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v25(黄道吉日)
温宁盲从地又一次踏入婚姻。
与十年前截然不同的是, 整个民政局都相当冷情,没有别的新婚夫妻,离婚的男女经过漫长的冷静期, 井然有序地排着队, 面露不悦;而真正来结婚的人却很少,所以他们几乎一取票,下一步就直接上柜台了。
没有任何后悔、商量的余地。
原本不欢而散、关系濒临破裂的两人突然聚在了这里, 实属和喜气洋洋这几个字不沾边。
尤其是周寅初深邃的眼神紧盯着自己, 生怕自己连在民政局也能想起前任来。
拜他所赐, 她真不记得上次同李远哲领证的情形了。
只记得周遭的人比现在要多得多。
合照时,两人笑得很僵硬, 一点也不自然,要不是他俩各自明确是来“结婚”的, 怕是摄影师一度误以为是来办离婚手续的了。
随着硬章落下, 两人正式宣告了夫妻关系。
而年轻的办事人员,贴心地送上了今天还没有发完的伴手礼, 是份红红火火的八方礼盒,上面写着巨大的“囍”字。
里面各个格子依次摆着喜柿、瓜子、爱心笔、印泥以及红色剪纸。
人拿着也觉得沉甸甸的。
周寅初顺势从她手中接过这个包裹,然后顺手扔到了车后座上。
“想吃什么?”他忙不迭地问。
“等会我随便买几个菜,你去我家吃吧。”
瞒肯定也是瞒不住了。
不过,不再否认这段关系的温宁也认为没有理由高调地大肆宣扬。比起高档的视野开阔的可以发朋友圈的场所,她只想吃一顿寻常的晚饭。
她不了解如周寅初一类人真实的需求, 以为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通常就不会对家常菜感冒了, 于是难得悉心地问了回:“你可以接受吗?”
周寅初面上不露喜乐:“那就那样吧。”
面对讲究的男人,迫不得已委屈和将就, 温宁有所妥协:“或许,我和隔壁酒楼的老板娘说一声, 请她过来也帮忙烧两个菜。”
“不用麻烦,”周寅初难得教养十足地讲,“我对吃什么并不在意。”
她是可以说“不在意”,但他自己假模假样的看上去有多矜贵,他自己不知道么。
万一吃坏了,还不是她的责任?
“这附近就有菜场,”鲜少有新婚夫妻还不那么熟悉地站在大厅外,尴尬地彼此对视着,默不作声的温宁无奈只能作出了安排,“你可以先回你的公司忙,等会儿到饭点,我给你发信息。”
“好。”
“你有什么忌口吗?”她突然想起他大少爷的习惯来,“还是吃不了辣吗?”
“现在能吃。”
他绝口不提他吃白人饭的那几年,却还是因为她的询问、关切,以及对过往的记性而无法抑制他内在的雀跃,一手慵懒随意地撑在他的车门上,倚靠而立,“没有什么忌口了。”
“一会儿,要让我司机去菜场接你吗?”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其实,温宁还打算去水产店看看,总不能真随便买两个小菜吧。
好歹也算是个可以纪念的日子。
他们重新在一起——温宁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日期了,原来是6月14日,14(幺四)在他们既定的文化里并不吉利,又扫了一眼阴历,果然也不是什么好数字,难怪今天的民政局人出其不意的少。
不提翻黄历,哪有出门日期也不看,直接结婚的道理?
困惑的温宁扫了一眼周寅初。
如实讲出了自己对这个登记日子的不满意:“不挑挑日子,还真是……”
“我以为和你结婚的这一天,就是我人生的‘黄道吉日’。”
早知道就不吐露,温宁的人走到菜场,脑子却还嗡嗡作响,“黄道吉日”的四个大字还盘旋于她脑壳儿上方。
都一把年纪了,说这些又是干什么。
温宁素来是不信这些的,认定了周寅初一时兴起,或者是为了那点男人无法克制的欲望,草率地结了这个婚。
琳琅满目的海鲜市场里,温宁挑了几头不小的鲍鱼,又配了点蒜蓉。
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欢吃什么。
温宁决心无论如何都不再问他,免得又听到些不堪入耳的小情侣才会说的胡话-
急忙急促回来的温宁立马喊上了香满楼的老板娘,她的做饭水准和专业的总是相差甚远。
而对方,早早开了二十年饭馆,一听说温宁这边需要帮忙,二话不说,风风火火地穿着围裙就从自己家餐厅厨房过来了,小洋也是早早地关了店面,过来帮她洗菜、捡菜。
起初,香满园的秦老板娘不过拿她打了个趣:“哟,温宁,今朝是有什么大客来人吗?”
“这么隆重,这鲍鱼的个头不便宜啊。”
女人低喃细语,但说出来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格外清晰:“我……又结了回婚。”
小洋突然瞪大了眼睛,怎么都不愿意相信眼前日日夜夜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宁姐又结了婚。
她原以为,她们就会这样相互扶持过一辈子的。
总想着,自己更年轻些,未来也能多照顾些宁姐,可谁知,一夜之间,宁宁姐又变成了有夫之妇。
这么些天来,她可是一点也没有看出猫腻来:“宁姐,你同谁结的婚啊?”
“那男人可不可靠,”忠厚老实的小洋都为此隐隐约约产生了不满,认为全世界的男人就连死去的李远哲也未必配得上温宁,“宁姐,我觉得你人那么好,完全可以再挑挑的……”
香满园老板娘发了话:“小女孩啊,这就是你不懂事了。”
“男女之间的事情,同别的都没有关系,只要两个人感觉到了,看对眼了,那么在一起也没有什么,”秦虹作为街坊邻居,又是一片做生意的老朋友,第一时间了解了这八卦激动不已,替她撑腰道,“宁宁,你前头的老公死了一年快了,你老早就应该出去寻了,这回你登记结婚,虹姐我第一个支持你!”
温宁一时间无言以对,知道爽朗明快的虹姐是好人,是真心为她高兴才这么说的。
或许,是这一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曲折的变故让生活里的每一个人都猝不及防——
温宁竟然真在旁人再度提及死去的李远哲的时候,心绪没了太大的起伏。
没有因为死亡而将人遗忘。
是人,在忙碌不歇于当下,无法时刻将过去谨记。公平与否,她并不知情,只知道她不会对那一场官司不闻不问。
她宽慰了几句小洋,小洋却始终没有得到开解,闷着头,一言不发。
就好像自己是个渣女。
毫无预兆地将人抛弃一样——
认识小洋以来,还没有见过她的手劲如此之大,抓握的长豆被她迅速地噶断,看来之前是她对小洋了解还不够了。
温宁没有对周寅初进行特殊介绍,只是说:“你之前也见过他。”
“我想起来了,”小洋掐完了长豆,目光空洞地遥想起不久前的过去,“是不是在江城大饭店那男的?”
见宁姐没有否认,小洋更加确信了这个事实:“我见他第一面就觉得不对劲了。”
温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小洋如此慧眼如炬了,亦或是,周寅初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表现得太过明显。
“他一直盯着你,”小洋抬眼望天,窗外以前从不觉得单调的景色此刻没了夏季的生机盎然,处处都是落败枯干的树叶,沉思了片刻,她凭着直觉讲,“而且,我觉得他跟李远哲不一样。”
很不一样。
小洋对温宁的前任丈夫没有半点流露出的敌意,尽管见到周寅初夸赞他面容英俊帅气的同时,她也同样释放着善意。
那时候她误以为他不会闯入他们的生活。
而小洋格外清楚,如果这样的人一旦和温宁扯上了关系,那宁姐之后估摸着匀不出半点时间来陪她了。
是宁姐给了她衣食无忧的生活,她依赖着宁姐,认为她永远是她最好的小跟班。
那个男人和李远哲不同,如果说李远哲只是占据着温宁丈夫的名义,但不会做限制温宁的事情——
她感觉到男人强大的威慑的气场,以及决不允许任何人挤占到温宁的身边。
愁苦万分的小洋埋下头去,边叹气边接着干活。
她怪不了温宁,笃信着一切的罪恶来源一定是那个坏男人。
温宁也搞不懂小洋为什么作出这样的猜测的,但她实属找不到借口去反驳。
小洋心性单纯,看人却很有一套自己独特的见解。
周寅初确实和李远哲天差地别,她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从小洋嘴中说出来格分外令人印象深刻。
“安啦,小洋,我们日后还是一样过活啊。”
小洋当然也希望如此。
可是,谁又说得准呢,那男人看上去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正当小洋烦恼之际,一抬头,澈澈回来了,可能是意识到澈澈未来的生活远比自己更艰难,她眼底不由多了两分怜惜。
澈澈却看似全然不知,沉浸在今天游园会的快乐中。大家下意识心照不宣,谁也没有将温宁再婚的事情在一个孩童面前吐露而出。
菜还没上齐。
鲈鱼的餐具底下还亮着明火。
男人却已经先来一步了。
这大概是周寅初第一次正式来这里,那满香楼的老板娘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说是个“极品”:“你早些把握好、结婚,是对咾。”
说这话意犹未尽,却已经顾及温宁脸上的不好意思了。
也没接着往下讲。
而令所有人紧张的,毕竟就连小洋身上或多或少都充斥着对周寅初这一位不速之客的排斥,人们总以为小孩会敏感地察觉到不安。
新的家庭成员,小孩们通常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
小洋的表现与大多数人的猜测恰恰相反,他对周寅初似乎并不见外,大大方方地和周寅初打了个招呼。
“周叔叔,谢谢你今天安排司机接我放学回家。”
他仰着下巴,年少无知的眼神里充满着感激:“你也一起来家里吃晚饭吗?”
周寅初淡淡应了声。
男孩主动招待:“你要什么饮料,我去店里给你拿。”
温宁馄饨馆的冰柜里,摆放着不少各大品牌的冷饮,平常多多少少也能创点营收。
“可乐。”
小孩又问:“那你喜欢百事可乐,还是可口可乐?”
“可口可乐。”
小孩子一溜烟似的跑下了楼,引得众人反而松了口气。
秦虹却注意到这眼前的男人绝非池中之物,非但长相极具有男性魅力,但竟然家里还有司机。
那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另外一个方面了。
原本是想憋着一路不讲的,直至她帮忙烧完这一桌子的菜,温宁三番五次地想要留人一起吃。
秦虹拒绝:“我不得回到店里的收银台啊,要是错了账,我这几天几晚都睡不着觉了。”
“你现在可倒是命好,有了新男人,”秦老板娘凑到温宁的耳边,这一代人实在不会说什么窃窃私语,那声音虽然不响,却刚好能让全场的人都听得见,“就是不知道那方面行不行了?”
伴随着屋内男人冷咳了两声,温宁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话了。
她不知所措地目送着香满楼老板娘的离开,又看见澈澈捧着周寅初所要的一大瓶“可口可乐”上来。
夕阳的余光平等地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这个点原以为不热了,所以才打开百叶窗,怕光线刺眼,温宁又半合上,又手忙脚乱地给室内的芭蕉叶也浇了点水。
“小洋姐,你今天怎么都不讲话?”
“是店里有人给了差评吗?”
小洋木讷地摇着头,严谨地埋头摆着餐盘。
蒜蓉小青龙、炒蛏子、白灼花螺、粉丝鲜虾堡、清炖鲈鱼列成一排,菜色悦目、引人垂涎。
温宁妈见状,原本想安慰小洋两句,却又觉得有些话还是不要当着澈澈的面说比较好。
她在招待女婿一件事上算有过经验,但她之前的那位女婿和周寅初大有不同。
见着身价不菲、来头不小的女婿坐在她的身侧,她浑身不自在、坐立难安,听对方说要“敬一杯酒”,她直连连举起酒杯——
却被温宁制止了。
“妈,你忘记你的身体状况了,你不能喝酒的。”温宁扯住母亲的衣袖,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周寅初一来,为了不落别人的脸面,她就也对自己的健康不管不顾了。
“今朝情况特殊,难得喝一回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吧。”温母不愿扫兴,尤其扫新女婿的兴。
周寅初闻言,格外重视地放下了执在半空的酒杯:“阿姨,抱歉,是我不够了解您的身体状况。
他顿了顿:“之后,我会联系私人医院尽快帮您再安排一次体检。”
“这……会不会太劳烦你了啊?”
温母可不敢兴师动众,免得被对方亲家当做得陇望蜀的小人,但对于小周的关心,她受宠若惊,又害怕露馅,在一众人面前支支吾吾,一味地叫周寅初“多吃点菜”。
小洋已经感觉到这位岳母对新女婿的偏爱了,倒是暂时从宁姐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她心理稍稍平衡些。
最后,她的目光投向了那一桌上的小青龙。
温宁剥虾,剥完发觉这一桌的人或许都在等她的投喂,平常最勤快的小洋这会儿也不会剥虾了,而是心有所盼地屡屡望向自己,她给谁都会有失偏颇、一不小心就引起了不满。于是。温宁决定日后只给自己剥虾吃。
做出这一决定,她如释重负。
看透了的男人对她很是宽容,歪头,故作狷狂的一笑,她去了趟洗手间,回头却发觉自己的碗碟中饱满的虾肉堆叠得如小山一样。
第42章 v26(撑腰)
温宁没有当着众人的面, 去问虾是谁剥的,她为此感到十足的羞耻,虽然已经做足了要承认的准备, 可真正面临这一切的时候, 犹如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
但他的视线却围绕着那普通陶瓷碗,因为没有如愿得到夸奖而挑了挑眉。
暗示没能奏效,温宁大口地吃着, 绝口不问剥虾人。
这时候, 手机疯狂地传来“嘟嘟”声, 平常大多时候安静的班级群瞬间热闹了起来。
起因,有男同学在大肆宣传着“周寅初已婚”的消息, 薛正尧则出面“真的假的”,一连串不知道发了多少问号。
除非他本人是个“傻子”, 不然, 很难不令人联想,他是故意在群里起哄的。
如果不是得到周寅初本人的授意, 她想人家是万万不敢的。
明知她所纠结的为何物,还要让这群人来议论,这不是摆明了要叫人难堪么。
别指望这一碗虾肉就能让她原谅他。
也不知道这会儿就放出来人尽皆知有什么好处?
周寅初耸肩,似乎也发觉了这波班级群里的动态:“不是我。”
他解释得言简意赅,犹如完全没解释。
温宁头皮发麻,其实那么无关紧要的人当看了场笑话, 倒也无妨, 主要自己的闺蜜何玫已经三申五令,喊自己小心提防——
要是被她察觉自己和周寅初早就重新走到了一起, 说不定要生气了。
温宁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去哄。
但她当时该怎么说呢,那会儿虽然他们已经重逢, 可关系却又无法明说。
说修复,又在破裂的边缘;说破裂,两人却又闯入无人的阳台。
而且,这会儿她要还是和周寅初的关系再暴露了出来,这群可能就不止是热闹了,怕是要炸了锅。
温宁气得直跺脚。
不过,这一回,周寅初略显无辜,他还真没和薛正尧打过招呼,只不过民政局的以为领导认出了他,同时又和法律的那批人走得近,一来二去,江城总共就这么大,班级同学年纪又都不小,恰好许多在中层任职,也总有几个混迹在圈中的高管。
也就知道了这件事,但可惜,民政局的人不认识温宁,只报了“周寅初”一个人的名头。
所以,这件事算是曝光了,但又不算完全曝光。
饭桌上,一家人围绕着周寅初的到来紧张不已,而另一边,桌肚底下的手机页面上俨然也是和周寅初相关的信息。
温宁想之后他们或许会有机会了解全貌的,但不是当下。
消息的滞后、延迟保全了她的脸面,让她不至于这一刻就在何玫那里抬不起头来做人。
可逐渐画风的走向有了一点偏颇。
这个班级大多时候没有什么风浪,得益于长期的风平浪静,岁月静好,所以也让大家单方面记得学生时代的美好。
社会到底是个大染缸,没有人会一层不变的。
叶姝莫名地冒了出来——
【@温宁:你可是当事人的初恋女友,没有邀请你去参加婚宴吗?】
班级群顿时缄默无声,毕竟,他们当时的恋爱比不得电视剧里轰轰烈烈,至少也蛮高调的。
一度,人们都不敢相信她和周寅初之间的谣言。
却在一次又一次的目睹当中确信了这段恋情。
那些和周寅初在一起的日子,她记得叶姝也与她分外亲近,好似无话不说的闺蜜,那个年龄段,人们不会对凑上来热情的人有任何别样的看法,现在想来很多人并不是真心想结交她这样一位普通的女同学,而是在于周寅初。
江城这地方的人,总是和精明、与市侩沾边的,许多外来人都深有感触。
如果没有被cue到的话,饭桌上,温宁的脸色还不至于瞬间沉郁了下来。
眼见周寅初跳转到同一微信聊天页面,正当他有所回应,温宁大抵明白他即将说什么,看破不说破,及时劝退了他。
无疑,这落到她一个人头上。
大不了说声“会参加”也就得了,谁又知道参加婚宴的身份是什么。
可何玫,比她更早一步跳了出来,以往也都是如此,凡是和自己相关的负面的绯闻,何玫总赶在第一线为她说明。
她总是维系着她摇摇欲坠的自尊心,虽然在某些方面,她同样也被蒙在鼓里,一概不知情。
何玫为她开口辩驳:【@叶姝:和你没有关系吧。】
【这大夏天的,人本来热得就燥,奉劝有些人最好不要无事生事。】
【多少年前的旧事了,没想到都2024了,还会有人翻旧账【无语】jpg.】
在有关陆忱的事情上,还不见得何玫如此大的热忱,可如果谈及维护她,那么,何玫永远都会站在第一线,为她冲锋陷阵。
眼见这件事就告一段落,温宁顿时也没了出场的必要,等热度退却了下来,人们各自有生活区奔波,也就无暇顾及群里发生的这么点小插曲了。
然而,今日的叶姝显然不会善罢甘休:【哦,我忘了,温宁有个闺蜜在外企当主管了。】
她与陆忱分手近三个月了,而这一次,陆忱反常地没过来找她,没有卑微地求得她的原谅。
而是同何玫那个外地人相互联系,听说还一起吃饭来着。
想到这些离谱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就烦,是的,她不至于针对一个温宁,温宁虽然貌美,却从来不懂得利用自己的美貌,不将其当做向上爬的梯子,听说她之前嫁的老公,也是从苏北来的。
区区一个温宁不足为据,更何况,她早年就和周寅初闹掰了。
更是无人仰仗,谁愿意当她的靠山啊。
为的不过就是引蛇出洞,叫温宁的闺蜜何玫出来对线而已,她对温吞的女人没有兴趣,却十分厌恶何玫。
早年,陆忱对她就有几分特殊之处。
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陪着陆忱受苦,遭家族亲眷白眼的人是她,结果到头来一无所获,受益人反而变成了他们共通的老同学何玫。
温宁到底也想照顾何玫一二,出场调节一下气氛。
但这时,她收到何玫的消息。
【她针对的人是我,别怕,宁宁,她敢这么说话,我就敢怼她。】
至于温宁,是否继续呆在温暖舒适的蜗牛壳里,这就另谈了。
“我怎么被议论,你看上去都不着急,”周寅初紧握茶杯,眸色晦涩难辨,眼底那嫉妒的意味有意收敛,“你的闺蜜一被人调侃,你就这么想为她出头了?”
旁人都是重色轻友,可偏偏温宁这里重友轻色,他必须无数次地容忍她将自己排在无数人之后,可就算是如此,只要能占据她身边最重要的位置,周寅初虽然介意,也时不时表露,但这一切都不足以让男人打退堂鼓。
饭桌上,温宁终于也意识到自己对周寅初的忽略。
他最近唯一出格的事情也就是同她结婚了,似乎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就算想做,也及时在中场打消了念头。
按理说,她的确应该在今天这样的“黄道吉日”,把更大一部分的注意力安在男人身上——
于是,温宁连着给他夹了两筷子的菜,堵上他的嘴。
有段时间不看手机,直至这饭即将吃完,温母的云吞面下得滚烫、沸腾,而澈澈也跑到老厨房从旁协助。
温宁的视线又一次地落在了高中班级群聊页面上。
断断续续竟然有四百多条。
期间,不乏叶姝各种傲慢的、对于何玫与自己一类人的贬低,社会阶层的分化是固然存在的,但鲜少会有人直接摆到明面上——
大家总是通过穿着,出行的车辆,就已经区分各自的不同,可有些人竟然会把这些挂在嘴边。
【出了教室,才会知道人有三六九等,自然接触不到一些人了,也绝不可能和这些人谈恋爱呢。】
一来看不起何玫的朋友温宁,二来又想刺激下前任陆忱。
陆忱也不是没劝她:【有什么气可以冲着我来发。】
叶姝如鲠在喉:【你倒是绅士呢。】
叶姝显然气急败坏,她从来就不认为自己要落入和何玫抢男人的境地,要知道,她在网络上最看不起那一类女人。
【我没讲你。】叶姝到底是心里还想和好,于是把自己的前男友撇清了出去。
之后,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句话讽刺的是何玫的闺蜜,也正是今日主角周寅初的初恋,温宁。
不少同学也是和温宁一样的普通人,了解她的境遇,得知她丧夫的事实。
所以从中劝了几句。
可相互攻讦的氛围却越演越烈。
叶姝仍然没有收手的意思:【何玫,你的朋友恐怕这辈子也拿不到邀请函吧,你就别在那保全她的面子了。】
【你不也一样么,老大不小了,说是说当“女强人”,说到底不就是想嫁个有钱人么?】
【这样说不定也能拉上你的闺蜜去参加周总的婚宴了哦。】
是的,温宁或许能够忍耐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无端的窥探和嘲讽,可却没办法原谅别人无底线地伤害自己的朋友。
或许,周寅初在这一点上认知是正确的。
皱紧眉头的女人犹豫再三,为了自己的朋友出头道:
【@周寅初:叶姝应该不在邀请名单上吧。】
在所有人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惊天大八卦的时候,周寅初瞬间秒回了这一条消息:【一切都听你的安排。】
话音刚落,整个班级群的其他同学这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温宁没同叶姝回应一句,懒得理睬,而是直接@了周寅初。
如果人们的判断没有出错的话,同周寅初结婚的并不是别人,而正是叶姝今日特意拿出来说的“初恋女友”温宁。
彼时,班级群祝福的声音此起彼伏。
难得愠恼的温宁心有余悸,她素来不爱出面,也不愿意过多与无关的人交谈,更别提驳回人家的脸面了。
不过,比起群里其他人的纷扰,她在意的始终是自己好友的看法与感受。她给何玫用心发了很长一段话去解释,但言语到底是苍白的,比不得近在咫尺时当面的解释。
她一路想着如何与何玫会面,如何使她相信自己并非坠入猎人陷阱,期间,和周寅初发生的种种一度令她难以形容解释。
最怕的莫过于何玫因为这件事而疏远了自己。
Ning:【我希望你给我一个当面解释的机会~】
她有所忧虑,又有所保留。
饭桌下,他轻易地触碰到她柔软细腻的手、并且有力地握紧了她。
第43章 v27(黑卡)
何玫没有立即回应她, 显然是生气的,良久,但她对温宁的冷遇持续不了半分钟。
【行吧, 到时候时间、地点地听我的安排。】
【可不许在我们姐妹见面的时候带男人。】
如果不是意识到周寅初或许就在自己姐妹的身边, 那何玫绝对不会有留余地,多半会在男人之间加个“狗”字。
思及温宁的处境,她才愿意不把对周寅初的敌意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温宁会心一笑, 终于舍得抛开手机, 越过男人的身侧, 对方才为与她同声共气的男人视而不见,“我去厨房帮忙。”
小洋自是不愿意一人面对对桌的周寅初, 对着那张过分冷峻的面孔,她快咽不下菜了, 着急起身:“我也去。”
饭桌上, 唯独剩下了个周寅初。
尽管他今天走漏任何动静,但发生在温宁身上的转变, 哪怕是因为给何玫出头,事实上她都已经开诚布公地将他们的关系讲了出来——
好像比以前聪明了一点。
或许,他其实并不那样反感她的利用。
晃动着酒杯中的雄黄酒,按掉手机屏幕的光,屏蔽薛正尧发来的百无聊赖的追问消息,他的视线落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上。
分明狭小的厨房很拥挤, 涌动着好几个人, 可他眼里却唯有她。
西方文化里不曾窥见的圣光,此刻化作黄昏, 不偏不倚地普照在她的肩头。
一碗普通的阳春面就那样静置在他的眼下。
几片绿叶在汤面上漂浮,金黄的荷包蛋过一分则焦了, 欠缺一分则不熟。
“够了吗?”
女人将筷子放在面碗上,“不够的话,我让我妈再煮一筷子。”
常人会因为彼此的具象化的付出而感到餍足,可只有周寅初他自己内心最为清楚,他内在的匮乏似乎从认识她的那一刻起,就永远不够了。
往后,他就愈发不能忍受没有她的生活。
“不用麻烦了。”
温宁:“你且将就一下吧。”
她依然固执地将周寅初认为不满于家常小炒的男人,可她也必须得照顾在场的他人的感受,她想,他们已经很不自在了。
当然,日后的事,来不及思量,她的眼光没有放得那样长远。要是知道这一大家子胡吃海喝的本事不亚于常人,那温宁恨不得从这一刻开始日夜不分地提醒。
此刻,身为母亲,能让温宁最惶惑、不安、整日萦绕在心头的事情自然与她的孩子息息相关。
家中的变故接连不断的发生,她不得不深思熟虑——
她另嫁他人的事是否会对澈澈的心理形成负面的影响。
见周寅初愈发在这个家的姿态就像自己家,她就对他急躁冒进的决定更憎恶一层。
他甚至不需要听一句“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的客气。
俨然一副毫无拘束的做派。
彼时,澈澈拿出了又一道应用题,周寅初几乎立刻心算,就得出了答案,在孩子无知的崇拜声中,他随后写下两则公式。
铅笔在草稿纸上发出熟悉的沙沙声。
温宁却始终静不下心来,令她更着急的还在后头,万一男人就在今夜要带走她,她又以怎么的借口离开这个小家。
难不成日后就抛下母亲和澈澈,为了让自己过上流的生活,弃他们于不顾?
依照温宁的个性,她断然做不出这种自私自利的选择。
可难不成真如周寅初所言,让他留下,可这个家总共就这点大小,一有动静,便闹得全家人都知道,楼上楼下也未必全无耳闻。
那张一米五的床压根儿经不起他的折腾,要是到时候连带着定做的木板断裂,她简直无法抬头做人了。
温宁迫不及待要谈晚上的安排,男人却有意拖延,拉扯着讲练温宁记得大学才讲过的洛必达法则。
几个数字公式,名词性的解释,按照平常而言,温宁估计是想夸两句周寅初表现出的非比寻常的耐心。
可周寅初是故意的,他故意不理会自己的焦急,却和她的孩子讲解着深奥的微积分。
以往,他这种人也和“诲人不倦”完全不沾边。
学生时代,对于与他不相干的人提问,也总是拿出自己的解题思路,唯一“好为人师”针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教着教着……教导的内容就和书本传授的背道而驰了。
时间总是一晃而过,华灯初上,黑幕降临。
澈澈解完了这一册习题集中难解的数学题,豁然开朗,不再如书呆子继续啃着他的书本,也不继续向着男人虚心求教,而是问些周寅初一些和习题不搭边的。
温宁便支开他,喊他自己回房间捎上睡衣和浴巾,去浴室洗澡。
小洋见状,依依不舍地拎起了她的帆布包;而温母,早早地收拾了碗筷,说社区的麻将馆“三缺一”,也没打搅他们的意思,其实她原本打算将澈澈一并带走,要不是澈澈今天出了汗,着急洗澡,估摸着也不会在这屋内留下。
“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找我?”
李澈进了浴室,小洋和温母一前一后相继离开,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以及弥散在空气中的淡淡的芝麻油的清香。
“不夸我?”周寅初看这架势显然在邀功,“为你的小孩辅导功课……”
他迈开长腿,将客厅的木头椅推进餐桌底下,有意为他们腾出更大的空间来。
温宁明显感到他们之间气氛的微妙变化,自从办理结婚登记以后,他们便还没来得及单独相处过,事不宜迟,她不得不与他商讨:“周寅初,我再和你商量你今晚的去处。”
板着张小脸毫无意趣的女人,却越是令人着迷于不为人知的另一面,那些在酒店的大床中央听见的娇柔的喘息才更令人心驰神往。
周寅初很快听出了温宁的言外之意:“你这是要赶我走?”
“新婚第一晚就被自己的太太赶走,”周寅初肉眼可见地眸色暗沉了下去,“你认为我的情绪会很好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家太小了,的确不合适……”
温宁百口莫辩。
“那你也完全可以跟我走,”他这简直存心逗弄她,“你应该之前和我在一起的夜晚,都不在家吧。”
“周寅初!”他这种人怎么好意思提过去的啊?
难道他们之间重逢的种种是可以歌颂的伟大爱情吗?
正常人都会跳过少儿不宜的部分,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只描述相对来说正面的那些么?
“还不是你害的我?”
“温宁,其实有的时候,你也不能怪我一个人,”他说这句话是无疑是以性感低沉的嗓音,诘问着她同等的罪责,“人的自制力总是有限的。”
他怪罪于她的美貌。
可她却真的在自省,就连去结婚这件事,她并非是受到操控的傀儡,他是给出了两个令人同样望而却步的选项。
可是她本人在这两者之间做出的决断。
温宁的睫毛微颤了一下:“或许,我也和你一样……”
承认罪责的女人似真在赎罪。
周寅初:“还是怪我吧。”
“无所谓,不过是对于恶人而言增添一些新的罪责,”他无法不直视她的难受,“温宁,把问题推给我,不要有什么没必要的愧疚。”
“走了。”
她内耗、纠结的模样令他食不甘味,周寅初宁愿自己充当十恶不赦的坏人,却也不曾以世俗的论断施加于她身。
“这把钥匙通往一座经开区别墅,那里很清幽、雅致,应该会是你喜欢的地方,”周寅初掏出了一把准备已久的钥匙。“里面还没来得及装修,你可以完全依照你的喜好去装。”
随即,又递出了一张黑色的银行卡:“这是装修的钱,我不知道按照你的预算够不够,不够的话,和我知会一声就好。”
“等你装修好了,晾半年左右,你和澈澈再搬进去吧。”
仁慈的男人留下了半年之余的可供适应的时长,可女人的注意点却全落在了这张黑卡上。
温宁没有再矫情于是否接过这张储蓄卡,而是盘问起具体的数额:
“里面有多少钱?”
“还以为我们宁宁这辈子都不会过问有关钱的事情了。”他这话分明是在讽刺自己。
她蹙着眉,自认为没多大见识的女人对装修费用总归有些概念:“可我听说别墅的装修特别贵,我总不至于自己贴钱给你装修吧。”
依旧是“精于算计”的女人。
“四百个。”
温宁平静地收了那张卡:“那行,我等过两天先去看看具体的户型。”
既然都接了这个婚,未来总不能真居无定所,又或者直接让周寅初来她这里,这和引狼入室又有什么区别?
“我让司机过来接你。”
“好。”
她明知故问:“那这半年多的时间里……”
“温宁,我等得起。”
周寅初说这话时不见得多大的深情。
毕竟,他都已经等了十五年,等待俨然成了他骨子里恪守的习惯,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可这话刚说完,周寅初就下意识感到后悔了。
“不过,你大可在这装修期间也来找我。”
不安好心、露骨的笑,总是词不达意。
温宁适时松了一口气,好似周寅初不这么说,不直接而又猛烈的进攻、侵占,她反倒不那么习惯了。
“那你回去吧。”
她赶人的时候是生硬的,生怕一不小心就变成了“欲拒还羞”,澈澈在洗澡,马上就要出浴了。
可不想要让澈澈直观地看见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
“走吧。”事不宜迟。
甚至为了安抚男人,又凑上去吻一次,因而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回还不会直接触碰冷硬的眉骨,而是准确地凑到他的唇边,而一旦亲上,她就知道自己占有不了主导权了。
这是一个旖旎的、蒙上水蒸气的吻。
如果不是澈澈结束推开移门的动作,他们或许也根本不懂得暂定。
“走了。”
男人说。
这一次,似乎真有在保全她作为母亲的颜面,而没有多余的引人误会和遐想的举动。
……
“澈澈。”
“妈妈。”
“今天的游园会怎么样?”温宁坐在孩子的床头,屋内的卡通人物小灯在她头上发出暖黄色的光,“抱歉,妈妈没来得及参加完整场,没来得及炫耀澈澈妈妈的厨艺。”
“妈妈,这没有什么可抱歉的。”
李澈真真切切地望向她的眼睛:“你是妈妈,但你首先是你自己。”
或许,真的是浴室出来的水蒸气氤氲了温宁的眼眸,才会在孩子面前如此不争气流出眼泪来。
“妈妈,我不需要解释,我是一个大孩子,你不在的任何情况下,我都可以照顾好自己,”他老实本分地坐在那张儿童床的正中央,背板挺直,对着未来无限憧憬道,“以后,我也希望我有能力去照顾你、照料外婆、陪伴小洋姐姐。”
温宁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了。
澈澈身上总是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成熟,他擅长共情,总在设身处地体谅别人的难处。
“你从哪里学来这些的?”
“那当然是我妈妈的言传身教啦!”李澈扬起一抹笑脸,目光澄澈、明亮,不见旧日阴霾。
“澈澈。”温宁总是犹豫着是否要将大人之间的事全盘托出,可就算是她不说,敏锐如澈澈,早也看出了她和周寅初之间的不同吧。
他熟稔地为自己盖上空调被,看出了她眼底的这丝犹豫:“妈妈,如果你想和我说什么的话,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如果现在不方便,也没有关系。”
“我永远都愿意聆听妈妈的话。”
第44章 v28(“男人”之间的谈话)
缓冲的半年似乎令这位母亲不想要直接挑明, 更期待以漫长的时间,叫澈澈学会接受周寅初的存在。
可假装睡意惺忪的小孩其实在妈妈关门以后却没立马入睡。
而是又悄悄开了盏床前的台灯,倚靠着卡通软垫, 悄悄给周叔叔发了条消息。
李澈:【叔叔, 明天下午我放学,你能来接我吗?】
Yin:【可以。】
李澈:【你别告诉我妈妈,我想单独和你见面。】
Yin:【行。】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必须有意地保护好李澈, 儿童心理的承受能力在一部分时间内总是有限的。
丧父的经历确实让李澈变得愈发敏感, 一度在父亲的话题上他很抗拒。
可是, 人们也同样忽视了小孩是对新鲜事物接受最快的群体之一,早在那一次他去做心理咨询, 探出医生办公室的那一霎那,其实李澈已经瞬间明白了周叔叔和妈妈之间的关系。
母亲总是在苛责自己, 分明父亲的死与她全无关系。
又埋怨身为母亲的她时常忽视了自己, 没能使他得到优渥的环境、受到最好的教育。
可是,妈妈明明是这个家付出最多的人, 世界上没有比妈妈更尽善尽美的人了。
那天他被问了很多问题,人们总试图透过这些心理学的术语去区分不同的疾病和未来潜在的风险——
其实,他一直在想怎么更快让医生认为自己没病,更快地走出那一扇门。
可医生叔叔说,这是严重的心理防御。
在此之前,他不觉得这么做会有什么的, 假装快乐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他之所以一味的迫使自己那么做,是因为希望妈妈能为自己少操两分心。
妈妈太累了, 她有她经营的店面,又有父亲一波三折的官司……还有自己令人困扰的学业。
可他目前阶段似乎什么也分摊不了。
他能感觉到周叔叔的存在或多或少可以托住一部分的母亲, 好让不再悲观地陷入重复无望的生活。
所以,在看见母亲并不抵触地抱了下另一个男人以后,李澈的第一反应不是他即将被抛弃了,而是或许母亲日后也或许也拥有了新的朋友。
会有人因为她的喜悦而喜悦,也会有人在她痛楚的时候感到痛苦。
其实,那天他们的车子发生故障,他第一时间就趁着母亲不注意,偷偷联系了周叔叔。
看得出来,母亲嘴上不愿意叨扰别人,在周叔叔一经出现,母亲瞬间不再为眼前的坎坷而烦恼,她眼底流露出的不为人知的喜悦,是他从前在任何时候都不曾见过的。
他想,他的父亲是不会怪罪这一切的。
人们总是相互扶持过完这一生的。
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需要并且依赖妈妈,就决不允许妈妈开始她自己的新生活吧。
李澈也隐约感受到今天的晚饭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像是一顿正式的饭,虽然大人们没有明说,但他也心知肚明,或许,日后周叔叔也就成为他们家庭中的一部分了。
不过,在他正式成为他的家庭成员之前,他决心要和周叔叔说些什么-
次日,滂沱大雨。
“游园会”的好天气是短促的,江南的这个时令,实属梅雨季,不断纷扰人前行的雨才是常态。
校门口五十开米外,混入车流中迈巴赫也未能幸免,车前的雨刷不断地来回晃动,以保证前方的视野不受波及。
眼尖的李澈一下子从许多车辆中明确看见周叔叔驾驶的那辆,手脚迅速地拉开了后排的车门。
依旧是他熟悉的儿童座椅。
“我们可以去新建的澄心大桥转一转吗?”李澈早为他们男人之间的谈话找了片空旷的场地,于是,落座的他鼓足勇气和周叔叔提议,“我听班级的好多同学说去过那里……”
周寅初迅速地在前一个十字路口调转车头。
接受了男孩的提议。
周寅初这时候还以为只不过是一个孩子想要玩乐一二,看在温宁的面子上,他不至于拒绝他的请求。
他们饶江而行,最后在一处人工搭建的车篷停了车。
“想看这景色,”周寅初并无指责之意,只不过看路过的行人匆忙,似乎没有人会选择在这个天欣赏车窗外的美景,“或许,我们找个晴天再过来。”
安全座椅上的男孩摇着头:“周叔叔,我不是来看风景的,我过来是有话要和你说。”
“你说。”
周寅初在此之前也不认为小屁孩有什么可说的。
“我都知道了。”
结果,李澈冷不防一开口就直接打破他对小孩的认知,好在,商场沉浮的男人对于面对小孩总该游刃有余。
既然李澈已经熟知,他也没有和他兜圈子、讲故事、哄小孩的必要,直白地问:
“什么时候知道的,是你妈告诉你的吗?”
“不是,我妈妈没有和我明说过,”李澈摇头,告诉了周寅初一个确切的比他设想更早的答案,“在你们带我去做心理问询的那一天,我走出何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就知道了。”
周寅初不动声色:“所以,你现在的意思是……”
“叔叔,你想要得到我的祝福,必须满足我的一个条件。”
那张小脸好像是真挚地和他谈判,周寅初突然之间升腾起了些许兴趣,要知道,他对大多数的小孩都没有好感,认为他们就是吵闹的玩物,总是为了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流眼泪。
可看样子,温宁的小孩还不至于这么蠢。
有的时候他也会心存幻想,如果他们不曾分开过,他们的孩子是否会比眼下的李澈更聪明、果敢。
“什么条件?”
“周叔叔,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小家伙顿时十分严肃,板着脸,“如果你真的打算和我妈妈在一起的话,你不可以伤她的心。”
他骄傲地讲起他的母亲:“她是一个特别好的人,对谁都仁慈慷慨,对臭水沟旁受伤的小猫咪都愿意一顿顿地喂药。”
“李澈。”
周寅初并非不买账,不愿意设身处地从一个小孩的教育出发,但比起虚构着童话色彩的谎言,他宁愿如实奉告:“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所以,你的这番说教意义其实不大了。”
“而且,我很好奇你的角度是否太偏颇,”对于小孩,周寅初没有有所保留,而是衍生出问题的另一角度,他好奇地观望李澈的看法,“如果是你妈伤我的心,你会为我出来鸣不平吗?”
李澈的眼神无辜而又清澈,仿佛无声信任他的母亲绝对做不出这类事情来,事实上,他的母亲已经不止一次这样对待他。
“这不一样的。”男孩笃定。
他一句带过,“周叔叔,你有优渥的条件,充沛的资本,你被伤了心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我妈妈不一样。”
小孩子的逻辑出其不意的清晰。
“合着就你妈重要,知道你是你妈的亲儿子,”周寅初调整了下车椅的弧度,好让他与李澈之间的距离稍稍近些,之后,不经意回眸提点这小孩,“但必要的时候你也应该帮帮周叔叔,你懂吗?”
“我……”
“是你要说‘公平’的。”
周寅初理直气壮地要求:“总不能纵容着你妈对我施加伤害,却假装视而不见吧?”
李澈咬定了:“我妈妈不是那种人。”
他不解于周叔叔为什么会问他这样的问题,更难以置信这世界上会有人质疑他的妈妈:“任何人和她相处的时间越久,就容易发现她身上的闪光点——”
“不是我充当了我妈妈的说客……”李澈同学面红耳赤,生怕周叔叔误会自己的本意。
“我知道,”周寅初没有理由去为难小孩,“你妈那种人说不出这种话来。”
“所以现在已经听取了你对周叔叔的指导,我们是去吃一顿还不错的晚饭,还是立即回家?”
“决定权在你。”
他看似并未主导,实则却已经作出了新的安排:“又或许,我们可以先去看看餐厅的环境。”
沿着海岸线,周寅初带李澈来到一家以“加勒比海盗”为主题的西餐厅,以往从不会涉足的地方,到底是因为得知温宁还有一个小孩而存心留意。
很显然,在外表现得如此成熟的小孩不代表没有男孩子所向往的世界。
虽然,李澈的第一反应是这家餐厅的费用会不会很高。
困惑不解之际,抬头,恰逢周寅初叔叔漫不经心地说:“之前朋友送的餐券,一直没机会花出去。”
“周叔叔,那你的朋友一定是很好的人。”
周寅初不忘补充提醒:“首先,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李澈来不及对周寅初叔叔的自恋水准产生怀疑了,他沉浸在每个当海盗的梦想中——
期待着自己同样为正义而战。
“你要过来吗?”男人看似并未主动邀约,却把手机转交给玩得乐不可支的男孩。
李澈哪里能时时刻刻谨记自己敲打周叔叔的想法,对着电话另一头的母亲:“妈妈,你赶紧也过来吧。”
听见澈澈心甘情愿还不像是被支配的声音:“你对他做了什么?”
温宁百思不得其解,她倒不是说这话去怀疑他的动机,只不过纯粹好奇,周寅初为什么对着李澈有着如此强大的吸引力——
让规矩的、乖巧懂事的孩童一下子放学也可以不回家来。
“没什么,就带他去小朋友爱去的地方。”醉翁之意不在酒。
温宁其实早就明白这是周寅初找她一起共进晚餐的手段,只不过,没想到李澈会那样乖乖配合。
“等等,妈妈一会儿就过去,六点前一定会赶到——”
“不急。”男人在电话的另一头宽容和善。
好似他自会替她看护周全。
是的,天底下不会有周寅初这般用心的人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李澈对自己的重要性。
周寅初当然明白打蛇打七寸,要抓住温宁的命脉。
眼见沉溺于这些精心搭建的游乐场的李澈,周寅初下意识站在了栏杆外,保证他的安全。
他从不承认“爱屋及乌”的可能,在与老邱的通话中这从来不是他的小孩。
可眼见李澈差点从滑梯上摔倒,他眼疾手快地冲在了最前端,一把扶住了即将掉落的小孩,对着一旁的安全员冷声道:“希望你们来这里不是玩手机的。”
……
那家的环境很特别,视野辽阔,山海尽在眼前。
一旁有透明的架高的壁炉灯光,在现代化的高透玻璃上跳动着虚假的火焰,而另一侧则是海岸线的无尽风光,水不断拍打着岩石。
李澈一五一十地交代着方才发生的惊险一幕:“妈妈,我刚刚差带摔倒,幸好周叔叔扶住了我。”
加勒比海盗主题的攀爬墙上,男孩有惊无险,为周寅初稳稳托住。
“那你有没有谢谢周叔叔?”温宁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往听澈澈这么说的时候她总是异常神经紧绷,可如今,澈澈在周寅初身边,她反而放宽了心,旋即又叮嘱着吃意大利通心粉的李澈道,“还有,是不是也应该在玩的同时,多注意些自身的安全?”
“小孩子爱玩是天性。”周寅初不置可否,又总是在温宁身边不经意地吐露实情,“再说,何必谢我,我当然比任何人都紧张。”
——他不可能再一次失去她。
他知道李澈置于她的重要性,如果他想要维持住这段关系的话,就绝不可能令李澈受到伤害。
晚霞的余光下,任凭谁看了这长相优渥的三个人,不觉得是看见一个温馨小家的缩影,认定了他们是一家三口呢。
第45章 v29(迟到的礼物)
“我以为, 收买澈澈是一件不简单的事。”
“有心者不用教。”
他鲜少不自以为是。
雨后,天空澄澈、明净,一切色彩都变得柔和起来, 尤其在这样的黄昏。
他们走出那家餐厅, 去透气。
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芦苇,溅在他们每个人的腿边,自然也包括女人的裙摆。
周寅初将她拉至他的身后, 高大挺拔的身躯抵挡在前, 免得她为海浪冲刷与洗礼。
“他都知道了?”
温宁在此之前的那个夜晚, 不能算作只字不言,但到底含蓄的她也没有将她和周寅初的关系挑明。
不过, 她认为就算说什么,也应该轮到她这个亲妈了, 没有假以他人之手, 避而不及的道理。
周寅初冒出来,又成功地使她摆脱难以言说的羞耻。
可面对原本自己的职责, 温宁过意不去。
周寅初随即点了点头。
“你同他怎么讲的?”倒不是同他紧张,就是不知道周寅初具体采取了怎样的手段,说了怎样令人迷惑的言辞,令她的孩子心甘情愿地接受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周寅初点醒了她,“李澈很早之前就发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是说……在二院那一回么?”
身为母亲的温宁稍稍加以猜想, 立马就回想起了李澈出医生办公室时的不对劲, 以及故意瞥向远方时错开的目光。
大抵也是不愿让她为难。
“是。”
“温宁,我知道这件事权责在我, ”归罪自己的男人眼底却从来没有一丝懊恼、悔过的痕迹,“但我也希望你了解, 你永远无法把孩子放在医院的保温箱里,有的时候小孩的承受能力,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和理解能力,远比你想象中的强得多。”
讲究的男人历经风浪,深蓝色的西服上残留着海浪拍打的水渍,却毫不在乎,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眼前的女人:“不是因为澈澈不是我的孩子,我才这么说的。”
“我知道。”
温宁怎么会不清楚,如果这是周寅初的小孩,他肯定比当下更严厉。
碍于澈澈是她的孩子,他才稍显宽容。
他在家庭关系当中充当什么角色,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那你,之后也用不着特别和澈澈再说些什么,”温宁娓娓道来,“时日一长,我想他总能接受他的生活多一个人的。”
“怕我说错话?”
既然周寅初已经有了所谓的认知,温宁也并不介意当面直说,“我怎么知道你会胡说八道些什么?”
男人依旧挂着半是愉快,半不经心的笑,“万一不是我胡说,是澈澈想要个弟弟妹妹?”
“这里是公共场合!”澈澈如何说得出这种话来。
温宁如今的目光简直可以当场将周寅初表面斯文的面具给彻底撕碎,尽管他们走出了餐厅,室外的风是空旷的,但也并不代表没有晚饭后散步的人群,她不得不告诫眼前的男人,“请你注意你的个人言辞!”
这种提醒总是毫无分量的,反而容易诱导着男人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来。
他凑到温宁的脸庞,毫无顾忌地吻了吻她眼尾。
男人的吻裹挟着海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退至另一块礁石之上,稳稳地站好了,他却仍踩着底下的砂石,平稳地紧握着她的手,生怕她会和孩童一样随时摔倒似的。
吻后,男人分明已没有进一步的打算了,不是说有头有脸的自尊在周寅初这里占据了上风,而是为了一次,还是日后的许多次,他这心里还是有数的。
原本,他们之间也顿时如眼前退潮的海水风平浪静起来了。
不过,犹如塞万提斯所说,口直所吐无非心之所藏,周寅初对昨日新婚夜的遗憾、不甘总是会不经意流露出来:“不明白。”
“什么意思?”女人一头雾水。
听男人一本正经在讲:“婚前,性生活正常;婚后,反而直接变成柏拉图了。”
温宁被他气笑了。
“你这一天到晚净想这些玩意,是怎么做到正常上班的?”她的眸光又旋即紧张地在四周徘徊,生怕为路过的外人所听见。
“我不上班,明天不去总裁办了,”他一脸有恃无恐,完全没了后顾之忧,将她用入怀中,夏季衣裙的布料也总是单薄的,这就让她随时都会产生紧贴着他的错觉,她在潮湿与闷热的感觉里只听见他说,“让我太太养我。”
如果自己的意识再混沌些,说不定开口便是“答应”。
理智清醒的女人可不会给男人所想要的答案,她毫不委婉地拒绝,“我可养不起。”
“很好养活的。”屡屡主动凑上来的周寅初总让她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候,他们总无忧无虑地赖在一起。
天生的生理性的依赖,总让她无法抵御,哪怕提醒自己尽可能的收敛,却还是无济于事。
“一碗小馄饨,就可以打发你么?”她困惑不解,兴许她是明白他的话毫无真实的地方可言,却仍然忍不住去探知虚实。
假使他真这么容易得到满足,那偶尔闲暇之余,她似乎也不能是能接受他的到来。
馄饨馆子里别的没有,但现包的馄饨总是绰绰有余的。
以往的她总将他视为不速之客,现在想来,兴许是有些过犹不及的,还不如一开始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呢——
也不至于令小洋她们现今如此难以接受。
“养他”一辈子的事难,“管饱”一顿饭却不见得麻烦。
可男人却得寸进尺:“吃不吃小馄饨无所谓。”
男人不在意吃她这顿小馄饨,包藏着祸心欲图吃什么,温宁又怎会不立即反应过来呢,她瞪了他一眼,恨不得这个晚上不再搭理他了。
讳莫如深的话经由他之口,不显孟浪,反而游刃有余。
女人的脸红透了,就算是新婚的夫妻,她也不认为常年在外每日之间,彼此就说这些。
她们总告诫自己要沉住气,去高考进场之前,也不见得她要如此严阵以待,一遍一遍重复调整自己的心理,以免自己又那些话而产生心绪的起伏。
温宁未能幸免,好在她不止面对周寅初一人,她看着窗内的澈澈,她也不至于头脑发昏,分不清今日的主次。
她脚步匆匆地回到了餐厅。
再也不想继续留在海边与男人周旋了。
澈澈还在那一海盗为主题搭建的游乐场之中,一旁依照着模型的画纸,以餐厅公用的乐高积木组装一个mini的手办。
小孩子发光透亮的眼睛总不会说谎,澈澈对于模型的喜欢、热爱,温宁不难察觉。
“男孩子都喜欢那些吗?”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室内,距离却仍在咫尺之间,心脏的共颤呼之欲出,温宁早知也根本犯不着走那么急了,因为用不了多久,男人总是会追上自己,她努力岔开话题,“周寅初,你小时候也喜欢吗?”
男性之间的共性是一种常态,当然,温宁并非纯属是因为好奇才那么问。
“喜欢。”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的目光似也陷入了久久的过去,不过留给那段时光的只剩下只言片语,“有段时间,父母常年在外出差,自己一个人还蛮喜欢玩的。”
周寅初在有关他的原生家庭话题上戛然而止,既没有提及那位给了她“十万块”的母亲,也没有不经意地透露半点他与他父亲相处的细节。
“喜欢的事物可以有很多,不过是对于外在事物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兴趣,”他从另一个出口直奔同样他们相关的主题,“但人们的梦想往往只有一个。”
而他倏地一笑,对他了解颇深的温宁就知道他信手捏来的话绝非难事,差点就要将“和你这样的女人结婚才是终极梦想”脱口而出。
她及时捂上了他的嘴。
也许,认识十五年是有好处的,不单单可以从男人身边旁敲侧击打听到些东西,借助于他的肢体语言,她几乎就能断定他即将说出口的话了。
她撇下他,只身一人走向了餐厅的服务台:“你好,请问你是餐厅经理吗?”
女人的长发随意而不加刻意地搭拢在肩上,任凭中央空调的吹拂,不减各个视角的美貌,她说话的声音细柔温和,如海风略过地平面,“我想请问一下,小孩玩的海盗船乐高可以单独购买吗?”
前台经理耐心地给出了答复:“您好,女士,我们餐厅的玩具都是可以购买的,这边都是经过授权的正版模型,可接受第三方验证的。”
“海盗船创意百变三合一这边的价格是1288.”
温宁展示出了自己的付款二维码:“我要两盒,谢谢。”
“怎么,也要买给我吗?”
男人看上去竟然有几分不可置信。
“不可以吗,”温宁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办法对眼前耀眼的男人不闻不问,只不过是顺手的事情,她不至于这点也不情愿为他付出,“你不是也说喜欢吗?”
“温宁。”
他低唤了一声,情绪外露得厉害。
她本来也不乐于伪装成稳重自持的模样,但从她手中接过那一份年少时无限购买、却无人亲手赠予的礼物,这便和他满屋子堆叠的乐高都截然不同。
这海盗船是独一无二的。
命运的属意已经章写完成,本就借由她之手,赠予他。
他再一次也不顾得他人异样的视线,迫切地强势地拥吻了上去。
一旁打包的服务员轻笑出了声,原以为这位美丽优雅的太太只会给小朋友购买呢,没想到就连她的先生也一并没有被忽略和遗忘。
第46章 v30(迷信)
海天一色。
澈澈玩脱了, 一直躺在周寅初的臂弯睡觉,以往并不黏人的小孩今天看上去对周寅初真有几分特殊的情感上的依赖。周寅初看似并不轻松地托举着他,温宁时不时地问他累不累, 他说, “明知故问。”
不知是他手臂真的很酸,亦或是,只是为了惹得女人心疼。
“要不, 我喊醒澈澈?”温宁放缓了脚步, 似真要去喊醒李澈、破坏他此时的美梦。
三人并排而行。
周寅初的脚步却没有停顿在原地, 相反,他已然稳当地怀抱着她的孩子。
“马上就走到停车场了, 都怪黄彬,把停车场建得这么远。”
黄彬是这家主题餐厅的老板, 听说周寅初过来, 连连打了好几通电话来致意,相反, 周寅初对他不冷不热。
他对这间店今天还在出差的老板设计嗤之以鼻,认为他的布局一点也高明。
却始终没有将怀抱的孩子放了下来:“犯不着这会儿去吵小孩。”
嘴上又是一声寻常的低咒,实则看上去他并不抵触这一段漫长的旅程。
他们彼此间说话都静悄悄的,好比澈澈真是他们的孩子,周寅初投入了前所未有的耐心。
有时候,不提旁人, 就连温宁本人恍惚也会有种陷入家庭生活的错觉。
在将澈澈扔进了车子的后排之后, 男人邪笑,“怎么这会儿不关心我‘辛不辛苦’了?”
“势利”的女人眼见自己的孩子已经安全抵达了车辆, 留了半扇车窗,合上车门, 与站在车外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讲清楚:“周寅初,我让你放下来的,你非要当这个好人。”
“你要是真的困了累了,”温宁坐上主驾驶的位置,朝着车外的男人平静从容地招了招手,“那就早点回去休息,我来帮你开车好了。”
周寅初从窗外探出半个身子,朝着里面的她吹吐热气,“温宁,以前看不出来,你利用我的时候,还挺得心应手的?”
他压低了他的嗓音,那是一种容易让耳朵痒又觉得上瘾的响动:
“就没有想过给什么回报么?”
“走么?”
女人努力克制住心头浮动的燥热感:“不走的话,我先出发了。”
车前的大灯忽而闪了一下。
光线刺眼。
男人及时收敛,没有再这个时刻继续挑战她的底线,而是徐徐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温宁坐了周寅初惯常坐的位置,反客为主的她侧过身去,给男人系安全带,不忘扯过来的那部分安全带相对短一些,好让周寅初严严实实地躺在副驾驶,动弹不得。
“你生气了?”
“孩子面前,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温宁不愿对他多加理睬。
李澈这时候缓缓醒过来。
“我什么也听不见,我是全世界最乖的小孩。”无疑,是听见前两句话的代名词。
温宁素日从来不舍得怪罪小孩的,主要是小孩确实也没有做过任性妄为的事情来。
但今天是个例外。
他不该让眼前的男人有机可乘,借此机会又来拿来当索取的资本,温宁忍不住说了他两句,“下回可不能这样,不然,害你的周叔叔背了你一路,心怀怨言。”
李澈揉着眼睛:“妈妈,是我没有把握好玩的尺度,太困了。”
“不过,周叔叔好像没有骂我,妈妈你别这么想他。”他小声嘀咕,期间,还碰上周寅初欣赏的目光,似是有意为男人说情。
温宁显然低估了周寅初的谈判能力,不知道他到底和他讲了什么,以至于平常最维护她的澈澈偶然竟然会站在周寅初这一边。
小孩子天真而不懂得,就仅仅有劳眼前的男人一会,就可以变成男人拿来要挟自己的借口了。
他只知道,周叔叔好心背了他一路,而十岁的他体重已经算不得轻。
李澈很早的时候就学会独立自主,鲜少用得着妈妈抱,是因为他很早之前就明白,妈妈经常抱他的话,会很辛苦的。
今日以来,他只不过和周叔叔打了个照面,周叔叔对他提出的要求没有明确的答案……
而他,也一下子被海盗的梦想支配。
所以,这才在半路上装睡的,他想,一个愿意替别人照顾小孩一路的大人,对妈妈应该是真心的吧——
他既然无法从周寅初口中得到保障,那他能做的也就是继续考察了。
……
温宁发动了车辆。
却发现副驾除了有那丰神俊朗的男人,还多了个他握在掌心的海盗船乐高,明明年岁渐长,却似乎和李澈一样,为同样的玩具而着迷-
碍于她那家实在是小得可怜,而她真无法容忍街坊邻居的审判,这才没有在这破旧的居民楼里探讨给予回报的可能。
站在楼下的男人朝着温宁意味深长地多看了好几眼。
好巧不巧,温宁思及男人说的有关“柏拉图”的话来,只能使了个眼色,意思叫他再等等。
Ning:【丽思卡尔顿?】
温宁有一点其实有几分困惑不解,为什么周寅初这种有洁癖的人宁可赖在酒店,也不愿意回到他自己的家。
另外,他明明身处一栋别墅,为什么还要为结婚的他们单独购买另外一套?
澈澈长大了,连拿沐浴露,总也能自己一步到位的准备好。
楼上,安顿小孩的温宁其实也无事可干。
Ning:【你怎么老不回家?】
Ning:【是你妈妈的缘故吗?】
这是温宁在拿过那“十万块”以后,第一次还算心平气和地提及他的家长。以往,对于他们共同的创伤,既得利益者的温宁只有在刺伤他时才会提及此人此事。
Yin:【不,这件事与她无关,她在我回国前就搬出去了。】
Ning:【那你……】
他们貌似已经进入了婚姻,至于去他家这件事纵使难以启齿,她也不可能始终不闻不问。
周寅初有自己的固执。
Yin:【我不是故意不带你来我家。】
当周寅初真正涉及他们之间敏感的、不了解的区域,尤其又和他的女人扯上联系。
那个素来果断的男人,对于科技感兴趣,布局于未来人工智能的男人“迷信”了起来:【只不过,我认为我家并不吉利。】
Yin:【我父母就是在这里闹得天翻地覆的,所以不愿意带你来。】
Ning:【你是觉得那个家里旧有的关系会影响到我们?】
Yin:【风水问题,我确实不认为这是个好地方——】
周寅初犹豫了片刻,便做出了决定:【不过,你要是真的想来的话,也不是不行。】
一些周寅初不愿意回忆的细节总是在这个该死的夏季,以一种茂盛的方式生长了出来。
Ning:【那我尊重你的意见,我们去酒店吧。】
温宁没有刨根问底的必要,也不认为这是个很好的探讨他们家的时机。
她看着澈澈从浴室出来,“咕噜咕噜”的喝完一整杯牛奶,炸毛的头发紧贴着头皮,湿漉漉的。
她指了指吹风机的位置。
借着康夫吹风机巨大的轰鸣声,温宁诉说着自己的心愿:“一定要健康平安地长大啊。”
而澈澈突然按动了吹风机上的开关,郑重其事地回应:“妈妈,我会的。”
其实,他一直以来都听得见,她总是把他当孩子,可他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了起来。
“妈妈,我还挺喜欢周叔叔的。”
“为什么?”温宁不明白他们是如何建立信任的,有几分困惑不解,“难不成就因为他请你吃一顿饭?”
“是因为——妈妈你也很喜欢他啊。”
小孩的答案来得直观,却又莽撞。
“哪有?”
澈澈抓住了她的小尾巴:“你以前告诉我,小孩子要学会诚实的,可是,你们做大人的,怎么可以说谎呢?”
糟糕,被儿子看穿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用那样的眼神看一个人,”澈澈在父亲死后有意不去谈他很久,但这一刻他实话实说道,“爸爸生前的时候,你也没有那样的看过他。”
“妈妈,我说这些话,没有一丝怪罪你的意思,我觉得,爸爸在天之灵,也希望你过得幸福,他会祝福你的。”
“我和你的周叔叔……”前天晚上,倒也不是她故意没有把话说下去。
总下意识觉得,大人开启新生活对于孩童来说的转变是一波三折的。
温宁坦白:“我们确实重新交往了一段时光。”
“妈妈,你们以前就认识吗?”
“很早很早以前,他是我的男朋友。”温宁描述起他们的关系总是有些不自然,“后来,我们分手了,他去了美国,我又认识了你爸爸……”
“我明白了,原来周叔叔一直在等你啊。”
“不是不是。”温宁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他在等你,你也喜欢他,”澈澈扑眨着眼睛,“那你们现在能在一起,也不算太晚。”
大人对于他们的情感不会有小孩这样简单明了的判断。
温宁不知道如何叙述。
“是因为有了我,妈妈才不那么自信吗?”
“不是,你是上天给妈妈最好的礼物。”
“可我也希望妈妈幸福啊,”澈澈目光坚定不移地向着她,“我希望妈妈没有因为她多了一个孩子,而感到束缚,她依旧可以和斯嘉丽一样勇敢地追求者自己的爱情。”
门外,似乎有什么动静。
温宁立即张望着回头。
“妈妈,你怎么还不承认呐?”小孩子或许在那一段睡眠过后,变得异常活跃,非要她不承认不可罢休似的,“你就是很喜欢他。”
第47章 v31(老宅)
面对小孩的指控, 温宁并不打算唯命是从。
有的时候乖巧的小孩拥有自己的主观判断是一件好事,但用来看穿一颗大人的心,这就不太美妙了。
那些隐遁的心思无一不显现。
尤其是她这位当母亲的所竭力规避, 而不愿让任何人看穿的。
“你快上床睡觉去吧。”耐心温和的温宁难得催促。
懂事的澈澈倒也没有不情不愿地离开, 亦不曾继续说什么来为难他的母亲,但很显然,他的表情无时无刻不在说, “看吧, 连我都知道了。”
门外的脚步声迫近了。
温宁敞开门, 对着门外的男人仔细盘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底下抽了根烟, 刚上楼,”周寅初一手撑在她的门框上, 不明白道, “怎么了?”
他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事正在发生,且对于他而言, 有着重要的意义:“是我错过了什么吗?”
“没什么。”
温宁顿时松了一口气,想来自己和李澈同学的谈话没有被男人听见,她这也不至于抬不起头来做人。
不过,见状,一头雾水的周寅初必然没听见,不然, 他脸上又怎会不出现应景的嚣张。
而错过的男人在那一刻并不知晓孩童眼中的“喜欢”, 但她亲手奉上的一个手办,一份仪仗澈澈而增添的微不足道的人情, 已经足以让男人顺理成章开展整个夜晚。
夜风习习。
周寅初换了辆双人轿跑,比起之前的那一辆迈巴赫, 掀开的车篷,让她总觉得离自然、离他也都更近些。
雨后天空的气息,夏季旺盛的草木味道,以及与周寅初身上的冷杉融合在了一起,淹没了她的感官。
抬眸,却发觉他们所去之路,似乎并非固定地开往那家熟悉的酒店。
“你不是想去我们家吗?”
周寅初对于他那算不得多么私密的领域,并没有保留之意,“我没有隐蔽的见不得人的地方——”
温宁纳闷:“可你说不是说那地方不吉利?”
“几代不幸的人都生活在里面,确实如此。”
周寅初对女人全无了解,但他对温宁有所了解,只知道她是个不会在明面上强求的人,却不代表她内心可以完全不在意这种细节:“可不想我太太误解我,误会我外面有别的女人。”
温宁试图以一句话轻巧地撇清,“我可没这么说。”
“你可以去认识一下,难得去,那里的风水影响不到我们,”周寅初单手打转着方向盘,流畅地在十字路口完整拐弯,在确认车况、前方空无一辆车之后,他全身心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目光忽烁,群星罗列,皆落入他眼中,“之后,我们会有我们的新家。”
“话说,新家我还没去观望一下呢,”温宁提出捎上何玫的计划,“我可以找何玫一起过去看看吗?”
毕竟,在温宁的朋友圈中,何玫的社会经验丰富些,总能提供些可参考的装修方案。
“当然,你是家里的女主人。”
温宁揶揄他,“你就不怕她说你的坏话?”
两人之间的氛围顿时变得轻松,谁也没有抓咬着过去不放,谁也默认不会为今晚餐厅的吻浅尝辄止。
温宁顺道开起了周寅初的玩笑。
或许,旁观着眼前的男人,过分禁欲难耐的帅,总是也同样让她忍俊不禁。
然而,周寅初在这件事上相当的有自知之明,“我在你朋友那里的风评什么时候好过?”
“问下你的近况,她们都三推四请的,像是我是天大的恶人。”
“你长得确实不像好人。”
敞篷车,英国出产的只应用于法拉利等豪车的Meridian音响正发出低噪的摇滚,他们相视而笑。
他没有刻意凸显他的好,反而纵容着成为他们口中的“恶人”,但对于周寅初而言,只要能时时刻刻都处在温宁的身边,名声在外,哪怕臭名远扬,都无足轻重。
温宁莞尔:“她们也都只是为了保护好我吧。”
她拥有很好很有的友谊,也或许,未来还会拥有长足的令人心驰神往的“感情”。
……
温宁没有做好来周寅初家的准备,想着万一遇见管家和园丁,她一时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和别人打招呼。
但夜晚的周宅格外噤若寒蝉,陷入一整片的肃穆之中。他们相继穿过一片灌木,绿植,那栋楼其实就坐落在隔壁区的中心。
以前,她记得高中恋爱那会,他也总是骑个山地车往这个方向走。
始终没有身临其境地到这个家来观摩过,只是在路径隔壁城区、身旁同学起哄说“你男朋友就住那里”的时候,她脸红得要命。
这个点,佣人们也早早去休息了,无人打扰他们的宁静。
温宁一进屋,便四处打量着屋内的摆设,思及周寅初之前分明抵触却非要带她过来论证的事,她嫣然一笑:“我得仔细看看,万一这里有别的女人的蛛丝马迹呢。”
“说不定,这样一来,我还可以问你敲诈好大一笔钱。”
“没有别的女人,”周寅初神色一如既往,在黑夜的笼罩下深沉却又充斥着占有的欲.望,无法掩饰,也不再需要借助外物掩饰,“你不用敲诈,就可以有。”
他直接领着她走向了他的书房——
这并不是个合格的主人,又或者,温宁还习惯当个客人,当她意识到周寅初或许不该介绍这一切,而自己有时也需要主动去了解,她的心神也就不如踏入这栋别墅时那样宁静了。
他当着她的面按动了保险柜的密码,毫不避讳。
“一些现钱都在里面,你要多少?”可能是意识到温宁根本不可能会提出要求,这个迫切的想要与她分享一切的男人提出不太会让人有负担的建议,“先拿个一千,两千?”
以“万”为单位的计算,温宁觉得有几分逆天,很难不令人想周寅初是用来偿还那份薄礼的。
总不至于因为得了自己买给他的一个乐高,就散尽家财吧?
“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温宁承认自己只不过在开玩笑,她并不清楚地了解他的经济状况,总不愿意去影响他的经济,“万一影响你公司现金流的状况……”
“这点钱影响不了。”他尤为不低调。
温宁推辞:“我就算是拿了,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用。”
“一张存折是一千万的,”周寅初却恨不得多给她一些,不容拒绝道,“另外一张卡余额也是一千,活期,你随时都可以用,不必另取。”
他慷慨得不像话,似乎对于钱的支配毫不在乎:“之后,想用来怎么花就怎么花。”
“这不好吧。”
尽管爱钱是天性,温宁想起了最初因为那“十万块”走向的分歧,在金钱一事上表现得尤为谨慎。
她深知,好的关系是不惮于谈钱的。
但她其实暂时也没有支配这些的冲动:“还是先放你那里吧,等我之后有用钱的需求,我会主动找你的。”
温宁纹丝不动地把钱退还过去。
却又猛然发觉周寅初呼吸之间的急促、轻率、那种不被接受时的措手不及,迫不得已关切地问了句,“怎么,还不高兴?”
周寅初松了松他的领口:“你是我的女人,用我的钱,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温宁难以置信:“这是什么霸总发言?”
“我发觉周寅初你平常挺正常一人,一到钱的事情上面,你就挺小心眼的。”
“我不愿意用,你还生气,”温宁到底不明白男人的思维逻辑,还得耐心悉心地解释,“我这不是也希望我们之间能够去掉一些金钱的元素吗?”
“这不重要。”
只要他的钱可以笼络到她,可以让她离不开自己,那他每天都可以赚取源源不断的钱。
“怎么,新婚第二天,我们就要因为金钱观的问题闹得不可开交吗?”
“我怎么会?”
“我是你的丈夫,你用起我的钱来理应得心应手,”周寅初固执地坚持己见,“不必借助别的女人的借口,你要多少,我就有多少。”
温宁自嘲,“好后悔啊,我当年可是拿了小钱,损失了大钱哦。”
“你能反应过来就好。”
他的双手已经紧紧环绕着她,陷入柔软得好似云端、令人感到飘渺却又兴奋的怀抱中,闷声道,“离开我,是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原来,我第一次到你家来,难道是来认错的?”
“周寅初,我算是看透了你。”
保守的、传统的女人已经全然不记得上一次与人撒娇在什么时间、什么场合了。
她忍不住心中的几分好奇:“话说,你的这些钱难道不是你家里人辛苦几代赚来的?”
“不是,”周寅初抬眸,“清清白白”地望向她,“每一分都是我自己赚的。”
“从去北美那一天起,我就没有用过这个家半分钱的开销。”
没有什么是需要隐瞒的。
当然,这也是周寅初从不在外人面前流露的、刻意彰显自己的话,只有在她面前说起的时候说起来轻车熟路。
仿佛和每一个凡夫俗子一样,女人的认可对他们来说,或不可缺。
温宁听出了周寅初的言外之意,“那我这个时候应该夸夸我们周总厉害?”
“你在床上夸就好。”他言语直白、露骨。
周寅初还是如此地一言不合就牵扯到那方面。
“这种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的?”
他发出一记闷哼,“难道我不厉害吗?”
她双手撑在他的书桌上,做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本膈应的杂志,而他抱起她,顺势而起,恰巧就坐在那本摊开的杂志之上。
“那本财经周刊我还没来得及读完。”
“怎么办?”
男人迷惑的言语总能让人晕头转向,又或者,在敞篷车见到他眼眸的那一刻起,她已经印证了澈澈看穿的事实。
此刻,他好似学会不再过奢靡的生活,决心不再浪费任意一本周刊的阅览,他读着一排细细密密的小字。
“有些地方看不见了。”他说。
她得给他腾腾地方。
具体怎么腾却又有无数种的说法。
“周寅初。”他们还不曾在白炽灯下,在如同高度的白昼下,如此清晰地看穿彼此。
温宁恍惚觉得以前的两人还算□□住了基本的体面,可现在,遮挡杂志的挪后一寸,通读杂志的人便进前一尺。
那杂志中间预留的缝隙似乎越来越窄了。
“看不清了。”可见他的视野原本也不是全神贯注于那本杂志之上。
直至那本杂志滚落在地,他们拥有彼此。
第48章 v32(危机)
昨夜, 贪念太甚,隔绝了彼此36小时的人,只有比想象中的更渴求得到对方——
就连她也一样。
如果不曾体验过极致的感受, 那么便从来一直都不会有真正的需求。
绵软无力的双腿踩在周寅初房间单调的地板上, 殷红的脚指甲多了一分柔媚、艳丽。
到底是俗人,在黑夜的帘幕下,终于不必刻意压抑, 她像是随时可以做回她自己。
早餐丰盛, 中式、西式都有, 周寅初请来的私厨以前就职于五星级餐厅,每道普通的餐食在他手里都做得精巧可口。
小馄饨比起她店里出锅的, 口感、鲜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拿出一张便利贴, 自己反复通过品尝来推断对方调配的几个比例, 盐、胡椒、黄酒入味的时间……
“都来我身边了,想的还是赚钱的事。”
周寅初话虽如此, 并不讨喜,可这并不妨碍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的视线欣赏着温宁,正如欣赏着他全世界最优秀的太太,骄傲无比。
厨师并没有开店单干的打算,那种规模的小店,纵使苦心经营, 这收益比起他辗转在富豪家中打工, 连个零头都不如。
对方周总家的太太对他的配方有兴趣,他毫无保留, 走前立刻在便利贴上写下了不同情况下的配比。
还精准到关煮沸前水温的把控,温宁自然感激不已。
她上午赶着回家尝试不同的配方, 唯一的缺憾大抵是自己对周寅初不如昨夜的热情似火。
温宁承认,有的时候,某种程度上,她的一些表现和渣女确实相像。
犹如周寅初之前所言的“下了床就翻脸”。
她并非那种人,只不过,碍于店里的生意,她才不得不为此奔波。
告别的时候,周寅初的脸色去不如以往分别那会凝重、暗沉,他好似已经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说得话也不如一如既往的讽刺。
比如,你的店没了你会怎样。
他不再抗拒她短暂的离开,尤其是在温宁为了安抚他,而特意说了也是为了彼此的未来。
“我出去挣钱,虽然挣不到多少,但总比‘只出不进’要强些许。日后,我们也不至于过得比当下差。”
话虽如此,她以为,周寅初骨子里会对她的营生,对她的收入能力,嗤之以鼻。
她解释起来微微有些不自然。
男人眼底却并没有流露出自己想象中的任何情绪,而是应了一声,仿佛她赚取的那些对于他们的生活真起到了关键的作用:“我送你。”
她也以为就此对男人改观,可从地库上来的周寅初却逻辑分明,条理清晰:“你去工作也好,省得时间会被别的有心的男人所占用。”
“哪来什么男人?”温宁总觉得周寅初的危机感太甚。
她要真魅力无边,哪里还会和他重新凑在一起?
“所以,你支持我的工作,不是因为你觉得我的工作为很多人提供了餐食,不觉得有意义,”温宁双手合于胸前,“只是因为我这样就不能挤出时间和别的男人谈情说爱了?”
她站在他家的屋檐下,盛怒之下,美丽无害的眼眸添了一分并不好惹的凌厉:“周寅初,我很生气。”
在车内等待的男人当场抱歉,从方才提前打开空调的迈巴赫里出来,起身来到她的身边:“是我不对。”
“可我都已经和你结婚了,”温宁不知道周寅初满脑子到底都是什么东西,他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我又怎么可能没事和别的男人暗中联系?”
“而且,你不觉得过分吗?”
温宁不知道用何种方式去说明,喃喃道,“单单一个你,要耗费我多大的精力,我怎么可能去应付别的男人?”
分明是骂人的话,男人却不怒反笑。
“我们未来会有无数的时间去检验对方的专一,”或许是意识到已经久违没有如愿见到男人低头认错的场景,又或许是青春中的某一幕产生了莫名的关联,温宁的心脏变得异常柔软,“而不需要借助我们各自的工作的忙碌去证明。”
“温宁。”
“别叫我。”
“我暂时没有打算原谅你,”她嘴上仍然不饶人,“如果你愿意下了班来我店里帮忙的话,或许我会考虑。”
“我会过去的。”西装革履的、与馄饨店格格不入的男人立马同意了她的提议-
温宁一天走在连转着轴,调试新的配方,托周寅初的福,说不定这个月可以推出新的版本,价格当然还是和以前一样。
不过,她也算报了今天早上的仇。
沉闷的女人原本就做好了去经开区别墅的打算,约好了何玫,也就是说,周寅初下班来她店里的话,压根儿就见不着她。
虽然也很想目睹周寅初是如何在这样一家小店面里干活的,但她觉得有必要给他一些微不足道的教训,以免以后还那样想她。
“恭喜你啊。”说出口的话却并非恭喜的语气。
“何玫,你怎么不开心啊?”
“温宁,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和周寅初谈那会,”何玫叨叨絮絮讲起了过去的往事,其实她并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只不过温宁为她创造过太多来到这个城市后的温暖、憧憬,“你什么都和我讲,现在可好,你们直接奔着结婚去了,都不和我说一声?”
温宁推开开放式厨房旁的侧门,这里有一条隐秘的通道,直通露台,“我们当时的情况有些特殊,不大方便对外说。”
“我是什么外人吗?”
“你不是,”温宁老实承认,“我不好,对待自己的感情也总是犹豫。”
“那你这次……该不会是有什么把柄在周寅初手里吧?”何玫这回多留了一个心眼。
假使是周寅初使了不该使的手段,排除万难,她也要带着温宁脱困。
美丽纤细却又柔弱地女人,手段强硬、雷霆万钧的男人,任谁看了,尤其是自己作为身边人,总不自觉产生那方面“强求”的联想。她本身又从中不得不被胁迫着帮忙过,何玫格外担心自己是否就是将温宁推入“火坑”的人。
可她的闺蜜明明白白地望向她的眼眸,眼神一如当年纯澈:“我是自愿的。”
盲从的女人突然站在时代的洪流里,也许她从来也不敢问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但既然有人把选择的权利交还到她的手中,她想赌一把。
她们站在别墅的露台上,那大概是几盆开发商赠送的不值钱的绿萝,但兴许在这个夏天所以又枝繁叶茂了起来。
她和何玫的误会也告一段落。
没有什么比温暖的友谊更坚固可靠的了。
此时,温宁却久违的接到了一则来自顾律师的电话:
“温小姐。”
温宁微笑着,终于对一桩耗费她很大心力、令她辗转反侧、以至于失眠的官司有了新的期许,“是有新的律师团队找上你了吗?”
“是啊,都是些资历颇深,在行业内很有威望的大律师呢。”
“难你们一起联合办案,我这下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得到确切回应的温宁也从旁了解到这个男人一直有在推进、而没袖手旁观的付出,她笃定道,“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件事的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那个怯弱的、对着法院结果毫无胜算的女人突然一夕之间有了十足的底气。
“这些是……”
顾律师自然也看得出有头有脸的人的手笔。
“是我的现任丈夫帮忙联系的,他是个很好的人。”温宁趁着何玫不在场,是这样评价起周寅初的。
而何玫一经出现,她便故意躲闪地绕开了那远了一些,以免又得聆听闺蜜的各种叮咛。
顾律师在电话的另一头迟疑了一会。
“怎么了,顾律师?”温宁虽然有些不好意思提及自己的现任,但无疑,周寅初在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她没理由去否决掉他的功劳——
如果仅仅是为了几分难为情的话。
她想起周寅初喊她结婚时顺理成章地一段话,这怎么可以算作结婚的条件呢。
分明也可以当成他愿意好心帮助他的妻子。
于是,她不再规避自己生活中多了的这么个角色,为他正名。不过,再度关注到有进展的李远哲的案件,温宁总是免不了用心的,她虽然有了新的婚姻,但着并不代表她可以去李远哲那场至关重要的官司不闻不问。
便又谨慎地多问了一句。
“没事。”
顾律师明白那样一个坚韧的女人能一路走过来有多么不易,他自然有些话没有办法和那个女人明说。
办案,陈情,原本就是他们律师分内的事情,没有必要拖拽着当事人家属继续陷入生活的漩涡吧。
他说了几句案件变得明朗的话,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王小姐,谢谢你的配合,如果你还有其他的证词证据,不妨和我说就行了。”
彼时,王雪晴正坐在顾律师的办公室里,在如何劝说下,都不舍得摘下她同样低廉的墨镜。
“温宁呢,她不过来吗?”
王雪晴冷笑了一声:“她不是平常对李远哲的事情最着急的吗?”
“我是她的代理律师,”年轻的顾律师其实根本没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不过前些日子主任就把那间最大的会议室借给了他,他当然知道温宁身边那位新丈夫的分量,但并非是因为惧怕对方的权势,更重要的是,他也想要为困苦中人们稍微力所能及地做些什么,他推了推水晶茶几上的薄荷糖,推往王雪晴的方向,“您有什么话,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第49章 v33(狼藉)
冥冥之中, 温宁提早感到了不安、焦灼。
同样与李远哲相关的,却并非案件本身,李母突然现身江城, 说要见她和澈澈。
“不是说小孩子马上都放暑假了吗?”
“我这不就凑巧过来……看看自己的大孙子, ”李母不会管唐不唐突,想来便来了,“我现在儿子没了, 可不就剩这一个指望了么?”
温宁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来, 分明有段时日, 她操劳李远哲的后事,母亲的身子骨一言难尽, 经不起折腾,操办后事已经令她心力憔悴, 那时她想过喊这位婆母过来帮帮忙, 当时她说什么都不肯。
“我死了儿子,可不伤心么?”
当时的口吻与如今截然不同, “哪还有精力替你顾得上孩子?”
这会儿,老太太又突然从老家过来,事有蹊跷,她这样的人原本可以和不相干的人冷淡至极,故作推辞地讲,澈澈还在上课。
却又不希望澈澈完全感知不知道父亲这方亲戚对他的关照。
她同意了。
“晚上六点左右见面吧, 我把地址发给你。”
她本身并不想动身去见李母, 依照对方的秉性,并不是温宁日常愿意去接触的人, 她想着沿原定计划,与何玫在万象城逛上一圈, 之后顺道与孩子拜访一下他的长辈,避免太大的交集。
“怎么用得着去外面吃饭呢?”比起提出诉求,李母的口气更像是下达指令,“我就去你馄饨馆吃两碗小馄饨呗,我正好有空也可以搭把手。”
“你大老远过来,还是别太辛苦了。”
不是温宁看不上这位改嫁的婆母,而是个人的卫生习惯大有不同。
李母不讲究,抓葱花等小料直接用手,别说顾客,就是她瞧见了,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处理细节。
且李母做生意,能多赚一点事一点,她亲耳听见她算账时故意多算了两块,等顾客喊‘是不是老人家记性不好,算错了’的时候,她又赔着笑脸,说人一老,记性就差了。
可这样的情况不是一次、两次发生,原本温宁或许顺着台阶下,真以为她多忘事。
后来,如果不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那她自己店里的招牌也快没了。
李远哲早在婚前就信誓旦旦地同她讲过,以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他母亲住在一块的。
这也是温宁能够尝试接受的原因。
偶尔短暂的相处,保持相对的和平不算太难。
如果真要忍受这种人无休无止的打搅,那生活简直就一团乱麻。
婆婆没有多大的学识,眼界并不开阔,和大多数没有接受过教育的人一样,她总是试图以包容的眼光去看她。
熟知,这在婆母看来,何尝不是得寸进尺的机会。
没过多久,温宁打破原定计划,匆忙告别何玫,回到自己的小店里,就听见她一边吃着生煎馄饨,一边对她妈颐指气使。
见自己回来,立马讨巧地换了副嘴脸。
笑脸相迎。
“宁宁,这回我可给你带来了不少乡下自己人腌的腊肉。”
“麻烦你了。”可年头的腊肉放到这个季节,多半也是吃不完、不新鲜的了。
温宁起初也还算客气,只是不希望这个女人无法无天闹到周寅初那边去,将她好不容易积攒的颜面一扫而空。
“不辛苦了,就是这车费又涨价了呢,”李母见缝插针地讲起自己来时的开销,“我是坐的老火车,可近两年腰不好了,只能坐卧铺,这不又多花了许多钱么。”
见温宁一声不吭,她转眼就连连哀嚎,“以前,远哲活着的时候总会替我这个老母亲报销车费的,这都一把年纪了,我真是命苦啊……”
她再这样喊下去,整个店都乌泱泱的。
温宁和这种人相处过了,自然知道他们的言外之意,“这次要多少车费,我报销给你。”
“也就五百块吧。”
温宁明显愣了一下,不是她有意不给,而是但凡有点生活概念和常识的人,都知道这高铁上北京也才四、五百块钱,更何况省内的绿皮火车呢。
“你把凭证给我看一下?”
李母的声音顿时变得尖锐起来,“怎么,你怀疑谁,怎么能怀疑到婆母身上呢?”
温宁见她急眼、跳脚,理智告诉她没有发怒的必要,却还是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您不嫌丢人,我嫌。”
“瞧瞧,我儿子一死,你就立马露出另外一副嘴脸了吧?”李母神气得活灵活现,一有事情,就拿地域出来说事,“我就知道你们江城的,看不上我们苏北人!”
莫名其妙地遭遇了一场无妄之灾,温宁的心情实属不太美丽。
临走前,吃饱喝足的李母又将她悬挂在温宁店里的腊肉给取了下来,骂骂咧咧道,“我就知道没有一个好儿媳,远哲就不该和你这种女人在一起,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这么有能耐的老婆就和别的男人跑路了呢。”
温宁是一句话也不想和眼前的女人多说,多说一句都是她的罪过。
更别提,她早就找别的男人了。
要是被李母发现这事,指不定怎么编排她,生意是肯定做不下去了,名声至于会如何,她更是难以想象。
以前,李远哲在的时候,毕竟有个男人从中调和,这样的矛盾也就不会被无限放大。
李远哲一走,这家人其他的臭毛病便变得忍无可忍。
见状,母亲似是准备掏出这五百了,可这会儿功夫一过,李母立即对这五百也看不上了。
“来回得要一千。”
“好歹咱是做过亲家的人,何必这样在孩子店门口大声嚷嚷呢。”温母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她想着以这些钱财说不定安抚好李远哲母亲的情绪,免得小题大做,闹得街坊邻里人尽皆知。
加之,又有了新的女婿,最怕李母在小周那丑态百出。
李母冷呵了一声,眼白完完全全露出来,“亲家母,什么叫‘做过亲家的人’,咱们现在不算了嘛?”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的女儿攀上了高枝,改嫁了呢。”
温母生怕脸色叫人看出端倪,便也没再塞钱,这下可好,两手空空的李母讽刺道,“都下过蛋的鸡了,还当自己女儿十八岁一枝花,人人抢着都要同她困觉呢?”
温宁意识到她不想再接待李远哲的母亲了。
粗鄙不堪的用词令她心烦意乱。
过去的关系捆绑、束缚着她,她自以为她还算宽和,能帮衬上的忙,也不会去找别的理由和借口推脱。
可这都闹到她门前了,她如果还继续退让,那岂不就是软弱无能的表现了?
在煮馄饨的小洋怎么听得下去,以前有人羞辱她的妈妈,现在还有人欺负她的宁宁姐。
二话不说,挖了一碗半生的馄饨水就往这女人的身上泼。
她低头认错:“宁姐,算我冲动。”
却不料,温宁没有任何要怪罪她的意思,“我也早想那么做了。”
李远哲的情面,她看得已经足够久了。
这和她改没改嫁都毫无关系,但凡眼前的泼妇稍稍学会尊重人些,也不至于闹得这么一发不可收拾。
温母平常也最心疼女儿的,恨不得豁出去,和眼前的人拼得鱼死网破。
但温宁制止了她,她拉上了店门,难得大中午的不做这一天的生意,又发了条消息给周寅初:“你今天下班,不用过来帮忙了。”
周寅初一本正经:“那我怎么赔礼道歉?”
此刻的温宁眼眶却含着难言的、不堪一击的泪,人的下限不同,自然所表现出的样子也不一样。
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当跳梁小丑的。
门外的李母并没有学会适可而止,而是因为那一盆的水恨不得让走过路过的每一个人看看她,了解内情的邻居有好心劝诫的,却没有一个声音大得过她的。
“怎么了?”
周寅初很快察觉到温宁身上的不对劲。
“如果不开心的话,你可以打开你随手拎着的小包看看,或许心情也会变得明朗。”
那两张红色的存折藏在小包的暗格里,到底还是来到了她的手上。
他的声线、他的钱总是过分使人感到安心。
温宁浅笑:“如果我就这样收下的话,岂不是显得我昨天晚上的推辞很虚伪?”
“不虚伪,”男人的情话信手捏来,既不轻浮,又因为这份礼而厚重,“你只是因为爱我,才不舍得花我的钱。”
“谁说的?”
周寅初言之凿凿,“常有情感博主说,当一个女人开始为一个男人的经济做打算,那她一定是爱惨了他。”
她又细致地问,“哪个情感博主?”
“我。”
温宁了解周寅初的人,若是他不存心,绝对说不出这种调性的话来。
“我收下了——”
毕竟,她得去尝试证明:“可没有那么爱你。”
谁料到,男人昨夜来得如此不凑巧,“温宁,李澈都能看见,你有什么必要不承认吗?”
“你不是说你昨天去抽烟了?”她上当了。
他倒是坦诚:“我骗你的。”
男人慵懒恣意地提及了昨晚的情形,美曰其名,“不那么说的话,你的脸一路不知道要红多久。”
“我……没有,”温宁依稀可以听见门帘以外稀碎、杂乱的骂声,她无法保证周寅初完全听不见,“我这里还有点私事,先不聊了,我先去处理掉。”
“好。”
或许,依托于片刻的纾解,亦或者,她不得不承认周寅初于她而言,早已不同的意义。
温宁摆明了已经不再受到过去的重重限制,她面无表情地拉开了店门,继续做她的生意,而口干舌燥的李母这时候再跑过来,底气全无,便只能张口认定了温宁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她咬着后槽牙:“让你妈把五百块钱拿过来了,少是少了点,但我得收你的。”
“免得你拿着李远哲留下的遗产,去外面供养小白脸去——”
温宁摊手:“不给了。”
“抱歉,陈女士,你儿子没留下多少,我还要留着打官司呢,”温宁心里莫名升腾出未曾有的勇气来,以往她多忍让,或许适合周寅初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多多少少从他身上学到的乖张,使她不必再压抑她的本性,“如果你不想民警因为你妨害我做生意而被赶走,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继续赖在这里不走。”
那些既往,残留在美好生活表面下的狼藉,令温宁意识到她原先的婚姻也并没有那样的圆满。
眼下,她有重新经营感情、婚姻的机会,对于她而言,亦是新生。
第50章 v34(少年感)
薛正尧出奇地一早来到周寅初的办公室。
“不解释一下吗?”
“有事说事, 没事走人。”
下午三点,周寅初从会议厅走出来,气质凛然, 完全没有在私底下聊天的闲心雅致。
薛正尧加快脚步, 以求跟上周寅初的步伐:“我这不是关心我老同学的近况么?”
周寅初是这样评价起他俩的近况的:“多谢关心,我们很好。”
“不是,周寅初你这么些年我不结婚, 我一度还以为你是有什么毛病在的……”薛正尧一脸不可置信, 摇头晃脑道, “结果等了半天,你原来眼巴巴守着别人温宁呢。”
他难以想象周寅初这么高傲的人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而没有半点屈尊降贵的神色,“要是人家老公没死——”
“她的老公是我。”活着的周寅初语气相当不耐。
“哎, 你可不知道, ”薛正尧属实一时还是不能正视周寅初和温宁重新在一起的事实,以往何玫一贯的紧张他虽然看在眼里, 总也觉得不至于那样离谱,“我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你会纯情到这副模样。”
周寅初赶人的口吻并不客套,“如果你没有其他事的话,我的建议是你早点回去。”
“有事。”
“何玫跟我讲,温宁之前的那位婆婆过来找她了,”薛正尧从何玫那头领命, 直奔老友的办公室, “那种人其实你也明白,就是些井底之蛙, 如同无赖一样。”
周寅初一脸严肃地质问道:“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直接说这些?”
“我这不是一心想着先问候一下我认识的人当中最了不起的周总么?”薛正尧吹捧道。
“何玫没为难她吧?”
对于当心妻子腹背夹攻,薛正尧义正言辞地替何玫说明:“这不至于。”
“何玫表面上和她置气, 心里早就因为在和叶姝的冲突中,温宁肯为她出头给乐死了。”
按理说,也只有温宁前婆婆一事困扰着他的太太,也不知道凭何周寅初突然严阵以待了起来。
丝毫没有因为何玫一事危机解除而变得轻松。
刚从会议室中走出,沉浸在工作中的男人突然抛下他的一切,“既然如此,我有事现行离开一趟。”
“不是。”
薛正尧一时间难以理解,“我跟你说话,你没空,转眼为了我们的班花,你就立马变成这幅模样……”
“你不明白,她刚刚打电话给我了。”
薛正尧原本觉得他们到了这个年龄段,已然完全沦为了中年人,尤其是周寅初,伴随着他这几桩业内赫赫有名案件的并购,记忆中的周寅初也更为老练通达,可光是看眼前男人出走的架势,拽起西装的果决,他总是不由自主回忆起过去的少年。
少年感的加持下,周寅初似乎真正意义上变成了完整的人。
所走向的地方未必是什么适宜他发挥的场合,可他漆黑的眼眸却无声在讲,只要她需要的话——
他随时都在。
薛正尧说实话,难免有些动容。
可旋即面对何玫的逼问,他又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倒不是说何玫对他朋友的敌意、偏见,他不知道怎么描绘从中年人身上看见的狂热、以及富有行动力、不再空如纸上谈兵的爱。
因这对于别人感情的旁观,以至于对自己的情感状况有了高的不切实际的探索。
“要不,今天我们一起吃个晚餐?”
想也不用多想,一如既往地被何玫拒绝了。
“下回再说吧,我今天晚上还得加班呢。”要说女人也真是势利的家伙,除非是陆忱出现,需要他派上用场的时候,不然,决计不会来找自己。
说不定,下一次的见面,估摸着就在他老同学的婚礼上了。
对于这一点,薛正尧有着清晰的自知之明,他只算着日子,盼望着他的老友,也就那位不顾一切离开公司的周总能够早日成婚,最好多办几场,这样一来,他也就哟你不找处心积虑设想和何玫约会的地点了。
……
“你怎么会来?”
“帮忙。”
男人二话不说,拉开了店里的长凳,然而,这正是客人稀少的时候,温宁方才收起来的。
方便底下的打扫。
他这没真做过小生意的男人一时半会也了解不到这么仔细,情有可原,温宁不愿打击他的自信。
可没过多久,正是因为她的不提醒,他把店里的凳子全都拖拽了出来。
温宁忍无可忍:“我这是晚饭前的洒扫,特意收凳子的。”
好心办了坏事的男人一脸无奈,拖住扫帚的动作有些微微的不自然:“抱歉。”
“没关系。”
温宁递给了他一听可乐。
红罐铝盒握在男人的掌心,很显然,周寅初今日来的目的绝非早上应承的来她店里帮忙,温宁心知肚明。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她又问。
“我总觉得我应该出现在你身边。”
温宁目光没有闪烁,没有以一个更加迷离的谎言去掩盖生活,“倒也没有柔弱不堪到那种地步,更何况,我们不是刚刚才通过电话吗?”
她需要他,有的时候,一个电话足以,这么些年的困顿,谁不是饱经风霜一路走来的。
“温宁,其实你可以依赖我。”
温宁放下手中算账的笔,突然上前拥抱了上去,抵触至男人的身体,开阔的臂膀总是容纳得下一个微小的她。
虽然微妙的生物学反应仍在,但除去那些,她还是愿意相信周寅初的到来不单为了那种事儿。
女人在他的怀中抬头,一不小心总是磨蹭到他的下巴:“你是听说了什么吗?”
温宁想起何玫与薛正尧他们之间的关系,眼下,也就没有了隐瞒的必要,如果误会时时刻刻充斥在他们的婚后生活里,那这样的一桩婚姻也变成了无效的契约。
她没作过多的解释,而他,也没有追问。
“信我,我自己能够处理好。”
同样的,不想要让他们为过去困扰,裹挟在那桩官司的,牵扯进去的每一个人,她并不希望他们屡屡出现。
“当然。”
他给出了十足的诚意。
但也要别的要求:“如果有别的什么问题的话,也随时可以通知我。”
“那我现在就通知你,等会儿我们得一起去接澈澈。”尽管李母不知道澈澈已经转学的消息,但也唯独只有孩子回到她的身边的时候,她才会感到安心。
“好。”
小洋一时间还是不能够消化店里多出一个人的事实,可见温母在后厨那一个劲的乐呵,她至少也没有办法和以前一样排斥了。
“店里有我呢,宁姐你去接澈澈就好。”
彼时,小洋从后厨探出半个身子来,却见男人拨开宁姐的秀发,此刻正甜心蜜意地吻她。
她心情一下子又落入了谷底。
以前,那个李远哲其他万点不好,也不至于贸然敢在店里如此行事,眼前的男人时时刻刻霸占着宁姐不说,还胆大如斯。
“走了。”
温宁忍不住多叮咛两句,“妈,要是没生意,你也多休息,早点回家。”
母亲看见周寅初眼底就是抑制不住的欣慰,“行,你快去和小周接澈澈吧。”
……
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原本准备上校车的李澈突然被远道而来的奶奶拦住,李母不知从哪儿打探到李澈转学的消息,几经辗转,竟然追到小孩的学校来,不过,看在学校气派的份上,她不敢闹事,生怕惹恼了有钱人。
“奶奶,你找我?”
李母还在一味的埋怨温宁,要读这么好的国际学校干什么,不就是普通人家的小孩么。
李远哲不是一直都在乡镇读书,不也照样成才了吗?
她看不惯温宁的做派,认为这一定是用了李远哲生前留下来的钱当学费,而这笔钱,原本是可以给自己留着养老用的。
“你可真是好福气啊,澈澈。”
李母开口总是脱离不了“钱”字,她瞅着锃亮光鲜的校园:“这种学校,一年学费也得上万吧?”
“奶奶,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李母当然不是真心想问什么,关心她的大孙子,只不过孙子落入她的手里,她有了澈澈,便可以问温宁这小妮子要钱了。
温宁别的兴许不在乎,对她这儿子自然宝贵得紧。
看得再严又有什么用,这不还是被她给赶上了?
要得到钱,总要稍微掏出一点,李母这个道理总归是懂得,她挤眉弄眼,关心澈澈道,“澈澈,你喜欢吃什么炸串,奶奶给你买。”
“不用了,谢谢你,奶奶。”
合着跟那群有钱的小孩一起长大,嘴巴能不挑吗?
李母一时被孙子拒绝,脸上难堪,但这丝毫不妨碍她与孙子走那么近。
秦同学跑过来和李澈说放学后的“拜拜”,不远处,则停靠着她的父亲秦毅的车。
而眼尖的李澈见状,立马找到了甩开奶奶的办法。
无他,他并不喜欢和奶奶的相处,他总觉得自己在奶奶的眼中,随时沦为要挟母亲和周叔叔的把柄。
为了使奶奶松懈,他就说要和班级上的女同学打个招呼,李母连连“啧啧”几声,说是李澈也喜欢漂亮小姑娘了,还真松开了他片刻。
面对放松警惕、不再步步紧追的奶奶,李澈询问:“秦曦月,我可以上你爸爸的车吗?”
“可以啊,只要你愿意,随时都欢迎。”
“那就麻烦了。”
校车已经错过了,而李澈眼下最好的选择自然是上同学家长的车,他没有给这位年迈却精神抖擞的奶奶留下思考的空间,二话不说,就上了秦毅叔叔的车。
“来我们家玩吗?”
“叔叔,可以吗?”
李澈望着车外焦急、恨不得冲着别人的车扑过来的老太太,庆幸于这一幕没有落入她妈妈与周叔叔的眼里。
秦叔叔一如既往地沉声道:“自然可以。”
而堵在车流中的温宁难免着急,她并没有对周寅初的车技也多多少少产生了怀疑。只是觉得在庞大的车流中,她担心她会失去她的孩子,她不希望澈澈沦为大人之间攻讦的工具,更不想澈澈过早见识险恶的人心。
澈澈给她打了一通电话,嗓音轻稚:“妈妈,我在秦叔叔的车上,等会儿再回家。”
“我看见奶奶了,不过,我们没怎么说话,我就溜走了。”
“妈妈,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温宁悬空的心一下子落入了实处,她来不及庆幸于上苍的仁慈、澈澈的机灵。
只见堵在车流里的周寅初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和不悦,他静静打开一瓶矿泉水的盖子,然后朝着自己递过来。
释然的同样还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