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v35(谎言)
你也会紧张么?
或许, 是身旁的男人惯常表现出冷静、自持,她似乎只看见他精心维持的强大的一面,而不曾领略过他紧锁的眉心。
她深知, 这种事情在周寅初的世界里, 并不常见,人们穿金戴银,习惯于名流、淑女绅士的做派, 会淋漓尽致地展现对于利益不同瓜分的险恶人心, 却不曾直接撕开脸面, 豁得出去,做如此毫无底线的事情。
前任婆婆贡献的丑角, 她无法直视,她希望周寅初在她身边, 却又不希望他直观感受自己曾有的生活。
澈澈有了着落, 温宁更大的精力舍得分散到眼前的男人身上。
之时那半面光影下,陡然变化归于从容的脸色。
“看我?”
温宁摇头, “少自恋,脖子酸了,活动下而已。”
男人见她依然不承认,直接在她额骨上落下一吻:“我喜欢你看我。”
“澈澈既然没事了,你就别那么紧张,如果你愿意把事情全盘交给我的话……”
“我说了‘我自己可以处理’。”
温宁保留着她的固执。
她不想当依附在大树上的菟丝花, 她更愿自己也是撼不动的大树。
男人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观望, 他保全自己摇摇欲坠的颜面,“那我们去接澈澈回家。”
尽管周寅初对李澈临时去秦毅家并不认同, 但他并不否认,这是一个孩子能力所及范围之内最佳的选择, 在这件事上,秦毅并无差错,可调头的男人仍然为了那场即将到来的碰面而暗自较劲。
认定了这不应该秦毅要是有足够的自知之明,就早该派人送澈澈回去。
所以,当救助了李澈的秦毅出现在他的商场熟人周寅初的面前,周总的语气并不多么友善。
“多谢你。”
但紧随其后,周寅初在温宁毫无防备之际,直接将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如若上一次没有秦先生的有意点拨,我和温宁的结婚也不会这么快。”
秦毅露出了些许的狐疑,随后,站在门框扶手的男人推了推镜框:“温小姐,这是真的吗?”
温宁低着头,正局促不安地为了今天的事“道谢”,却又碍于周寅初出场自带的提醒,不得不立即承认了此事。
之后,便是男人脸上得逞的笑意。
秦毅既然已经从温宁的答复中得知了此事,自嘲道,“那多亏了我,成全了你们这段姻缘。”
羞赧的女人实在见不到男人之间的相互攻讦,她跑到大平层的另一端,在住家阿姨的引导下,见到了正在做题的澈澈,以及明面上正在做题、实则东张西望,一点也不想写的秦曦月。
“温阿姨。”
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跑过来给她倒水,一只手握着巨大的浮花磨砂的玻璃杯,“那是你的男朋友吗?”
有的时候,小孩的关心总是比自己预料中更早一步。
“不,是我现任丈夫。”
“温阿姨,你结婚了?”女孩叹了口气,“那岂不是我爸爸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小家伙捧着圆脸,没过多久就想通了,结合了最新的法律消息,对窗外事并非一无所知、而有着深刻洞察了解的大小姐跑到李澈身边: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不然的话,我和李澈都结不了婚。”
现婚姻法修正案出台了,一个户口本上的,继兄继妹是不被允许结婚的。
李澈握紧着手中的笔,全然在画错误的字符,猛然抬头:“秦曦月,你知不知道羞的?”
他冷着脸,气恼道:“家长还在这里,你就敢这么胡说了……”
秦曦月完全没有被打击到,正当温宁出言想要安慰两句,劝澈澈说话不必这么生硬——
结果,小姑娘作出的阅读理解竟然是:“你的意思是,没有大人在场的情况下,我们就可以商讨‘结婚’这件事了吗?”
“秦曦月!”
难得见得生气的澈澈,这个当母亲的心理竟然不可避免地开怀了一下。
这才有少年正常的生气。
似乎一切都井然有序地朝着正向发展,除了过往的某些片段,依然牵扯着她。
……
那顿共同的晚饭吃得还算愉快。
她想,自己和周寅初的婚姻已经得到了实证,他大可不必为了抢夺自己的这种假设,而为此心烦意乱。
可在别人家的周寅初似乎没有足够的觉悟,他紧紧牵着自己的手,一刻也不曾懈怠。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热恋了。
秦毅的手艺的确不错,不然,那天也不能如愿以偿征服其他的小朋友,大人或许会看在金钱的颜面上故作称赞,但小孩的神情骗不了人,按照澈澈的口吻所言,秦叔叔是个很会做饭的人。
餐后,秦毅见周寅初恰好在为些许共事忙碌,趁着他回复邮件的空隙——
这自然也是好不容易得来的。
“温小姐,你和周总……”
温宁没有再吞吞吐吐,身处别人家,又恰好别人兼顾了自己的小孩,免去了一场腥风血雨,“不好意思,令秦总见笑了,那阵子我们正好在闹一些小矛盾。”
人是需要感情的动物。
在爱的光泽里,她的内心也逐渐变得饱满,有些话兴许当着周寅初的面说不出来,但在外人面前,尤其是这种可以让人卸下心防的人面前,温宁毫无保留,“我们谈过,在很多年前,也正是我们的学生时代,就是情侣。”
“那看来,认识人的时机很重要了。”
秦毅的话似是恭维,却又不完全像是恭维:“我很羡慕周总。”
延续世俗的定义,其实温宁并非周寅初的良配,她丧偶并有一子,而周寅初却是单身。
“不知道秦总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有这样的想法属实正常。”
璞玉未必真知自己是块玉,可越是低调,就越是让人想靠近,不仅因为其温润,透亮,更因为他们人到中年,才知晓什么品质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这样一来,周寅初的紧张也就情有可原了。
原本以为如周寅初杀伐决断的人身上不会渴望得到一丝温情,到底都是凡夫俗子,又有几个不贪恋人世美好的-
“他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从工作中抽身的男人瞬间又关切起了他们的对话,并非温宁不愿意去如实说出,只不过有些话,碍于人在别人家,她实在说不出来,总不能说人们认定幸运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吧。
内敛的女人只能像这样一句话匆匆带过。
窘迫得无法多说。
“我们回去吧。”
主要在外人面前过分流于刻意的表演,痕迹一重,哪怕是周寅初,也总难以游刃有余。
周寅初应了声。
他们和秦毅打了声招呼,也没有留下来继续喝茶,秦毅也没留人,送客送到了楼下。
其中,最依依不舍还属秦曦月。
她扒拉着电梯不肯上楼,非要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才肯罢休:“你明天还来吗?”
澈澈面红耳赤:“明天再说吧。”
……
结婚的消息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入了李母的耳中,原本没有顺利接到澈澈的李母心情不明快,但很快,守在温宁馄饨店外的她看见了她同另一个男人回来,有说有笑的,恐怕这会儿就连自己的孙子也完全不记得自己的亲爹是谁了。
她本想折腾一番,温宁顾及在新男人那头的脸面,估摸着还是会私下转账的。
但温宁那死丫头明明看见了她。
竟然敢瞪她。
没规矩的丫头。
平常那种柔弱白嫩的小女人今天却不和喇叭花一样一捏就碎,今天却敢这么警告般看自己一眼。
李母恨不得冲上前去骂。
但李母虽然没半点文化,也看得出这男人开的车是好车,不然为什么和别的车子长得不怎么一样。
人们总是如此,再俗气的人也懂得一个道理。
就是得罪不起有钱的人,她想来想去,最后给她老家死人一样的前夫打了个电话-
“不跟我走?”
“今天我走不开。”
温宁不想要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后患无穷,所以草率地给了周寅初一个吻以示安抚。
她要动身去一趟沛县。
之前和李远哲一起的那会去过两趟,她还有些印象。
要找到制服李母的人,大概也只有李远哲的亲生父亲,与这群人扯皮的时间越长,温宁越发觉得过去的生活难以忍受——
她不想回头看。
所以,哪怕周寅初竭力避免她在生活里想起李远哲,温宁也不得不承认,她似乎也在淡忘。
周寅初:“什么事?”
温宁没有说实话,拿起店里的账本企图混淆视听:“就是之前馄饨店的一些琐碎的事,我今晚正好和小洋一起盘盘账。”
“好。”周寅初也难得的没有带走她,没有以他一贯的强势替她做决定。
他走了。
步伐稳健,不似有片刻的怀疑,不曾逗留。
温宁急于处理,却在自己动身之前,更早接到了李父打来的电话。
一上来,可不是谈判的架势。
先是骂了她一通,说什么“不守妇道”,“这么快就找了别的男人”,之后断断续续说了些有关李澈姓氏的事情。
估计是喝了酒的缘故,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了。
总之,也就那一个意思:“我们家就澈澈一个苗子了,说什么都不可以改姓。”
但贪婪似乎是每个人的习惯。
一方面,不愿意澈澈为此而改姓;另一方面,却又图谋算计起了别人的钱。
周寅初有钱一事似乎是隐瞒不掉的。
醉醺醺的老头打起了算盘:“不改姓的话,之后能领你新男人的钱吗?”
这连周寅初的遗产都惦记上了,温宁简直无法理解这些人的脑回路具体如何,话虽如此,她还是耐着性子听完这位前公公的一系列混账的话,也正是对他的这些言论,她才能做到心中有数。
“顾律师,麻烦你了。”温宁拜托顾律师草拟了一份协议,协议的内容自然是有关钱的。
与其受其烦扰,不如通过法律途径早日解决。
钱是个好东西。
钱既可以被当收买人心的手段,也可以为人所用来操控的工具,而且,解决这桩事用不着出什么大头。
夜里,李父睡意朦胧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那婆娘长得怪漂亮的,一想起来,是自己的儿媳妇。
“这钱原本是用来孝敬你的。”
眼前的儿媳妇并没有改头换面,却让他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不敢不恭敬地对待,他立即坐直了身子。
温宁将一纸合同转交给了瘫坐在发黄毯子上的老人。
“您自个儿看看吧。”
第52章 v36(哄人)
“这每个月都能给?”李父动着脑筋, 用着不少心眼。
“是啊,男人可不会给我钱,”温宁不再拘泥于以前贤妻良母的角色, “我那小店收入总共才几千块啊, 这不是打算给您每个月拿一千吗?”
“想着,您开销差不多也该够了。”
李父两眼放光,深凹的眼窝泛着阵阵的欣喜:“能买大几桶酒了。”
温宁且不管这用途, 她这才缓缓说出自己来时的真正目的:“不过, 我有个条件。”
李父急切道:“你说!”
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拍着胸脯作保证了。
温宁并没有提什么苛刻的要求:“你不能让李远哲的妈妈再去找我。”
“这好商量!”李父立马答应, “有啥不可的?”
“这臭婆娘,以前就勾搭同村的野男人, 我早就看她不爽了,”眼见李父不念多年夫妻情分, 毫不客气站在自己这边, “你要我怎么管,我死皮白赖睡到他俩床底下去也不是不行。”
说实话, 之前李父为了绿帽的事情耿耿于怀了很多年,温宁在婚礼前夕,还听着这两人为此大吵不休。
温宁一时失神,回过神来和李父讲:“倒也不必这么夸张。”
“你确定她不会去江城找我就行,”温宁对于这笔钱提出的要求十分明确,“如果你不能做到的话, 那你这一千的钱, 我也没办法继续给了。”
“得嘞,领命。”
温宁以前不屑于这种方式, 按照她的秉性,肯定又是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 也许,周寅初已然对她造成了影响——
一旦认识到钱可以解决大多数的问题以后,人们倾向于这么解决。
“也别都拿去买酒吧。”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多余了那些好心。
公公立马签了字,一个劲问温宁要不要印章,最后得偿所愿签字盖章以后,知道那笔钱一定会落入他的口袋里,他才开始又对着这年轻的儿媳说教:“你小姑娘你不懂,男人都要喝酒的。”
总之,她也明白自己似乎永远改变不了他们的生存方式,那就让他继续观察着李远哲的母亲,相互牵绊着吧。
……
果不其然,等过阵子李母的电话打过来,就是来问候李父的。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更是从嘚瑟的李父听说了他多得了这活着就有的每月一千块,想方设法要把这笔钱拿过来,她也不找温宁的事了,就一心一意盯着她的前任丈夫,还让他势必将吃进去的给吐出来。
有的时候,温宁想想李远哲这一路走来,还真挺不容易的-
感慨之余,温宁意识到周寅初今日的沉默不大对劲。
他已经整整三个小时没有问自己的近况了。
以往,他总是步步紧追,以至于那种强压的感受渗入她的骨子里,一经短暂的别离,为此不习惯的人反而变成了她。
她想,以周寅初的智力水准,听得出她的话外之意,分得清真话和假话。
虚实之间,他站在她的立场,替她圆上了那假得不能更假的话。
其实,也不一定要欺骗他。
后悔也谈不上,碍于周寅初给她的印象,并非全部正面,而且她也有着自己的私心,并不希望参与其中,看更不想因为澈澈的爷爷奶奶,故而对澈澈区别对待。
或许,她骨子里依然担忧着他们之间身份的差别,害怕他会用有色眼镜看人。
那顾虑一时半会消停不了,至于会不会一辈子都伴随着她,她也没有全然的认知。
“骗与不骗”之间,横亘着的似乎不再是如何对自己有利,保全名声的办法,还有这段时日来她无法割舍的感情。
温宁没有再搭乘高铁,而是直接打了车。
出租车司机见来了笔大生意,虽然可能要熬个夜,但也没有拒绝,生活就是如此,没有人不想赚更多的钱,无人例外。
“走高速,我出高速费。”温宁拉紧了安全带。
她想尽快见到他。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同他解释。
上高速后,旁边有车道事故追尾,她的心脏一紧,有些害怕,但她强忍了下来,没有和任何人分享自己同样对于命运的担忧,看着受损的之时车头,人员已经脱困,在安排撤离了,转过身的温宁也同样松了口气。
“这么着急见谁啊?”
“我丈夫。”
“你们年轻夫妻感情就是好啊,这一天两天也不能不见面,大晚上还赶回去的?”
温宁没否认,托腮想起了周寅初的那张老脸,此时犹如映照在模糊的车窗上:“是啊。”
见温宁不愿吐露太多,司机师傅也没追问,而是安心地开着车。等看见江城地标的时候,他们即将下高速,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我保证一刻钟就能把你送到家。”
温宁提早转账过去:“辛苦你了,师傅,一百是高速费,另外一百算一点心意。”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行色匆匆赶到他家里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再沛县多留一晚,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的执念——
或许,正如开车的师傅所言,他们感情还算不错。
她正在想他吧。
羞于承认这一点的女人明白她看上去犯了个不痛不痒的小错,可为此却要承受内心的折磨。
她不想骗人了。
他想要随时开诚布公的话,那她其实也没有遮遮掩掩,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
然而,来到这个陌生家中的女人,就算有过上一次的经验,也完全不知晓如何应对这个家的其他人。
午夜时分,她是怎么也不会明白那天不在场的佣人们竟然还有人默默守着夜。
是她之前没看见么?
也就意味着,她之前所有的注意力为男人所吸引?
她该如何介绍自己,表明自己的身份,这又是一道难题。好在,那结婚证她一直没有找到存放的地方,就随手安放在她携带的小包里。
如今,又以这种方式变扭地掏了出来。
尽管她也想表现得足够大方,但在这个点,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又女人从别墅冒出来,单手举起一本结婚证,这本身就是冒昧的。
可温宁还是这么做了。
不然,她不知道自己如何打开这一扇的大门。
市中心别墅的大门如愿敞开,打开的小妹却一脸尬笑,“先生已经和我们介绍过太太的身份了。”
“您用不着……”
温宁连连将自己的结婚证收好,她不知道周寅初是何时通知这群人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都认识自己的面孔。
她在换拖鞋之际,没忍住,问了问:“你们怎么知道我长什么样?”
年龄稍长一些的女管家走了出来:“太太,您和先生在高中时期拍的大头照现在还挂在墙上呢。”
温宁没有注意过这个细节,毕竟,那天她来得也那样晚,夜又那么深,她被直接引导着走进了书房——
之后,再无精力去辨析别的事了。
“可以带我看看照片所在的位置吗?”她真没想过,在那么早之前,这个家竟然已经留下过她的痕迹。
年长的女管家一边领着她去看昔日的照片,一边满心欢喜道:
“太太,这个家总算有个女主人了。”
“从那张照片出现过,我们可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别的女主人呢,就算顶着之前老太太的压力,也没有人敢动那张都已经卷起来、发黄的照片呢。”
温宁的视线久久停留在过道口,对着那古董相框之间他们的合影——
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光景。
那套大头照是那个时期流行的产物,现在看来或许有些非主流了,但当时似乎人们总乐忠于那样的纪念模式。
她挑选了好几个底框,问题又来了,她选的底框也就是背景的图案占得照片面具不算小,所以只能模糊地拍出他俩的那张脸,而肢体动作则完全无法看见,手势都无法展现,为此,摆弄了两个动作无果的温宁心怀十足的怨念。
“你刚刚在选照片背景板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话?”
“我说了,你会听吗?”
“我会不会听是一回事,可你愿不愿意提醒我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温宁,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大不了我们拍完这组重新再拍。”
“嗤,我忘了大少爷多有钱了,”她生气,偏又去刺他,“要是一不小心拍多了,以后换了新女友,撕都来不及,怎么给新女友表忠心?”
“哪来新女友,你疯了?”
年少总是伴随着争执、吵闹,以及喋喋不休的话。
他们在那个年龄段相知、相爱、分别。
如果说这个家只出现过自己的照片,而不曾有过别的女人的话,那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一度误会了周寅初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人们总是把金钱和男女联系在一起,她曾自以为是地认为,周寅初这些年情感经历至少比她丰富。
可是,这个家只有过他们的合照呢。
心头似乎有莫名的暖流,冲刷着坚硬的礁石。
“你们早点休息吧。”
她与没睡的女管家和佣人道了声“晚安”,便去他的主卧找他,这是温宁第一次来到他们家,对于离奇的甚至不切实际的新发现,她难以置信,却又思忖着如何对待眼前的男人。
蹑手蹑脚地合上了门。
男人似乎睡了,但又没完全睡着,翻了个身,余光多半已经认出了她。
她主动抱住了他结实有力的腰腹:“对不起,阿寅。”
“我骗你了,其实我今晚是想把李远哲他们家的事通通解决掉……”可能是太晚了,人的思维反应会变慢,温宁后知后觉道,“我又忘了,我不该提到他的名字的。”
“温宁,别以为就凭这三言两句就能哄好我。”周寅初心口不一道。
他又怎么舍得怪她。
第53章 v37(欲盖弥彰)
温宁还以为周寅初真不吃这一套了, 人年纪渐长,习性也总有变化的,这在情理之中, 她倒也没有执迷于一时的亲近与否, 索性翻了个身、去睡觉。
挂在墙壁上的合照,已不会致使女人的心有所猜忌、狐疑,她安心侧卧, 背对着他。
而被从被窝里探知了那么一下, 犹如浑身都受到了不可控的牵引。
有人惹火, 却在惹火过后,不论他的死活。
“温宁。”
她立即换了一副面孔, 柔弱的女人顿时正经无比,像是处处在为他明天的行程考虑:“别闹了, 你明天不上班么?”
“上什么班?”周寅初愈发为此不满, 黑夜中那双冷眸始终不偏不倚地投向他的女人,“家里的太太都不愿意哄我, 我还有什么兴趣面对枯燥乏味的工作?”
“是你说‘不会被三言两语哄好’的。”温宁以他的话做出回应、搪塞他。
她拉起被子,摆明了不愿意继续在这个深夜谈天的架势。
男人却从被窝里直接一把将她捞出来。
她被他快要揉到他的身体里,那点想要慷慨回赠的想法瞬间瓦解:“睡觉啦。”
这丁点的抗拒,欲盖弥彰,反而更像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如何论证自己说这话的真假,但温宁明白, 从她从先在他的卧室开始, 她说再多无济于事。
或许,比起一场抵达内心深处的攀谈, 他们也更适合简单直接的形式——
原始的,也属于他们的交流方式。
黑夜里。
也许, 男人的宽敞的卧室并不会拥挤,可迫近的男女还是感到稀薄的空气。
在他的热吻里,掺杂这这一丝的对她欺瞒的愤懑,等待的艰辛,以及原谅的无奈。
她一一感受到、并慢慢坠入这同样拽引着他们一起下沉的深渊里,不见天日的黑暗中,为此着迷、上瘾。
她不知道自己去哪里漂泊,只是她如今唯一的港口,方向总是清晰的。
再后来,她经受不住更大的风浪,于船面上,她的手迫近了他床头柜的复古台灯,终于在繁复的织布中摸索到了那里的开关。
掌控光亮的细线原本握在她的手中,可她愈想停下、暂作休息,这场风浪就愈比想象中的大。
那根细绳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就绕在了他的手腕上。
手臂上那道勒痕并不明显,微微泛着红,可底下,喷张的血脉,也在他的青筋上得以显现。
葳蕤的光亮中,很快,台灯又灭了,她看不清他手上的印痕。
只想着,那一定是周寅初不想开灯,与她争夺那根细线造成的结果,她没什么可值得愧疚的。
这是他们无可避免的。
男人并不满足于此。
他稍作片刻的休息,毫不客气地将这晚欺骗的惩罚贯彻到底。
“可别伤着你自己。”温宁是好心的提醒,可男人听来,这不是赤luoluo的挑衅么。
不过,这样难言隐晦的沉迷也同样带来一类好处。
他不会继续追问她今天的去向,而她,也不必解释自己是如何摆脱那些人、又是怎样不想让他卷入底层的纠纷的-
船靠岸了。
温宁在这一天清晨没有办法忽视掉墙面上明晃晃的他们的过去。
“非要摆这里么?”
让来的每一个客人驻足围观的竟然就是他们幼稚的、非主流的合影?在南洋风的建筑中,这样的照片在一众常规的历史记录中不可谓不明显。
“看见了?”
温宁难以直视自己昨夜手执“结婚证”的荒诞举动,略过了某些片段,“昨天晚上,你的管家告诉我的。”
“不能拿。”
周寅初态度坚决,不像是会被说服的样子,“就算我死,也不能从这面墙上扣掉。”
有的时候,他意气用事的时候,总会令她觉得莫名的熟悉。
但她不想继续忍耐这张突兀的照片,担心别人异样的目光,毕竟那实在太显眼了:“阿寅,我不是不支持你想放合照的想法,要不等我们重新拍一张,这张确实有些……”
温宁委婉:“怎么讲,每个年代的审美可能有些不大一样。”
周寅初总能抓住她话里留下的其他契机:“你是想更换一张新的?”
温宁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循循善诱道:“是啊,我们阿寅难道不是在眼下这年龄段更帅、更有魅力吗?”
她走心了,竟然会以这种口吻去哄他。
周寅初面上不露悲喜,沉着道:“那我们今天就去拍。”
“好,我等你下班。”
……
但很显然,一边包着馄饨的温宁一边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就是他俩如今去拍合影,到底是拍普通的合照,还是去影楼拍婚纱写真啊。
对于自己主动抛出的橄榄枝,她也没有办法收回。
那周寅初会不会认定了自己抓着他不放,尽快落实他们的婚姻关系啊?
其实,她只是希望如果可以填充那一块空白的话,她希望可以是另外一张的合照,而并非这么着急去拍婚纱照。
虽然说女人对这一事情,哪怕不再青春,或多或少都会有憧憬,但她又不想过分高调。
心不在焉的温宁包完这一批的馄饨,听小洋说剧组又打来电话,这一次,似乎并不是应颖准备的陷阱了,而是之前一位场务老师在别的剧组工作时的请客,吃过一次这里的馄饨,觉得很清爽。
名气自然而然就这么打了出去,招揽了别的生意。
小洋提议:“宁姐,要不我去送吧?”
“你不害怕开车了?”
为了替自己分摊店里的压力,小洋总是迎难而上,同她开玩笑道:“不怕,万一在影视城看见大帅哥呢。”
温宁是有听说小洋最近在追星的,但具体在追谁,她对年轻的明星没有太深入的了解。
但小洋之所以这么说,还是因为不想让她感到有负担。
“宁姐,那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明明自己不该这样早从店里抽身,可温宁还是为自己的提议付出了代价:“我今天傍晚也有事,可能要早点走。”
“没事,一会儿我就回来了。”
温宁没说什么类似于“最近太辛苦”的虚无缥缈的空洞的假话,而是将实打实的这笔订单赚取的钱打到小洋的支付宝账户上。
她还是在思索着具体拍什么照的问题,她的指尖不经意就停留在江城一家婚纱工作室的页面上——
难以置信。
那大概是个朋友圈精准推送的广告页面,可她也就那样顺手点了进去。
这家的广子铺天盖地,走的是高端风格,具体拍得如何,网络上并没有两极分化的,一致认为就是价格太高了。
热情的客服联系了她。
【你好,请问您是准备拍婚纱照吗?】
温宁没有冷落别人的习惯:【算是吧。】
【您看,要不您加一下我们的企业微信,我把价目表发给你。】
回头,温宁果真又研究了一回的价目表。
Ning:【今天晚上拍摄,b套餐,加上化妆费用,差不多是四万么?】
客服一连发了很多可爱的表情包:【那女士,今天可能定不了,我们一般要先到门店来预约,之后才会确定拍摄时间呢。】
【那有一丢丢麻烦。】她总觉得周寅初大抵是忙碌,不会有闲心到挑选相片服装的份上。
那边的客服以为她可能在为金钱而发愁:【如果两人颜值比较高的话,愿意做我们店里的广告,我们拍摄费用会基本上会减免掉,只收取一个最基础的成本费。】
Ning:【不是钱的事情。】
自从多了两张存折,温宁似乎还真不必为了经济而发愁。
说来周寅初在婚姻关系中的角色比她想象中更好,他不曾亏待过她,除了那方面毫无节制,他算得上一位好丈夫。
Ning:【先不拍吧。】
都一把年纪了,也不是第一次经历婚姻,可她也不知道怎么抵抗她的尴尬、害羞。
总不能让他们的婚纱照上出现她火烧云一样的脸吧。
克服这种困难对她简直比登天还难。
客服有些失落,很快却又鼓足勇气:【要不,这样,温女士,您或许可以加一下我们合作的摄影师,您可以了解一下他的拍摄水准,等哪天你感兴趣的时候,再来联系我。】
架不住客服小妹如此苦口婆心的说,温宁心软地答应了。
对方也顺利通过了。
客服拿出了她认识人当中最厉害的:【这位摄影师在业内可有名了,我们每个月和他合作也最多占用两天的时间,他一般情况下,不怎么走批量的婚纱摄影,还会针对不同的结婚对象,拍出不同人物风格和特色的。】
温宁扫了一眼对方朋友圈的客图,的确审美很高级,既符合主流,又不会留下网红感过重的痕迹。
碍于约片困难,客服又不得不打声招呼:【这位可要提前半年预约哦。[玫瑰]】
Ning:【好的,谢谢。】
但是,就是这么加了一下,原本觉得无事发生。
等到周寅初下班接她去一家私人的摄影棚,一排的摄影师正站着队,他叫温宁选出自己钟意的风格。
那位被她在白天加过的摄影师一下子认出了她。
她这才想起,她的朋友圈开了半年,其中有条晒了自己的侧脸,依摄影师的职业素养,认得她并不困难。
年轻的男摄影师拎着自己的专业背包,眼光变得神乎其神起来。
“温小姐,您之前不是加我,为的难道不是和周总拍婚纱照么?”
“您都已经加过我了,要不等周总将婚纱从巴黎运过来,我就来给您和周先生拍?”
“这回,我们可以在大棚先拍普通的人物合影。”
周寅初深邃的笑容逐渐有玩味起来:“原来,我们宁宁想拍婚纱照了。”
第54章 v38(母校)
“周寅初。”
完全没了清晨难舍时分那声“阿寅”要来得巧妙动听。
她制止不了他。
纵容着一群工作人员成群结队自成一队, 等待着她的选片,先前有加过的摄影师毛遂自荐,可看这阵仗, 温宁愈发变得有些难以接受。
“就算你不想拍, 我也想。”他承认了。
颇有玩味的目光背后,是这个男人的蓄谋已久。
谈话间,男人说话的语气瞬间影响她的判断能力, 温宁愣了愣, 最后才于慌张中逐渐收放自如, 客套道:“陈师傅,等下次拍……婚纱的时候, 我们届时联系你。”
“这一回,就不劳烦诸位了。”温宁做了主。
如果只是一张普通的合照, 根本不要走这些繁复的手续, 她并不安然享受着每一个人的服务,那样会让她觉得兴师动众, 或许,她可以借助于周寅初,顺利开展她另一个阶层的生活。
可温宁始终是温宁,她骨子里的秉性、耐心都让她并不喜欢这些。
摆设陈放的平台,比许多博主婚嫁时都要精美,上面的各色西式甜点更是琳琅满目。
周寅初的手笔没有浪费, 他起身, “大家请随意。”
谁能够享受到周总本人的特殊接待、以及昂贵不菲的下午茶呢。
以往,摆拍的道具占了大头, 不少新婚夫妻并不会拿真材实料的小蛋糕进行摄影,以模型居多, 毕竟,夏天的气温下,蛋糕类甜品总是维持不了太久的时间,因这周总的到访,几家平常不对外开放的西点屋纷纷大早上就过来准备。
……
“又不好意思了?”他被她牵至幕后。
男人顺手搬了张小板凳,温宁坐下歇息,但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的适合长谈的时机:“你应该了解我的生活习惯,虽然说由俭入奢易,但我可能真不大习惯被一群人给包围着……”
“我考虑不周,”他单手撑在她板凳后的舞台铁架上,身体前倾的重量让搭建的金属架之间发出一记碰撞声,她着急望向她,却听他不紧不慢在讲,“愿意接受惩罚。”
她挥挥手,招呼他过来,免得在人家摄影棚摔倒,但嘴上总归是不心疼的:“我哪敢罚你?”
屏退至摄影棚的帷幕后,温宁突然瞄到了一眼摆台上几处透明玻璃碗中的杨枝甘露。
虽说已经打算离开了,这里的吃食自然让渡给远道而来的摄影师们。
机组的人虽谈不上馋他们的东西,但说到底这是给人家的下午茶,也就跃跃欲试地等他们离开后享用了……
她的目光不过在那稍作停顿,男人了然于心:“要不,我帮你拿一碗?”
素来不必看别人眼色的男人一下子从她这里领会到了言外之意。
周寅初拿得心安理得:“本身就是为你准备的。”
“味道还不错。”
明黄的芒果颜色总是和夏天相宜的。
这年头,杨枝甘露精巧地和清凉补融在一起,这样的做法自然爽口了不少,酸涩也被椰奶盖过,甜而不腻。
“我尝尝。”
明明就有许多碗没有开动,而周寅初也只不过需要长腿迈开两步,可偏偏男人对摆设的甜品台熟视无睹,非要单独留意她托着的这一碗。
隔着摄影棚闷热的帘幕,他像是生怕两人的动静,帘幕外另一面的工作人员听不见似的。
非要凑过来。
温宁不情不愿地给他挖了一勺。
而周寅初也很容易得到满足,他品尝着与她用过同一个的勺子,这样的亲昵总计轻而易举地给予他年少的悸动。
那些不曾幻灭、终结的感觉以另一种形式补偿至他身上。
“我们换个地方吧。”
温宁道出了心声:“这么多人的话,我感觉我们也放不开,表情也不自然……”
好似在这个时刻,无论她说什么,是否经过深思熟虑,会不会浪费资源,这都不重要了。
身处这感情的盲流之中,他可以接受她一切既定的安排。
“去哪里?”
“去我们高中附近?”温宁在美团上扫了一眼门店的营业时间,确认对方开着门道,“我记得附近有家老照相馆,似乎店面是他们自己家的,所以到今天还开着。”
他即刻动身,再度吞噬了一口她刚挖下去的甜点,“好。”
教养良好的女人,这时候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穿过这层帘幕、将自己手中的玻璃碗递回原本的展台。
而就在她不知道如何处理的时候,周寅初替她解决掉了麻烦。
“都是我买的,扔哪里都没关系。”
好大的口气,这狂妄的口吻,放在任何人身上可能都是违和的,然而,经周寅初之口,没有什么不正常。
他揽过她,他们一起离开-
这所民办的高中承载了他们太多的记忆,但有意思的在于,两人哪怕已经结了婚、领证,重逢的这段时日,彼此不约而同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或许是分别太过惨淡,以至于忘了那些美好的片段。
梧桐树下。
这个季节的树叶又大,光泽又饱满,随意捡一片都是当书签的水准。
“你也一直没有回来过吗?”
“没。”
其实那天从坟场出来,他经过这所学校,再次目睹他们的校园生活的时候,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不再无能为力。
一切重新回到自己的掌控之中。
他当然不打算告诉她。
尘封的过往一下子摊在他们的面前,温宁不知道周寅初是如何混进这所学校的,很明显,他的身价背景似乎也就决定了他的出入自由。
而也因周寅初各种手续的流畅,甚至于看门的大爷对他都有几分熟,她好奇于事实真相:“真的没来过?”
来过。
不止一次地来过,又是还会看见和年少的她相像的身影,他总会以那样的方式去想她,却绝对不会对她以外的任何女生产生兴趣。
温宁提及,“我记得有一年学校要求优秀校友来校呢。”
是菁华的二十周年?
她记得那会她在坐月子,隐约有些不记得了。
“这不重要,我算不上什么优秀校友,”周寅初不在乎他外面的荣誉,却异常在意温宁对他的评价,“不过,我应该是温小姐的优秀丈夫。”
对于男人的大言不惭,温宁素来有所了解:“周寅初,你可真会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啊。”
两人没有重提冷战、分手的那些阶段,将他们各自错过的人生匆匆带过。
他们抬眼看周遭的世界,曾经这一片最辉煌的民办中学,现在学生的资质仍然属于上乘,再回首,两人已经步入操场的中央了。
隔壁篮球馆打球的少爷已然不是他;而她,也不会茫然地站在送水的队伍里了。
“还记得天台怎么走么?”男人有意带她重温。
这话,又有几分试探的意味,如果说要记得天台的路线,这并不难找,按照标识,他们总能从那一栋依然明亮的教学楼上去;可要问记得天台上发生的事,温宁宁可她一知半解。
最终,不敌男人滚烫、灼热的眼,她如实答道:“记得。”
“我们上去看看?”
温宁自嘲:“我想着我以前都没有拒绝你,现在要是拒绝的话,会不会太晚了?”
他们上天台,那是他们曾经的秘密基地。
年轻的男女在这里拥有人生当中的第一个吻——
是个笨拙的、毫无技巧和章法的吻。
后来,他们分开了。她专心念书,再也没有上过天台,她害怕撞见他,更害怕面对他的质问。
好在,周寅初不像是为了分手一事耿耿于怀的人。
之后并没有为难过她。
再来天台的情绪大有不同,这一次,他们不必担心各自的教导主任,不必胆战心惊。
夕阳静默而又美好。
重温的岁月一下子也柔和了起来。
晚霞齐天,像是为他们的到来而精心准备,破天的云彩将太阳炙热的光芒变得不再如直射般刺眼、令人灼烧。
“来都来了。”
周寅初俯身靠近她,温宁当然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温宁还算温和地劝导他,犹如善心的女人对着不懂得迷途知返的男人,“得了,我们现在又不是学生,哪还怕找不到可以接吻的地方?”
“非要在这里亲,又有什么意思?”她深知她说话并不好听,却也是事实,“你也老了,我也不那么年轻了。”
可周寅初总能出其不意地抓住她的漏洞,犹如轻松找到一串代码里的bug,“看来,你也很早谋划着和我去别的地方了。”
“我没有。”
这不是狡辩,以温宁的心性,当年怎么着也不会想到其他的地方。
男人若有所思:“我也是之前听别人说,早知道那个时候江城大饭店离我们这么近的话……”
“你疯了。”
不过温宁也知道自己装不了什么好学生,不然,也不会和他整日混在一起了。
“放心,那个时候就算去了酒店,我也不会对你怎样。”周寅初自以为是冷静自持的,他并不打算那么早去碰她,至少,不会波及她的名誉。
“我能忍。”
她不信。
可这漫长的不见天日的十五年,他还不是照样忍耐了下来。
温宁直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这话说得温宁自己都难以理解,她的意思当然是不能去酒店的,一旦去了,这种性质谁知不会发生变化?
两个去酒店接吻的人,能保证他们每次就只是暂停于接吻的步骤吗?
成年后,人们总会对年少的一些行为进行反思,所以,温宁一度认为当断则断,如果自己和周寅初就这样被放任发展下去,她也不敢想象到底会发生什么。
但她就知道一旦她这么开口,一定会被周寅初以另外一种的眼光看待。
“也是,难为我们宁宁为我们的未来设想这么多了,”果不其然,周寅初对于她的这种精准判断给出了他的答案,“要是真……从那会儿我们就‘常在河边走’,一直没分手,那你是不是要来美国给我生一个孩子了?”
“周寅初,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温宁不由发出内心最大的困惑。
他俩其实也就这么聊聊,吻呢,确实也不见得非要在以前接吻的地方留作纪念。
过去并非一定是个好的结局。
就算她不提“分手”,没有他母亲的介入,谁也无法确保他们会走下去的。
黄昏下,男人高大的身影与她交错,她站在他的影子里,犹如受着他的荫庇,也许现在自己会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在经济上的高位,她怎么能说服十八岁的自己接受他的一切呢。
“如果我们当时走下去的话,说不定也会因为别的原因分手。”她对情感的态度谈不上积极。
正如叶姝所言,那个时候在一所学校上课而产生大家都是同一类人的错觉,历经社会的洗礼,没有人会天真的不谙世事的认为人人都是平等的。
如果在那个时候他们产生冲突,她又当何去何从呢。
这个问题时而浮现,老是存在他们之间,最近时日,不思进取的温宁也会对着店里的生意而发愁。
从未有大的野心的女人从靠近他、接受他的那一刻起,无疑也是在想如何扩大自己的生意,粗浅些,就是想多挣些钱。
可境遇的不同,经济状况的各异,这在周寅初看来,反而给了男人接近她的借口。
周寅初不明女人的顾虑:“温宁,你不会还在想我们之间经济上的差距?”
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如果非要选择极端的证明方式,他并不介意。
“假使我可以把所有的资产转移到你的那一边,你就愿意相信我们能走下去么?”
天壤之别,形同沟壑,这也是她之前推开他最大的缘由。
“那倒也不用。”她确实在想钱的事情,想的是如何增加自己的资产,而不是从他手中转移一部分。
“有些话,叶姝或许没有说错,”女人在这件事上稍作斟酌,“我不能让任何人因为我而质疑你的选择。”
周寅初一如既往强势地告诉她:“没人有质疑的资格。”
两人愣是半点没找到当年的乐趣,没做到求同存异,在金钱这件事上存在着巨大的分歧。
作为一贯付出方的周寅初,并没有觉得男人花钱是什么大事,在他看来这是天经地义的,温宁是他的女人。
温宁倒也不是完全不享受他的金钱带来的便利,只不过觉得他的思维异常“大男子主义”。
如果告诉周寅初自己想要开分店的打算,估摸着今天晚上周寅初就要给她选址了。
她的生活的方方面面,无一不渗透进了他的影子。
他参与其中,并永远不知疲惫。
就当她想要安静地享受片刻晚风的吹拂,而旁边那张脸不讲话、不动情的时候亦是棱角分明、赏心悦目——
教导主任突然又出现了。
天台上,出现了非常突兀的叫喊声,“谁啊,没事跑在这里来,知不知道会带坏我们学校风气!?”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他们又不是年轻时偷偷摸摸恋爱的小情侣了,大抵是这个地点本能地令他俩感到心虚吧。
相谈不甚欢的男女再度握紧了双手,彼此相视一笑,却已然发觉在飞奔的路上了。
反应过来之际,温宁气喘吁吁,嗔怪道:“我们正常回学校看看,为什么要跑?”
“是啊,我的太太为什么要跑,我不明白。”
但他不需要理由,始终与她形影不离。
陡然之间,她正视起周寅初今日份的穿搭,竟然不如日常上班的不近人情,走的也不是冷硬的风格,他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衣,看得见通透衬衣下的白T,干净内敛,一如当年为爱奔跑少年的错觉。
第55章 v39(摄影)
汗珠下, 是男人依旧年轻勃发的脸。
俊朗依旧是俊朗的,但年岁总是很容易影响一个人的磁场,他们终究是与年轻时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 方才他们到底在紧张什么。
温宁弄不清缘由。
却为此背负上了“败坏风气”的名声。
想想也是生气的, 这么些年没有重返母校,结果一回来就成负面教材,他们那么着急从消防通道跑下楼去, 还是被这些年积攒经验、有了先见之明的教导主任给拦了下来。
“黄主任?”
“温宁?”黄老师大为震惊, 一连见到了曾经的两位老学生, “周寅初?”
旋即,又冷咳了一声:“你们回母校来看看, 也不和我打声招呼吗?”
这见面的情形着实尴尬,被误认为外来的破坏的风气且不说, 还因为不敢面对选择逃避、故而被拦了下来。
周寅初挡在她的身前:“是我喊温宁上去走走的。”
“你怎么好意思的?”
放任大多数周寅初世界的人绝对不敢以这种口气和他说话, 可眼前是谁啊,管教过周寅初的教导主任在自己曾经的学生的面前自然永久保留着他的威信。
“现在高考季刚结束, 高二的同学刚来到高三的教室,来到这刻不容缓的关键时刻——”
黄老师并没有因为是许久未见的老学生而变得通融:“你们找哪叙旧不好,非要跑到学校来?”
“老师,是我的建议,我就是有点想念学校了。”温宁没有如一贯的做法往周寅初身上推,毕竟, 黄主任已经看周寅初很不顺眼了。
“你是受了他的影响, ”黄老师不怪她,埋怨也是冲着周寅初来的, “我在学校做了这么多年的教导主任,我能看不明白吗?”
“我没有。”可温宁越是想要费尽心思地解释这一切, 就越是容易被黄主任认为受了周寅初的胁迫。
黄主任眼里,周寅初就是个没规矩的人,跳脱在框架以外,不服从学校的规章制度。
可他和别人不一样,那些和他曾经一样年轻躁动的青春期大男孩,未必人人都见得有他一样足够的资本。
但或许是意识到今非昔比了,站在自己身侧的是个成熟的男人,而自己这么说人有点不讲情面。
黄主任的面色缓和了下来。
他放下手中的保温杯:“你俩都这么些年,怎么结婚都没给我送喜糖?”
温宁浅笑:“还……还没办仪式呢。”
“周寅初,你可得抓紧些,”不知道这两人情感状态的黄主任下意识认为两人拖得太晚了,“你俩都多少年了,怎么还不急着安定下来?”
温宁几欲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我们……情况有点特殊。”
“马上办,”周寅初看出了她为难之处,难得不再欣赏她羞赧而又变扭的解释,毕竟他们之间的种种决计不是三言两句就能说得过去的,他主动平息了事端,“届时,还请黄主任赏光。”
“哎,你们有那一份心意就很不错了,我得看我的排班时间表,也不一定抽得出时间过去。”
黄老师这一番话也不是客气,他这教导主任的职责在这儿,他无法在自己工作时间范围以内离场。
这是对他工作的不负责。
老黄最后也没继续调侃人家,能真切看到自己的学生走在一起,其实也不全然是件坏事,也会有母校促成这段姻缘的欣慰、看着他们长大成人的喜悦,“反正,希望你俩长长久久,做个好的榜样,祝福的话也就说到这边了。”
“你可得好好对人家温宁。”
“我会的。”
黄主任的记忆渐渐翻涌了起来,“臭小子,你第一次不做早操,我就发现了,懒得揭穿你!”
他大手一挥:“以后,不许在学校附近晃悠,你们两个是一点也不清楚自己有多显眼吗?”
“走了。”
“我要下班回家烧饭啦,不然老婆又要骂人了,”明明已经打算离开的黄主任又折返了回来,大抵是早就看穿了温宁在经济上完全谈不上优势的地位,他有心提点,“小周,温宁是个好姑娘。”
周寅初:“我知道。”
他拍了拍周寅初的肩膀,周寅初也难得收敛其锋芒,没有回怼一句。
“我们去拍照吧。”
“黄老师都这么苦口婆心地劝咱们了,这回,要不就先不转了?”温宁急于离开这所学校,倒不是说过去之事对今日之影响,而是她将黄主任的话听了进去,免得招摇惑众-
老旧的照相馆。
就连相机也最后只剩下一台,背景板是单一的,别提网红,只有证件照常用的几个底色。
红色,太过喜庆,而且那天在办理结婚证的时候也已经拍过了。
剩下白、蓝两种选择。
其实也还可以,中规中矩的,不要出什么叉子就好。
这家照相馆的老爷爷还在一旁吃晚饭呢,是他太太送过来的凉拌黄瓜,就着一碗炖软的红烧肉,吃得津津有味。
温宁低声细语说:“等他吃完再拍呗。”
周寅初:“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尊老爱幼,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吗?”
等个三五分钟或许对于寻常人来说,并不艰难。
可眼前的男人是周寅初,她不知道他具体的身价几何,只知道他每分每秒赚取的金钱难以计数。
周寅初并没有故作深情款款,而是不经意地吐露了这么一句,“温宁,我等得起。”
可这简单的一句话,总让人觉得不止说眼前事而已。
而达成这样一语双关恐怕才是男人真正的目的。
她不由想起那张黏贴在墙面上突兀的大头照,回想起这十五年不曾交流的时光。
“不好意思,”这家店的老板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这顿晚饭,擦洗干净手,摸索起起老式镜头上的盖子,“让两位久等了。”
“师傅,没关系的,以前我还在你这里拍过证件照呢。”
“我记得,”老爷爷一下子也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前,还有个耍酷的男孩子老是大冬天衣服也不穿,非要挂在肩上,一直在门外等你。”
“他也来了。”温宁拉扯着他,原本打算拉扯下衣角,却又牵到了他的手。
老爷爷话可不少,这年头来的客人不多,他有时也不知道和谁讲话:“老头子一把年纪了,也不怕得罪人了,还是得说一声,现在冬天可不能这么做,不然的话,说不定老了可是会关节疼痛的。”
周寅初:“难为您老人家记性这么好。”
“放心,我会管着他的。”
“你们想拍什么类型的照片,别以为我老头子就跟不上时代喽,昨天晚上我拿着老花镜刷了一晚上的抖音……”
老摄影师信誓旦旦道:“就是在研究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类型的情侣照。”
“不用那么麻烦,一张普通合影,就够了。”
未能大展身手的老爷爷似乎看上去还有些闷闷不乐,“你们长得这么体面,尤其是女孩子,外形条件又好,不多拍几张,可惜了。”
“我也不是想赚你们的钱,要不这样,你们先多摆几个动作呗。”
“等会,你们自己来挑片,我只收要冲洗的钱。”
关于动作,老爷爷作出的指导也格外搞笑,他仔细研究了网络上现阶段流行的一些,也让他们跟着一起学习图片上的动作。
要是早知道有这一环节,按照温宁的秉性,根本就不会过来尝试了。
避开了诸多的聚光灯,却没有办法对着人家老人家拍摄的心愿三推四阻。
但例外的在于,不同于以往的任何时候,与之前的故作疏离、冷淡截然不同,他们坐在一起,并不需要老人家特意说一句“男孩子女孩子靠近点”。
他们望向彼此的眼,而他的眼神充斥着不需要烛火便能点燃的爱意。
“你们真的好上镜!”
“再来一组!”老人家腰板也不疼了,难得拍得出像样的片子,照片暂且先拍到一半,先和家里的老太婆炫耀了一番,得知对方说“要是没生意,就早点回来”,这头的老爷爷底气十足,“谁讲没生意的?!今天来的两个人简直跟模特一样!”
“差不多就这样?”
温宁也扫了一遍拍摄过的图影,比想象中确实要好太多,也不知道是这老旧的特殊灯光,拍出来还挺有港片里复古的感觉的,仿佛纵身于十年前——
她想,他或许也有同样的感受。
“再拍吧。”他言简意赅,却又如同在说“与你,怎么拍都拍不够”的情话,她现在才恍然觉得男人已经不是她重逢最初那阵子见过的模样了,外放的情绪随时可以悄无声息的收敛,此刻,他熟练地翻动相机照片,划过着骨节分明的手指,都趋于不可多言的性感。
他不说,却明摆着将其当做吸引她的手段。
但出片总归是好事,但凡想起,他们今日拍摄的画面即将取代那古老而富有历史底蕴的墙面上那张格格不入的大头贴,说到底,温宁的心底总归是愉悦的。
“那就继续呗。”也不必端着,何必说“不情不愿”的话,温宁待在周寅初的身边,也越来越感觉到束缚自己的枷锁正在消亡。
可就在一切变得妙不可言之际,一通电话打破了他们拍摄时分平静的水面。
一般情况下,周寅初从来没有不在她面前展露的东西,自始至终,他秉承开放的态度。
可出乎意料的,他干脆地离开她的身畔,短暂地离开片场,接过旁人的电话。
温宁脑海中顿时涌起各种想象,但唯独没有将他和别的女人联想在一起。
也许并需要他管家那一段特殊的说明,仅凭这段时日的相处,他时时刻刻的占有,她就已然不会为别的女人而发愁了。
老旧的照相馆总共有多大的面积,这个地方的隔音自然做得也不好。
楼下电话里的声音,温宁也隐约听到了一些,而这个声音,她总觉得自己也在哪里听到过。
而接完那一通电话,周寅初对接下来的拍摄似乎丧失了部分的兴趣,匆匆拍完,留下一句:“宁宁,你来选片吧,我有事,先行一步,等会儿我会让司机过来接你。”
“好。”温宁总是善解人意的。
她还在想,方才那通电话另一头那人的声音到底是谁。
她突然想起了顾律师,年轻刚毕业的为她打官司的顾律声音与之大为相似,她为了确保这件事,先后分别拨打了周寅初和顾律师的手机号码。
果不其然,这两人均在通话中。
温宁心中有了答案。
过了良久,两人又差不多同时回拨给她,她接通了顾律师的那一则电话:
“发生了什么事?”
“李远哲的案子有什么进展么,”温宁一语道出了真相,“怎么不找我,反而找我的丈夫呢?”
第56章 v40(等待)
温宁一度困惑不解。
按理说, 和李远哲相关的事宜,怎么着也应该和她通气、商量,毕竟她是他曾经名义上的太太。
而她也不明白, 总不愿意提及李远哲的、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周寅初怎会参与其中。
顾律师出人意料地没有否认:“我找周总过来确实是有事的。”
随后, 他作出了合理解释。
“我年纪轻轻,刚来律所实习,好不容易可以独立办案, ”顾律师顿了顿, 显然是在深思熟虑以后才找上的周寅初, “现在在周总的介入下来了不少其他法律界赫赫有名的人,我威慑不了他们, 怕影响办案,这不, 才想着让周总过来帮忙提点一下?”
温宁没有细思, 身处幸福的人从不会去质疑幸福的根基。
她只会同情别人的苦难。
尤其是顾律师好心为她揽下不属于他的职责,如今还有面对一群大律师团团转, 想来,案件想要持续推进的话,这样的协调或不可缺,而这样一来,周寅初过去一趟无可厚非。
稍稍麻烦了他。
她突然想起自己结婚之前提要求的模样,以及如今周寅初放下嫌隙、为她奔波的事实。
“顾律师, 之后继续麻烦你了。”
“要是周总情绪有什么激动的地方, 你多担待,”她不再羞于提及金钱, “事后,我再给你补偿。”
温宁虽然眼睁睁看着周寅初过去, 但依然无法认为周寅初会在有关李远哲的事情上保持真正客观的立场。
她到底是了解男人的劣根性。
以及过去的那几年,多么容易令周寅初失控。
正式因为这一份了解,所以才会觉得周寅初能过去的不易。
照相馆的老爷爷对着这一系列都很出片的合照,在老式电脑上点了点温宁反复观看的那一张:“挑这一张吗?”
温宁回过神来,送别没有袖手旁观的周寅初,照相馆里只剩下上传照片的老人以及自己,老实说,她心绪有些复杂。
温宁也说不出哪张更出彩。
其中本来要被弃选的一张,两人的仪态很一般,镜头感也没有十足,也没有刻意的亲昵。
没有适宜的情绪,动作,相望对错的视线。
可很神奇的在于两人的气场糅合在了一起,莫名有着说不上来的和谐,恍然有种相知相恋很久了的错觉,“那张也连带着一起洗了吧,我要八寸的,相框家里应该有,麻烦您啦,师傅。”
“两张四十,”老板领命,提早开了打印的老式机子,又随手抓起一个类似于小饰品的玩具,“你等会,我送你一个钥匙扣。”
“这小本生意要是这么送的话,您还靠什么挣钱呢。”她自己也是经营小店的,不是不懂得这个道理。
温宁自然没有独独占这个便宜,也许不可否认周寅初的钱带来了巨大的便利性。
给了她十足的底气。
温宁多转去了二十,一个将两人合影贴在塑料壳之间的钥匙扣就这么诞生了。
十年前,一度很流行这种。
她刚上大学那会,有时也会抓着舍友的情侣钥匙扣发笑,舍友也没有生气地一把夺过,而是顺便滔滔不绝地念起她那贴心的小男友。那时候,温宁偶尔也会想,如果他在自己身边的话,或许不会像别人的男朋友一样心甘情愿地配合她玩这些小把戏。
舍友一脸八卦地问她:“大美女,你怎么不出去谈一个?”
“别跟我是要好好学习,我可听菁华的人说过,你当时可是谈了个大帅比。”
话音戛然而止,温宁那晚上一夜无眠,明明,她不允许自己想起他。
但还是会掠过他对那些玩意抗拒的面容。
时过境迁,反而因为年龄而让每个人宽容、慷慨、仁慈。
做个钥匙扣反而变得有趣起来。
……
温宁监督完澈澈喝牛奶、上床睡觉,便悄无声息地来到周寅初的家,古朴典雅的墙纸上,那张托司机送回去的照片已经被更改在了上面——
正是原先被弃选的那一张。
微妙的气氛,糅杂的、仿佛从初始就盘根错节的命运,透过这最普通的照片,完全显露了山水。
“回来了?”
温宁换着拖鞋,旋即应了一声。
他的目光久久注视在拾级而上的过道旁,对着他们得来的合影:“我的眼光不错。”
“分明是我选的照片,怎么又变成了你的眼光不错?”温宁起初朕不明白周寅初怎么会这么说话。
但很快,她长期在周寅初的耳闻目染下,已经心领神会了。
“我挑选太太的眼光不错,漂亮。”对于他说出这种话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难得这么安分地躺在他的怀里,心知肚明的女人心有牵制地提及,“不和我报备一下今晚的去处?”
沙发中央,两人倚靠得特别近。
那具强势的、进攻的身体时而也是温暖的、舒适的,她勾勒着他肌肉的线条,但却始终无法将正事抛之脑后。
“你不是也已经知道了,”周寅初的语气听上去真切,他没有如同他从照相馆离开之时的有所保留,听着他以前所未有镇静的态度说起,“为你那早亡的丈夫,确认下案件内容和方向。”
女人有丝抱歉:“不好意思,我当时只是想找你借用些法律资源,没有想过要耽搁你的行程,更没有想迫使你参与其中。”
知道这么麻烦,她宁可什么也不说。
周寅初故意自我嘲讽道:“这可是我求娶我太太答应的条件——”
他们对于禁忌的话稍稍放宽了权限,对彼此的认知也本应该更加一层,可周寅初言尽于此,温宁仍然不想大幅度地探讨她个人的过去。
就比如在菁华那会,她对于他们发生之过去,她那些年所过的生活,只字未提。
论及校友会的时候,绝对不会将自己正在“坐月子”的事情脱口而出。
她不愿意在周寅初面前露馅。
如果可以的话,她是真心希望他们能够重头来过——
这也是她那么急切解决李远哲留下的原因之一吧。
不止是为了还他一个公道,为了他的名声找想,夹杂其中的,还有她无法言说的私欲。
“还不开心?”
只听周寅初夸夸其谈:“这么优秀的丈夫为你团团转。”
然而,他的傲娇并没有有损格调,纵使夸夸其谈,也不改此刻正直的底色。
他能放下部分的个人情感,毫无芥蒂地参与这件事本身就在她的意料之外了。
“开心。”
温宁明白自己理应给出正面的反馈,可她总觉得他眼眸深处的晦涩,不止于此。
他坦诚:“但是,温宁,我可能真的不是一个大度的男人。”
“我经常在想……我要是早点回国的话,”对于过去耿耿于怀的男人掌心蓄力,握紧了她的手腕,像是这辈子永远不会松开似的,“或许,我们之间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波折了。”
她以为问出来是困难的。
可却在他抬眼之际脱口而出,她勾着他的脖子,害羞惶恐消失不见,一瞬间有了长足的勇气:
“那你一开始为什么答应我的分手?”
温宁是好奇的,一直都很困惑于这件事,虽然提出分手的人是她,这么说来也无厘头。
可是,她也是真情实感地好奇,有人竟然真的惦记了她这么些年,为什么一开始要答应分手呢。
或许印证了周寅初的说辞,如果不分手,他们之间的曲折少了一大半。
少年意气?
脸面?
周寅初以以一个强压的吻草率地结束了这段对话。
事后,两人从卧室的被子里捞起,眼睛俨然充斥着情.欲,他才不慌不忙正视起这个问题。
“我以为,你和那些聪明的女人一样,只是借机拿那十万块钱。”
“等钱到手了,说不定你还会想要更多,届时,你最好的选择依然是我。”无疑,周寅初早期在感情上是自信的,他从不认为有比自己更适合温宁的人。
如果温宁足够的理智,哪怕对他投入的爱意不如他的十分之一,她也应该知道,哪怕撇去金钱、地位,他照旧是她的不二之选。
“温宁?”
“怎么不说话?”
她不知道,在他的设想里,以周寅初的个性,用不了多久就会找新人,是的,他有足够优渥的条件,所以在她的设想里,在未来注定被淘汰的预期里,她宁可更早结束掉这段感情。
温宁犹豫着开口:“我只是在想,让你等这么久的话,会不会有失公平。”
可在“爱情”一事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对周寅初而言,懊悔是亦然的,尤其是李远哲那种他全然不会放在眼底的人——
当他得知他即将另嫁的时候,如五雷轰顶。
他嫉妒。
周寅初又深知任何人不管是谁,只要能和温宁生活在一起,那个人一定是幸福的。
正是旁人的这种幸福,正映衬着他的不幸。
“可如果李远哲没有离世的话……”她早知自己就不该做这种假设,可话还是轻易说出了口。
他的心思,她又何尝会了解到,以周寅初的高傲,也不会流露出半分。
“那就争取活得比他长一点,按照我拥有的医疗条件,总是有机会的。”
周寅初独自走向了床边,随手开了瓶威士忌,倒进裂纹高透的baccarat玻璃杯中,“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是么。
她感觉每个人都在被命运的齿轮推着走,经济的差距让她放弃了自己最初纯粹的情感。
而如今,面对失而复得的爱人,她时而狐疑着真正的结局。
她分明是动容的。
物欲横流的世界里,他们每个人的日常都充斥着数不胜数的机遇,上天赋予了周寅初更大的选择权利,他却选择弃之不顾。
“可如果见到那时的你,或许我会劝你‘别等我’。”
他斩钉截铁地对她说:“你要是见到我,那你的眼里根本就不会有别人。”
她失声而笑。
哪怕哪天所有的记忆趋于模糊,她也无法怀疑他的自恋——
就好像认定了但凡他出现,千百次都能占据她的心一样。
“周寅初。”
她郑重其事道:“谢谢。”
夜晚的窗帘已经自动合上了,可温宁却够了够床头柜的酒瓶,她本来也想品尝些许的,但她认识到今夜的品尝方式似乎有些不同,他渡了口给她,口舌纠缠之间多了一丝熏醉的令人上头的快感。
“和我还‘客气’?”那个吻分明已然侵占着她更大的空间,他尤为不觉,因那句话而变得愈发蛮不讲理,“看来是想下不来床了?”
第57章 v41(周母)
“你要是不说这些虎狼之词, 我或许对你……更有好感。”她依旧在提及有关“爱”的词汇之时,下意识躲闪。
“好感?”
“温宁,你这定义感情的词未免也太……”周寅初并没有为此懊恼, 而是托举着她的下巴, 品尝着不可多得的娇艳欲滴的甜品,“怎么,就和一个仅仅有好感的男人结婚了呢。”
他非要自己承认些什么, 其实温宁也不是不明白, 但总下意识绕开那一段。
“睡吧。”
等待她的当然又是一个不眠不休直至夜深人静的夜晚, 身旁男人的喘息愈发低沉,也让她不自觉沉沦其中。
夜色撩人。
……
次日, 恰逢周末来临,温宁带李澈理性去医院做心理问诊。
她和邱医生也算认识了, 他对他们一跃而成的婚姻没有半分的难理解, 似乎早有预判般——
“老实讲,周寅初还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邱医生说笑了, 本身也算我高攀他。”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有的时候经济的落差就那样存在着,毫无疑问,她占尽了这段婚姻带来的实质性好处。
“他人也不在,你倒也不用这么夸他,”邱医生捡起地上一支笔插在胸前的口袋里,悠闲从容道, “万一他要是知道了, 估计得乐呵半天。”
周寅初的朋友之间,有时还蛮有趣的。
而眼见澈澈在机子上填荣格心理测试, 时而有认不清的字、不明白的概念转身问邱医生,倒也没了第一次来时的紧张。
她不再无时无刻关注着她的小孩, 意识到澈澈在他自我成长和治愈的道路上。
“我出去透透气。”
邱医生低头看了一眼表盘的分针:“好,等半个小时左右,等我和澈澈分析完,会发消息给你的,不着急。”
温宁接受这好意的安排:“那就麻烦邱医生了。”
二院是公认的江城范围以内最好的儿童学科以及消化科,来的人不乏身价不菲的,也都是照着惯例排着队。
但温宁也属实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碰见周寅初的母亲。
她一个人,看上去孤零零的。
似有个生活上照料她的女士,也谈不上多年轻,在一旁提着保温杯和她的包。
周母对她的态度、想法可想而知,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更改的事情,更何况,她当初收下了那笔钱,如今又和周寅初走到了一起,在周母看来或许自己就是出尔反尔的小人。
温宁明明可以躲闪的,她还年轻,脚下也没有灌了铅,越是尴尬的时候,出于本能越走越快。
但对方又是周寅初的母亲。
回到人本身,她对于周寅初最近一段时日的从旁靠近、了解,再到唤醒曾经沉睡的心,她没办法对他的家人现身医院的情况熟视无睹。
周母还是曾经那副模样,想必周寅初骨子里的强势一脉相承。
尽管面色衰老,但也不能影响她套装优雅的穿搭,以及习惯性地以高位者自居。
女人骨相极佳,饱经岁月洗礼,也依然能看出年轻时必然是个美人胚子,但或许也正是岁月的增长,她脸上的肉愈发挂不住,不可收拾地瘦削了起来。
她本人已经取过药了,没有假手他人,甚至没让她的保姆跑动这一趟。
而是遵守着医院的规矩,自己单独取号、排队。
“温宁。”
她还记得自己。
也是,能从精明强干的女人手中顺利拿走十万的女孩怎么可能不被记住呢。
“你怎么会过来?”令人难以想象的,比起自己应该出口的关心,周母却抢先一步问候了她的状况。
温宁没有办法说谎,澈澈也曾是她期盼的小生命,她对自己的孩子总是有照料的责任和义务,总不能为了迎合新的婆母而刻意三缄其口:“我带孩子来做心理咨询。”
“这样啊。”
她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
像是希望能够听见别的答案一样。
“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周母把身上的披风取下来,交给她的保姆,然后便自己踉跄了两步,和温宁去了趟咖啡厅。
期间,温宁不乏频频回头,扫了几眼,但她也以为,仅凭周母平常的自尊心,万万到不了需要自己扶一把的地步。
坐下的女人依旧维持着她初见时的气场:“你跟寅初结婚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温宁浅尝了口祁红:“阿姨。”
以为即将等来几句排斥和厌恶的话,亦或是,至少时一顿管教,和叫人认清自己身份的独白。
周母却淡淡道:“我也很想在你们的婚事发表自己的观点,很明显,你的丈夫并不希望我多说话。”
“你应该知道他等了你多久吧?”
温宁深吸一口气:“最近刚知道。”
周母既没有露出笑脸,也没有和十五年前一样拿出一沓钱:“你们姻缘之前的失败在于我,但之后怎么过,还是看你们自己吧。”
却又说不上来是怎样的感受,就好像她为此不满却也不再表达了。
彻底的置身事外,不愿多管。
“阿姨,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或许,那个曾经年轻无知的女孩也希望得到您正面的接受吧。”温宁不再回避自己的心声,既然他们已经冲破了世俗的条条框框,没有必要在即将走到最后一步的时候,非要因为原生家庭的因素,而埋下无数的隐患。
“我明白我算做错过事,毕竟我受过您那么大一笔钱,”温宁并不是个擅长言辞的人,她并不爱与人周旋,也深知今天的自己根本也没有和周寅初母亲抗衡的资本,但她必须将话说清楚,“但我生活也有我的难处,当时家附近强制拆迁,而等新房,凑最小套的面积还不够,靠妈妈一个人打工实在太难了,我就拿了您这一笔钱。”
人人都有物质的一面,她不认为自己有多么清高,确实在年少时走过那一段的捷径。
但她是周寅初的家人,她既不想在他的家人面前自己形象烂到谷底,不想因为自己造成他与长辈之间的隔膜。
周母发话:“你其实没有必要跟我解释这些……”
“可我想要解释,”温宁知道自己或许在周母看来身世差劲,各方面不过尔尔,年龄又上来了,可她不想有一刻会后悔自己不曾为他们的幸福争取过,“我想,我和周寅初的婚姻是需要祝福的。”
“我不已经默认接受了么?”
“这不一样,”温宁定心地给对方的哥窑青瓷杯重新斟上了茶水,“我无意造成阿姨您和寅初之间的分歧。”
“我们母子的问题不在你,而在于我儿子的固执,我不是看不明白,”周母苦笑,“温宁,我没有怪你。”
“活到我这个年纪,已经想开很多了。”
她以为等待她的必定是一场腥风血雨,但似乎和想象中不大一样,周母没有对她有一句评头论足的话,没有以过去的婚姻桎梏着她,而是……相对平和地与她说着话。
“阿姨,您来这里是因为?”
“胃部,长了个瘤。”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做手术?”
“这个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说实话,我根本就不想做手术——”周母似乎看得很淡,“保守治疗也无妨。”
“本来想去国外看看,后来想想国内医生实际手术台数量要大,经验也要丰富些。但对于这一套下来,总担心会不会吃得消。”
周母没有再处心积虑地设防,她抿了一口温宁倒的茶水:“活一天,算一天吧。”
“您胃里的情况,还是少喝些红茶吧。”温宁体恤道。
“我刚刚还以为你是因为怀孕过来抽血,”周母和气了些许,反而令温宁不习惯起来,“说实话,我年纪可能真的大了,想着要是有个孩子在自己身畔,或许也觉得圆满些。”
温宁愣了愣:“我……”
“你们该怎么过久怎么过。”
周母自嘲:“以他现在的能力,也不至于整天计算着我的遗产。”
她有意为她的丈夫辩驳清白:“阿寅他不会这么想。”
周母一笑释然:“是你的恶婆婆这么想的,我可并不打算全部给他。他稀不稀罕另外再说。”
“阿姨,我不知道您和寅初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温宁有些于心不忍,出于对普通人的善意她或许也会这么劝,“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您能够积极配合治疗,现在手术的恢复率很高,未来生存时间也很长。”
“但也怕,留着这玩意,好歹能活一阵子,谁知道拿下来会怎么样呢。”
“您可以请最好的专家。”温宁其实也明白,最好的专家也避免不了手术的风险。
温宁问服务员要来了温热的白开水:“我以为你见到我就会怪罪我。”
“温宁,别总活在过去。”
没想到,今日说这句的话竟然是周寅初的母亲,听到这话倒也谈不上豁然开朗,但总觉得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正在消失不见。
“他等你,竟然也等到了你,想必是值得的,”周母再度叙说起她老人家的一点心愿,“如果你愿意再为他生个小孩,我也很乐享其见。”
“当然我没有重男轻女的习惯,是孙女或是孙子,我都喜欢。”
到底怎样是相配的人。
周母自己也说不出来,她本身一次也没有为他挑选过名门淑女,因为知道周寅初的个性绝对不会接受,他们的关系已经趋于冰点,实属没有必要雪上加霜。
意识到温宁原本就有个孩子,又或者,这个年代人对于生育的不再热衷,她也不想把自己老一代人的观点强加于这些年轻人之上:“当然,不会有人逼迫你。”
“这是你的自由。”
“就是在有的时候,竟然也会羡慕那些普通人家,有子孙相伴的,可能人也是矛盾的。”
这是在上一个时代和那群男性们一起竞争、在商场上尔虞我诈存活下来的女强人此刻的心声。
温宁要去接李澈,便和周母不复交谈,她起身,去发现老太太已经付过了账单。
她没想过,有朝一日周母不再审视着自己,反而和寻常的婆母一样催生起来。
周寅初的电话很及时。
“我妈见到你了?”
“我和你说,她讲什么,你其实都不用听的。”
没等到温宁发声,周寅初再度紧张了起来:“你是说,你可以当作耳旁风,那些话毫无营养和意义,你还在医院么,我过去找你。”
昔日的阴影,周寅初竭尽半生,终于走出来。
温宁温柔遣倦道:“你妈没说什么。”
“就说了一件事。”
“什么?”
“希望我们能有个孩子。”
第58章 v42(大度)
“就算是说这些……哪怕为此流露出示好的信号, 你也一样可以置之不理。”
周寅初固守己见,不见得因为亲情变幻有片刻的动容。
生儿育女的事情,在他的认知里, 和上一代人本身并无太大的关联,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就算要生,也是他和温宁共同作出的决定,不容外人置喙。
更何况, 这些年他们已经基本没有来往了。
“你妈妈的情况……不是很好。”也不是刻意地一旦当上人家的小媳妇, 就这么迫不及待缓和人家母子之间的交恶的关系, 温宁之时认为她又必要道出实情,以免他日周寅初的后悔。
“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胃部检查结果不算太好, 印戒细胞瘤。”
对方沉默了片刻,似乎并非对母亲真的不闻不问:“我和她秘书谈过尽快安排手术的事宜, 但她本人并不上心, 并不主动配合。”
“她认定为死理的东西,如何变更, ”身为人子的周寅初在这件事上也异常无奈,蹙眉道,“他们这个年代的人往往就是如此,他们是不会改变的。”
关于治疗方案,温宁并没有给出明确指向的方案。
“胃是情绪器官,”可老人的病情如此, 不得不加重了温宁心中的忧虑, 她暗自提醒周寅初,“我觉得你如果未来交流的话, 我还是希望你和平相处的,避免影响老人的情绪波动。”
“你就和我说这些?”
温宁:“以你母亲的个性, 我想你也明白她不是在卖惨、亦或是博同情。”
“温宁,你不觉得你很大度吗?”而对于温宁避开了和婆母的那场他认为的世纪冲突,周寅初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你对很多人都是如此,唯独对我……算不上宽容。”
昔日,分明是他的母亲亲手毁了他们的姻缘。
她非但没有多余的仇恨,反而规劝着自己如何“孝顺”自己的父母。
她大度地游离于他们过去的情感之外,就好似不足以为此吝惜。
温宁听得出来,这个男人对他们的分手有几分说不上来的耿耿于怀。
与他母亲的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事。
温宁不得不换了一种语气,她反过来质问他:“周寅初,你这是错觉,我对于外人的宽容如何比得上对你?”
就算是换作澈澈,做错了事,都会被罚站墙角,虽然那样的事少之又少,澈澈从来比别的小孩更守规矩。
她尽可能让自己温和平静起来:“换做任何人一开始像你一样对我,我理都不会理,更别提和这样的人再次踏入婚姻了。”
其实也并非是那么想提及了他们的重逢、相遇、以及酒店的抵死缠绵。
他一开始见她,什么样的姿态,难道他心里就一点也没有数吗?
正常人会当即选择去酒店赴会么?
如果不是对你有着那样的连她自己也无法信服的偏爱,温宁在现实中几乎不会再和这个人有任何的交集。
非要承认的话也不是不可,但女人习惯于种种隐忍、遮掩、挣扎的生活,她匆匆带过这个话题,言归正传:“生死以外,其他都是小事。”
她总是希望他对待他的家人也不至于冷淡、疏离。
也是常人所言的亲缘,他不希望为了一桩事、一个故去的遗憾而斩断。
周寅初不置可否,对于他破裂的母子关系似乎也没有修复的义务。
“你还在二院吗?”
他关注点的重点仍然不可避免地落在她一个人身上,生怕她受到了来自他原生家庭的半分影响:“我等会开车过去,接你和澈澈。”
温宁没有一再拒绝:“好,我等你。”
再抬眼试图从人群当中辨析周母的身影时,周母早就从整个医院的大厅消失不见了。
有意思的在于,这对母子似乎都是如此对待彼此,对见面都避而不及。
“妈妈,你怎么脸上有些担忧?”
李澈小心翼翼地盘问着,“我的情况还不赖,是因为别的事困扰着妈妈的心吗?”
“有。”
“是因为周叔叔吗?”
“算是吧,不过,这事也怪不了他。”温宁一语也说不清大人之间的种种,确实,周寅初并非冷漠到对他母亲的病情完全不顾,只不过碍于对方未必肯接受他的建议。
正如他在布局事业时不需要她的远程指导,他的母亲对她自己的病情也有着不同的认知。
“周叔叔。”
大老远看见周寅初那一刻起,李澈就朝着他招手了。
澈澈眼神清明:“邱医生让我给你带句话,说是你和妈妈结婚的礼金他不准备给了,他最近穷得厉害。”
温宁附和:“邱医生帮了澈澈这么大的忙,我们确实不应该收人家钱呢。”
周寅初说的话流于世俗,完全不见得对当初拜托帮忙的邱医生的半点仁慈:“该收还是得收,不然你当了女主人,总不能让我们家明面上的账本一直亏空吧。”
温宁为这话逗乐,不由发笑,可她身体又根本没有前倾,也不知道怎么这么顺利地被男人抱在怀里。
两人有着同样的默契,心照不宣,谁也没提及周母的事情。
澈澈害羞地捂起了自己的眼睛,可指间的缝隙分明大得可以看清一切。
而二院门诊大楼外,年长的女人上了一辆黑色宾利,趁着橘红色的夕阳光照,透过车窗看见大厅里面的光景,她难得地会心一笑。
“也好,到底还是走到了一起。”
又转而神情寡淡地对司机发话:“开吧。”
……
但温宁也发现了今天晚上的周寅初黏人黏得特别紧。
像是他妈说了什么,就能轻易地叫他们再度分手,好让他再一次失去自己一样。
就连自己切着百叶丝的时候,也一刻无法分身,男人就径直站在自己的身后。
这样一来,人哪里有心思继续做晚饭?
“你稍远走开点,”温宁提起却又放下菜刀,不免频频后撤观望男人是如何寸步不离的,“我这厨房用的是刀,你走这么近,万一擦伤、碰伤?”
“你可以先去忙一会你的公务,等之后饭做好了,我自然会喊你。”
“我不走。”
“我可以给你打下手。”
“那行,”温宁顺手解开了围裙,套在男人身上,“你来切。”
或许,是上天的垂帘和偏爱,以至于这个中年男人就算穿着最平价的围裙,也难掩其身段。
围裙背后的细绳算不得长,可宽肩细腰,顺利就能系紧。
如果在他身后打蝴蝶的时间再放长远些,她估摸着又要一发不可收地遥想起之前经历的那个夜。
台灯延长控制灯泡的牵引线,也一样成为他们玩弄的一部分。
而周寅初的刀工竟然不如她设想中的烂,他似乎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这一点在他的青年时期就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他切得干丝相当平整,且每段的长度都基本一致。
有种理工科生精益求精的内在精神在。
“练过?”
她倒也没有拐弯抹角地问起他之前为谁而练的细节。
他却吐露起那段没有她的过去:“那段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一个人在美国,总不能天天吃白人饭。”
“勉强会一点煮饭技能,但做饭很难吃。”
他切完干丝,来为西红柿去皮,划开西红柿的背脊线,滚烫的热水一灌而下,动作如行云流水。
对于男人的愿意搭把手,温宁意想不到,她又装作很好奇他厨艺的真是水准道:“那哪天你工作不忙的时候,可以做一顿饭给我尝尝吗?”
“哪天有机会去我在美国的公寓,我做给你吃。”
搞得一顿饭都要限定时间、地点,尤其是坐标他的公寓,温宁不由细思他到底希望在自己身上重新获取些什么。
而他,却可以说得那样理直气壮。
厨房里,重新投入忙碌的女人忙不开身,调配着汤料道:“这么远,不去了。”
他明面上并不计较,反而捧起她的脸,对着她开放式的厨房毫无顾忌地落下一吻。
像是对她不情愿去的惩罚。
那些过往的、没有相伴的岁月,她其实也没有想过更好的补偿形式;也如,他和他母亲之间的曲折,她也并不明了怎样才对他们最好的解决办法。
“你有空去看看她吧。”
“谁?”
“你妈。”
“不知情的外人还以为我们最恪守规矩的温小姐现在学会骂人了,”周寅初不见得对见面异样排斥,只不过认为他没有理由出现在不需要的场合,“我会去见她的,但不是现在,如果她确定了手术时间,必要时陪同人员当中应该有我。”
“你明知,她现阶段并不想手术,”温宁将燃气灶上的火调到最小,“人是拖不起的。”
“或许,你可以考虑劝劝她。”
“你这刚成婚就想当人家的好儿媳了,”周寅初却不惮以最大的恶意,“不怕她利用你成为我们家豪门的生育工具了?”
生小孩这件事在豪门圈是这样的,条件相差巨大的女人通常会多生几个保障自己在家的地位。
也不排除,有钱的男人利用小部分的女性心理,生完孩子就让当妈的走人。
温宁和周母方才见过,看得出来女人对于绵延子嗣的期盼,却没见她拿出诱饵,又或者默认她生完小孩才能得到大家族的认可。
也只不过随口一提,不见得有那样的恶意。
“周寅初,”温宁明白他们也一直在努力避开有关孩子的话题,他明知自己已有了一个孩子,且孩子十岁了,如果再去生养一个,任何人尤其是他们这个家的人,没有谁会保证一碗水端平,而澈澈越是懂事,温宁越是觉得这样做是对他的偌大不公,“孩子的事,以后再说吧。”
尽管第一次见面时分,他就故意曲解她说“做个人”的意思,但他们相处了这么久,她始终认为周寅初也不过一时口嗨,到底没真让她在不设防的时候怀孕。
那样的做法太过疯狂,如果周寅初一开始不打算任何的保护措施,她也不会放任两个人继续的交往。
孩子是捆绑人最好的工具。
他还不至于那般低劣。
“现在李远哲的案件还在审理,澈澈的心理咨询还在继续,”温宁毫无保留地讲出她的心声,“你的母亲病情并没有得到缓解。”
“我不认为现在是个生小孩的好的时机。”
“当然。”他看上去极其尊重她的意愿。
其实,周寅初知道温宁懒得揭穿他,他之时和她分开了太久,以至于每一次的相处都恨不得争分夺秒,在公司的事务也在想能不能再不影响他股权架构的基础上放权,他眼下只有她。
暂且还不需要一个孩子来打搅他们的生活。
第59章 v43(工装)
饭桌上, 约莫着这段时日来的相处还算愉快,将青菜夹到碗里的小男孩突然提出了自己的小小要求:
“周叔叔,我能在新家有个自己的书柜吗?”
“你可以与拥有一整个独立的书房。”
“真的吗?”李澈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如同望向新世纪的救世主。
“你周叔叔应该不会骗你,”温宁在小孩面前怎会舍得折损周寅初的颜面,她娓娓道来, “等何玫阿姨介绍来的装修公司已经初步做好了水电, 妈妈就和周叔叔商量怎么布置你的书房了。”
新家的工程自然在着手推进, 温宁以往觉得这是一段可以用来缓冲的时间。
现在,经由李澈这么一提醒, 反而要抓紧了。
无形中,一切关系的呈现方式如同坐上了火箭。
“我们等会去新家看看?”周寅初提议。
温宁开口婉拒了他:“太晚了, 澈澈就别去吧, 这两天他应该在忙学校的事情,马上要放暑假了。”
到底也无法真冷落了这花大钱的男人, “等会,我随你过去。”
“好。”
晚饭一吃完,温母难得没着急抢着去洗碗筷,周寅初安排人送来的洗碗机已经装上了,不擅长使用、并且认为这玩意十分耗电的老人做出昙花一现般的改变,丢了枚不舍得放的清洗剂凝胶, 又扫了几眼, 也就不干扰洗碗机的运作了。
她拉扯着周寅初,似乎有其他的话要说。
而温宁一头雾水, 只见母亲还刻意地避开了她,她不知道自己母亲具体要做什么, 但窥见的一眼还是发觉了母亲格外沉甸甸的口袋。
温母塞了个大红包给周寅初。
“小周,你这些日子,给家里买这又买那,我这心里是一点也过不去了,”温母客气道,“正好前年利息高的时候存了一笔两年的定期,刚到账,这不,想着你和宁宁在一起了,我也没什么表示。”
从旁知晓了大概这么回事,温宁不得不掺和了进去。
“妈,你今天弄这一出又是干什么……”她跟了上去,以免场面闹得不愉快,“阿寅也不可能缺这点钱啊。”
周寅初却和她设想中的不同,又或者比她想象中更擅长打理人际关系。
面对这份心意,他并没有再三推辞,而是愉快收下。
这钱分明少得对他来说无足轻重,可他却当作真得到了一笔巨款,露出人们通常见长辈时才会挂着的笑:“多谢阿姨了。”
“你们以后用着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我年纪大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您别这么说,这个红包的意义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会妥善利用好这笔钱的,之后或许还能为不少的酒水买单。”周寅初甚至特意为此安排了用途。
“你肯收,我心里可是太高兴了,”温母不理睬不让自己这么做的女儿,她反而十分出趟(地方话,神态落落大方),谈起旧事道,“年底下,还有一笔,那是我们宁宁欠你的。”
“说什么咱们也得还。”
“妈,我现在花了他很多钱,不是一笔两笔就能算的清楚的。”
“你这丫头,你真是一点也不懂事。”温母了解女儿的心性,要真使得这两个孩子免遭过去的影响,她想着无论如何也该将当年十万的亏空给补上的。
这是情义,也是普通人家都懂得的起码的道理。
她不希望在未来的一天,因为那笔钱,而将自己的女儿落人口舌。
说完,她便将空间留给两人,在她眼底,这简直是天底下最相配的一堆人儿。
……
“你妈想和我解释,你怎么不想开口说话?”
“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你干嘛记那么清楚?”温宁是有意遗忘、不再提及的。
一天之内,她已经在他的母亲面前一五一十地说过这笔钱的用场,她实属不认为有重复解释的必要。
原因无他,她的难言之隐,为周寅初知道,只怕是又要认为自己当时心中存在着多么巨大的不舍了。
他没有逼问她真正的答案。
她也不必像被要挟的女人。
但他就是这样静默地注视着自己,眼眸流动看似也平平无奇,可只有在靠近他的心跳她方才能确认他的暗流涌动。
那些不为人知的只有彼此知晓的情绪比起强权总是更容易让女人就范:“我说。”
“那个时候,恰逢老校区搬迁的事情,房价不能说有大幅度的增长,但总归让人觉得手头紧的。”
温宁并不如和外人吐露那般冷静和理智,她尽可能地维持着一贯的客观,三言两句描述起当年的困苦、无奈。
“我妈为我上学已经借过亲戚们一轮钱了,这还没还上,我们母女也没有好意思伸手再借,而就在那个时候,你妈妈出现了,也算是解决了我们家的燃眉之急。”
“你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温宁你怎么不一开始和我说?”
“你一个高中生,凭空哪里来的十万?”温宁并非那样清楚周寅初的经济状况,又或者,对于年轻人而言关注点从来不会落在人们的身家背景上,“就算你有,你给了我,确定不会因此而看轻我?”
“不,看轻不一定,”她如今早就看透了他,“你说不定满脑子都是让我报答你的办法。”
如果说过去的周寅初和现在的周寅初有什么区别,那或许本质上并无差异。
只不过表达方式略有不同,那会儿估计会青涩些。
“那不当然,你拿了我的十万,还不想当我老婆?”
“我就知道。”
“不许让那样的事情再度发生,钱也好,法律团队也罢,”他甚至于不惮提及她前段婚姻留下的阴霾,“不要有所隐瞒,需要的时候,直接找我就行了。”
以前,不懂得故事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误会。
可微笑的误会一旦发生,那错过的人生永远是误解的,不为过去而有所纠结,男人眉心微动,对着女人说话的姿态着实算不上太高。
温宁数着她母亲给的那一沓钱,竟然足足有三万之多。
“以往也没见她对谁这么大方过。”
正常平凡人的生活,对于每一笔钱的使用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多用了一分,日后的生活难过。
想来,母亲之所以付出这么大的一笔,将近她一整年的退休金,为的不是讨好眼下新任女婿,更多的在于为自己撑腰而已。
动容之际,便听见周寅初自夸:“可能是对我这个女婿太满意了吧。”
……
温宁开车,两人从江城市中心配套稍显老旧的商圈沿江而行,一路辗转来到他们位于经开区的新家。
绿化种植的面积明显比周寅初原先家中还要大,这样的盎然绿意,很难不让人有好心情。
夜色朦胧中,他们再度熟悉着未来的新家。
眼见着周寅初从后院的车库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堆积的木板中挑选了两块材质最好的。
他带着工人常带的迷彩尼龙手套,穿着蒙灰的工装,这套工装总是很容易令人联想到燃情岁月的年代,可就是那样一件包裹得紧实的工装,总觉得被周寅初穿出耳目一新的感觉来。
那种原始的、在充满着男性力量干活的画面就此应运而生。
温宁会不由试想恋恋笔记本里伐木工的男主,又或者他的形象不止于此。性感的汗珠在他的脖颈落下,她手里准备的毛巾却犹豫再三,不知道趁着怎样的时机送上去。
很那不令人怀疑,周寅初并非只是过来转转,他装备齐全,更像是有备而来。
“你这是,”工作了老半天,温宁不明白这里也并非请不起工人,有什么活计需要高高在上的周总亲自去办,原本也打算揶揄两句,可就是因为充斥着男性荷尔蒙的这一身穿搭,她便不忍频频观望干活的男人,面对他忙碌而又挺拔的身影,“有什么活需要你亲自干吗?”
“不是李澈想要个书柜?”
“我来打。”
而就在还上这一套裁剪冷硬的工装以后,温宁发觉就连周寅初说话时的样子也比往常性感迷人。
男人见她没有立马说出千篇一律客套的话,单手缓缓脱下手套,撑在近在咫尺的墙面上:“怎么,质疑我的能力?”
温宁无法直视他身体的肌肉线条在工装下一览无余,暗沉如灰的色彩降低了视觉的饱和度,却又总是以另外一种方式更直截了当地挖掘出无法令人视而不见的一切,她努力化解:“不是,就这么热的天,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我们把需要的大小告诉木匠工人不就是了?”
周寅初却说:“以前看不出来我们宁宁这么喜欢使唤别人呢。”
“要不,这次就使唤我吧?”
她是受用的。
不得不承认,为人母亲,总会对孩子的要求格外上心,但这也并不代表她胆大妄为到使唤自己这位矜贵的新婚丈夫去干这么粗重的活。
他已然将最大的一面木板镶嵌在了两侧的墙壁中间。
几枚钉子钉下去,看上去便显得十分牢靠了。
那张木板的纹理不如乌金木那样清晰、单一,却极为细腻,质地偏向柔软,像是上等的北美樱桃木。
“你坐上去试试?”
“不了。”温宁下意识地拒绝。
她愿意相信他的动手水平,但这也意味着她必须坐在她亲手打的木板上,尤其是正对着他。
谁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一旦坐上去,毕竟,面对的可是那张多年未见仍对她难以抗拒的帅脸。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这个书柜能不能承托大量的书本呢?”看来,做书柜倒像是个借口,引.诱她一步一步上钩才是男人今晚的目的。
测试的方法未免也太直白了些。
“周寅初。”她冷声提醒了他,她不想任由他的胡闹。
谈不上娇羞,也不是这段时日缺乏那方面的经验和交流,只不过他今日穿着实在是不常规了,以至于她频频观望、上瘾、不得不用尽心思去压抑。
她发誓,她一定是受到了蛊惑。
“温宁,我为你的孩子亲下打书柜,难道你不想着给我回报吗?”他单手擦拭着樱桃木上遗落的灰尘。
依旧是索取的男人,虽说“报答”本也是温宁对他固有的看法,但为此丝毫不介意展露真实的人性。
“怎么回报?”
顺着他的心思去猜测,这个问题并不难解。
温宁艰难地闭上眼,却发觉缴械投降才是一直以来最容易的事,她或许也抵抗过心中的执念、欲.望,但是在自己真正爱的人面前,没有人不会沉沦其中:“以身相许么?”
第60章 v44(婆母)
早知如此, 何必欲拒还迎。
默认了既定交付的结果,只不过,她感受着这一次的不同, 夜色分明开始笼罩整个大地, 苍茫的夜色是薄凉的,就是头顶这一盏最简单廉价的灯泡,发出暖色的灯光, 除此以外, 并无别的光亮, 却也使得温宁久违地重温令人向往的失而复得的温馨。
那条电路工人为了临时装修而拉来的。
故而头顶的光源也是椭圆的、并不节能的老式白炽灯。
她也是通过这一盏灯,看清爱人的眼眸, 以及深入的姿态。
或许是接触的不良,又或者原本的电路是从外拉过来的, 也至于这盏时亮时暗, 就如他们彼此时而吞没彼此,又时而放开了距离。
可为那种被命运拽引、拉近、再也无法远离的感觉裹挟, 她来不及管那闪烁的灯泡。
她突然想起,或许是她的解释,只言片语也罢,说过和没说的体感总是不同的,以往只觉得想要尽快麻痹掉不大愉快的过去,可真正宣之于口的那一刹那, 她同样也是释然的。
不必受愧疚折磨。
就算面临痛楚, 也会有一个人和你在同一时刻感同身受。
“温宁。”
他们的记忆在这一刻为情绪、感官彻底点燃,共同再度走进禁忌般的过去。
“如果可以重来, 我会说,你所陈述的理由, 我不接受,我们完全没有理由分手。”
他重新审视了当年的提出的分手要求,这一刻,倨傲的周寅初人到中年,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另一个版本的答案。
没有心高气傲、懊恼,想要占据上风的执念,他不再想赢得那场不会得到胜利的战争。
他可以当输家。
输得起。
对于这个迟到的回答,温宁也不知道如何做出他想要的回应,也许生理性的反馈永远才是最直观的表达。
她吻他,稍稍扭动了腰肢,藕色的如同薄雾一般的裙尾在忽明忽灭的灯光下柔亮、随着晚风起舞,但温宁也没有想过最后会吻得天旋地转。
直至最后勉强回复一点最后的情形,她表示:“这个地方还是别当书房吧。”
他明知故问:“那当什么?”
她可不想一踏入澈澈的书房,想起的便是今天的旖旎画面,靠在他怀抱里平稳呼吸的女人不得不完整地说出来:“那就当……我们平常活动的地方。”
“什么算作‘活动’的地方?”
周寅初的语调依旧是戏谑的,眼底却遍布着初步的欲望得到餍足以后的贪得无厌。
温宁脸颊滚烫,她有意略过这个彼此心知肚明的问题,“书房,或许可以选二楼靠南的小房间。”
“好,都听我太太的安排。”
折腾了好一番,悬空的高跟鞋终于着了地。
可今天的温宁也怪不了周寅初,这一切是她可以走脱、却又止步折返的-
那一夜,他们还是最后选择回到温宁的家,毕竟,温宁也以为他们该做的都已经在这一天之内已有过经历,不必怀揣着多余的担心,他们俩的动静大概率也不会波及整栋居民楼了。
那是张一米五的床,伸展的空间并不算大。
男人躺下,便已经占据了大半。
她第一次接纳他出现、侵入她真正的生活,他将这一切的进展归功于那一件工装:“我们宁宁看不出来很喜欢那种类型。”
“才不是。”
“那就是唯独喜欢我穿。”
是的,他是例外,从始至终只有过那样一个了不得的例外。
“睡吧。”
她想她一定是过分轻信于男人的自制力,以及对于彼此身体熟悉后产生的共鸣,他又一次一点一地迫切地靠近他。
“不可以,”女人推开了他,又自觉翻身,差点要靠到床沿上去了,“这里隔音效果你应该也是清楚的。”
他看见随时可能会掉落的她,随手将其拉扯了过来:“那你声音轻一点的话,估计就无人知晓了。”
“周寅初。”
这一次的叫唤,已然没了在木板上的亲密无间。
“好。”
未能得偿所愿的男人没有继续挑.逗女人,他放过了她,为了她所谓的不难堪、她的颜面、她的声誉,忍耐了一整夜。
为了使她安心,他甚至愿意背过去睡,周寅初自认为不是目光短浅的男人。
晨起。
一切都井然有序得让人得以窥见未来的婚姻生活。
周寅初吃了碗小馄饨,正大光明地坐在温宁的店里,之后便主动送李澈上学,而李澈长期向往周叔叔酷炫的车,虽然他明面上没有表露,但得知周叔叔要亲自送的时候,孩子眼底的雀跃总是骗不了人的。
然后,就在周寅初走后没多久,温宁接过一则江城的电话。
没多犹豫,她接了。
“你好,请问是温小姐吗?”
得到她的肯定以后,对方语气尽职尽责地通知道:“我这里是人民医院,我想和你说一声有关摔伤女孩现阶段的情况。”
“她醒了。”
温宁想起好意留下她电话号码的护士长,瞬间缓过神来:“好,我知道了,谢谢您愿意通知我。”
又一次,她抱起了一束桔梗花。
温宁明知这件事已经有了周寅初的参与,其实她已全然没了最初那会的束手无策。
但小女孩的苏醒,仍然对案件有着无法被替代的意义。
也就是说当事人兼目击证人醒来了。
她是了解过那个家庭的结构和氛围的,按理说,她眼下安心交给周寅初背后的法务团队就够了,可她却做不到佯装听不见,置身事外,麻木不仁地当好自己这个阔太太。
温宁的第一反应仍然是去医院。
……
抵达护士站的时候,温宁终于知晓女孩的情况转危为安,也终于从重症监护室换到了普通病房了。
按理说,这个时候仍然无法松懈或是掉以轻心。
可这位女孩的母亲不依不饶地要求院方尽快办理出院手续,这种花钱,尤其是花了本该属于她儿子钱的住院非常的不情愿。
警方也已经到达现场了。
温宁起初只是温和地询问:“我可以去见见她吗?”
女孩的母亲突然从人群当中冲出来,而这一次,拦住她的大女儿看样子也心力憔悴:“你这个害人精,怎么哪里都有你?”
“想教我女儿说什么话,难不成叫她害自己爸爸坐牢不成?”
胡搅蛮缠的女人破口大骂:“你儿子没男人养了,就想来害我儿子?”
温宁属实无法理解这种一口一个“儿子”的人,众人见状,也都劝温宁换个时机再来。
温宁却没有避让,她想过若干种办法让自己混进去。
但唯独没想过,出手帮忙的竟然是周寅初的母亲,她只记得在二院的匆匆一瞥,没成想今日还会碰头。
而早在了解这些情况之前,周母的反应就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同。
以为如周母一类眼高于顶的人断然不可能会参与这场性质的争吵,然而,她偏偏参与其中,也不问清缘由,先是对着那女孩的母亲指责了一通。
“整个楼道街就你这么个没素质的人,你觉得医院不需要安静吗?”
而在周母的威慑下,那中年女人顿时不敢大声嚷嚷了,而周母自带光环,看上去雍容华贵,气场不凡,自然也不是一般人侵犯得起的。
在温宁的错愕之下,她不紧不慢地开口:“温宁,你想进哪个病房?”
“进不去的话,我打电话喊院长过来。”
温宁指了指不远处的病房:“就这一间。”
“那你进去吧,我就在门外守着,看谁敢大声喧哗?”
无疑,在周母的操作下,她顺利进入了与她前夫案件相关的学生病房,而站在门外的周母,背脊挺直,为她亲手关上了门。
“阿姨,对不起。”
早在温宁开口问询之前,女孩抢先一步开了口,她的呼吸机还在运作,却笨拙地摘下了氧气罩:“这些天,其实我都听得见,姐姐都和我说过了,你之前应该也来过。”
“是我,害惨了李老师。”
“爸爸原本是准备打我的,是李老师好心为我裆下,甚至在快摔的时候还想保护好我,让我不受伤害……”
而当真正触及有关他死亡的细节,温宁也没办法真的不流泪。
李远哲生前最后从高空坠落的画面又一次刺痛了她。
见到虚弱的女孩,温宁于心不忍,却还是硬着头皮将来意说明:“那你愿意身体恢复以后,为李老师出庭作证吗?”
“我也不知道,”女孩的身体在颤抖,“我很害怕,如果我说实话的话,我的妈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算阿姨求求你了,只要你愿意说实话,我可以为你提供学费,支持你一路读到大学,住院的费用我可以帮你结清,”温宁不再畏惧内心的那点起伏的心绪,周寅初的存在无形之中给了她随时可以提出别的解决方案的底气,“我也会为你的姐姐安排新的工作。”
“真的吗?”
女孩总是为家中的女性共情的,当听见她愿意帮助自己的姐姐,很显然,女孩似乎有些被说服了。
她安抚,却不强求:“我不骗你,你先好好在医院休息吧。”
“之后给阿姨答复也不迟,”温宁将眼角的泪一并擦拭而去,“阿姨想要的并不算多,对于你的李老师,我只希望他死后可以安息,能够得到法律公平的对待。”
……
病房门又重新掩上。
“让您看笑话了。”
温宁这一周之内再度见到周母,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
想起周母身上的病症,常来医院其实也不难理解。
只是没想到病弱的周母会在外为她撑腰。
“怎会,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柔弱胆小的女人,没想过也会有据理力争的一面。”
周母大概在病房外对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有了自己的了解。
“你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
温宁未提及这几年的日子艰辛,她莞尔一笑:“谢谢您今天愿意帮我。”
“就算我和你关系恶劣,”周母这时候不再强撑着强大的气场,就像是寻常人家可以闲聊说话的婆母,“温宁,我们也总该一致对外的,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大可和我说一声。”
“这种事,你交由周寅初出面也不好,他嫉妒心有多强,我这个当妈的也不是不清楚。”她端起茶水,对着自己儿子有着深刻的认知道。
“他现在……还好。”比之前放开了许多,似乎也不再那么纠结李远哲的事了。
温宁关心:“您过来是为了?”
“一楼,做个增强CT。”
温宁以前和自己的母亲也做过这个检查,一般要先挨一针,之后过了十五分钟,才能去CT机子做身体扫描。
“那我陪您过去?”
周母瞬间严肃起来:“不行。”
温宁转而想起,这个专业设备会影响人的生育能力的,这一次,周母嘴上没有催生,却以实际行动表明了她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