没。

    她摇头:“阿姨,我清楚自己的选择,我真的没有被逼。”

    她看起来太脆弱了,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替他开脱。

    周邵红轻声说,“小舒,不着急,不需要立马表态,你需要冷静,然后再去思考。明天我送你去学校,好不好?阿姨不干涉你的选择,但是我觉得你需要彻底冷静一下,好好思考你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害怕他,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是一家人,只要你说你不想,你不喜欢,那我们就不要他,他敢再纠缠你一次,我就打断他的腿。”

    云舒泣不成声,想说自己是真的爱他,可却突然发不出声音。也觉得自己太急切说爱,会让阿姨更不信任她的爱。

    “当然,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愿意接受他,那阿姨也会祝福你们,你不需要考虑任何附加的条件,比如家世,比如他人的目光,这些阿姨都不在乎,你叔叔也不会在乎,做父母的,只在乎儿女是否健康、快乐,梁思谌是我儿子,但你也是我的女儿,阿姨只希望你幸福,无论如何,有阿姨呢。”

    云舒扑在周邵红的怀里,紧紧抱住她,像是漂浮的游子,终于找到归途,她这辈子究竟何德何能,能得到这么多的爱和关照。

    “阿姨……”

    “不能一直哭了,再哭眼睛都要坏了,现在回房间去睡觉,好好休息,然后说好了,明天阿姨送你去学校。”

    云舒重重点头。

    梁思谌听到母亲的话,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但依旧忍不住蹙眉:“我答应送她去学校的,我爱她,她我爱我,你非要棒打鸳鸯有意思吗?我也要去。”

    周邵红现在一听他说话就气不打一出来,抬眸瞪了他一眼:“滚。”

    第38章 Chapter 38

    窗外疾风骤雨,云舒躺到床上的时候,盯着天花板很久,但怎么也睡不着。

    门响了,她紧张得坐起来,以为哥哥来了,怕他又惹叔叔阿姨生气。

    她精神还是恍惚,仿佛得到了赦免,但自己却还是不敢放过自己,仿佛身上依旧戴满了镣铐。

    进来的却是周阿姨,她端了一碗姜汤,走过来,坐在床边,轻手递给她,心疼道:“哭得都脱水了。又淋了雨,别感冒了。”

    云舒眼睛又泛酸,强忍着,接过来,沉默地抿着。

    周邵红抬手摸了摸她脑袋:“阿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很小一点,那时候我跟你妈妈在说话,你就在旁边乖乖站着,梁思悯那会儿还在国外,我其实很想她,于是睹人思人,多看你好几眼。”

    云舒也记得,命运的齿轮从那时就开始运转。

    那天……梁思谌也主动和她说话。

    从她踏进梁家的那一刻起,感受到的都是善意。

    “人和人之间是讲缘分的,你小时候很乖巧懂事,我越接触你,越怜惜心疼,后来你爸妈都不在了,阿姨愿意帮你,是因为你本身就是个惹人疼爱的小孩。而且,你的妈妈也帮助我很多,如果要说欠什么,我也欠她一份恩情。”

    云舒摇头:“你帮了我们很多。”

    当年妈妈也是因为在梁家做事才得以喘息的。

    “感情是算不清的,不需要计较那么细致。我记得你妈妈刚来家里的时候,是因为上一任保姆让我非常的头疼,我最开始其实并不是很看好她,我这个人要强,什么都要最好的,你的妈妈在所有的候选人当中,并非是我最佳的选择,但那时急切,于是让她来试试,没想到出人意料地合我心意,她细心又善良,把梁思谌也照顾得很好,我有时觉得,她就像家人,所以你爸爸去世后,她想离职,我几乎没有犹豫,就告诉她可以把孩子接来家里,我当然知道这件事并不是很妥当,但我不忍心看她失去丈夫,立马又失去工作,其次,我也真的很需要她。你的妈妈是个很好的人,所以才把你教得那么好。”

    云舒却觉得,是因为梁家的人都很好,梁家所有的佣人,待在这里都是一待很多年。

    “小舒,阿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非常的自责。而你还要为这件事道歉,我就更加痛心了。是我主动选择你成为家人,并不是什么不得已而为之的责任作祟,即便是,你只是个小孩,照顾未成年人是监护人的职责,我不知道你竟然将这些看得那么重。是我太忽略你,阿姨不是个好的家长。但我想告诉你,我很爱你,家里每一个人都爱你,可无论梁思谌曾经对你多好,都没有资格要求你用爱情做回报。”

    云舒放下碗,坐直了,很认真地说了句:“阿姨……我……我喜欢……喜欢他。”

    她慢慢垂下头,手撑在那里,好让自己的腰不至于弯折太狠,她不敢抬头去看阿姨的眼睛,好像谈论爱是一件羞耻的事。

    “我到现在还是很害怕,我怕你和叔叔不能接受,我怕别人用有色眼镜看他,我怕熟悉的人,将我们的感情看得很……奇怪,我害怕很多,但我不怕爱他。”云舒眼睛很酸,“他今天不让我回来,但我觉得,我不能一直躲在他背后,我想配得上他的爱,想……勇敢一点。”

    周邵红心疼地伸手抱住她,“傻孩子。”

    云舒最害怕的其实不是不被爱,反而是被爱着,总觉得是自己辜负了他们的爱。

    她眼泪又掉下来,哽咽着:“对不起。”

    “一家人,不需要说对不起。睡吧,不想这些了,你现在精神很不好,需要立马好好休息,阿姨今天陪你睡。”

    云舒点点头。

    周邵红同她躺在一起,将她揽进怀里。

    云舒把脸埋在阿姨怀里,手搭在她腰上,大脑混沌着,思绪乱飞,可没想到,很快就入睡了,做了很多梦,梦里是大片的橙色的海洋,她沿着向日葵小径一直走,路的尽头,叔叔阿姨和梁思谌梁思悯都在,阿姨朝她伸出手:“快过来啊,小舒。”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云舒睡着了都在啜泣,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但无论如何,周邵红都很心疼,觉得她精神压力可能太大了,忍不住更想揍梁思谌了。

    等云舒睡安稳了,周邵红轻手轻脚下了床,出去的时候,梁思谌就站在外面,靠着走廊在看手机,看见母亲出来,收回手机,站直了身子:“她怎么样?”

    他真的很担心她,母亲喜欢她,但并不见得真的了解她,懂得她的脆弱和倔强,他觉得她现在需要他。

    周邵红看见他就火气上涌:“你要不要脸?明知道她害怕,你还明目张胆地一再逼近,我都怀疑她被你洗脑,才满口说喜欢你。”

    梁思谌眉头微挑,因为她说喜欢而感到一丝欣慰,“我不要脸,我要她。”

    周邵红再次抬手,但看他唇角的伤口还是顿住了:“滚。”

    “我要去看她。”梁思谌看着母亲,“她需要我。”

    周邵红翻了他一个白眼,让佣人找来钥匙,把云舒的卧室门反锁了。

    “别跟我玩你那不要脸那套,别以为你把屋顶掀了我就允许你开窗了,你离我女儿远一点,在她毕业前,你不许再骚扰他,梁思谌我没跟你开玩笑。你要是不听,就别怪我真的棒打鸳鸯,我就算不能一天给她安排十几个相亲,塞几个听话懂事的小孩给她做朋友,让她慢慢挑慢慢选还是容易的,我现在只想希望她冷静一点慢慢思考,但如果你不愿意给空间,你既然那么自信,你可以试试到底是因为你堵了她所有退路,还是自己真的是她坚定不移的选择。”

    梁思谌:“……”

    他“啧”一声,“也不用这么狠吧。”

    “你活该,你明明有很多选择,偏偏选择逼迫她开始,那年除夕我说她一直不对劲,我现在想想,我都想回到那天扇你一耳光,我竟然还眼睁睁看着你把她带出去。”

    她眼神有一瞬间的惊痛,云舒说喜欢他,她反而卑劣地感觉到松了一口气,因为无法想象,如果云舒不喜欢他,这该是一场多么大的悲剧。

    周邵红走向前,攥住梁思谌的衣领,手拍着他的脸:“搁以前,你该被送去枪毙。”

    梁思谌神色严肃片刻,“妈,我没有那么混账,我告诉过她所有的后果,以及她可以做出的选择,我逼迫她,她何尝不是在折磨我。”

    “我不想跟你掰扯这个,给我离她远点,不然我明天就给这层楼安个人脸识别,梁思谌和狗不得入内。”

    梁思谌:“……”

    周邵红看他词穷,终于气顺了一丁点,转身走了。

    梁思谌一直待在家里,人生第一回感受到人嫌狗憎的待遇,几次想去找云舒,都被爸妈拦下来,几个佣人就守在那层楼的楼梯口,一见他靠近,就满脸为难说:“少爷,太太不让你到这层来,你别为难我们。”

    跟梁正平下棋,他爸的眉心拧成川字,就没松开过,下着棋下着棋突然把装棋子的陶瓷罐狠狠往桌上一顿:“你看着长大的妹妹,你怎么下得去手,真是混账。”

    他的确错了,该表的态也表过了,总不能次次都嚷着我爱她,于是只好沉默,低着头挨训,等爸妈消气。

    云舒始终没醒,到了晚上,周邵红让人准备了晚饭,送到她房间,亲自去陪她吃了晚饭,然后陪她看了会儿电影才离开。

    梁思谌到晚上也没见到人,终于有点急了,他去见母亲:“我去看一眼也不行?”

    他实在没想到,有一天在自己家里,她就在那儿,他想看她一眼,竟然比登天还难。

    “不行。你看什么看,她在家里需要你去看吗你就看。”

    “我要见她。”

    “不见。”

    “你……”梁思谌气结,“妈我求你,你别逼我半夜溜门,到时候担惊受怕的还是她。我就想跟她说两句话,你把她叫出来,我当着你面见也行。”

    “不。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今晚陪她一起睡,明早我亲自送她去机场,陪她一起去学校,她住的公寓我会把门锁全换一遍,你不是很自信吗?就这么怕她冷静,你有什么怕的,你都笃信她爱你,也觉得她找不到比你更爱她的,让她冷静一阵怎么了?”

    “不怎么,只要你不逼她跟我分手,我怎么都可以。我只是害怕她误以为我不够坚定,我不希望她受一点冷落,毕竟热恋期,你不懂,我们年轻人恋爱就是这么热烈。”

    周邵红听出他故意气他,翻了个白眼:“滚滚滚。”

    梁思谌扯了下唇角:“你拦不住我,我想见她,那跋山涉水翻山越海我也去见,你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她。你让她冷静,为什么要冷静,爱就爱了,火架起来锅都烧热了,再弄凉了有意义吗?没有,重来一百次我都会选她,她不选我我也要去试试,她喜欢别人我也要努力去挖挖墙角,真跟别人结婚了我还可以等离婚,但虽然一辈子这么长,我也有的是耐心和毅力,但还是希望多爱一天是一天,一天我也不想错过。”

    “你是流氓吗?”

    “我不是,我只是个爱而不得惶惶不安的可怜人。”梁思谌眼神忧郁,看着母亲,“让我去见她。”

    周邵红掐了下眉心,气沉丹田:“滚!”

    第39章 Chapter 39

    云舒一直不敢去看手机,或许是出于某种逃避心理,但也并不是害怕梁思谌联系她,只是觉得脑子乱乱的,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

    她到了晚上才开机,大概潜意识里觉得梁思谌会打很多电话发很多消息给她,因而看到手机上只有他两条消息的时候,忍不住感到有些微的惊讶。

    【好好休息,别怕,一切有我。】

    【醒了回我一下,不想回也没关系,不要难过。】

    可云舒平静的心,却因为他的话又忍不住泛酸。

    有时候觉得好恨他,有时候又觉得,好像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一个人,永远懂得她所有的脆弱和坚强。

    她这会儿真的很不想和他讲话,并非是出于恐惧,也不是不爱他了,连她自己也说不好是因为什么,明明得到了阿姨的首肯,被爱着,也被关照着,所有人都在担心她,或许她应该高高兴兴地接受,可是她现在只想安静地睡一会儿,什么也不去想。

    内心的愧疚一点都没有少,反而更浓烈了。

    可是也怕他误以为,她动摇了,所以打开手机的那一刻,其实抱着心虚和愧疚,却因为被他理解了而感到越发的想哭。

    云舒给他发了条消息,一个戳戳的表情包。

    梁思谌很快回她,也是一张表情包,攥住她戳过来的手指。

    云舒发了一张踹人的。

    他回一张攥脚踝的。

    好像无声在表达:我永远会攥紧你,不放手。

    ……

    两个人就那么发了十几分钟,云舒终于没什么发了,说 了句晚安。

    梁思谌回了句:“嗯。”

    缄默无言,可无声胜万声。

    这夜里云舒其实没睡,拿出一本外科书认认真真看,天边亮起一抹鱼肚白,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昨天的暴雨停歇,但今天依旧阴阴沉沉,小雨不断。

    云舒爬上床,想躺一会儿,可没想到,竟然会睡着。

    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到小时候,父母刚去世那几年,她性格极其的孤僻封闭,梦到程雪晴总是来找她,像是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总是对她很好奇的样子,不厌其烦地问她:“小舒,你在干什么啊?”

    云舒尽管封闭,但从小被妈妈讲要讲礼貌,所以总是会回答她。

    “我在写作业。”

    “我在发呆。”

    “我在看云。”

    “小舒小舒小舒……”

    云舒扭过头,疑惑地看着她。

    程雪晴笑得眼睛眯起来:“没事,我就叫你一声,你的名字很好听,云卷云舒。”

    云舒没见过这么活泼的人,但还是说一声:“谢谢。”

    程雪晴在她身边坐下来:“你在干什么啊小舒?”

    云舒就坐在那里写作业,于是莫名其妙道:“我在写作业。”

    她大概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捂着嘴笑得前俯后仰:“小舒,你好可爱啊。”

    云舒无言以对,半晌才干巴巴说一句:“谢谢。”

    日复一日,不知道过了多久,云舒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开始主动和她分享自己在做什么了,会关注她每天都在干什么,有时候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还会有微妙的不开心,后来她才意识到,那大概叫做占有欲。

    程雪晴告诉她:“小舒你喜欢我,把我当最好的朋友,所以会觉得我跟别人在一起让你不开心。我很高兴,因为我也把你当最好的朋友,我有很多朋友,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云舒便笑了,点点头。

    她有了最好的朋友,在学校里没有那么孤单了。

    有天,云舒去高中国际部找哥哥,他站在教室后黑板前,老师让文娱委员出板报,他被拉壮丁给帮忙,下课了,还剩个尾巴,他不能走,表情不悦,两个女生围在他身边,逗他开心,她们挨得那么近,近到让云舒觉得酸涩、愤怒,那种情绪没来由,甚至有点卑鄙和阴暗,因为她很想把他从她们身边拽走。

    一向沉默乖巧的云舒,第一次站在他们教室门口,主动叫了声:“哥哥……”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对哥哥也有了占有欲。

    梁思谌扭头,看到她,顿时笑了:“哟,这是谁家的小妹妹,叫哥哥叫得这么好听。”

    他们班的人大部分都认识云舒,知道他就是故意逗妹妹玩,顿时哄笑着踹他:“你贱不贱呐。”

    有人递了一根棍子给云舒:“快,打他。”

    云舒有些不好意思,缩在角落里,梁思谌走过来,拎起她后颈:“走了,我家小妹脸皮博,你们逗哭了我还得哄。”

    梦里梁思谌对程雪晴说:“谢了。”

    程雪晴撇撇嘴:“虽然是答应你的事,但我是真心和小舒交朋友的。”

    “那也谢了。”

    云舒睁开眼的时候,是闹钟在响,提醒她还有两个小时飞机就要起飞了,外头小雨也停了,空气中还是潮湿的,乌云密布,天气预报上待会儿还有雨,她起床去洗漱,东西昨天就收拾好了,但还是打开检查了一遍。

    然后她才惴惴不安下楼去。

    周邵红已经等候多时了,怕云舒尴尬,家里佣人都去后厅了,梁正平也被赶去公司了,只有梁思谌这个狗皮膏药不要脸,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坐在她身边已经半个小时了,这会儿看见云舒,微笑着叫了声:“早,小舒。”

    云舒大概是没有料到梁思谌会姿态如此闲适自然,表情微微有些呆愣地说了句:“早,哥哥。”

    然后看向周邵红,“阿姨早。”

    “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就没叫你,厨房给你备着早饭,去吃点东西。然后阿姨陪你去学校。”

    云舒今天的情绪已经缓和很多了,整个人看起来没有那么脆弱不安了,她抿了下唇,“阿姨,我自己去学校也可以。”

    “给阿姨个机会好吗?我都没送过你几次,我最近正好也闲着,陪你去一趟,顺便去见几个朋友。”

    周邵红有老同学也在A大,只是跟医学院八竿子打不着,云舒也省心,根本不需要什么额外的照顾,只开学的时候云舒见过。

    云舒点点头:“那麻烦阿姨了。”

    “跟阿姨客气什么。”说着,挽住云舒的手臂,带她去吃饭。

    梁思谌起身,跟过来,什么也没说,但就是跟着。

    周邵红撇他一眼,“你干嘛?你很闲吗?”

    梁思谌“嗯”一声,“挺闲的,我之前忙了一个多月,预留了一周的假期,就为了在她去学校之前陪陪她,还被你截胡了。”

    周邵红眼神警告他,终于懂得他昨天到现在为什么时时刻刻都这么欠揍了。

    分明是在温水煮青蛙,好让她早点接受他们恋爱的事实,他昨天到今天一直在她边上来来回回,本来就是在骚扰她,而不是真的着急见云舒。

    她这个儿子,想做什么的时候,很少有做不成的,她突然之间有些心疼云舒,被梁思谌这种人盯上,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很难讲是福还是祸。

    “滚远点,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周邵红拉着云舒换了个方向,从中间把俩人隔开。

    梁思谌也无所谓,在云舒对面坐下来,等蔡姐把饭菜摆好,拿热毛巾擦了手,拉过小瓷盘给她剥鸡蛋和水煮虾。

    云舒抬眸看他一眼,有些局促地抿了下唇,想说不用了,可眼神却顿时看到他脸上的伤,虽然处理过,但仍旧触目惊心。

    梁思谌掀了下眼皮,只看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轻笑了下,柔声安慰她:“没事,不疼,我应得的。”

    云舒的眼睛水汪汪的,好像总是酝酿着眼泪,尤其伤心的时候,看起来十分惹人怜。

    “真的不疼。”梁思谌把盘子推回去,慢条斯理擦着手,“别难过。”

    周邵红在桌子底下踩梁思谌的脚,冷着声音说一句:“够了,再卖惨你给我滚出去。”

    云舒有些无措地张了下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冲突。

    梁思谌看着云舒,低声说:“小舒,这跟你没有关系,你不用觉得我和我妈的矛盾是因为你,更不用觉得为难,你只需要在意你和我妈的关系,你和我的关系,你爱我们,我们都爱你,这已经很好了,至于我能不能跟我妈处理好我和她的关系,是我们两个自己的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苛求自己。”

    周邵红沉默一瞬,顿时意识到梁思谌也在提醒她,云舒是个敏感的孩子,很容易把周围一切的矛盾归咎在自己身上。她现在就这么肆无忌惮骂他,他不会难受,最难过的反而会是云舒。但旋即周邵红就感觉到愤怒,她明知道梁思谌又在耍心眼,可最终还是忌惮了,没敢再说什么,觉得梁思谌这种算计一切的行为实在让人讨厌,让她更难放云舒自由和他恋爱。

    这狗东西,真是欠揍得很,怎么配有女朋友的。

    周邵红坐在云舒旁边,陪她一起吃饭,顺便说一句:“他说得很好,但是谈恋爱不能找这么凶的,现在都能板着脸教训你,以后还得了?你还小,要多观察多体验,男人还是温柔体贴的好,以后在一起不累。”

    云舒张了张嘴,想替他辩解两句,但又意识到没人会比阿姨更了解自己的儿子,阿姨可能这会儿还在气头上,于是闭了嘴,只是小声说了句:“嗯。”

    “嗯什么嗯,不行。”梁思谌蹙眉,看向周邵红,“妈,有你这样挑拨离间的吗。”

    周邵红指了指他,看着云舒:“你看,脾气这么差。”

    云舒:“……”

    谁来救救她。

    第40章 Chapter 40

    梁思谌一直跟到学校,但一路上倒是没怎么骚扰云舒,全程跟母亲在拌嘴,周邵红看不惯他,他也不能认同母亲,两个人互相驳斥。

    如果不是人在外面,恐怕周邵红都忍不住再次扇他耳光。

    他这个人固执起来实在是有点偏执加病态。

    他脸上的伤很明显,云舒有时候看一眼,眼睛都会不自觉微微眯起来,阿姨竟然也真的不管他,好像他真的活该似的。

    飞机上,云舒同阿姨一起坐,梁思谌人在后面,趁周阿姨睡着,悄悄往她手里塞巧克力,金箔纸包裹的巧克力带夹心,云舒咬在嘴里,莫名有些难过。

    其实本该很伤感的结局,阿姨保护了她的自尊,可其实内心仍旧是不认同的。

    感情很重要吗?

    云舒不知道,其实在最初的最初,她是觉得比起亲情,是不重要的,她认同阿姨的说法,爱情只是人生中的点缀,爱得这么艰难,本就是不该进行下去的。

    可梁思谌那么强势蛮横地介于其中,好像所有的困难对他来说都只是浮尘,轻轻拂掉就好。

    他那么极力去争取,她又不忍心让他输。

    他们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云舒起身去洗手间,被梁思谌跟过来堵在那里,狭窄的空间,他手撑在墙壁,将他困在身下,低着头看她,轻抚她的脸:“为什么又哭?”

    他看到了,她偷偷抹眼泪。

    她摇头。

    “说话。”

    云舒垂着眸,不知道如何跟他讲,讨厌他密不透风无处不在的目光。

    梁思谌整个人都很阴郁,她没休息好,他又何尝休息了,怕她出事,全程绷着神经,也希望尽早搞定爸妈,于是一直在周旋,他的确自负,想做的事向来不吝啬手段,可感情不是算术题,哪怕他每一步都在心中验算无数遍,可依旧没有明确答案,他也到底还是怕了。

    在想,她是不是真的会听从母亲的话,把他拒之门外,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

    冷静后还会选他吗?

    他自诩全世界最了解她懂得她知道如何照顾她身体和精神的人,可逼迫她的也的确是他,强势蛮横地要她接受他的感情。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值得被原谅。

    爱能抵消恨吗?

    特别丧气的时候,也想过,恨也好,总比两不相干要好,爱或者恨选一个,不要形同陌路、互不干扰,那比杀了他都难受。

    他卑劣又无耻,到现在还在想,哪怕将来真的要分开,他也会宣告全世界,我永远等你回头,要她选每一任都要同他做比较和权衡。

    他像个亟待审判的罪人,在等待她的判决。

    云舒的沉默让他心脏钝痛,于是卑微地垂下目光,向来不屑于解释和讨好的人,也忍不住弯下头颅,认真看着她:“我不是要凶你,我脾气也不坏,从小到大,你不想做的事我没让你做过……除了,让你喜欢我。我没对你说过重话,也不曾要求你事事以我的准则为准,相反,我很了解你内里藏着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性格确实没那么温柔,但也没我妈说得那么差,温柔和体贴是需要建立在理解和尊重之上的,不然再好的态度也能刺伤人,小舒,不要推开我。”

    周邵红的每句话都被他反驳了,他好像永远自信、自我,可云舒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在意了。

    她抬眸,努力扯了下唇角,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父母走后,梁思谌一度是她的全世界,像是溺水的人能抓到的唯一一根浮木,在她动荡不安的内心世界里,他给予过她最深的安全感,好像抓住他,就不会再担心无依无靠。

    她需要他的每个瞬间,他都在。

    就算是父母还活着,恐怕都未必比他做得更好。

    他也不过只是大她五岁而已。

    如兄如父,至亲挚友。

    他的脾气,她当然也最清楚。什么蛮横霸道,自负傲人,都只是表面,她懂得他强势背后的温柔和怜悯。

    云舒抬手抱住他的脖子,轻轻亲了下他的脸,很轻、很温柔,怕碰伤他,她眼睛又开始红,她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本就不是个咄咄逼人的人,这两天一直跟母亲呛着,不过是想要抢夺阿姨的注意力,避免她过度和阿姨接触,而且可以让阿姨释放一下情绪,短短两天,阿姨似乎都已经快要习惯他三句不离云舒的劲头了。

    当一件事被摆在明面上,大家都习以为常的时候,云舒也就不会再因为环境而产生压力了。

    云舒太了解他,可是也忍不住想……值得吗?

    爱得这么艰难,真的值得吗。

    可是看他状似受伤的表情,还是忍不住感觉到心脏刺痛。

    她轻轻碰了下他的唇角,眼睛红红的:“疼吗?”

    梁思谌瞳孔紧缩了一下,思索片刻后便明白了她在想什么,她总是心太软,总是为别人考虑,顾忌身边人的心情,她那么聪明,恐怕对每个人的心理活动都揣摩得透彻。

    因此如今这局面,看似皆大欢喜,实则处处暗藏悲剧。

    梁正平和周邵红不会同意,她一早就有预感,现在虽然母亲站在她那边,可她明白那不过是因为母亲在保护她的自尊,心疼她的处境,也担心她的未来,这种保护和疼爱,只会让她更愧疚。

    梁思谌大脑快速转了几圈,目光垂下来,整个人都似乎被压断了背脊一样,颓丧又脆弱:“疼,你再不理我,我都快要死了。”

    “不会死。”云舒安静看着他,“我也没……不理你。”

    “是吗?”梁思谌侧头,扣住她后颈吻她,似乎要索取一点爱和安全感,好确认她还在,并没有打算离开他。

    云舒怕碰到他伤口,怕他疼,吻得极其抗拒,到最后甚至试图推开他。

    梁思谌却固执地吻下去,舌尖撬开她牙齿,眼底阴沉一片:“你觉得我哪里不好,我可以改。”

    “……不用。”云舒噙着泪,还是推开他。

    梁思谌虎口抵着她下巴,眼神沉郁悲痛:“小舒……别这么残忍。”

    “你的伤……”

    云舒闭了闭眼,突然抬手捂住他眼睛,然后才敢放任自己露出悲痛伤心的表情,她不停眨着眼睛,轻声说:“没有不理你,没有要放手,也没有觉得你哪里不好,我只是……只是有点心疼。”

    他本来不用这样的,他的未来应当是一片坦途,永远意气风发,永远自信昂扬,站在云巅,不需要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他从出生起就注定一生顺遂,爱情于他来说,不该这么艰难。

    梁思谌攥住她的手,把她手掌从眼睛上拿下来,低头看她的脸,她偏过头,不想被他看,却还是被他掰过去,强迫她同他对视:“心疼我?”

    云舒缄默不言。

    “还是心疼我妈?”梁思谌故意,“也是,你向来站在我爸妈那边,反正你从来不关心我,恐怕还恨我,如今连接吻都不愿意了,我脸不疼,我心疼。”她抓他手,强势地抵在胸口,“这儿,疼得要死了。”

    云舒咬着唇,半晌才说出口:“我没有……我是……心疼你。我不想你这么艰难。”她把额头抵在他胸口,痛苦地呼出一口气,“哥……你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

    梁思谌捧起她的脸,仔仔细细替她擦掉眼泪:“不用心疼我,只要你还爱我,那我就是赢家,一切都值得。”

    云舒表情痛苦,不想跟他待在一起,觉得他这个人极其的过分。

    “我们该出去了,一直待在这儿不好。”

    梁思谌最后捧她脸问一句:“爱不爱我?”

    云舒不想回答,觉得他很过分,他明知道她语拙,羞于表达,偏不肯意会,也不肯让她婉转,非要逼她直白干脆地讲出来。

    我爱你。

    我需要你。

    那么简短的语句,却太过于沉重,好像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背负得起。

    她向来谨慎,不轻易表态,因为会很认真,他了解她,所以要她给一个肯定的答复。

    也为了让她直面自己的心。

    云舒被困在这里,他一副不回答不放她走的样子,像是走投无路的每个瞬间,他总有办法去挑开她的底线,让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不得不仰起头,直面他。

    云舒眼睛又红,可恨不起来,也讨厌不起来,她只好承认:“爱。”

    梁思谌低头亲她,扯了下唇角:“我也爱你。”

    他终于肯放她离开,一出去,周邵红就靠在外面,一脚踹过去:“真想报警把你抓走。”

    她并没有听见两个人的谈话,但不用猜都知道他会说什么。

    梁思谌摊手,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情颇好,语气也温柔:“那云舒该多伤心。孩子大了,你也该学会放手了,你插不插手,都不耽误我追她,我不在乎你和爸怎么想,我只在乎她怎么想,她只要对我还尚存一丁点爱意,我就会死守到最后。而她原本只需要考虑要不要接受我,我追她追得是否诚恳让她满意,现在还要考虑你和爸的心情,你这不是在帮她,是在给她增加压力。”

    “你追她?除了逼她接受你,步步紧逼地靠近她,你为她付出了什么?金钱?她不缺钱,梁思谌,我和你爸给她的,够她这辈子衣食无忧,给予别人不缺的东西,算不上付出。你都这么逼她了,尊重和爱更谈不上了。一个东西,从根上就是坏的,再枝繁叶茂都是多余。”

    “我付出了什么你说了不算,甚至我说了都不算,要云舒说了才算。她有没有从我身上得到她理想中的爱情,她自己会考虑。妈你要是实在太闲了我鼓励你再去创业,你这个年纪正是实现自我价值,追求精神丰富的好年纪,为社会和国家做贡献,是每个公民义不容辞的责任。”

    周邵红掐了下他胳膊:“扯什么淡。”

    “你逼问我付出什么就礼貌了?爱要怎么证明才算爱,我怎么举证我爱她,我想把我的心剖出来给所有人看看,但那现实吗。我说我可以为她去死,但这不是在表达爱,说这种话是在恐吓她,虽然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我爱她,的确爱到这程度。你不信也罢,但你又如何举证我不爱她?”

    ……

    两个人又吵起来,云舒默默溜回自己座位,她已经学会自动屏蔽了,这种事是吵不出结果的,因为没有答案。

    爱是最无解命题,怎么解都是对的,怎么解也都是错的。

    到最后,无非是求一个心甘情愿,再求一个不后悔。

    在这样的局势下,云舒竟然躺在那里睡着了。

    可见梁思谌的努力卓有成效,不仅周阿姨习惯了,她也快习惯了。

    到了学校,周邵红不住她那里,梁思谌当然也不住,他每天黏着母亲,好像故意要烦她似的。

    折腾好几日,终于云舒要开始上课了,周阿姨要走了,顺便把梁思谌也拽走,不想他留在这儿干扰云舒。

    临走的时候,梁思谌当着母亲的面亲吻了云舒的脸,云舒一整个人脸都红透,气得咬紧后槽牙,突然也很想揍他。

    送走他们,云舒获得了短暂的安宁,但没想到来了个不速之客,一个交换生学长,去芬兰做交换,今年回国继续这边的学业,因为住在附近,经室友介绍,云舒帮了他几次后,两个人接触渐渐多起来。

    然后他经常请她吃饭,偶尔送她花。

    起初是一小朵,说感谢她的帮忙,后来是一小束,说朋友的花店里准备的今日幸运花束,祝她今日幸运,后来送上九十九朵玫瑰的时候,云舒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对方在追求她。

    她只好紧急表示:“抱歉,我有男朋友。”

    “你一直独来独往,我还以为……”对方看起来十分惊愕,“不好意思,但我想,我如果有这么可爱的女朋友,一定不忍心放任她一个人待着,这么久都不来看她。”

    男生笑意温和:“是你搪塞我的对吗?不然他这个男朋友未免太不合格了,我在你身边绕了这么久,他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而我观察你这么久,竟然都没发现你还有男朋友。”

    云舒没遇到过这种事,也很难相信对方对她有意思,因为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实在是很淡很淡的,以至于他最初送花给她,她都没有多想,就像朋友间随手的馈赠。

    两个人在图书馆,突然下雨了。

    云舒把花还给他,但男人并不接:“我觉得玫瑰很衬你,就当我作为朋友送你的吧!”他看了看外面的雨天,“你看,老天都在为我哭泣。”

    云舒:“……”

    或许是国外待久了,说话都这么……文艺。

    顾惟一撑起伞:“你没带伞,晚上还有聚会,我送你回去吧。我喜欢这种巧合,像是某种命中注定的安排,你不需要有心理压力,虽然不能追求你,但我们仍旧是朋友,不是吗?”

    云舒很想说不用了,但雨势太大,一时半会儿似乎也不会停,于是她只好点了下头。

    她捧着一大束玫瑰,身边被人撑着伞,刚走到公寓楼下,抬眸就看见楼下站着一个人,西装笔挺,镜片后的目光冰冷锐利。

    云舒:“……”

    她不喜欢这种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