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软糖
夜晚的都市, 缺少天然两个字,四下都是人造痕迹。
于是它属于那些跟它浑然一体的人类。
那类人具体有着何种特征,很难形容, 但你看到就会觉得,对方如果在深夜的街头、酒吧或24小时书店出现,再正常不过了。
但水乡小城市常年多雨, 长河绕城,古桥被保护下的飞檐黛瓦的建筑眺望着,从绍城走出来的人,就与夜市格格不入。
慕与潇一直有这种感觉, 所以难得夜晚在外活动,总是不自在。
夜晚擅长放大人类的空虚,愚蠢,冷漠,吞噬人的理性、自信和千辛万苦装点出来的华丽外在。
吹着夜风,却听不到水面起皱的声音,她离家多年了, 还是感到奇怪和陌生。
人为制造出的噪音使她宁愿宅在家。
这个时间点,除非有工作安排, 她通常已经在酝酿睡意了。
开去酒店的路上,趁等红灯, 她给柳墨发消息, 询问身体状况。
柳墨甚是体贴, 让她不要着急, 晚上开车要慢一点。
说自己还能坚持, 而且已经好多了,头也没有那么晕了。
就好像那些症状只是乍然出现, 在她开车出发后,又骤然消歇。
于是在导航显示还有八分钟到达时,慕与潇打了个语音过去,这次她没打算询问身体状况。
她问柳墨:“有想吃的吗,我带上去。”
她的车里寂静一片,她没有开车听东西的习惯,之前在绍城,柳墨跟安如喜欢。
路上车流量不多,她却觉得,喧嚣又热闹。
“谢谢!”柳墨一句不推诿,“酒店对面便利店的饭团,爆浆鸡排,还想喝草莓牛奶。对了,关东煮来一份吧,要鱼籽福袋,风琴穿跟海带,其他的你再看着加一点。”
慕与潇逐一记下了,“你没吃晚饭?”
这个食欲,不像夜半嘴馋。
“没有。下午忙完都不早了,你不出来陪我吃,一个人吃饭无聊。”
慕与潇抿紧了唇,在想,如果柳墨早说,她会不会邀请柳墨来家里吃顿饭。
她不知道,好在柳墨既没要求住她家,也没要去吃饭。
相对有边界感。
只是在晚上把她喊出家门而已。
“那吃这些可以吗,要不要正儿八经点些饭菜?”
柳墨不要:“这么晚了,没有吃饭吃菜的食欲,而且你都吃过了,陪我吃你也吃不下去。就帮我从便利店带上来吧。”
慕与潇把车停好,去便利店买了柳墨想吃的几样。
最后多加了一盒果汁软糖。
在绍城时,安如买的零食里有这个,慕与潇看见柳墨挑了一盒回房间。
之后不久她们接吻,慕与潇忍不住走神地想,会不会尝到软糖味道。
柳墨站在窗边,俯瞰着楼下,等了一会,问慕与潇到了没有。
她说正在便利店排队结账,马上就好。
柳墨就披了件外套,戴上口罩下楼。
远远就看见熟悉的身影走入酒店大堂,即便是匆匆被喊出门,也穿得周正整齐,一眼就能被找到。
她的表情很淡,并无笑色,但让人看了心里宁静。
两手都拎着吃的,步伐不慢,像怕饿着谁一样。
慕与潇还没走到电梯口,就看到了等在那的柳墨。
戴了个口罩,头发因为夹在脑后,看不出有没有剪,剪了多少。
但看着发量还挺多,多就好,慕与潇暗戳戳松了一口气。
因为看见口罩,又让慕与潇思维发散,想到她们在绍城的公园。
柳墨说没有戴口罩的习惯,所以不借给她,她在那里顺利偶遇她妈。
直到现在,她妈每次跟她聊天都要叮嘱,一定不要再抽烟了。
进电梯,刷卡,上楼,开房间。
柳墨住的是个套房,窗外的景色比慕与潇家看出去要繁华。
慕与潇站在那里,在玻璃窗上看见了自己和柳墨。
柳墨摘下口罩,脱掉了外套。
因为素颜,加上表情没平时开心,慕与潇觉得她是有点憔悴。
但是细看之下,雪白的脸颊上又泛着红晕,眼神也不清明,电梯里就看出有点发滞。
桌上放了酒,也就是说,有的人一个人不想吃饭,却可以独斟独酌。
空腹喝酒。
慕与潇心叹一口气,仔细闻了一下,确定房间里没有烟味。
环视了一圈,又确定没有烟盒,烟灰缸也是干净的。
还算说到做到。
但柳墨不知怎么,会错了意,轻柔柔地笑着说:“在找蛛丝马迹啊,放心,除了你没人来过。”
慕与潇反应了一下,立即严肃说:“我没有把你想成那样。”
“我也不会做那种事情。”
她没资格。
柳墨就知道她不会接着调笑,于是“好好好”答应着,跟答应突然较真的小孩一样。
答应得人心烦意乱的。
“头晕好了点吗,还喘不过气又发冷吗?”
“刚刚下去接你,透透气,不晕也不闷了。体温,不如你摸摸?我也不能确定。”
慕与潇闻言去摸了下她手心,嗯,甚至有点出汗。
没再多说,基本确定性质了。
把从便利店买的东西一一摆好,酒跟酒杯拿到一旁,“为什么晚上想喝酒?下次喝酒要吃点东西,不然你是容易不舒服的。”
“馋酒了,但是没胃口吃饭。”
“快吃吧。”
柳墨看上去心情颇为不错,因为感念她的投喂,每样食物都给她尝第一口。
说实话,跟让她试毒一样。
但喂到嘴边岂有不吃的道理,慕与潇再木讷也懂。
手机振动,她看了眼,韦安如深夜刷手机,跟她分享搞笑视频,哈哈哈哈了半屏,让她一定要看。
慕与潇敲字回复,几个来回之后,正在吃关东煮的柳墨突然将手放在她的腿上。
这次没有白天在餐厅时含蓄和温婉了,摸得赤裸裸的,满含暗示。
慕与潇也很快就受不住,点完最好一条发送就把手摁住了,“吃饭的时候怎么总也不老实的?”
说完意识到话太严肃,又无奈地喊了一声“柳墨”。
“你好好吃。”
柳墨手也抽不出来了,干脆任她“缴械”,“嗯,我喜欢手口并用。”
慕与潇懵了一瞬。
柳墨淡定自若:“你好像也喜欢,你没对我做过吗?”
慕与潇倒吸了口气,往后靠在椅子里。
脸色红得发娇,但是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像十分镇定地接受了柳墨的语言调戏。
“起码我没在你吃饭的时候做过这种事情。”
“好啊,你现在有机会还回来。我还有两个北极翅,速速。”
柳墨接招极快。
慕与潇正襟危坐,将柳墨作乱的手拿放在桌上,拒绝了邀请:“不了,谢谢。”
北极翅吃完了,柳墨喝着草莓牛奶发笑不止,慕与潇都怕她呛住。
“还有软糖吃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柳墨发现了那包糖。
慕与潇说:“做活动,满减打折。”
满减打折是真,知道她喜欢也是真。
柳墨没再多问,拆了颗糖放进她嘴里,又给自己拆了一颗。
“今天送你的礼盒,里面东西都喜欢吗?”
“我很喜欢,谢谢。”
果汁软糖被咬开后,酸中带甜,整个口腔都不平静。
跟心房里一样。
“最喜欢哪件?”
其实都用了心意,但最喜欢的总是最费时的东西。
“裁好的纸。”
“啊,可是,是工作室的小朋友裁的呢。”
慕与潇静默不语,在想怎么接话。
柳墨嗤笑,“逗你的,是我裁的,费了点功夫呢。”
为了表示欢喜,慕与潇说:“果汁软糖也是特意为你买的。”
“我知道。”柳墨弯着眼睛,温柔可爱得像一颗果汁软糖。
柳墨把紧急的工作消息回完,点进家族群,刷了下大家的聊天记录。
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张琳琳的嘴巴应该还严实吧。”
慕与潇点头:“她很怕你多说,跟我说,担心你看到吵架的群消息会不爽,就把她抖落出去。我跟她保证不会。”
柳墨撑在被她收拾过的圆桌上,“你怎么能保证呢?万一呢,我唯恐天下不乱,既把她恋爱的事说出去,又不在乎她说出我们看电影的事。到时候你妈跟柳国他们血压上来,我还高兴呢,我又不在乎。”
慕与潇丝毫没受她这话影响,情绪稳定道:“我就是能保证。”
她已经不会再被柳墨逗得战战兢兢了。
她就是知道柳墨不会做这些事情。
也许柳墨恨他们一家人,看不惯他们,但是柳墨从来不会伤害别人。
她会给外婆打电话,也会定期给张俪转钱,更把嘉云一直放在心里。
关于她母亲的往生稿里有个点,就是嘉云的事需要加吗?
她们内部讨论,慕与潇认为该加,因为归根到底,客户是柳墨。
韦安如认为不加,说主角是她母亲,嘉云是另一条支线。
陈夏思考后,认为需要看柳墨的意思。
于是把柳墨拉进讨论,柳墨一开始抵触,说这事跟嘉云没关系。
后来却改口,说把嘉云加上吧。
就写事实,她对慕与潇说。
柳墨点开慕与潇妈妈前几天发到群里,引起争吵的视频。
这个视频让慕与潇无比厌恶那些斩不断的恩恩怨怨,她一度担心柳墨被激怒,连带着一起厌恶她。
但柳墨居然看得津津有味,还顺手点了保存。
柳墨说:“把我们俩拍得挺好看的。”
“你看到的当下生气吗?”
慕与潇忍不住再跟她确定。
“一开始有点生气,你妈妈言而无信,又很会给你制造难题。想把你橙毛照片发群里气她。”
柳墨半真半假地说:“后来觉得橙发限定款潇潇,他们不配看。”
慕与潇正式跟她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张俪不也骂你了,我也要跟你说对不起呢。”
“我没事。”
柳墨微笑:“也习惯啦,他们不就是那样,怪无聊的。”
“只要我们说好,不被影响。对不对?”
“嗯。”
慕与潇看了一眼时间,“如果你吃好了,身体也没有不舒服,那就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可我还有不舒服的。”
柳墨起身,却将她按在椅子上。
从后弯下腰抱住她,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慕与潇僵坐原位,从耳尖红到耳根,脖颈也变了颜色,一路流淌下去。
柳墨解开了她上衣的扣子想看看那抹红最终去到了哪里。
第52章 故障
从袖口、怀里散出的幽香, 带着雨后花朵和甜脆果子的味道,像缕有分量的烟,围着人, 轻易挣脱不得。
后来慕与潇发现那味道更像从她肌肤底下渗出来的,越品越香。
出门前,慕与潇匆匆穿齐了为明日上班搭配好的衣服。
所以在路上, 每逢十字路口,信号灯为来往车流摁下暂停键时,她就仔细整理着领口和袖口。
裤子也捋了又捋,确保褶皱在可控范围内。
但是现在, 她还是衣衫不整了。
衣扣被柳墨从后方弯着腰解开了一半,黑色的胸衣若隐若现。
她没顾上拦,因为柳墨同时吮吸着她的耳垂与侧脸。
耳朵里隐约有潮湿的痒意,好像柳墨跟她说过的话还存在里头。
——留下来,再睡一次?
这样的话,也只有柳墨会跟她说。
也只有柳墨说时,给她冲上头脑的刺激和方寸大乱。
柳墨的手将她敞开的衣襟理正, 像理着一沓即将修裁的宣纸,看上去颇为细致。
却在理好后, 又并着几根手指,堂而皇之地探入衣中。
慕与潇隔着衣裳将手按住。
柳墨便风度翩翩地停着, 等她做好思想斗争。
脑海里混乱无状, 却从中拎出一道明晰的思绪, 她在来的路上, 真的没想过被留下的可能吗?
有的吧, 分明有几个瞬间。
起码在柳墨用温柔和煦的嗓音,说想喝草莓牛奶时, 她就走神了,又想到了白皙的脊背和快要从她眼底飞走的蝴蝶骨。
但是她们几分钟以前还在聊家人,聊纷争,聊怨气。
虽然她们俩私了和解了,可更像各退一步,怎么办呢,总不能也加入战争,互相诋毁。
那道无形的束缚就横亘在当中。
一刹那下定决心,慕与潇把柳墨搂在她肩上的手拿开了,站了起来。
柳墨手搭在椅背上,半笑不笑地迎着慕与潇复杂的目光,彷佛刚才紧环住人,落下黏腻湿热亲吻的人不是她。
彷佛慕与潇说不想,她可以立即送客。
被解开的衣扣还没扣上,慕与潇抬手把它们归置原位。
“我得回去。”
“家里有人?”
“没有。”慕与潇把桌上的垃圾拎起来,“但是我明天还有事,不方便留在这里。”
柳墨冷笑:“你既然打算走,今晚来又是为了什么?”
“你说你身体不舒服,你说你没有吃饭。”
慕与潇告诉她:“所以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看完留下又怎么样?你怕什么?没做过吗,之前是我逼你的吗?”
柳墨受不了不解风情的人。
她近乎咄咄逼人了,慕与潇哑口无言。
只得问她:“当然不是。你……到底想干嘛?”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工作不得不在一起,刚好也有一些兴趣,就暂时把所谓的“恩怨”放一放,顺手逗逗她。
那这些天,种种行为,又说明了什么了?
问这些话又代表着什么。
慕与潇固然可以装傻充愣,得什么就收什么,但是,还是想问问。
柳墨一笔一笔算起来:“这些天都是我找你聊天,找你语音,你从来不主动的,收了礼物,连句反馈也不知道发。喊你吃饭,你也不愿意;让你过夜,你就是急着走。”
“慕与潇,你这么喜欢躲我吗?我是洪水猛兽?”
“不是。”慕与潇否认,“我也没躲。”
“好,明白,那就是你的工作结束了,不想再跟我沾上关系了。”
“怕跟我太近,会给你惹麻烦,怕在我这留下把柄。”
“就像橙发时候的照片一样。”
慕与潇稍稍偏了一下头,像被什么压得站不直。
“也不是,我只是想不明白。
她以为柳墨会问,哪里想不明白。
但是柳墨一笑置之,跟她说,可以不用想,明白人通常不开心。
这是什么话,书法家又辅修哲学吗?
慕与潇不赞同她的观点,也知道在被敷衍。
既然柳墨说了那些不满,她想坐下来,推心置腹跟柳墨聊一聊她们,但是柳墨不愿意。
柳墨总是这么,带着些笑意地看着她,笑得既真又假。
从十几岁看到了三十岁。
一种无名的愁绪从心间爬上来,不过她很平静地消化了。
她说:“我走了。”
尊重柳墨,但是,她也有她的选择。
柳墨蓦然扬高声音:“哪里想不明白?喜欢你,想跟你躺一起,这种事情还要写篇报告发给你吗?”
慕与潇脚步一停,有点恍惚,“你喜欢我。”
柳墨把她刚才坐过的凳子往旁一拉,自顾自坐下了,扶额头疼。
“不然呢,我不喜欢你,我看你不顺眼,吃饱了撑的天天找你。”柳墨难得俗言俗语,说得自己都停顿了下。
“何况我还没吃饱。”
“是全天下的拉拉都名花有主,只剩我跟你了,我才找你睡觉吗?慕与潇,你怎么……”
她想说“还是这么不聪明”,但被慕与潇的眼神打断了。
慕与潇双目明亮,带着点欣喜,缓缓眨了下眼睛。
在柳墨以为她要说出一些有价值的话时,她用那双让人喜欢的眼睛,看向了桌上收拾整齐的垃圾。
“你居然还没有吃饱吗?”
“这就是你的关注点?”
柳墨音量更高了,不可置信,转而气笑了。
她觉得慕与潇是故意的。
慕与潇也确实是故意的。
在柳墨指了下门,发布逐客令后,慕与潇说:“我得洗漱一下。”
柳墨神情不变,但指门的手顺滑地平移了九十度,指向卫生间。
慕与潇没有看路标,反而径直走向她。
一手扶在椅背上,一手从前绕过去搂她的肩膀,弯腰下来吻她。
如她所料,柳墨嘴里有果汁软糖浓郁的甜味。
吻还没结束,她把柳墨头后的发夹取了,任由柳墨的头发垂下。
她拿了一缕到肩前比对,是剪了不短的一截,不过仍算得上偏长。
“问你你不讲,其实你很担心,怕我剪成韦安如那样,不过肩。”
柳墨看破一切,被吻过的声音恢复了轻柔。
慕与潇也老老实实:“有一点怕,但我知道不会。你不喜欢头发短,陈夏也没那么丧心病狂。”
“是,她不敢,还指望我跟她合作呢。”
慕与潇抬手摸到慕与潇的头发,“不像有的人,忽然从乖乖女被变成小旋风。”
“她要你为她写字?”
柳墨不答,玩味似的看她,“你确定现在要跟我聊工作?”
“我去洗漱。”
因为到了睡觉的点,慕与潇思绪已经转不动了。
她知道今晚信息量很大,知道很关键,但她不知道从哪里理出一段,作为切入点。
她接受了柳墨的意见,想不明白就不要想。
她尝到从肌肤底下渗出来的味道,不敢确认那香味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还是她心理作用。
但柳墨很可口。
柳墨从刚才在外间,解她衣扣开始,就想要摸她,但未遂。
她现在允许了,算是今晚对那一句喜欢的回馈。
但柳墨无暇沉浸在摸她的手感里,甚至很快就因为受不住,改为抱住她。
此前她想过千万种,每一次她们接吻,她们拥抱,她们亲密无间,是因为什么?
好奇,寂寞,尝试,玩一玩……各种各样的理由,当然也有想过,是因为喜欢彼此。
但最后一项总容易被否决,十几岁时柳墨忽冷忽热,她不敢做梦。
现在的柳墨,无论与她在一起时有多少真情,她没有跳进去,是因为始终记得,她们很久没联系了。
通过观察,她确定没有任何束缚柳墨的外因,阻拦柳墨联系她,如果柳墨愿意,随时可以像今天一样出现在她面前。
但是没有。
也就是说,在她选择放弃追逐以后,柳墨很自然地选择了新的生活。
但是几年过去,再遇见,柳墨改了主意,开始对她感兴趣。
柳墨说喜欢,慕与潇觉得很惊喜,很受用。
起码在做的时候,她的底气更足些,也得到了柳墨更多动听的声音和姿态。
柳墨紧搂着她,与她接吻,最隐私最脆弱的地方正感受她的存在,泄露更深的情意。
好不容易把话说连贯:“你呢,是喜欢的吗?”
“喜欢的。”
慕与潇将指尖埋得更深,寻找能熄灭最后一丝理智的关键点。
绚烂的霓虹灯网拉开,想飞出去的鸟拼命扑腾后被网住,在被捕获的快.感中,只能看到空白。
在短暂的失语和失控之后,柳墨无力地问:“不会只是因为在跟我做这样的事,所以是这个回答吧?”
慕与潇的气息起伏一度与柳墨同频,她显然不能置身事外。
此刻才能好好说话:“我也担心,你是因为想留下我,所以说喜欢。”
“不是的。”
柳墨没了力气,难得正色,“不是手段,是目的。”
慕与潇反应实在迟钝,怔住片刻,好像在分辨目的到底是什么。
末了低头,吻了吻她汗津津的额头,温声说,“我也不是。”
“你不知道吗?知道的,对吧。”
应该一直都知道才对,她的喜欢是藏不住的猫尾巴。
她的手还没离开柳墨的身体,在她虔诚去吻柳墨时,牵扯之下,柳墨抬起的腰肢让她情不自禁,重新动作起来。
她又假模假样地询问:“再给我一次,可以吗?”
这次她不是故意的。
只是太过投入,她没有注意到她行动上的索要在口头上的请求之后。
大脑处理器在高温之下会出现故障。
好在柳墨也没注意到,柳墨在迅速被她填满和满足之后,从喘.息重寻到空隙回答,“好。”
前后隔了太久,说不清是在回答还是鼓励。
舌尖从她耳畔从隆起的弧度时,慕与潇想到了她执笔写字时一个拖曳笔画的动作画面。
“柳墨,我打算练字了。”
柳墨在愉悦里说好。
“我教你。”
第53章 放弃
时间悄无声息漫过了十二点, 凌晨两点钟,夜晚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
慕与潇宛若被抽光了力气,靠在床头, 有点走神地小口喝着瓶装水。
心里是满的,满到装进去的情绪已然到了临界值,随着她喝水的动作在心间摇摇晃晃。
酒店房间里昏暗暗的, 只在角落开了几盏小灯。
柳墨从浴室走出来,身上沾有热腾腾的水汽,手掌心还有面霜残留的雅致清香。
她一眼看到某人心不在焉,表情和精神状态都淡得有点不合时宜, 跟刚才进行时的激情强势判若两人。
柳墨轻拍着脸问她:“你在想什么呢?”
慕与潇慢吞吞回过神,看她一眼,把水瓶拧上,“没想什么,就习惯性放空。”
回味而已。
柳墨神色微扬,脱鞋上了床,坐在她边上, 看着她的目光里轻快而温柔:“以前每当你放空,给我的感受都像, 你有另一个世界,但吝啬于跟我分享。”
“十几岁的时候吗?”
准确说, 在外婆家那些日子, 慕与潇定位过去。
柳墨摇头:“不, 这次重逢之前, 所有的见面里, 我都时不时会产生那些感觉。”
慕与潇在床畔的阅读灯下,抱着自己膝盖斯文坐着, 大着胆子问她:“那你觉得,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呢?”
她其实想问“我好不好”,但选择了更委婉的方式。
柳墨像是看出来她在求夸,笑得满脸包容。
“好啊,当然好,有自己小世界的人,才有相应的庇护所。潇潇,你是个内心平静平和,且足够安定的人。”
平和到让人嫉妒,她会生出去搅乱的冲动。
“我从来没见过你情绪大起大落,更不用谈彻底失控了,你好像永远都是这样,慢半拍,又不紧不慢,不瘟不火。”
慕与潇低眸,将听到她这话时相应生出的画面压下去。
“跟你一样,我也觉得,你有吝啬于跟我分享的世界。”
她见柳墨笑意盈盈看着她,让她得到继续说下去的冲动,“我就只能围绕着那个世界,转啊,转啊。”
想靠近,又不能,不敢。
怕被嘲笑,怕被敷衍。
柳墨单手撑在床上,上身倾近她,俏皮问:“你转得头晕吗?”
慕与潇弯起眼睛:“不晕。”
就是彻底没方向了,哪怕是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更好。
一直在被柳墨带节奏。
柳墨说的那些话都对,她是有点问题,不主动又不拒绝。
她轻声说:“刚才,我想到我们第一次,也是在酒店。”
那晚聚餐后,慕与潇妈妈跟去了亲戚家商量事,慕与潇有了自由的夜晚时间,跟柳墨趁意志混乱开了一间房。
柳墨听她回忆,忍下纷繁的情绪,只留笑容出来。
抬手搓揉她的眉眼,“当时的你比现在好骗多了,我让你陪我在外面住一晚,你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我问你,知不知道跟我睡会发生什么,我提醒说,可能不像在外婆家一样清汤寡水了。你说你可以,你都快毕业工作了。我又问你,是不是喝多了,你说你一点也没多,你比我清醒。”
最后,柳墨总结:“学生时代的潇潇,可爱死了。”
慕与潇怕理解错意思,也想问得更多些:“言下之意是,现在我身上的可取之处,没有从前多吗?”
柳墨喜欢的是哪个她呢?
“那你就品错了意思。”
柳墨在她鼻尖点了一点,“现在嘛,可爱也是都在的,但是脑子变得精明了点,嘴巴也更厉害了。可取之处只会更多,尤其……”
等了一等,没话往下了,慕与潇只好问:“尤其什么?”
“尤其,现在的技术,比那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柳墨看了她手一眼,低头去亲了一口。
慕与潇紧张地抓了抓衣袖,被亲过的地方烫得她感觉到十成的愉悦。
暗爽之下,她也没有谦虚,而是客观说:“这方面当然会进步一点。”
年纪不是白长。
那个时候她不光是生涩,没经验,她其实有点害怕,她没有办法化解刺激感和兴奋感带来的陌生快感。
她根本没有柳墨回忆中那么波澜不惊。
她自己清楚记得,当她感受到柳墨的温度,她被那热意灼得有点发抖,不住地咬牙打颤。
柳墨可能没感觉到。也好,她感到庆幸。
“当然会长进?”
柳墨喃喃念了一遍。
慕与潇难得机敏地感觉到她隐藏的意思,虽然觉得没有必要解释但是也没有必要让人误会。
“无师自通,人会成长的。”
柳墨为她积极解释的态度,心情好了许多,“你明晚还过来吧。”
今晚还没睡,又聊到明晚。
想了想,慕与潇说:“如果我没事的话,就过来。”
她本来以为她答应,柳墨会高兴,谁知道柳墨表情反而不解起来。
“你既然愿意过来,为什么不邀请我去你家呢?你现在独居,很不方便吗?”
慕与潇一时没绕过这个弯,不是你让我过来的吗?
但她很快也能想通,她耐心说:“我很少邀请人到家里,就没有邀请的习惯,没有想到。我不会不方便,只是,还需要一点心理建设。”
私密空间被他人踏足,是一件会影响她秩序感的事情。
因此,这是她为数不多明确不喜欢的事情,哪怕在绍城,她的房间也一定是关着的。
虽然她不锁,但张萍都不会随便进出。
但在外婆家住的时候例外,可能她潜意识里不觉得那个房间完全属于她,又因为只赞助一段时间,存在里头的隐私十分有限。
所以那年柳墨来,说要跟她一起住,住了半个多月,她也觉得还好的。
就像出差时,跟韦安如住一间房,睡一张床,她不会矫情。
不一样。
她默默擦掉了心里的对等式。
如果在外婆家那时候,换一个人,说要跟她一起住,她可能也不会拒绝,但一定会在短期内找到理由离开。
归根结底,她能忍受一个人跟她同床共枕十几天,只是因为那个人是她在心里暗恋的人。
“还需要建设,听上去这个建设,比你今晚留下来都难。”
柳墨刺了她一句。
她不反抗。
两人躺下,这次是慕与潇先抱住了她,去吻她的额头。
柳墨温顺地在她怀里。
只因为这片刻的互动,让她突然改了主意,“那就去我家吃饭吧,我下班来接你,你明天还有事吗?”
柳墨心满意足,“有,陈夏安排的,但你下班的时候我应该回来了。”
慕与潇忍不住问:“你跟她,什么时候认识的?”
“去年。我们共同好友介绍我们认识,我知道她做这些,遇到事就咨询了她一下。”
“然后你才发现我在她的公司吗?”
“嗯。”
慕与潇失落,又问:“是你点名要我去?”
柳墨看她好奇心蛮多,今晚也乐于回答:“是啊,找个正经的由头让你来见我。”
“那为什么之前不找我?”
“不是你把我删掉的吗?”
柳墨觉得奇怪:“我以为,这就是你最终的态度了。我认识你那么多年,清楚你的脾气,你不是一个会随意跟别人闹别扭发脾气的人。尤其对我。”
“那你把我删了,我就懂了啊。”
慕与潇知道她说得有道理,当时也是这个意思,但忍不甘心地问出一直想问的:“可是,你一次也没尝试过找我,为什么?”
真的喜欢吗?
“你不是同样吗,你删掉以后有舍不得吗?如果有,你联系我还不容易吗?”
柳墨反问完,为她的挣扎做了总结,“嗯,其实我们都放弃过了,对吧。”
现在,死灰复燃而已,还不一定燃多大。
慕与潇没能说出话来。
是啊,都放弃了。
她们也不是那种爱得死去活来的性格,权衡利弊后,前几年各自过得很轻松,不是吗?
柳墨的手机在这个时间点响起来,她没下床,直接在慕与潇怀里接了电话。
电话那端不知是谁,说了几句以后,柳墨笑骂:“你还有脸查我岗啊?对啊,我刚忙完,有人陪呢,要我让她跟你说句话吗?”
“滚开好了,你还真要听,好意思。好了不说了,我睡了。”
“谁呢?”
慕与潇在她挂断后问她。
柳墨解释,“我一个朋友,玩篆刻的,刚好也在这边。听说我来,一定要喊我晚上出去,我说我有事,她不信,几点了还打电话过来扰民。”
“噢。”
听上去关系很好。
“感动吗,不是没人请我吃饭,也不是没人愿意跟我过这个晚上,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而已。”
慕与潇当然想得到这些,但当它们被柳墨堂而皇之说出来,她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谢谢。”她认真说。
两个字成功换来一阵取笑。
接话失败。
第二天一早,柳墨又被电话吵醒,看了眼时间,八点半。
枕边已经没人了,让她心情跟着更糟。
随即听到卫生间里传来洗漱的声音,情绪又缓和起来。
她点了接听,有气无力地问:“这么早吗?”
“八点半还早啊,昨晚不是让你早睡了嘛。我来接你过去,在你房门口,收拾一下,过来开门。”
慕与潇刚洗漱完出来,看见柳墨略带起床气地抓头。
那样子令她心底一片柔软,这个状态的柳墨,只有她看。
“怎么了?”
“去开下门。”
柳墨叹了口气,重新躺下去,留给她一个背影。
“一大早,谁呢?”
慕与潇干事积极,嘴上还在问着,脚步已经往外迈了。
“陈夏。”
被子里传来声音。
慕与潇停步了。
好像也不是一定要开门。
第54章 救过
在等人开门的过程里, 陈夏把今日的部分工作安排发给相关的人员。
忙完她看了一眼时间。
正准备再打个电话催时,房门终于开了,一条缝。
陈夏冷眼看着, 肢体没动,等着那缝隙自己懂事,可以容纳一个正常人通过为止。
这扇门像做足心理准备后才彻底敞开, 门里的人跟陈夏预想的没对上,所以意外的表情自然流露在她脸上。
一点震撼在心底蔓延,好像猝不及防就吃了一口大瓜。
有点消化不动,但细想又在情理之中。
“早。”
她淡定地打了个招呼。
慕与潇让出道:“早。”
聪明人之间不问废话。
陈夏只关心自己的事情, “柳老师还没起吗?”
“马上了,在启动中。”
慕与潇说着又敲了敲里间的房门,提醒柳墨别再睡过去。
早知道陈夏像催命鬼一样,昨晚她们不应该贪,快三点才睡。
才过去五个多小时,可想而知柳墨有多乏。
不比慕与潇的心虚和拘谨,陈夏安然坐下, “你看到了,头发剪得怎么样?长度是不是刚好, 没影响气质又更清爽?”
慕与潇跟着就想到柳墨被剪短的头发,长度的确刚好, 还是能妩媚多姿地覆在洁白的背上, 任她去撩开和梳理。
“是, 好看, 很适合她。”
她夸奖。
陈夏很受用, 用谈论工作时严肃的表情告诉她,“剪发是基本功, 最能考验一个理发师的水平。”
慕与潇也不知道她说的真的假的,毕竟陈夏实在业余。
捧场式点点头,看了眼表,做了个很忙的姿态。
陈夏心领神会:“到上班时间点了,你今天去公司吗?”
她们上班时间灵活,不坐班无所谓,工作在质不在量,陈夏也不是喜欢看员工坐在办公室磨洋工的资本家。
“我打算去,正准备出发,你再等她会吧。”
“哦,好。”
陈夏见她往门上又看了一眼,舍不得走一样,心血来潮:“要不你跟我们一起?”
慕与潇拒绝:“我稿子还没改完,不能再耽搁。”
陈夏也想起来,柳墨的事还没有结束。
“哦,去吧。”
慕与潇镇定自若地逃离现场,一出门就绷不住了,紧闭双眼。
调理了一会心情,才继续走去电梯口。
陪客户睡觉但被老板撞了个正着。
好像也不是大事。
应该不是吧?
不确定。
管它呢。
这一天慕与潇的效率不高,人是被情感操控的动物,她见缝插针地一遍遍地回味了昨晚,又开始馋果汁软糖的味道。
香香软软,一口咬开,酸甜的糖浆迸溅在味蕾上,这颗还没吃完就想要拆下一刻。
她点开买菜APP,开始盘算今晚做哪些菜。
柳墨吃什么不吃什么,她一清二楚,但柳墨第一次来她家,她需要认真准备。
家族群一整天都很热闹,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她看也没看,点击了至少三次“不显示”。
微信应该出一个功能,“置底聊天”。
她越是想靠近柳墨,就越是排斥绍城那边的关系。
似乎只能二选一。
平衡点需要物理学家去找,而她这种凡人,只能在两端摇摆不定,百般挣扎。
以前她不道德地想过,张俪跟柳国离婚就好了。
当然,这是无稽之谈,她也没指望真能实现,换一个后妈对柳墨来说不是好事。
何况上次登门,慕与潇感觉两口子感情挺好。
他们俩本质上是一类人,才过得到一起。
而柳墨妈妈,注定不是俗人可以理解的。
韦安如今天没来公司,忙着在外跑,拍些陈夏要的素材。
下午四点半,她给慕与潇发来一张图片。
图片背景是家咖啡甜品店,柳墨跟另一个女人临窗对坐,那是陌生的面庞。
“你是我派出去的狗仔吗?”
慕与潇问她。
“我跑一下午累了,说找个地方坐一会,刚好看见柳老师,觉得巧嘛,顺手拍给你看。这就撤回。”
“放心,不打扰她,我都没过去打招呼,看她们俩聊得挺高兴的。”
慕与潇在她撤回前,抢先一步保存了那张照片。
她放大了看,柳墨对面是个风格与她截然不同的青年女性,利落干练的齐肩发,衣着考究,长相偏中性。
很有魅力-
费娴一见着人,坐下就开始抱怨:“柳大书法家,喊你晚上喝个酒怎么这么费劲。今天晚上我组局,好多朋友说想看看你,我都吹牛吹出去了,说你是我忘年交,我喊你,一句话的事。”
柳墨表示遗憾:“谁让费大艺术家吹这个牛呢,我们俩认识五年还不到,就忘年了?健忘吧。”
调侃之后她解释:“今晚真不行,我有饭局了,都说好了。明晚再看吧。”
“昨晚你也是这么说的,说今晚再看,现在又说这个。而且凌晨两点你居然没睡觉,现在是一脸春光,你就说吧,是不是跟人谈恋爱了。”
费娴侦探附身。
柳墨尝了一口这家店的香草拿铁,太甜,不过她喜欢。
“不是所有情感上的来往都是谈恋爱。”
“哦,暧昧期呗,没谈上是吧。”
费娴才懒得理会她那些话,直接问:“跟谁啊,我认识的吗?”
她没打算问出来,柳墨这张嘴,说什么都不可信。
但是柳墨坦坦荡荡:“你不认识但是知道的人。”
在解密了弦外之音以后,费娴没忍住感慨了句“我靠”。
“不会吧,你骗我的还是来真的啊?谁不行,就非得是她,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好也不值得你一次又一次吧?她救过你的命还是怎么的,你死心塌地的。”
费娴知道慕与潇的存在。
两年前,费娴跟柳墨应邀到一个在海岛上的村子参加活动,顺便采风和创作。
谁知活动结束后碰到了台风暴雨,所有的船停运了,连信号也断了。
她们被暂时困住,孤立无援,虽然饿不到淋不到,但也只能听雨水滔天,看海浪巨尺。
夜里海风上岸后震耳欲聋,砸在门窗上,两个人特意在一间屋子睡,但都睡不着。
柳墨比费娴淡定:“你必须安然无恙地回去,我们这次成果斐然,不能白来。”
费娴怎么听都觉得话很奇怪,“啊,什么叫我必须,我们俩肯定都会安然无恙啊。村民不是说了嘛,这是夏天的常规操作,过两天就能走了。”
“我在想,如果我葬身在这座岛上,这场台风里,你不觉得是个顶级浪漫的死法吗?青年书法家在海岛丧命,这个殒命方式,可以让我死后在同行里脱颖而出。”
费娴一点不惯着矫情:“你彷佛有什么大病。”
“台风把你脑子吹坏了。”
柳墨笑了。
那天晚上,在那场风暴里,她们庸俗地聊到爱与性。
人在无聊或者不安、恐惧时,会本能地寻求解压方式,比如拖延,逃避,再比如寻求最大程度的刺激。
费娴细数自己上学时“玩得很大”的那些往事,柳墨听得很入迷,都忘记了浪漫死法。
柳墨没有那些丰富的感情史,作为交换,跟她说了一个人。
她暗恋一个人,很多年了。
费娴不觉得奇怪,但下意识构想出一个完美又高不可攀的高质量人类形象,只有这样的人才有可能把柳墨迷得不要不要的。
而且对方肯定年长,因为比柳墨年轻的人,拿捏不住她。
最后这些想象全部被推翻,柳墨说出来的那个形象,虽然还是不错的,听上去算优秀,但跟费娴认为的值得被柳墨暗恋的形象相去甚远。
一个普通人,以柳墨的条件和心意,按理轻轻松松就能追到手了。
就算追不到,保持关系总是可以的吧。
居然连这个都没做到。
“我们发生关系后不久,她一声不吭,把我所有联系方式都删掉、拉黑了。这是不再往来的意思,我有我留不住的色彩。”
费娴听得一肚子火,“什么渣东西啊,不负责就别做,对方是个盲人还是有点疾病?”
最终她问出来原因,“小姨的女儿”不可能跟她在一起的。
费娴那时候也说了“我靠”。
她是柳墨的第一个听众。
还没等费娴从回忆里出来,柳墨又喝了口咖啡,淡然点头:“对啊,救过。”
费娴面无表情:“你最好不是跟我玩梗。”
“真救过。”
那年,嘉云已经去世三载多。
张俪跟柳国成功有了一个新孩子,属于他们共同的孩子。
通常重组家庭里最幸福的,可能就是这个孩子了。
新生儿给家庭带来了诸多快乐,一扫之前的阴霾。
孩子还小,柳墨过去看的时候,就想会不会像嘉云。
但是婴儿过于童稚的五官,让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亲戚们倒是慧眼,有人说鼻子像张俪,有人说眉眼像柳国,但是没有人提起嘉云。
只有慕与潇,慕与潇关心点跟谁都不同,她问柳墨:“跟你长得像吗?”
柳墨摇头:“我看不出来,下次你去看看,跟我像不像。”
那时候她觉得,不被需要,本质上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她也很思念嘉云了。
她想体验一下嘉云离开之前的感受。
跌落,然后挣扎,在水里窒息,被河水席卷。
是慕与潇跟着跳下去,把她救上来。
那一天的慕与潇在极度疲惫和恐慌里打着颤,跟她说:“河边很危险,你答应我,不要再靠近了好不好?”
“有人很关心你的安危,接受不了你有可能遇到意外。”
慕与潇说着说着就哭了。
原来不是完全“不被需要”,柳墨那天明白了。
柳墨彻底想起来了,慕与潇在她面前有过失态的时候,不是永远木然沉静。
慕与潇的电话这时打进来,慕与潇有点不确定地问她:“晚上真的来吗?”
“为什么不真,晚上见。”
第55章 秘密
原定下班去酒店接柳墨, 但是打了一通电话之后,柳墨临时换了个碰面地方。
柳墨正在一家商场里的美甲店。
定位发来,那个商圈慕与潇去过, 不顺道,但绕路对慕与潇而言不算什么。
柳墨没有因为陪朋友爽约,她已经感到庆幸了。
打电话过去, 是怕柳墨忘记了今晚的安排,又答应了别的局,所以提醒一句。
至于为什么不发信息问,是因为柳墨昨晚说她, 不够主动。
以至于是柳墨先说了喜欢。
曾经慕与潇觉得沉重又禁忌的两个字,居然被柳墨轻而易举地说出来,表情是那么如常。
想了一天,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临下班前,韦安如问她今晚要一起吃饭吗?
她说不能一起,她得回去做饭,韦安如顺口说想过去蹭顿饭。
别人不能随便去她家, 但是做过合租室友,安如是她最信赖的人, 任何时候都有通行证。
所以放在平时,她要来, 慕与潇只会欢迎。
可惜今天不行, “过两天你来, 我做给你吃, 今晚不方便, 家里来客人了。”
“哦哦,那改天约。”
韦安如想了一想, 突然问:“柳墨?”
慕与潇缓缓道:“你怎么知道?”
“不然你家还有什么客人啊!”
她可太了解慕与潇了。
慕与潇笑:“也是。”
“就你们俩啊?”
“嗯。”
韦安如前两天还跟她讨论过这个事情,于是细问:“她要去的还是你主动邀请?”
“她先提的,我就邀请了。”
韦安如应该还在外面,喝水的声音听上去累得不轻。
“之前我们都住她家,她没少请我们吃饭。她来一趟,于情于理,你不请顿饭也说不过去。都实在亲戚。”
听到“亲戚”二字,慕与潇耳边一阵刺痛,甚至怀疑韦安如是故意的。
“我请她,跟亲戚、工作都没关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强调。
韦安如提高声音:“你什么情况啊?”
慕与潇考虑了一下,“暂时还不知道。”
她就是忍不住想说。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是还没确定任何事,也可能不会确定。”
“也可能会确定?”
“万分之一。”
这是句自我安慰,事实上她还没想到她跟柳墨往后能如何,好感和性.爱不能决定一切。
“喔,那等你确定了又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韦安如也不催,她晓得与潇愿意跟她分享就是把她当朋友。
“但是吧,作为你的朋友,我要提醒你,不要往坑里跳,你明白吗?”
“不会的。”
“注意,我不是说她是坑,我不了解她,你跟她的事你们俩心里有数就好。我是说,你要清醒,无论何时,当你意识到哪儿不对的时候,你不要埋头不顾。不要吃亏上当,自己难为自己。”
“好,你放心。”
慕与潇得到十足的安心,任何时候,朋友总是站在她这边。
“我都有数。”
韦安如嗤笑:“你有你自己的节奏,让我别管是吧。”
慕与潇看过她分享的段子,跟着笑了一下,“对,我清楚,我就是舔着玩玩。”
韦安如咯咯笑个不停,“你别太可爱了。”
慕与潇得了这个评价,生出柳墨觉得我可爱就好了的想法。
这很无药可救。
下班后,她开着车,背着坠下的夕阳朝东开。
道路两旁高大的树木参天,时不时可以看见一枝的花。
慕与潇到达目的地前,告诉柳墨,她快到了。
柳墨说还要等一会,她找了个地方停车。
等了二十分钟,柳墨好了,来找她。
柳墨拎包上了车,属于她的味道登时弥漫整个车厢。
好像乍然撕扯下昨夜的一角蒙在她脸上,令她恍惚。
早上慕与潇出去时,柳墨还犯着困,没有完全清醒,两人当下的对话也无风情旖旎。
现在见面,柳墨一个眼神勾过来,那是专属于发生关系后特殊的黏腻感。
无法形容,但当事人一定明白。
她没办法平静了。
柳墨说:“久等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
她系安全带的时候,慕与潇看了眼她的手,奇怪地问:“你没做美甲啊?”
“没,我怎么能做指甲,陪朋友来的。她那个人难缠,我说晚上有事,她偏不让我早走。”
费娴本来就骂她没出息了,要是不等费娴做完指甲再走,她更没得清净。
难缠的朋友,慕与潇想到安如拍的照片,把脸对上,因不了解产生的胡思乱想绵延不绝。
她无声静了两秒,“这样啊。”
见她想心事,柳墨突然对她说:“我说的是,我需要写字,做美甲拿笔不方便。短甲也不行,要拍视频,手太抢眼,观众的注意力就都在指甲上了。”
“你是在想什么?”她揶揄。
慕与潇目光躲闪了一下:“没想什么,谢谢你告诉我,我才知道是这个原因。”
“这样啊。”
“不然呢?”
慕与潇明白她的意思,克制地没有表现出“除了工作外,你指甲长短有什么影响吗”的表情。
柳墨没跟她计较:“行。”
“你朋友呢?”
“她开车来的,去取车了。本来说晚上组局的,我说跟你有约了,她要一起吃,我给推了。客不带客嘛,对吧?”
慕与潇开上了高架,开阔的道路连接着暮色,“凌晨给你打电话的朋友吗?”
“是啊。”
慕与潇想到柳墨的介绍,“她的职业,做美甲是不是也不方便?”
“对,不过她最近清闲,做个短甲先过过瘾,到时候不方便卸掉就好。”
慕与潇特别想问对方的性取向,但太冒昧和越界,她忍住了。
慕与潇跟她说:“安如本来也要来我家吃饭,我推了。”
柳墨开了句玩笑:“早说,我带朋友我一起吃,多热闹。”
慕与潇点头,“好啊,改天可以一起。”
“这么大方?”
“只是多做两道菜。”
“那需要做心理建设吗?”
柳墨没忘记昨晚她的为难,虽然不久后就发出了邀请。
“也需要的。”
柳墨忍俊不禁,“你也会说客气话了,这个‘改天’可有的改了。”
“不是客气话,我会尽快做好心里建设的。”
她对柳墨的朋友感兴趣,想认识,因为那是属于柳墨的一个角落,她不曾见过的。
“好,等你。”
“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晚上,事多,忙。”柳墨说着已经回复起来工作消息。
一路除了对话交流之外过于安静,柳墨找到了关键所在,“你开车不听东西啊?”
“一个人的时候不会听,但如果你想,可以连上放歌。”
“算了。”
柳墨嫌麻烦。
莫名觉得慕与潇优点之一是耐得住寂寞。
慕与潇挖空心思,主动找话题,问她:“今天累吗?陈夏有没有压榨你?”
“还好,强度不算累,她还有别的事。你呢,上一天班,又等我到现在,回去还要做饭,我都有点舍不得呢。”
柳墨说着,牵住她没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慕与潇的脸一瞬间烧起来,比这更暧昧的话,柳墨也说过。
但直击心灵的还是这句有点玩笑意味的“舍不得”。
她很喜欢。
“还好的。”
“还有多久,你家住得离这边远啊?”
“不远,还有十五分钟。”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之前在绍城时,一起坐车的经历足够,所以慕与潇相对自如。
停好车,上楼。
柳墨终于来到慕与潇的私人空间,换了鞋就问:“可以随便参观吗?”
慕与潇想了一下:“不行。”
柳墨以为听错了,哂笑道:“实不相瞒,我是第一次收到这个回答。”
通常不熟悉的朋友,到别人家,她不问这种话。
让她熟悉又感兴趣的朋友,当然不会拒绝她。
慕与潇不好意思地说:“我工作间比较乱,很多私人物品,不太方便进人。别的地方你都可以看的。”
柳墨点头:“可以理解,我也不希望别人进我书房。”
迎上慕与潇诧异的目光,她解释说:“不是工作室那边,是你没去过的地方,我家。改天我邀请你去做客,好不好?礼尚往来。”
“好。”
柳墨为她编织了一个网,量身定做,而她怎么可能不坠进去呢。
慕与潇陪着柳墨逛,虽然三室一厅,但一览无余。
工作间不能进,只剩下主卧和一间储藏间。
主卧简直极简过头,但不会觉得冷清,还是有生活痕迹的。
没有客房,看得出来,慕与潇家里真不来人。
看完一圈,路过工作间时,柳墨抬手碰了下门把手。
慕与潇没有一刻比现在反应更快了,慌忙抓住她的手,紧张地说:“说好不看的。”
简直像求饶。
柳墨手都被她捏疼了,看见她鬓边的汗,噗嗤笑了,“不看,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看来里面不光是乱,藏了不少秘密啊。”
慕与潇家里哪都干干净净,连储物间都整齐,一尘不染,工作的房间会乱到哪里去?
除非,有她不能看的东西。
慕与潇惺惺然收回手:“人都有秘密的。”
她不否认。
“对,尊重。”
柳墨也不逗她了。
“我去做饭了。”
“去吧。”
柳墨被她的眼神逗笑,“你不放心就锁上好了!我还没有那么没品吧,主人明令禁止踏入的地方,我还偷看啊?”
慕与潇放心了。
那就好。
柳墨看她如释重负的表情,坏心又起,冷不防地问:“就是好奇,里面是有跟其他人有关的东西,还是跟我有关的?”
“我还是锁一下吧。”
慕与潇去拿钥匙。
柳墨会被她吓到的。
第56章 过夜
慕与潇穿上围裙在厨房做饭期间, 柳墨也没闲着,进了她的卧室开视频会。
为了防止杂音打扰,门被慕与潇从外带上了。
慕与潇卧室里的化妆桌上, 只摆着几瓶护肤品,还有一个b6大小的黑壳本子。
本子里面夹着一根黑色水笔,看上去慕与潇偶尔会坐在这里记录些什么。
柳墨没翻她的东西, 礼貌地推到桌角。
她边充着电,边跟同事们沟通工作,时不时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平板上记录几条关键信息。
饭点的会通常效率高,她早饿了, 说完就提前结束了会议。
当工作相关的声音从她耳朵里消失,令人欣慰的安静很快就围绕住她。
这份安静里没有孤独和不安的信息,厨房隐约传来的声响,在夜晚奏着名为幸福的曲子。
卧室的窗帘没拉上,因天色黑了下来,屋里亮着灯,她可以从玻璃上看见自己, 看见外面的夜色和霓虹。
她看了一会,想象慕与潇的生活轨迹。
会坐在桌子前, 护肤,写些东西, 偶尔看一看窗外。
床铺是纯色的, 冰川蓝, 又冷又清新的颜色, 看上去舒适柔软。
枕头边有本薄的小书, 封面是藏蓝色,跟床铺颜色很搭。
柳墨下意识猜测书的内容, 并决定入睡前跟慕与潇对答案。
床头柜上除台灯外,整齐摆放着几件小物品,眼罩,唇膏,发绳,抽纸。
她用了下卫生间,洗手时,看了一圈,照例,东西很少,只有必备的洗漱物品。
走到客厅,也是干净整洁,像是一个经常做断舍离的人。
潇潇一如既往地喜欢整理房间,喜欢做家务,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最重要的是,这个家里没有任何她人的痕迹。
没有出现一件让她感到不适或好奇的物件。
除了那间工作屋,已明确告知她禁止踏入。
慕与潇最终没有上锁,但她也没正面回答柳墨的问题。
她诚恳地说:“没有别人的,里面都是我自己的东西。”
柳墨不忍心让她提心吊胆,也不会再把手靠近门了。
隔着厨房的移门,慕与潇看见柳墨在阳台跟客厅来回徘徊,跟巡视一样。
就从厨房出来,跟她说:“你饿了吧,快好了,你坐下等几分钟。”
慕与潇还穿着白天上班的衣服,干练简约,但戴上围裙使她看着多了些温柔居家的气质。
柳墨点头,心底为之又麻又痒,就像路过草丛,被蹿出来的小动物抓了一爪子。
菜被一一端上桌,慕与潇问客人:“你想喝什么酒?”
“你家还有酒啊?”
“嗯,有,不过都是别人送的。”
柳墨拒绝了:“今晚不喝酒,喝酒耽误事,你又不陪我。”
“我不能喝,我还要送你。”
慕与潇摘围裙坐下。
柳墨才在她的示意下将一片牛肉夹进碗里,抬头,跟听见大新闻一样。
“都不能过夜啊?”
“我才说完‘喝酒耽误事’呢。”
慕与潇眨眨眼睛,明白她的“事”了,改了口,好说话地答应:“能过夜。”
又说:“你可以喝,不耽误。”
柳墨还是拒绝,她没再劝。
“这是我第一次到属于你自己的家里做客,突然想起来,我空着手来的。”
柳墨反应过来。
“这有什么关系,年轻人现在不讲究这些。”
慕与潇摇头,她可不需要柳墨跟她谈论“人情往来”。
柳墨想了想,“帮你写副字好不好?刚好有送你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
“好啊。”
慕与潇这次答应得干脆。
“柳老师一字难求,我感觉我要赚了。”
“真会说话。”
谈到她明天离开,慕与潇说:“都备好了,明天你去公司就能取走。”
“以后希望你一切安好。”
“嘉云的事,也要想开些,想开了才能克服雨天的坏情绪,好不好?我们可以思念故人,但更要帮故人活好她们的那一份。”
她不厌其烦地开导。
“我会做到的。”
柳墨郑重地答应她。
慕与潇的厨艺再次得到柳墨的认可,柳墨感慨:“怎么办,以后想经常来吃饭。”
“那就经常来。”
“你说的。”
“我说的。”
吃完,慕与潇收拾餐桌,开了洗碗机。
柳墨说给她写字之前要先洗澡。
书法家的仪式感,尊重。
慕与潇进房间,给她找了套自己的睡衣,连着浴巾递过去。
柳墨抱到怀里,低头先闻一口。
慕与潇还不明白她的意思,一时很紧张,“你放心,都是洗干净的,内裤我也没穿过。”
“只是在闻你的味道。”
“我什么味道?”
慕与潇自问自答:“可能是洗衣液……”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柳墨突然靠近她,头埋在她脖颈间,鼻尖几乎贴到她的肌肤,气息都打在上面。
“我喜欢的味道。”
慕与潇艰难又小心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柳墨起了玩心:“要一起吗?”
慕与潇木木地摇头。
“节省时间。”
慕与潇强调:“时间还早,不用节省的。”
柳墨笑叹了口气,但是也识时务地没有嘲讽,因为今晚还早。
转身进去自己洗了。
慕与潇不知道能做什么,坐下,打开微信,看见她妈问她有没有时间。
自从群里发视频那件事之后,慕与潇很久没跟她语音和视频。
看她今天的语气,也实在是委屈到极点了。
没办法再推,慕与潇就先进了房间,趁柳墨在洗澡,想着一时半会不会出来,戴上耳机将视频打过去。
张萍看见女儿就高兴地问:“今晚不忙啊?”
“还好,准时下班回来吃饭了,刚吃完。”
“是自己做的饭吗?”
“是的。”
“做了什么菜啊?”
慕与潇一一跟妈妈分享,聊天的时候瞥到被推到桌角的本子。
只是些琐事记录,她在想柳墨有没有翻开看。
张萍听着量多:“是你一个人吃这么多吗?”
慕与潇意识到,她应该减两道的,但既然被问了,她又不想撒谎。
“有朋友来家,一起吃的。”
“是安如不啦?”
“不是,她今天有事情。”
张萍眼睛都亮了亮:“是交朋友了吗,男的?”
“不可能。”
慕与潇立即否认。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目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啊。”
发现问她一句她答一句,是一点不想多说,张萍软了语气:“还生妈妈气啊?”
“不生气了。”
慕与潇实话实说。
“妈妈当时就是气不过,你看他们家讲话多难听,你跟柳墨去吃顿饭,他们还要说了又说。我怎么忍,柳墨来我们家,我可没拿她当外人。”
张萍也委屈,虽然答应了女儿不把视频发出去,但是那时候哪还顾得上,出气最重要。
“我知道。”
“所以我不生气了。”
慕与潇不想纠结过去已经发生的事,还是无聊得说起来就犯困的事。
多思无益。
“不生气就好,下次肯定不这样了。你跟柳墨还有联系吗?你们那个什么采访,结束了吧?她有没有跟你发脾气啊?”
张萍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慕与潇没嫌烦,一一接收并处理了。
“还有联系,采访结束了,也没有迁怒。”
“那就好,家里的事跟你们也没关系。不过既然工作结束了,你不用跟她走太近了,鞍前马后的,让她使唤。她是大小姐脾气,你又老实。”
老实人慕与潇平静听完,不想答应,也不想听她再说到柳墨。
干脆转移话题,“知道了,身体这两天还好吧,降压药都按时吃了?”
“我都好,也吃药了。”
张萍注意力转移,跟她说起家里的事情。
她外婆久病需要人照顾,又只要儿女伺候,张俪不愿意去,也不想出钱。
“不是亲生的就是靠不住,白养她一场。”
这一说就停不下来,慕与潇几次想打断,都没成功。
她看了眼时间,柳墨应该还要一会儿。
但是两分钟后,猝不及防地,柳墨直接打开门进来:“我洗完了,舒服,你的睡衣我很喜欢。”
她的速度比平时快,慕与潇措手不及,脑子昏昏的。
她抬头,静静看了眼柳墨,又看了眼视频里停下说话的母亲。
“妈,你继续说。”
张萍呐呐地问:“是柳墨在说话吗,柳墨在你家啊?”
慕与潇解释:“她来出差,暂住我家一晚上。”
柳墨明白了,干脆走过来,对着镜头微笑:“小姨晚上好啊。”
张萍一脸热情:“好好好,你过去住,潇潇招待得还行吧?”
“潇潇很客气,又去接我,又给我做饭。”
张萍朗声说:“应该的应该的,你们姐妹就应该互相帮忙,多聚聚哈。”
真是荒谬。
明明刚刚还在交代不要伺候“大小姐”。
视频挂了,柳墨捧着她的脸,“快去洗澡吧,床上也要好好招待我是不是?”
慕与潇不说话。
柳墨笑容淡了淡:“生气了?我刚才不应该说话的对吧,你是不是不想让你妈知道我在?”
理论上说,当然不想。
可是,慕与潇那一刻又想,知道又怎么样?
她就是要有自己的选择,凭什么家里人不喜欢,她们就连做普通亲戚都不行?
慕与潇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柳墨居然睡着了。
她的手机在床头充着电,呼吸均匀。
一种无言的成就感漫上心头,起码说明,柳墨在自己家里是舒适安心的。
她想,应该让柳墨就这么好好地睡一觉。
但是当她关了灯,借着床头台灯的光,她看见柳墨轻轻翻了个身,露出腰上一块雪白的皮肤。
她想帮忙盖好被子,但是鬼使神差地,脑子一热就俯身下去,舔了舔柳墨的腰。
柳墨醒了。
第57章 现状
好梦被惊扰, 还在发懵阶段,腰间在被舔舐之后,酥麻的触感直往上冲。
最终抵达瞳孔。
令她不得不睁眼, 睡目惺忪地看见床头点亮的台灯。
她试图回忆睡着之前。
房间里的味道令她太安心,像家的味道,不像工作的院子, 不像暂歇的套间。
她试着在床上躺了一下,就像被慕与潇抱在了怀里。
这张铺着冰蓝色床单的床与酒店的床迥然不同,没有那么大和柔软,但是, 却更舒适。
她闭上了眼睛,仅用感官来享受这份舒适。
不知过了几秒还是几分钟,意识倏地中断。
再被人强制开了机。
台灯光下,那身她夸赞过的好穿好闻的睡衣,就被它原本的主人给讨了回去。
而那湿腻的触感也不止驻足腰间,像撒下一摊水,惊落在她皮肤上, 很快朝左右滑落开去。
她没办法再维持睡过去时的舒展姿态,开始紧绷, 开始蜷缩。
将她唤醒的人一遍遍地安抚她、打开她,每个动作都温柔, 怕她不适应。
仿佛正朝她说着动听的话, 她起初犯困, 什么也没有听见。
后来才破解, 大概是“乖”、“好漂亮”、“我亲一亲就好”之类的话语。
她在沉溺的同时, 生出一种出戏的念头,心道慕与潇偷偷去喝酒了吗?
这么些肉麻的话, 能从她嘴里听到也是不容易。
可能扰人清梦,当事人有点心虚吧,怕吓到熟睡的人,只好耐心哄着,以便满足自己的那点儿急切。
柳墨心头发软,抱住了她,摸摸她的后脑勺,将她披散着的头发理顺。算是告诉她没关系,自己已经醒过来了。
很快,她心间的那个缺口,被填得既满又涨。
结束后,她体力不支,很快又延续起刚才的好梦。
慕与潇比她困得晚些,抱着她想了些有的没的。
往事,今事,来日之事。
之后也沉沉地睡过去。
这次轮到她被柳墨吻醒了,她在困到极致的不适里挣扎,想明白这是在自己家,也是该正经睡觉的时间,哑声问:“几点了?”
天亮也没那么快吧。
柳墨亲着她的脸说:“我不知道,去了趟厕所,忽然想到没有帮你写字。”
慕与潇大脑宕机,安静了几秒,柳墨看她困得不行,正准备说明早再看,她已经坐起身。
掀开被子下床,“在餐桌上写可以吗,我去拿笔墨。”
她虽然眼睛只睁开一半,看上去无精打采,但不仅没脾气,甚至没有一句抱怨和拖延,语气也跟平常一样平淡又耐心。
柳墨就在这种瞬间里得到了在别处少之又少的安全感。
慕与潇站着,简单活动手臂之后,清醒过来,就知道柳墨为什么醒过来又不想睡了。
外面应该突然下雨,风刮得让人心烦意乱。
“我送你的东西都放哪了,工作间吗?”
“对的,都收在那边,我去取过来,你去餐桌等我。”
柳墨没跟她闹,听话地按照指令走出去,坐下。
慕与潇拎着礼盒出来,关上工作间的门。
在桌上铺上毛毡,放上裁好的手工纸,再往墨碟里倒墨,将开好的那支“暮雨”递到柳墨手边。
柳墨旁观下来,“怎么感觉你很熟悉流程呢。”
慕与潇说:“我没写过,也看过啊。”
“好,写个什么啊?”
慕与潇跟她的伴读一样,站在不挡光的地方。
“哪怕你给我写个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都行。”
柳墨蘸墨舔笔,将纸张抚平的同时开玩笑道:“口气好大,那可是诗仙的千古名句,咱们俩写下来都不好放家里,别再影响风水。”
慕与潇诚恳道:“两百平都没有的房子不谈风水,我有同事精通这个,她说的。”
柳墨笑得毫无瞌睡了。
最终写了一句应景又量身定做的,“潇潇慕与,霏霏夜雨——四月十日柳墨书。”
也没多大含义,就是凑个谐音。
“这支笔的名字跟我有关吗?”
慕与潇终于问出口。
“有关。”
柳墨直言,放下笔,擦着拿过毛笔的手,“就是为你取的,听出来了啊。”
“嗯,我会买个框裱起来。”
慕与潇看中了餐边柜上方的空白墙面:“就挂在这吧。”
每天吃饭都可以看见。
柳墨问她:“潇同学,你看清楚了吗,你的名字怎么写?”
她把笔递给慕与潇,自己往旁坐了一个位置。
情感一旦活起来,就让人挺疯魔的。
凌晨三点不睡觉,起床学写毛笔字,这就是跟书法家睡觉的情趣之一吗?
慕与潇提笔蘸墨,学着柳墨的动作,将多余的墨水在墨蝶边缘刮掉,然后一笔一划地在新的纸上写自己的名字。
笔画有点多。
她的字不算丑,就是跟软笔书法毫无关系。
柳墨看笑了,“差点意思,进步空间还大。”
“我是不是拿笔姿势不对?”
“执笔无定法嘛,不过你换个方式拿会更轻松一点。”
柳墨帮她调整。
名师本该出高徒,她却已经走神,放下笔就去吻柳墨,墨汁的味道在空气中载浮载沉,依稀可以听到窗外的风雨声。
慕与潇抚摩她的脖颈,“不怕的,我们去睡觉。”
柳墨躺下以后问她:“如果我消失于这样的夜晚,此后你会对雨夜有阴影吗?”
慕与潇没有回答,而是摸到枕边剩余的指套。
这一轮做到了筋疲力尽,她才不悦地说:“为什么消失?”
“没有这种假设。”
春夜,梦里长出青苔。
闹钟响时,慕与潇先起床,柳墨眼睛都没睁开,倦懒地告诉她:“帮我跟陈夏说一声,别去酒店接我了,我晚一点直接去你们公司找她。”
慕与潇坐在床边编辑消息:[老板,十点左右,我跟柳老师一起到公司。]
陈夏很快回复了“OK”。
洗漱后,慕与潇进厨房准备早餐,做了易携带的三明治,然后喊柳墨起床,跟她一道去公司。
柳墨靠在床头,兀自发懵。
慕与潇耐心地坐在边上,撑着手倾身看她,轻声说:“必须得起了,你今天还有别的事情对吧?”
说完,她生出一种,她跟柳墨已经这么过了很久的感觉。
好像就这么过下去也没有任何问题。
但在柳墨洗漱的时候,她看了眼手机,沉浸在童话里的那一点儿幻想被泼了一杯凉水。
她妈发信息,问她柳墨有没有走,又问她昨晚怎么不敢说?
又说柳墨如果再麻烦她,她拒绝不了就跟妈妈说。
让她妈打电话讲。
慕与潇回复:[不是不敢,而是不想讲。我愿意招待她,不用拒绝,柳墨人很好。]
张萍不解:[你们以前几年都不联系,现在就因为工作,就非得凑一起去?]
[没有非得‘凑一起’一说,而是我们不会再顾虑太多了,我们就非得不来往吗?]
张萍没有再回。
慕与潇心平气和,都没觉得自己怼了妈妈。
她只是想表达,如果真的是为她好,那她现在就觉得很好,不用再担心了。
如果不是为了她好,也不用再跟她说了,她又不会听。
她一直托举着她妈妈的各类情绪和吐槽,只因为养育之恩和母爱,她几乎没有不耐烦过。
但是,她也很清楚的知道,她可以选择一两件不去听。
比如与柳墨相关的事。
在她27岁这年。
天空是一张刚贴在画板上的浅蓝色画布,是精心调出来的底色,蓝得均匀且澄澈。
云山轮廓分明,一座一座地密布排开,像动漫电影里转场时的画面,下一帧就有新剧情。
柳墨吃完早餐,在车上放起自己的视频。
听内容,这是慕与潇没有看过的视频,应该还在制作阶段。
她看不见画面,只能听柳墨温柔知性的声音。
柳墨工作时候极为专注,没快进也没开口,很严肃地看完。再敲字,发送,不知沟通着什么。
慕与潇没有打扰。
到公司楼下,车开进地库,还没停,柳墨就跟她说:“公司待一会我就要走了,晚上六点半的高铁,今天不会再见了。”
末了又加一句:“后面几天也不会再见了”
慕与潇早有心理准备:“我知道,下次有机会再见。”
柳墨问她:“我走了,我们这两天,不会随便清零吧?”
“怎么会?”
柳墨微笑,若无其事:“那就好,我接受现状,没有进步都没关系,但是不要退了。”
慕与潇从她的话语里感受到心疼,自然地跟她许诺:“没有特殊原因,我们不退。”
柳墨想到昨晚的视频:“你妈妈不喜欢我,我很担心。”
慕与潇可能是没睡好,精神状态一般,“你爸也不喜欢我,没事,天高皇帝远。”
柳墨爱听这话:“聪明。”
两人下了车,遇见韦安如也刚停好车,从车里出来。
远远打了招呼,不着调地打趣:“这都谁啊,你俩是顺路遇到的吧?”
柳墨面不改色,“我打车,刚好她接单。”
“是这样,很大的巧合。”
慕与潇搭着说。
韦安如小鸡啄米式点头:“嗯嗯,我也觉得巧,反正你们俩肯定不是一起从哪里出发的。”
进了电梯,慕与潇坦白:“从我家。”
第58章 可期
早晨的办公室冷冷清清, 大半同事都不在,要么出外勤,要么宅家。
有同事正接电话, 跟男朋友对骂,一点没拿同事们当外人。
耳边是同事高声质问“你能偷腥我就不能夜不归宿了”这样有哲理性的探讨,余光里, 是一道灼热如夏阳般的注视。
慕与潇无奈将脸从显示屏转到一旁,与托腮撑在旁的韦安如四目相对。
她等着对方先开口。
“我点了咖啡,过会到。”
韦安如的开场白很常规。
“谢谢。”
她等着下一句。
韦安如凑近她,嗅了嗅, 眉眼上扬地判断:“她昨晚在你家吃完饭,过夜了?”
“你这都能闻得出来?”
慕与潇微惊,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有明显的味道吗?
鼻子未免太灵了,她只是在出门之前跟柳墨接吻了而已。
“啥也没闻出来。”
韦安如神气地戳戳自己的太阳穴,“靠脑子推测。”
她想慕与潇大概是傻了, 跟柳墨相关的事,她一听就心虚, 而一心虚就毫无头绪。
“你昨晚请了她去家吃饭,拒绝了我。今早又载她来公司, 被我撞见。前后一联系不是明摆着的吗?所以我猜中了, 她昨晚在你家睡了。”
“昨晚刮风下雨……”
慕与潇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扯些无关紧要的事:“天气不好。”
“天气不好?昨晚我一点钟睡的, 当时还没刮风下雨吧。”
韦安如又推断出来一条关键消息:“所以你们起码一点钟还没睡觉, 啧啧, 很能熬嘛。我看见你的黑眼圈了。”
慕与潇不想她看,又把脸转回去, 对着屏幕。
她没注意,时间在昨晚是不重要的。
“好像是。”
“我没记错的话,你家只有一张床。”
“两个人还算挤得下。”
慕与潇跟她说。
韦安如发现了,她是装傻,“这我当然知道,我说的不是睡不睡得下。”
而是怎么睡的事情。
她没把话说得太明确,眼神微亮,直起腰,往椅子里一靠。
不明所以笑了一声。
慕与潇完了。
“你笑什么?”
慕与潇问。
“咖啡还有十分钟送达,我高兴,随便笑笑。”
“我知道你笑什么。”
在朋友面前,慕与潇还算有些勇气,没顺着人家的台阶下,反而迎了上去。
韦安如双臂环胸看着她,“那你怎么想的?”
“给你笑,我认。”
慕与潇坚定。
“你认什么,现在不是舔着玩了的?”
“可能不是了。”
同事骂完男朋友,挂上电话就开始联系客户。前后语气情绪切换之快,不得不赞佩一句是个女强人。
韦安如分出余力关注那边的动静,此刻收回来,全心全意地跟慕与潇掰扯:“不是就不是,还加个可能,跟我含糊其辞?”
慕与潇老成地说:“不是,只是因为凡事不要说绝对,一旦说绝对,就容易被打脸。”
“又给我上课。”
韦安如好整以暇。
慕与潇谦逊地低头道:“不敢给韦老师上课,只是表达一下鄙人观点。”
“好了好了,别文绉绉地兜圈子了,就说你的进度吧。跟我分享一下,我不跟人讲。”
韦安如说着纳闷:“难道你一点分享欲都没有?”
她遇到喜欢的人,那是一点憋不住,所有进度都恨不得直播分享。虽说有点恋爱脑,不值得学习模仿,但藏不住的心,坠入爱河的人应该大差不差吧?
慕与潇想了一下,决心跟她说实话:“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我的天!”
慕与潇在她的惊呼里越发地平静了。
心里想这算什么呢。
人家都能在办公室大骂对象时间短,技术菜,人还不老实。
一点不顾所谓的形象面子。
自己跟柳墨的事,何至于出了绍城还遮遮掩掩。
“但是该发生的却没有。”
韦安如分析出来。
“什么是该发生的事?”
“就是名正言顺地发生你说的不该发生的事情。”
“那确实。”
两个人的对话音量不高,换第一个不知情的第三方在场也无所谓,等于是加密通话。
慕与潇说出来后松快了:“是不是挺差劲的,我这样?”
“别往自己身上反省好不,难道你愿意你喜欢这样?两个人的事情嘛,你们舒服就好了。”
慕与潇点头,有被安慰到。
“但我能不能八卦一下?”
慕与潇谨慎地说:“你先问,我再考虑。”
“不想说也不生气?”
“不生。”
“你们俩……”
韦安如又靠近慕与潇,声音压低,“第一次发生你不该发生的事情,是什么时候?”
慕与潇没有立即回答。
“好,我懂了,那昨晚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韦安如挖出来一个大新闻,可惜没有给她拍照施展的空间,忍住兴奋,“是不是在绍城,我走掉以后?”
慕与潇踟蹰后摇头。
“啊,那是什么时候?”
“很早之前,还不认识你的时候。”
韦安如登时瞪大眼睛,“你还在上学的时候,就跟你表姐……你行啊!”
慕与潇局促了一阵,“当时就误打误撞,她也没想好,我俩都脑子一热。”
韦安如算是明白了:“所以你们俩其实是因为那件事闹掰了?”
“差不多。”
慕与潇回应说:“当时蓄谋已久,情感到了一个顶点,有个合适的时机,就太不顾后果了。但我没想逃避,我很清醒的,我有想过要豁出去一次。”
“她呢?”
“她让我不要放在心上。”
慕与潇还记得当时自己茫然若失的站在原地,不知回什么。
“啊?”
韦安如啊完接了电话,出去把咖啡取进来,一杯递过去。
接着往下问:“她当时是不喜欢你,还是怕顶不住压力呢?”
“两者有区别吗,反正最终都是远离彼此啊。”
慕与潇插进吸管,听到吸管搅动冰块的声音。
心里想的是,恐怕两者都有一点的,归根结底没那么喜欢。
但不怪柳墨,她一样。
“合着你们没复盘过啊?”
“没有。”
不待她问,慕与潇就说了:“我不敢问,这种很有可能破坏气氛,像翻旧账的问题,我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去问她。”
柳墨也没有问。
“说的也是,这种事心照不宣,现在去问‘你以前爱我不爱’还挺神经质的,万一问出雷了,就是自取其辱。
但是区别大啊,如果她当时只是顶不住压力,认为你俩的关系不可能有未来,那么不小心冲动越轨后,选择逃避也很正常。”
“但是,如果她当时没那么喜欢你,发生关系后,觉得不好收场,所以赶紧打发你。那么,你能确保现在她真喜欢你吗?”
慕与潇承认她说的有道理,顺着她的思路思考,“她说,她喜欢我。前天晚上。”
韦安如笑了,“你们前天晚上也在一起。”
“是的。”
韦安如放下冰咖啡,鼓了下掌,啪地一声。
“别听我瞎分析了,多余,只会增加烦恼,你啊,就顺从本心吧。”
慕与潇问她:“你的意思是我无药可救了。”
“没这个意思!”
“就是我肯定说服不了你,这都多少年了,而且从根本上我不想说服你,我觉得人家不错,你现在状态又挺好的。至于怎么发展,其实都是还不错的体验,你可以试试。爱情,很好玩。”
慕与潇脑海里闪过她每一次分手之后,在自己面前蓬头垢面,痛哭流涕,茶不思饭不想的画面。
能好玩吗?
“好的。”
她只能答应。
柳墨在午饭之前就跟陈夏离开了办公室,走前都没时间过来打个招呼,脚步很是匆匆。
中午吃饭,韦安如提醒:“不是我八卦,你说你老板会不会喜欢柳墨?”
这在慕与潇的预料范围之外了,她客观思考后摇头,“应该不会,起码暂时没意思。”
“你感觉得出来?”
“她对我跟柳墨的事,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兴趣。昨天早上,她去酒店找柳墨,我开的门,她没有不自在也没有多问。今天早上,我帮柳墨给她发消息,她也答应得爽快。这段时间她又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我的情感经历比较少,但是,如果她喜欢柳墨,做到我说的那几点其实特别难吧?”
慕与潇又怕自己分析错。
韦安如放心:“很难很难,如果是我,昨天早上就已经给你臭脸看了。那不担心了。”
两个人安静地吃了一会,韦安如终于不吐不快:“但是陈夏挺变态的,你知道的吧,说不定就不按常理出牌。”
慕与潇很平静:“没关系,喜欢柳墨的人太多了,别人与我没关系。”
那是不可控因素,人无需在不可控的事情上投注精力。
“是了,你俩是青梅,一般人没那本事抢走柳墨。”
韦安如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但慕与潇听着很爽。
当天回到家里,她看着柳墨凌晨时分写的那副字,打开相机按了拍摄键。
又忍不住发到了朋友圈,让所有人可见。
统共两张图,第二张配图是她昨晚写的名字,“慕与潇”三个字毫无书法韵味,旁边还有柳墨的标准笔画示范。
两张墨迹,就堂而皇之地放在一起,任人欣赏。
她在她的世界告诉所有人,包括柳墨,“我爱上书法了。”
别人能看到的信息量就这么多,但只有她跟柳墨晓得,写字之前她们睡在一起,夜雨淅沥。
写字之后她们疯狂地汲取彼此身上的温度,倾诉本不该有的爱意。
柳墨很快看到了她发的图,柳墨给她评价,“好学生,未来可期。”
与此同时,柳墨的视频打了过来,打碎了闷沉的夜色。
第59章 视频
“喂。”
视频通话时说“喂”是一件很傻气的事, 说完她就意识到了。
懊恼,不清楚自己怎么紧张成了外星人。
果不其然,柳墨在那端先笑了。
被慕与潇吻过的眼角眉梢里, 都是柳氏独家的笑意。
乍看温柔娇媚,没有攻击性,一旦细看, 就能看出笑容带着挑逗,还有小小的恶劣。
从前,慕与潇兴许会觉得,柳墨又在欺负、取笑她了。
揪住一个小点, 就要逗得她无地自容才肯罢休。
但是现在不会了,她不会那样去想柳墨。
现在她发现,柳墨不爱欺负人,有限的恶趣味也藏得很紧实。
柳墨从不盛气凌人,对谁都和颜悦色。
哪怕直播时黑粉指着她鼻子骂,编排她的私生活,她也没有厉色。
工作时, 对待韦安如,她都是温柔体贴。
慕与潇之所以感受到“非善意的欺负”, 看到另一副面孔,似乎仅仅因为自己是慕与潇。
只要她不想, 柳墨一点也欺负不到她头上。
甚至, 柳墨现在会主动让她“欺负”。
亲密关系里, 柳墨是承受更多的一方, 纵容和撺掇着她的孟浪。
柳墨还没下高铁, 列车似乎停在了某个站台,周围稍有杂乱声。
柳墨估计犯了困, 一笑就想流眼泪,她用指尖轻轻拭了拭眼尾。
她手上的银戒,在镜头里一闪而过。
慕与潇下意识跟着摸了下自己的眼尾,想到昨天晚上,夜话时,柳墨捧着她的脸,亲几下,又抚摸她的眼睛跟鼻梁。
“很奇怪,做梦的时候,我梦到的潇潇都有戴眼镜呢。”
“也不奇怪。”
她自己又改口,给了解释:“毕竟戴眼镜的你,我看了十来年,大多记忆都是那时候的。而不戴眼镜的你,跟我相见还不到一个月。”
“你也会梦到我吗?”
慕与潇的声音在黑暗里轻快地跑起来。
“我怎么不会梦到你。我也没有那么可怜,我的梦里不能都是我妈,嘉云,不能都是那些让我放不下的事,都是悲伤和离别。我也会梦到你,梦到很开心的时光。
有一次,我梦到我们坐在屋顶,蚊子特别烦人,从四面八方出现,你点了一盘蚊香放在我脚边。起身的时候,被我不小心一脚踢翻了,拖鞋上都是蚊香灰。我一脸不耐烦,但听到你在笑,我问你笑什么,你不说。”
在柳墨轻柔如梦语的回忆里,慕与潇朦胧惊喜之外,竟然尝到了一股浓烈的惆怅滋味。
很快她想明白,那多半是因为柳墨梦到的她们的过去,曾经一度也是再也得不到的。
离别深藏在那些美好的梦当中。
今天安如问,柳墨从前喜欢不喜欢她,现在又喜欢不喜欢她。
她其实心里清楚,从前跟现在,都是喜欢的。兴许不多,可不能说没有。
正如柳墨那晚所说,如果柳墨不喜欢,压根不需要跟她有来往,有任何亲密的举动。
包括今天晚上主动打这个视频电话。
但她当时没说。
笃定地跟朋友说,心里白月光级别的女神一定喜欢自己,是一件自信到离谱的事情。
虽然她不介意被安如笑,但也想要点面子。
其次,她也能敏锐地感知到,柳墨喜欢的她,更像是记忆里的她。
读书时期的慕与潇,戴着最普通的镜框眼镜,学生气很重,看着乖巧到是太听家长话的小孩。
又不太会说话,迟钝且没脾气、没个性。
这些特征,不影响她学习交友,不影响她还算个好看的人,也有早恋的苗头找上过她。
但是,影响她被柳墨注意到。
她一度这样以为。
现在的她不能说是大变样,但是人总会长大,27岁跟20岁的时候,总不可能气质不变。
就说柳墨,柳墨也变了。
现在的柳墨不全是她曾经认识的柳墨了,变得更难琢磨,又更容易让她丢盔弃甲。
好在她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她深知,哪一个她都是她。
只要有一个角度是被柳墨喜欢的,那也值了。
只不过,她得做好心理准备,当柳墨发现她跟从前太不一样,并且不可重置时,会不会又索然无味起来?
她并非杞人忧天,只是在任何时候,心里都有一个最坏打算,能保证她遇到任何糟糕的事,都能坦然接受。
所以她没办法跟韦安如“她喜欢我”。
她心思颇重,却只在柳墨的几声笑里。
待到柳墨笑完,她也收回了思绪。
柳墨离终点站还早,半躺在舒适的座位上,以一个特殊的视角,喝着果汁看着慕与潇。
她被剪过的长发此时披散下来,使她看上去年轻又清秀,不难想象,可能她刚刚还在睡觉。
柳墨的五官清丽水秀,一眼就能看出是江南人。
精致但不小家子气,很符合古典美人的审美标准。
慕与潇由此生出些莫名的兴奋,起初大抵只是,这么好看的人,跟她居然有些渊源。
接着这兴奋感发展得更深了些,她开始琢磨,她认识的柳墨,是那个红得不得了的书法家柳墨。
这样的视频通话,是她的专属。
她小号加进去的那个书法学习群,柳墨只出现过一次,帮一个学员解答了课程相关的问题。
那天助教估计吃饭去了,好久没回,她看见,随手就回复了。
耐心,又亲和,还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
引出来一大批学员。
慕与潇看到群消息的时候,是昨晚柳墨在她家洗澡的空档。
慕与潇推算了下时间,那时她在做饭。
这种感觉很奇妙,被很多人喜欢的柳墨,在她家回复别人。
虽然柳墨只回了那几句,但群里一直很兴奋,聊天欲望极强。
多半是发现柳墨原来真的会看群消息。
大家一直在聊,慕与潇则选择继续潜水,昨晚她跟柳墨很忙。
柳墨终于开口,“你下班了,吃饭了吗?”
“还没有。”她说。
“那等你做好饭要什么时候了?”
慕与潇想了一下说:“昨晚做的饭跟菜都没吃完,放冰箱了,我加热一下就好。”
“哦,对。”
柳墨想起来了,昨晚慕与潇做了四菜一汤,虽然控制了量,但丰盛得两个人根本吃不完。
她揶揄起刚才的朋友圈:“所以,还没吃饭,就先爱上书法了?”
慕与潇虽然发出去前就做好了被所有人看见和询问的心理准备,但是被当事人贴脸调侃,还是有几分羞赧跟窘迫。
也只是一刹,之后,她认真说:“是,我现在觉得书法挺有意思的。”
柳墨笑容更甚:“有的人认识我十几年了,还看过我写字不止一回,现在才觉得书法有意思。这都不能说出去,说出去我的招牌要砸了。”
慕与潇点头,开玩笑说:“作为优秀的书法文化传播者,那么多学员和粉丝,结果身边没人想学。这好像是不能说出去。”
柳墨又笑,“所以啊,你要好好学。”
列车启动,车厢内安静下来,柳墨的声音也更轻了,小声问她:“你发的朋友圈没有屏蔽家人吗,我看见你舅妈点赞了。”
“我没有屏蔽。”
慕与潇很少发朋友圈,分享欲不强。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事情,她都只想私自揣着,顶多跟身边人聊一聊,不想储存到所谓的社交平台上去。
她难得一发就是全体可见,无伤大雅的事情。
如果有部分人不能看的内容,那说明不应该发出去,会有隐患。
不过柳墨问了,她才意识到,她的朋友圈涉及到了另一个人,不应该完全由她做主。
她有些后悔,“不好意思,我忘记问你一声。我发的内容会给你带来麻烦吗,如果会,哪怕一点,我可以立即删掉。这个没关系。”
“不用删。”柳墨斩钉截铁地告诉她。
“我不会有麻烦,只要你不担心有困扰就好。我只是怕你忘记屏蔽,跟你说一下。”
“没有困扰。”
慕与潇说着站起来,去冰箱里拿了瓶果汁。
她看柳墨一直在喝,也有点馋。
“27岁的成年人,应当有朋友圈自由的权利。”
“是是,潇潇长大了。”
柳墨就是有把事实说得像玩笑的本事。
慕与潇拿着冰果汁,略微无奈地看她一眼。
柳墨抓住她这幽怨又可爱的一眼问:“你会想我吗?”
“什么?”
慕与潇因为坐下的动作,没听清楚。
“我们在一起两个晚上,今晚不能在一起,你会想我吗?”
柳墨说得更详细。
“想的。”
慕与潇答完,本能地加了句:“当然想啊。”
怎么会不想,她又不是没心没肝的人,那么多愉快又沉醉的时光。
结束以后,还是会馋。
柳墨被她取悦到,又问下去:“想我什么?”
慕与潇后知后觉地感觉出来,这通视频跟往日她妈妈打来的视频一样,没有核心重点,也不会速战速决。
交流本身就是重点,说再多别人看来无聊的废话,都是有意义的。
“想我们吃饭,聊天,写字。”
“还有吧?”柳墨又露出那种笑意。
慕与潇也不回避,正色说:“还有,但不方便说。”
有乘务员走过去,柳墨压着声音笑了笑。
“昨晚被我闹得都没怎么睡,你今天补觉了吗?”
“午饭后我有睡一会。”
“嗯,今晚早点睡,你要养一养精神,你现在一副……被吸干元气的样子。”
后面半句话,柳墨都恨不得用气音说了。
但慕与潇听得清清楚楚。
她想到今早,安如也说她黑眼圈重,顿时采取了柳墨的建议。是要好好养一养的,憔悴总不是很好看的样子。
“我会的,你也是,再忙也要好好休息。”
“好,好啦,不能再聊了,怕吵到别人消息。我到了给你发消息好吗?”
慕与潇很克制地说,“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跟我说一声。”
“对你,怎么都方便。”
她见慕与潇似乎没听明白,表情平淡,“跟你报备行程这件事,只要你想听,永远方便。”
慕与潇遽然感觉到,在遥远的那一断,有东西扔过来,套住了她的脖颈。
柳墨说是愿意跟她报备行程,其实,是用一种方式把她给捆住了。
这种陌生的感受,不使她无助或迷茫,她像生来就有承受和适应这种状态的能力。
“好,等你消息。”她明朗地笑。
在等待柳墨平安到达的过程里,她开始学习书法课程的第一讲。
第一讲是入门课,柳墨穿着一袭新中式上衣下裤,看着十分优雅。
讲了书法相关的基础知识,比如区分书体,如何避开练习篆体的一些坑,以及书写工具的购买和使用,字帖的选择和资料推荐。
最后才是练习部分,小篆的基本功是画线条,建立跟笔墨的熟悉度。
柳墨的示范跟讲解只有几分钟,慕与潇按要求,画线条画了两张纸。
她自认为是个手稳又会写字的人,况且这些线条看上去淳朴简单,无非就是横平竖直,画画蚊香罢了。
画蚊香圈的时候,她想到柳墨跟她说的梦。
柳墨也会梦到她,也会想她,怀念过去。
柳墨梦到了她们的过去,不过多少有加工的成分,比如慕与潇就不记得她们在屋顶点过蚊香,顶多会拿蒲扇上去扇一扇。
但是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外婆倒是帮她们点过。
看着简单的练习,她完成得十分吃力。
横竖都歪,蚊香圈画得像符咒。
她愈发佩服柳墨,柳墨写字时风轻云淡,彷佛将那些笔画架构在一起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还能气定神闲与人谈话。
但轮到她,她必须集中注意力才可以笨拙地面前完成那些笔画。
写完,她身体感觉到筋疲力尽,但是精神却很放松,像从心流状态里被释放出来。
张萍发来语音,问她柳墨是不是还在她家。
她回复,说柳墨今早就走了。
她妈把视频又打过来。
她妈多半想了一天,此时问她:“潇潇,你是不是觉得妈妈一直以来做得都不对,斤斤计较,吵来吵去,害得你跟柳墨关系也不好?”
慕与潇平静地说:“不是。”
“妈妈没有做得不对,恩恩怨怨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这是在上一代就存在,是他们的不公平对待和糟糕教育造成的问题。这些年,妈也受了很多委屈,站在我们的角度,我们没有一点错。”
慕与潇与她妈妈统一战线,这是她们母女关系的底线之一。
共情她妈以后,她才轻声说:“只是柳墨是无辜的,她也基本跟那两个人断绝关系了。偶尔给家里转钱,不是为了孝顺谁,其实是给那个小表妹。她一直想着嘉云,总是放不下。”
张萍听了感慨,“柳墨那孩子是不坏,又优秀,又漂亮。妈只是有点偏见,再加上她对你,以前态度真不怎么好。”
“是,以前不算好,因为她对我也有偏见,我们两家关系不好。但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很多年没见,再见面感觉挺谈得来的。妈妈接受我跟她来往多一点吗?”
慕与潇轻声询问,彷佛她妈妈的态度很重要。
张萍很吃这一套,立即回答:“只要你不吃亏,妈妈不管你们。妈妈考虑事情都是为了你,你说开心我们就开心。”
“我也希望妈多为自己。”
慕与潇暗示说:“如果有聊得来的人,其实可以好好交朋友。”
她不认为,人如果落单,如果寂寞,就应该立即去寻找配偶。
她不鼓励感情的随意建立,但她接受她妈有新的生活,新的家庭,再远离原本的家长里短。
孩子不可能一直陪在她身侧,而慕与潇明白自己迟早有一天,真的会让她失望。
慕与潇曾经很害怕这一点,她不想她妈被她的选择伤到。
但是其实每个人有自己的人生,无非互相去背负。
接受不接受子女的选择,都是父母的课题,孩子本身无法干涉。
张萍顿感局促,她一直没有张开口说这件事,没想到女儿先提了。
“谁跟你乱说了没有?”
慕与潇摇头,她早有感觉。上次回绍城,那个点在公园遇到,其实是个信号。
之后每次聊天,其实张萍都有说漏嘴的时候。
还经常含糊其词,比如总用“我一个朋友”作为开始聊一件事,而没有具体到“王阿姨”“李叔叔”。
听上去,这个朋友就是慕与潇不认识的。
慕与潇今晚突然提,倒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跟柳墨的发展,才去怂恿张萍恋爱,开始一段新感情。
而是,她感觉到她妈犹犹豫豫,忍了太久。
自己先揭开,大家都轻松。
十点二十,柳墨发来消息,说到站了。
与此同时,一张明月高悬在楼宇之间的照片。
慕与潇也把自己的书法练习发了过去,像个认真的学生。
名师发了句语音过来。
“不错不错,第一次练习就能写得这么好,潇同学果然手稳。”
“再接再厉。”
也不知道柳墨身边有多少人,她堂而皇之地开自己玩笑。
慕与潇回复收到。
“我会继续手稳的。”
这天下午,慕与潇接到了新的采访任务。
她跟韦安如研究过客户资料,打算前去采访。
那边直接给了家庭住址,说是没办法出门。
慕与潇按了门铃,等了片刻,来开门的人让她觉得很熟悉。
韦安如则心想,最近几次都怎么回事,客户全是大美女。
女人直接忽略韦安如,只从上到下打量慕与潇,目光傲人,带着几分审视。
“你就是慕与潇?”
慕与潇认出了人,也被看得不大舒服,抿紧了唇,“是。”
“我叫费娴。”她抬起下巴,自报家门。
“费小姐好。”
慕与潇冷淡却礼貌道:“我们来找阳婕霞女士,请问您跟她什么关系?我们方便直接跟她对话吗?”
费娴有些不能忍受:“柳墨没跟你提过我吗?”
慕与潇说:“没有。”
“看来柳墨跟你提起过我。”
韦安如打了个喷嚏,心想哪儿来的火药味啊。
第60章 反锁
柳墨被费娴质疑为什么要喜欢一个听上去不值得喜欢的人时, 对慕与潇的部分夸赞是:脾气好,温柔,耐心。
费娴当时听得直皱眉:“就是够舔狗呗, 不是没有这样的人追你。以前那谁,就你们书法协会的,姓刘还是姓黄的, 爱你爱得要死,默默付出,一句怨言都没有。属于你打她左脸一巴掌,她右脸忙不迭就凑过来, 圈子里都知道。人家够不够脾气好?”
“你却说你不喜欢太顺着你的人,说没灵魂!”
“她不是没底线地顺从我,她包容、接纳我所有幽暗的心思,不合理的要求和责难。我在她那,有在别处再也找寻不到的放松与安全感。”
费娴对此的回答是:“嗯,但她把你拉黑了,还放松还安全吗?”
柳墨对她翻了个白眼。
真该拍下来让她的粉丝们都看看!
也该让慕与潇看看。
费娴原本想着, 能让柳墨说脾气好温柔耐心的人,再不济也是个中央空调吧。
多半是那种表面好说话, 但是心思深会拿捏人的女人。
现在可算见着故事里的女主角,就别说其他的了, “脾气好、温柔、乖巧”完全是诈骗广告词, 一点没看出来。
表面也不好说话, 心思深是肯定的。
她慧眼如炬, 不像柳墨受青梅滤镜干扰, 神志不清。
费娴低估了慕与潇的攻击性,被问得一噎, 一时接不上话了。
还是慕与潇旁边的同事解围,摄影师同事是个短头发姑娘,脸圆眼睛大,面色和善。
爽朗地笑起来说:“巧了,原来认识啊,你们都是柳老师的朋友。”
韦安如从慕与潇呛人开始就记起来了,这个费娴她不仅见过,还拍过呢。
算是知道火药味哪来的了,说来说去估计是她那张照片害得。
慕某人当时收到时无动于衷,现在看上去很介意呢。
来工作的,可不能又儿女情长了。
韦安如忙着打圆场,不至于让气氛太古怪,毕竟对方虽然比慕与潇矮几公分,但气势是居高临下的。
人家没有柳老师亲和,搞不好来个投诉,公司要换人,这趟白来还得扣奖金。
费娴冷淡说:“认识倒不认识,就听柳墨提过几嘴。”
“与潇跟柳老师关系好,费小姐又是柳老师好友,这趟再一见面也算认识了。”
“关系好?我才听说,想必感情很深啊。”
费娴皮笑肉不笑地挤着声音说。
慕与潇情绪稳定,看了眼表,“我们可以见一下阳女士吗?”
费娴指了下墙上的方框时钟:“不巧,我姑姑刚吃了药,今天难得有睡意,我让她睡了。估计还有二十分钟才起,能等吧?”
“能等能等。”
韦安如赶紧说。
费娴给她们倒水,慕与潇悄悄观赏她做了美甲的手指。
甲片尖长,粉白的底,上有闪钻点缀,显得一双手锋芒毕露,跟她人的气质相辅相成。
柳墨是不能做,这双手别说拿毛笔,手机敲字都费些功夫。
再想俗些,上厕所解裤子也不易。
慕与潇说了句谢谢,“费小姐是阳女士的亲侄女吗?”
“亲的,血浓于水。”费娴很听不惯她毫无感情的声音,“不是表的,也不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塑料亲戚。”
神经病吧。
韦安如听着这话跟语气不对,“费小姐跟您姑姑不是一个姓,所以我也好奇呢。”
“我随母姓。”
韦安如牢牢按住慕与潇的膝盖,接话说:“随母姓好,随母姓好。”
慕与潇被明里暗里地挑衅,早意识到对方故意的,反而愈发平静了。
她知道安如紧张,一句话要复述两遍才放心,生怕自己沾上柳墨就失控,撂摊子不干。
但是顾虑显然多余了,这样按她膝盖也很是不必。
她还没有那么小心眼。
只是她没有一次这么不想跟人沟通,对方看不惯她,以至于慕与潇不得不思考,柳墨跟她说了自己什么。
到底是柳墨说了一些事,让她先入为主,不喜欢自己。
还是自己的存在,本身就让她不喜欢呢?
如果是前者,那她会为柳墨高兴,因为对方只是打抱不平。
如果是后者,她会为自己高兴,因为看别人破防,不算一件无趣之事。
“我姑姑身体不好一年了,吃饭总没胃口,睡觉睡不踏实。医院全身检查过,心理医生也看过,但是这个病也怪,总是反反复复不见好。”
“上次跟柳墨聊到,她给我推了陈夏,所以我联系了你们。”
费娴详细讲道:“我之前有听过你们这行,再加上柳墨推荐,我信。否则,你们报的这个价位,我可要去报警了。看病看了一年,也没花出去这么多钱。”
所谓的什么“采访”,估计也就是买个心理安慰,竟然六位数。
慕与潇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拿出平板滑动翻看,“你们资料给得不详细,上面没有提到,这一年来,家中可有物品有异样?”
“没有。”
费娴问她:“要不你算一卦,看看是什么有邪气。”
慕与潇掀眼:“抱歉,隔行如隔山,那不是我所擅长。”
费娴光明正大打量慕与潇,不是第一眼就让人惊艳的长相,但是白白净净,颀长高挑。
五官单拎出来都很标志,双瞳漆黑平静,鼻子直挺;组合回去也越看越有韵味,内敛而含蓄,说话间斯斯文文。
衣服穿得素净清爽,背一个浅紫色帆布包,那是柳墨书社的非卖品。
她姑姑提前醒了,急着要见客,于是慕与潇跟韦安如进去卧室,费娴被暂时留在外头。
费娴给柳墨发过去:[来了。长得还行,就是我看着不顺眼,她看我也没有好脸色。]
柳墨道:[潇潇工作的时候相对严肃,事业型女人是这样。]
[没见过这样的!]
柳墨发来一个呲牙笑:[她乖得很,你可别针对她。]
她乖吗?费娴发了个“怒”过去,重色轻友的东西。
阳女士今年四十有五,是个知识分子,虽然满脸病容,但是衣着讲究收拾齐整,对她们客气又礼貌。
跟费娴不是一路人就好。
“亡故之人。”
阳女士惘然,“你是说,她其实没死是吗?”
慕与潇温声解释:“并不是那样,生与死有明确的界限,这点绝不会有商榷之处。只是某类人生前的某些念想,机缘巧合会聚集成形,寄托在某样物件上。随着年头更替,这些念想的磁场会影响到人。所以,我们的采访不代表人没死,只是安抚这些还在活跃的念想。”
阳女士露出失望,但也了然,“明白了。”
“您方便说说,她是谁吗?”
考虑很久,阳女士还是避开了,“附着在物件上?这些物件有特征吗?”
“特征很明显,如果这一年您都没注意到,说明它不是普通的物件。”
慕与潇轻声说:“看您的资料,您曾有半个月去京市看病,那段时间身体几乎都好了。但是回来后不久,又病倒了。”
“对的,还更严重了。”
慕与潇从进这个房子就在观察,房子虽有些年头了,附近配套设施也跟不上。
但是内部的装修和布置极为用心,是个爱生活的人,且并不拮据。
她看了一圈,跟阳女士说:“您要不要考虑,暂时搬离这个地方呢?”
“不。”阳女士坚定拒绝。
……
这天下了班,慕与潇回到家,照例听课练字。
现在除了画线条,她开始跟着临帖。
柳墨的视频里有示范,一笔一划的原速临摹加上详细讲解。
慕与潇尝尝不知不觉就看完了,若是哪天晚上入睡稍难,她会后台播放,听着柳墨的声音入睡。
课程视频重,柳墨身上没有一件配饰,妆容也很清淡。
戒指、镯子都摘下,指甲也剪得整整齐齐。
如她所说,不成为分散学员注意力的因素。
慕与潇想到费娴那双手,想到这三天每天相见,费娴的敌意。
她想,费娴兴许会跟柳墨提到自己,会进谗言吗?
她一走神,字就写得更不如人意。
她看着笔画拖过头,而蠢笨不堪的竖而束手无策,不知如何弥补。
习字的这段时间,慕与潇略有所得。
她浅薄地想,练字修身养性的其中一个缘由,大抵是因为往往每一笔落下,都不在自己预期之内。
要接受自己创下的不完美,与自己有限的能力和谐相处。
不能写完就抛,不会比对,总犯同样的毛病而没有进步。
也不能频频回顾,因写毁一个字就停滞不前,抓着那个字写个没完,而不敢学下一个。
连续几个字都不满意,她只好放下笔。
发消息出去,问柳墨方不方便,可不可以视频或语音。
等了三分钟,柳墨的视频直接打了过来。
慕与潇接听了后,首先向她展示今日的练字成果。
柳墨挑了个字,着重指导了笔法。
有几笔她说得太专业,慕与潇领悟不到。
柳墨说过会拍个视频给她,她一看就明白了。
感慨:“怎么不在我身边呢,我都想手把手教了,收个关门弟子。”
“还要关门吗?”
慕与潇莫名其妙地问。
“要的。”
柳墨也能接住:“最好反锁。”
慕与潇笑完,心思微动,盘算着自己何时能有假期。
“那下次见面,你再教我。”
“好,希望那时候你还没半途而废。”
“不会的。”
慕与潇有点藏不住:“这几天,我每天都见到你那个朋友。”
“我听费娴说了,费娴那个人性格跳脱,习惯带刺聊天。她说话没让你觉得不好听吧?”
慕与潇表情淡淡:“说话还好。但她的声音不好听,像刀刻在石料上的声音,我不喜欢。”
“她呢,怎么说我的?”